血花!
陈胖子一愣。
柳纪往左边看了一眼。
柳钱和虬髯大汉也是一愣……
随即只见虬髯大汉双目大睁,眼底通红,脸也因生气而发红。
“出来!”他怒吼了一声。
“我出来并不是因为你这句话。”
声音听不出男女,明显经过伪装。
话音刚落,便见一名黑衣人自左边不远处的一棵大树转出。
虬髯大汉一见,立即怒吼而上,拳头青筋暴起,击向黑衣人脸面。
黑衣人曲指一弹,刚到面前的拳头便向上震起……
随着手被震开,人也退了十来步。
虬髯大汉怒目而视,握拳再击出。
黑衣人依旧曲指一弹,拳头再次被震开。
虬髯大汉再上……
黑衣人原地不动,曲指而弹……
拳头再被震开。
虬髯大汉再上……
黑衣人再弹……
……
一时间,虬髯大汉便已击出了二十七拳,可每一拳却也都被震开。
柳钱见状,叹道:“此人内力之深厚,恐怕不在白公子之下,这在当今的武林之中,实在是罕见。他那一弹,手指根本没碰到柳熊的拳头,全靠隔空发出的内力将拳头震开。”
说话间,柳熊又已击出七拳,依旧每拳都被震开。
柳纪已将陈胖子扶到一棵树旁,帮着他靠树而坐。
随后便看向柳钱,问道:“你们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柳钱点点头。
柳纪又问道:“所以你想走?”
柳钱道:“人在则士,人亡则卷而怀之,以待来日。”
柳纪摇头,苦笑道:“你这是胡乱引用圣人之言啊!”
柳钱道:“他明明可以轻松取胜的,却不知为何还要如此捉弄柳熊?”
柳纪叹道:“这世道什么人没有啊!也许他就喜欢这样捉弄人呢!”
柳钱道:“无论如何,我都该走了。”
说完便向他拱手,随后便转身离去。
柳纪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随即回头,向陈胖子拱手,严肃道:“老爷名为柳璩玉,本是朝中官员,却因事被贬回故乡武陵。府里的其他夫人、公子和小姐,都已先回去了。老爷因仰慕秦大侠,方才会绕道到各处看看,想见识见识那些江湖侠客。”
他看向那仿佛还在被捉弄的柳熊,继续道:“他叫柳熊,我们三人之中,他是最先跟着老爷的。听说他本也是江湖中人,只因老爷救了他一命,他便一直跟着老爷。”
陈胖子见他跟自己说这些,心里觉得奇怪,便问道:“你为何跟我说这些?”
柳纪看向他,笑道:“老爷待公子总算还不错,他的后事便有劳公子了。”
陈胖子更奇怪了,问道:“为何是我,不应该是你们,或者前辈的家人吗?何况,我不懂这些啊。”
柳纪道:“老爷说过,世事荒诞,他死后就地埋了便好。”
陈胖子苦笑道:“这事听着也挺荒诞。”
柳纪问道:“公子答应了?”
陈胖子苦笑着点点头。
——这事都这么容易了,我要是再拒绝,那就有点……
随即他还是问道:“那你们呢?虽然柳钱前辈走了,但不还有你和柳熊前辈吗?为何要我一个外人来做这事?”
柳纪轻转扇柄,端详着手中羽扇,叹道:“士为知己死矣!”
说完便对着陈胖子一笑,随后羽扇便往自己喉咙插去……
血,鲜血溢出!
陈胖子一愣……
柳纪已倒下,带着笑……
陈胖子看到了羽扇的尾端竟露出了刀尖……
他们总算待他还不错,可他们都死了,死在他眼前。
他不害怕吗?不伤心吗?
他也不知道,他只觉心里怪怪的。
他没落泪,更没呐喊。
他就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难道是因为他已见过太多死亡?
柳熊也死了,就在柳纪倒下时,那黑衣人也终于出手了。
他的喉咙也衔着花瓣,跟柳璩玉一样。
陈胖子苦笑,只有苦笑,只能苦笑!
世事果然荒诞,他果然幸运!
别人都死了,他却还活着。
黑衣人走了过来,到了他面前。
“真难看!”他嫌弃道。
陈胖子想伸手摸鼻子,却发现手动不了,一动就痛。
他抬头,苦笑问道:“他们都死了,我是不是也快了?”
黑衣人没理他,反问道:“我的武功是不是很厉害?”
陈胖子苦笑,点点头。
黑衣人道:“所以对于武功,我说的话肯定都是正确的。”
陈胖子苦笑道:“这好像没什么关联吧?”
黑衣人没理他,继续道:“所以我说的话,若是你没照做,我便亲手杀了你。”
陈胖子又觉得奇怪了,苦笑问道:“为什么我总感觉你特别想杀我?我们认识吗?还有,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黑衣人还是不理他,从怀里拿出一本书,丢在他眼前,自顾自道:“这是脱胎于少林‘降魔拳’的‘断色拳’,顾名思义,练了这拳法,便必须断去那些害人的恶心事。”
陈胖子还是苦笑,继续问道:“为什么我一定要练这拳法?”
这次黑衣人终于回他了:“你不练的话,怎么保护她?”
他的手,指向他方才站着的地方。
陈胖子望过去,便又是一脸苦笑。
花月蓉!
花月蓉就站在那,戴着面幕,看着他,眼里似乎充满担忧!
陈胖子却忽然四下望了望,忙问道:“她呢?”
黑衣人淡淡道:“谁?”
陈胖子后背忽然挺直,道:“肖皓雪啊!”
说得很急,显得担忧。
黑衣人没回他,却看了眼花月蓉。
陈胖子见状,急得跳了起来,道:“你不会也把她杀了吧?”
刚跳起来,却又摔下去,只因太痛。
“我在这。”
肖皓雪的声音从林子的另一边传来。
陈胖子循声望去,便见她从树后转出。
他望着她,苦笑道:“你就那么讨厌见我啊,每次来了都要躲着我。”
肖皓雪没有过来,就站在原地,一袭白衣,手执长剑,脸戴面幕,衣摆随风飘摇。
只听她淡淡道:“你找我何事?”
陈胖子苦笑道:“就想告诉你,我没法去镇上还债,所以找了个小乞丐帮忙。”
他指了指那华丽公子的尸体,继续道:“但后来他们又找上我了,我担心那小乞丐出事。”
肖皓雪问道:“你想我替你去看看?”
陈胖子苦笑道:“也不能说替我吧,毕竟你也在那客栈住过啊。”
肖皓雪没否认,问道:“小乞丐长什么样?”
陈胖子一愣,随即眉头微蹙,低头思索,道:“我没仔细看,但他很瘦,跟柴似的,嗯……是个小男孩,拿着根树枝当拐杖,如果他今天还没吃饭的话,那他就已三天没吃饭了。”
他忽又抬头,笑道:“对了。我怀里有钱,你过来那些过去吧。万一小乞丐出了意外,我两欠的债就只能劳烦你去还了。”
肖皓雪问道:“你为何不自己拿出来?”
陈胖子苦笑道:“因为我手动不了啊。”
“废物!”黑衣人又是一声嫌弃。
只见他曲指一弹,一道金光划过,向肖皓雪奔去。
肖皓雪衣袖一挥,金光入袖,随即便见她手里多了一片叶子。
金色的叶子。
“残废的钱还是留着自己用吧。”黑衣人冷笑。
肖皓雪向黑衣人拱手,道:“多谢!我去去就回。”
黑衣人道:“去吧,我等你。”
肖皓雪颔首,转身而去。
陈胖子看了眼她的背影,又看了眼面前的黑衣人,忽然便笑了起来。
无声的笑。
他心里忽然生起一股莫名的感觉,他不知道是什么,但他能确定的是,那绝不是开心!
黑衣人对着花月蓉道:“你不是很想见他吗,怎么还不过来?”
花月蓉问道:“你不是叫我别过去吗?”
黑衣人道:“我是怕那几只畜生伤害到你。”
花月蓉问道:“那我现在可以过去了?”
黑衣人道:“当然。”
话音刚落,花月蓉便已跑了过来……
“扑!”
摔倒了。
她爬起来,继续跑。
陈胖子看着眼前的她,笑道:“花姐姐,我们又见面了。”
花月蓉看着陈胖子,伸手想帮忙擦掉他脸上的尘土落叶。
可握着衣袖的纤手却忽然停在了半空……
她下不去手……
她不知该如何下手……
她眼底已湿……
陈胖子虽看不到她的脸,但还是能看到她的眼。
可他却也只看了一眼,看了一眼后他便将目光移开,望向远方的天空。
他苦笑,问道:“是不是我的脸吓到你了?”
花月蓉看着他,他看着天空,她泪水已溢出,却无言语……
陈胖子回头看了她一眼,再次苦笑,道:“看来是真的吓到你了。”
说完便艰难地挪动着身体,转了个身,背向她……
“对不起。”声音低落。
他没回身,肩膀靠着树,头也靠着树,看着地上的落叶与泥土……
“还不起来?”黑衣人忽地冷冷道。
陈胖子道:“呵!我……”
他话没说完,便听“叮”的一声。
“原来你早已知道了。”
熟悉的声音。
陈胖子一愣。
这是柳纪的声音,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他回头看了一眼……
柳纪果然就站在不远处,跟黑衣人面对面……
他手执羽扇,遮住咽喉,扇身衔着绿叶,绿叶衔处,扇身无羽,黑似铜铁。
陈胖子摇头苦笑,又转过头去,喃喃道:“呵!死不死的,跟我又有何关系?”
黑衣人冷冷道:“‘白蝶扇使’白书纪。”
柳纪眉头一蹙,问道:“你们究竟是谁?”
黑衣人没理他,继续道:“既然你还没死,我便问问你。白玉枝背后是谁?”
柳纪道:“恕在下愚昧,不知阁下所言何意。”
黑衣人冷冷道:“你是白蝶,你会不知道?”
原来柳纪就是“白蝶扇使”白书纪!
只听白书纪冷冷道:“风无迹跟我说过,你们的目标很有可能是我们,本来我还不信,毕竟这三年来,已没人不敬佩秦大侠,也同样没人不仰慕白公子。可现在我相信了,你们的目标真的是我们,你们究竟是谁?”
陈胖子低声呢喃了一句:“我就不敬佩什么秦大侠,也不仰慕什么白公子。”
黑衣人还是没理他,冷冷道:“再问一次,白玉枝背后是谁?”
白书纪道:“你觉得我会说吗?”
黑衣人冷冷道:“那就去见你那几只畜生同伙吧!”
话音刚落,陈胖子便又听见“叮”的一声。
白书纪冷笑道:“我这扇子乃铜铁所制,凭你内力再深厚,也休想隔空破铁。”
黑衣人冷笑道:“那便看谁快了。”
话音刚落,陈胖子便听见一阵打斗声。
几个眨眼间,白书纪便忽地从他眼前飞过……
重重地摔在地上。
“噗!”
口吐鲜血。
黑衣人缓缓向他走去……
白书纪转身便逃……
黑衣人右手往地上一拈,一片绿色落叶飘起……
手拈绿叶,翻手一弹,绿叶飞出……
“啊!”
白书纪腿衔绿叶,绿叶衔处,血流不止……
他忍着痛,拖着受伤的腿往前跑……
黑衣人再拈叶,再弹……
“啊!”
白书纪另一条腿也受伤……
他已跑不了……
他回头望着黑衣人,冷笑道:“我就算死,也不会死在你手里。”
话刚说完,便拿起手中羽扇,往自己喉咙插去,如刚才一般……
鲜血溢出……
“扑!”
倒地不起……
陈胖子见状,摇头笑道:“也不知这次是真死还是假死?”
黑衣人往一旁走去,摘下一朵野花,拈起一片花瓣,曲指一弹……
陈胖子只听见“额”的一声,花瓣便已衔在白书纪的咽喉……
血依旧在流……
他想摸鼻子,手却依旧痛得不行。
他摇头苦笑,道:“看来这次是真的死了。”
日已偏西,微风起而落叶飘。
落叶飘舞间,一袭白衣正缓缓走来。
肖皓雪回来了!
她还是没走近,只站在不远处。
不远却又似乎很远。
陈胖子苦笑。
“那位小男孩死了,我已请人帮忙处理。客栈的账我也结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悲伤。
——是因为小乞丐死了?
陈胖子“哦”了一声。
肖皓雪又道:“你给他的银子都不见了。”
陈胖子笑道:“意料中的事。”
肖皓雪没再说话,往黑衣人走去。
黑衣人正在放花。
每一个死人一朵花,沾着血的花。
血花!
肖皓雪把剩下的银子交还给他。
黑衣人接过手,直接扔在花月蓉面前,道:“这些你留着,以后他抛弃你了,在我知道之前,你至少不用饿肚子。”
陈胖子莫名其妙。
黑衣人却已放完花,拍了拍手。
“走吧!”说完便转身离去……
肖皓雪看了眼陈胖子,道:“好好活着。”
随后便也跟着黑衣人离去……
花月蓉呢?
她没走……
“花姐姐不走?”
“妾身不走。”
“不怕我的脸?”
“嗯。”
“那你为何哭?”
“妾身心疼。”
“心疼什么?”
“心疼公子。”
“……”
“妾身去帮公子找吃的可好?”
“你别哽咽了可好?搞得我也想哭了。”
“对不起,妾身,妾身控制不住。”
“……”
“公子要是心烦的话,妾身可以先去帮公子找吃的。”
“不用了,控制不住就哭吧。”
——我似乎也许久未曾哭过了……
泪水无声,相依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