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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冰释前嫌

人间无处不青山 酌弈 9851 2024-11-11 16:39

  老骆示意身边两个土匪上来看住姜枫,这两人是跟着老骆从安家出来的,深知姜枫功夫了得,其中一个抓着姜枫双臂猛力一拧,咔咔两声,竟是卸脱了关节,再反剪至身后。姜枫闷哼了一声便不再出声,额头上不一会就布满了汗珠。老骆似乎很满意二人的做法,示意他们继续用枪指着姜枫,这才跳下马接着道:“你大概忘了,我也懂蒙语。当时你去追大哥找蒙匪老巢,没了音信。我到的晚,赶到之时你已经走二十几天。那白音大贲的巢穴十分难找,我找了数次都未能找到。没想到又过了十来天,蒙匪派了一队人在营前把大哥五马分尸。兄弟们都以为你也被害了,都要为你二人报仇。张作霖让人给大哥缝合尸体的时候,在腿上的伤口里找到一张地图。弟兄们就是靠着这张图,才找到了白音大贲和陶克陶胡的老巢,杀了白音大贲。可惜让陶克陶胡跑掉了。”

  姜枫点头道:“蒙匪大营十分的隐秘,就算能找到,再出来时也很容易迷路。我无意中碰到了他们的人,救了他一命,才将我带了进去。大哥在伤口藏图的事情,我也是后来才知道。”

  老骆又是呸了一口,正吐在姜枫脸颊之上,骂道:“若不是你这个小人出卖,大哥跑回来就好,干嘛要藏在伤口里?大哥死了,你却毫毛都没有伤一根,失踪了几个月,带着老占山跑到安家四处招摇。你是什么居心,咱们看得很明白。”

  老骆顿了顿,见姜枫无意插话,哼了一声接着道:“张作霖按地图找到蒙匪的大营,击毙了白音大贲,却没见到你。我们都以为你出了事。九爷要我留在草原,没有你的消息不准回安家。大家伙都急红了眼,将那大营翻了底朝天。又在周围村庄城镇中到处打探,始终不见你的踪迹。后来,俘虏之中,有个年轻的孩子,交代说,当时有个年轻人,叫做扎拉里氏·费扬塔珲,就是这小子出卖了安大哥!当时跟着陶克陶胡手下的大萨满嘎日扎走掉了。兄弟们一面找你,一面打探这个叛徒的消息,可万万没想到是同一个人!”老骆转回身,想起矿山之上众人惨死的情景,不由得怒火中烧,突然飞起一脚踢在姜枫肋下。姜枫微微含身后缩,暗自运气护身,老骆这一脚仿佛踢到了铁板上,却是吃了个闷亏。

  众人不明真相,都以为老骆为了泄愤,几次三番的折磨姜枫,有些直性汉子看不过眼,纷纷大叫住手。周离一击不中,连累师兄和姜枫都被困住,又是焦急又是愧疚,见姜枫被踢,也脱口喝道:“你住手!”只是她和朱子乾不但背心顶着一杆步枪,脖子里还驾着刀,丝毫动弹不得。周离急得四下乱看,眼珠骨碌碌转着想主意。

  只听姜枫道:“老骆,安大哥北上之前曾来我家找我,我若是为了图谋安家的势力,在家等着他被杀即可,何必跟着他一起冒险?”

  老骆道:“你若在家,怎么能确保大哥一定会死!”

  “就算他不死,以他对我的信任,安家迟早是我的。我又何必抱着送命的风险多此一举?”姜枫厉声道。

  老骆隔了片刻才道:“我当时,脑子发昏,给九爷传了个讯息,说有了出卖大哥之人的下落,然后就带着人去找钱四喜,要借他手下那一只矿山保险队。想着人多些,好去陶克陶胡藏身的兵站中找出这个叛徒击杀之。走到通化矿山附近,听说你活着回到了安家,还夺回了绿林盟主,不晓得有多高兴。并不知道你原来也到了通化。我知道那钱大串子在大哥死后小动作不断,留了个心眼,将兄弟们在山下分散设了数个暗探岗哨,埋伏在沿途。你前脚刚离开,我们就到了。最远处的弟兄们带着那个小蒙匪,远远见到你,说那就是那费扬塔珲!那兄弟不敢相信,没有拦你,跑上矿山找我报讯。我听了这话脑子就炸了,只想带着弟兄去宰了你,老韩死抱着我将我拦下,说可能是圈套。没想到、没想到……”老骆哽咽了,“那姓钱的早与你有了密谋,贪图富贵,暗地里埋伏了人,在我们离开之时,要将我的弟兄们赶尽杀绝!弟兄们没有料到那姓钱的如此心黑手狠,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百多个弟兄,最后只剩了十七个人,十七个!七哥为了救我,被乱枪打死,我也中了枪。老韩背着我,带着死里逃生的十七个兄弟,投了这清源后山姓侯的绺子。姜枫,件件皆是我亲身经历、亲耳听到、亲眼所见,你还有什么话说!”

  姜枫听了事情原委,想到那些无辜惨死弟兄,不由得心里难过,眼角发红,长叹了一声说道:“原来如此。我确实是费扬塔珲,但安大哥绝不是我出卖的。当时在蒙匪营中,安大哥已经获得白音大贲的信任。我潜入的当天,并不被他们信任,被关在了放置杂物的帐篷中。原本约定好当夜大哥来与我汇合。可是我没等到他,他却暴露了。蒙匪在寨中围杀大哥,杀了大半夜。我见大哥危急,冲上前去假意和他打斗,想要救他离开。无奈对方人太多,将我二人挤散。大哥见冲不出去,转身去取那日苏。不料营中两名白匪突然用枪射中大哥,大哥带着伤倒进身后一间帐篷里。”姜枫有些说不下去了,人群中也传来唏嘘之声。

  姜枫强忍泪水,继续说道:“大哥那个时候,就已经不打算活着离开了。当时白音大贲已经调了火器营上来,他突然从帐中出来,抬枪打中一个白匪,我还没冲到近前,就听到枪声响成了一片,大哥中了好多枪,将身后的帐篷染红了一大片,临死前,对我说,要我活着。他就那样一直站着,死也没有倒下!”

  姜枫讲到这里,跟着老骆来的人中,已有数人忍不住哭出声来,其他人也都红了眼眶。姜枫接着道:“我见大哥已死,一时间昏了脑子,只想冲上去和大哥死在一处,中枪之后被擒。第二日,白音大贲带着我和大哥的尸身,要在张作霖的营前将我二人五马分尸。我就这样,眼睁睁、眼睁睁的看着大哥的尸首被扯成四块,我、我……”姜枫泣不成声。

  老骆也哭红了眼。一直不动声色的李万年此时迈上一步问道:“虎子兄弟,你是说,当时他们已经察觉你的细作身份?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姜枫道:“当时白音大贲带我一起,并不是真要将我也分尸处死,只是想要恐吓我,逼我讲出其他细作的底细。大哥被分尸之后,我便昏阙过去,醒来之时已被博额嘎日扎救出,将我的双枪马匹也都还给了我。他派了奈丹扎布将我送去求医,可惜伤势太重,始终不好,后来辗转回到奉天的盛京医院,才保下一条命来。这途中,我多是昏昏沉沉,很多细节并不记得。”

  李万年点头道:“这安大哥舍生取义,是真英雄,好生令我佩服。可惜无缘结交。骆当家,这么说来,你与虎兄弟,只是误会一场,不如先将他放了,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再好好聊聊。你将他的手臂卸了,时间一长不免受重伤。”

  老骆咬牙道:“东北虎,你让我如何信你!所有人都传遍了,叛徒是费扬塔浑,你又作何解释?而且当时大哥身边就你一个人,你怎么说都行。我若信错了你,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安大哥和那一百多个弟兄?他们夜夜都在我耳边呼号,让我为他们报仇。这半年来我做梦都想将你千刀万剐。”

  姜枫道:“老骆,大哥死的蹊跷,当夜蒙匪首领曾经出营去见什么人,回来后大哥就暴露了。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查,还没头绪。我发誓,如果大哥真是为人所害,东北虎必为他报仇。否则,任你处置。”

  老骆一阵怪笑,说道:“东北虎,你真是比猴子都精。可我老骆也不傻。以你的身手,若我今天信了你放了你走,再想要抓,上哪去找?你手上有绿林盟主的扳指,到时候放阵风说出卖大哥的是我老骆,碾死我们十七个人不像是碾死几个蚂蚁?”

  姜枫道:“不错,若我真是那卑鄙小人,确实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你想怎么办?”

  老骆道:“东北虎,你敢不敢按道上规矩,跟我斗一斗。你若赢了,我就信你!”

  老骆说着扯出一把短刀扔在地上,脱去上衣道:“你敢不敢,跟我们这十二个弟兄,斗上一斗!”

  姜枫看着那柄刀不做声,冯大麻子和一众土匪可有些惊着了,土匪之间斗狠,剁了手指,割了耳朵都是小事,豁出命去下油锅的都有。冯大麻子就想劝劝,还没说话,只听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喂!你们十二个打一个么?好不要脸。你放开我和我师兄,我们三个打你们十二个!”说话的是周离。

  老骆皱眉道:“哪来的丫头片子,不知道天高地厚。你想来斗也可以,先把衣服脱了。”

  周离大怒,骂道:“你无耻!”

  老骆道:“不脱衣服,如何割肉掏肠?随便剜眼削鼻就放过你们,也太便宜了他!”

  周离听得脸色发白,问道:“什、什么剜眼削鼻,割肉掏肠?不、不是比试功夫吗?”

  冯大麻子凑上几步道:“小丫头,这不是比试功夫。按黑道上的规矩,若那老骆剁一根手指,你虎大哥就也得剁一根手指接着,不然就算输。或者他来个更狠的,剁一条胳膊,那老骆也得跟着剁。不然就算输。认输之前,生死不论,事后也不许寻仇。你别添乱了。”

  周离急道:“那他们有十二个人,轮流上,又死不了,东北虎就一个,就算是一人割一刀,岂不是要东北虎自己把自己千刀万剐?”

  冯大麻子道:“没错。除非东北虎认输。”

  周离忙问:“那就认输,认输了如何?”

  冯大麻子苦笑一声:“你没听刚才俩人说吗?东北虎若认输,但凭老骆处置,老骆一样可以把他千刀万剐下油锅点天灯。”

  周离急道:“冯大掌柜,这些人中,属你最德高望重,你快想个法子,不要让他们斗。”

  冯大麻子道:“这是他们之间的私人恩怨,一旦东北虎接招,我不好插手,道上的规矩不能坏。”

  “那就眼睁睁的看着东北虎送死吗?这个姓骆的也太奸诈!喂,姓骆的,你是准备派哪个小弟先替你送死?又杀了东北虎,你自己又毫毛没伤一根,我看你才是个狡诈的无赖!”周离前半句是对冯大麻子说的,这后半句转而冲着老骆喊。

  老骆冷笑了一声没有搭理她,又使了个眼色,押着姜枫的两人松开了手,并且将他手臂上的麻绳解了去。姜枫双臂软软的垂在身侧,他四下看了看,走到一旁,想要找个合适的可以借力的地方吧手臂装上。李万年身边的一个亲随走上前道:“虎爷,小人家中是赤脚医生,会些医术,若不嫌弃,让小人帮您把手臂上回去。”

  姜枫点头道:“有劳这位先生了。”这位亲随道了声不敢,伸手在姜枫的肩部揉捏了几下,拖住姜枫的胳膊微一用力,喀拉一声,姜枫只觉得剧痛骤减,心理暗赞此人好手法。这名亲随将姜枫的双臂复位,又敷了些药在他关节处,道:“刚才这两位大哥用力粗暴了些,虎爷这关节有些伤了,须得将养七八日,不能太使力,以免落下病根。小人给您敷些膏药。”

  姜枫动了动,感觉已经行动如常,抱拳道:“先生好手段,多谢了!若今日有命活着,后日必报此恩。”

  老骆道:“东北虎,你到底敢不敢?给句痛快话!”

  姜枫走到他近前,盯着他的眼睛缓缓的道:“老骆,这可是两败俱伤的法子,你确定要这么做?若你我都死了,何人给大哥报仇?”

  老骆道:“你若死了,我报完仇回来给你抵命,必定不会叫你白死。我若死了,也不怨你,你要记得你说的话,带弟兄们给大哥报仇!”

  姜枫道:“既然如此,我接着!”

  周离急得要疯,喊道:“东北虎,你是傻子吗?他们有十二个人,你必死无疑啊!不要接,你快走!不要管我们!”

  老骆仰天大笑,问道:“兄弟们,可有怕死的吗?咱们是占人家便宜的人吗?”

  老骆带来的十一个兄弟齐声回答:“不怕!”说着纷纷跳下马去。连围着周离的人也撤了枪挂在马上。十一个人将老骆和姜枫围在中间,一起扯掉了上衣,露出上半身,抽出随身利器。有短刀、短剑,还有斧头。其中一人道:“我们不占小虎爷的便宜!小虎爷有什么招,我们一起接着便是!大不了一块死了!”其余人纷纷应是。

  姜枫听到有人喊他“小虎爷”,心里一热。十三岁那年,安遇吾第一次正式带他给当时安家各大掌柜介绍说,“这是我的小兄弟,叫东北虎。以后便是我安遇吾的二当家的。”因见他年纪小,不少老掌柜们都打趣的喊他“小虎爷”,后来安家的老人们都喜欢这么喊他。即便姜枫长到了二十出头,东北虎早已名声在外,最早跟着安遇吾的一帮子兄弟,仍旧亲切的喊他“小虎爷。”老骆也曾是其中之一。

  姜枫环视一周,连老骆在内,这十一人坦然和他对视,无一人有闪躲退缩的样子。姜枫心想,我今天怕是过不去了。这些都是安家好兄弟,若真是今天都因我死了,将来谁还能给安大哥报仇。想到这里,抱拳四周躬身行礼,说道:“哥哥们,请容我交代几句后事。小虎有一位家人被困奉天,可能在总督府上。我这次出来本来是要去救她,若我今日没法活着离开,烦请兄弟们去寻姜记二掌柜齐敬轩,助他救出此人。”

  当年东北虎一直是安遇吾手下的独行侠,神出鬼没,帮安家摆平了不少难啃的骨头,年纪又小,大家都曾拿他当安家未来大当家护着的。如今见他这般光景,心里也多少有些不忍,纷纷点头。

  姜枫道:“多谢!”说着又走出人群,来到朱子乾面前,说道:“朱兄,今日,小弟怕是很难活着出去了。烦劳朱兄,周姑娘,代小弟走一趟奉天,给姜记二掌柜齐敬轩送个信。这些兄弟现下都是土匪,虽然答应相助,但出山不便。此刻,除了你们,我也无人可托。不知能否帮我这个忙?”

  周离已哭花了脸,说不出话来。朱子乾点头应道:“你是为了救我和小离才留下的,原本就是我二人连累了你。帮你是应该的。”姜枫微微一笑,把姜记还有齐敬轩小桃的事情简略的告诉了两人。又施了一礼,转身欲走,朱子乾赶上一步,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现在无人看守你,你上马快走,我给你挡一阵子,未必不能逃脱。”

  姜枫退开一步道:“多谢好意!大哥走前,曾跟我说,苟利生死国家以,*******。安大哥死国,我虽不及他,却也不想在此处做缩头乌龟,我应该给弟兄们一个交代。”

  李万年击掌赞道:“好一个‘苟利生死国家以,*******。’安大当家果然是当世人杰。他的兄弟们也个个英雄。各位,可否听在下说几句?”

  老骆见姜枫已走回圈中,冷笑了一句道:“姓李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这一手,当年老毛子,东洋鬼子都没少用。拿些金银武器来,就想换兄弟们的命。不怕告诉你们,那姓侯的草包混账,已经被我软禁起来了。如今这绺子虽然姓侯,却是我说了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革命党吧!”

  李万年真名李子峰,出自武学研究会,假做交流武学来奉活动。目前身份是张榕手下副官,这些日子在外奔走,就是想收买土匪武装为已用,扩大新军势力。被老骆点破了意图,不但没有生气,心里反而升起了爱才之意。这老骆是遇到的土匪头子里少见的精明强干之人,又讲义气。比冯大麻子、王鑫智之流不知强了多少倍。这个东北虎来头也不小,放着这两人在这里斗狠,死了哪一个都是损失啊。想到这里,李万年道:“既然如此,这后山的绺子不如就改了姓骆。骆当家好眼力。在下确实是来与各位共商大计的。清廷早已腐朽不堪。就说虎子兄弟的祖父,依克唐阿老将军,当年在长白山一带打东洋人,明明连连取胜,东洋人连冻带饿,马上就要支撑不住了,朝廷却下旨斥责老将军畏战。依将军被逼无奈率部强攻,死伤惨重。日军后攻占旅顺,屠我军民两万余人。虎子兄弟,愚兄说的可对?”

  姜枫道:“不错!既知我是依克唐阿之后,也应该知道姜枫承祖训,绝不叛国!李兄不必浪费口舌了。”

  李万年微微一笑,不以为忤,接着道:“老将军身先士卒,多次负伤,甲午战争之后,还念念不忘要修铁路,开矿山,操演新军,没多久劳累过度旧伤复发去世了。老将军在外御敌的时候,老佛爷在干嘛呢?修园子。修园子要钱的时候能想起咱们来,祖坟要被刨了能想起咱们来,其他时候可想不起来。咱们东三省就是块肥肉,老毛子也盯着,东洋人也盯着。你来了我走,打来打去,死的都是谁啊?还不都是咱的老百姓?看看这几年大家过的什么日子?如果日子好过,大家愿意来这山上当土匪吗?抱着自个媳妇守着自己地头,没事烫点小酒,有什么不好?”

  李万年这几句话说的浅白,上到将军下到百姓都点到了,各土匪们不由得都觉得他说的在理。正要接着讲,老骆可没这么好糊弄,呵呵一笑道:“姓李的,照你这么说,不当土匪,不跟着朝廷,跟着你们这些个革命党,就刀枪不入能过好日子啦?还不是让我们这些个老粗冲在前面替你们挡枪眼子?到时候死的是谁?不照样是我们这帮子走投无路当了土匪的老百姓?做土匪还自在些,想吃吃想睡睡。凭什么要跟着你?”

  李万年道:“骆当家的既然能看出我是革命党,想来也是阅历深厚,应该知道革命党与清廷、老毛子、东洋人可都不一样。”

  话音未落,老骆道:“罢了,你这些话一时半会的也讲不完,不如等我们恩怨解决之后再来详谈。你若有本事说服得了我,把命给你又如何?你若是在这里拖延时间,想给这小子制造机会跑路,未免也太小看我老骆了。废话少说,东北虎,你出招吧。”

  姜枫道:“老骆,何必把兄弟们都牵扯进来。若都死在这里,谁给大哥报仇?我东北虎任你出题,也不要你接招,若三次不死,你便信我,如何?”

  老骆走上一步,下巴几乎要抵着姜枫的鼻梁,咬牙道:“东北虎,一次,我就能让你死的透透的。你可想好了?”

  姜枫身高比老骆略低,二人凑得这么近,他微微仰头,丝毫不乱的盯着老骆的眼睛道:“尽管来。皱下眉头,不是安家的小虎爷。”说着退开两步,几下便扯掉自己的上衣。

  这一下四周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呼之声。原来姜枫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而且一看就是一年之内的新伤。最恐怖的两处,一处在左腹,一处在后背靠近左边肩胛处,左肩窝下相对位置也有一道疤痕,应该是火器所伤。除此之外还有各种深浅不一的伤痕,还有烙伤。明显是受过酷刑。老骆也惊了,不由得道:“你这是……”

  姜枫漫不经心的指了指左肩窝子下面那个伤疤,说道:“这里,是被老毛子打的。太深,取子弹的时候,差点要了我的命。多亏杜老爷子替我取了出来。要不是它使坏,我也不会失踪那么久。”姜枫说着重新走上前去,压低声音道:“扳指,一直在九叔手里。今日你杀了我,别人必然以为落到你手里,你可要小心了。”

  老骆呆了一呆,问道:“你……?”随即醒悟到,姜枫不说,是不想给安笑旻带来危险,立刻打住话头。老骆目不转睛的盯着姜枫,见他坦然回望,心里开始翻天覆地交战。周离身边已经没了人看守,跑至近前骂道:“东北虎,你是蠢蛋吗!你今天要就这么死了,人家立刻抢了你的什么盟主扳指,再把叛徒黑锅给你一扣,你死都死了,谁给你辩白?回头人家就会欺负你安大哥家。还有那什么齐二掌柜。到时候人家钱也有了,势也有了。谁会跟你一样,九死一生的从草原逃回来,不说先舒舒服服做你的大当家和盟主,傻不拉几到四处奔走替安家收拢势力,又一心只想着给你大哥报仇!你以为就这么死了,就是给你的兄弟们交代了吗?你对得起你安大哥吗?”

  姜枫一笑,“老骆不会,我信他。”说罢不再理会周离。

  老骆将二人对话听的真切仔细,不禁更加犹豫起来。莫非,莫非他真的是被冤枉的?老骆多年经营安家的草原生意,与蒙古人俄国人打交道,不但为人精明,性格也十分悍勇。此刻犯了难,老韩又不在身边,焊狠的本性露了出来,一咬牙拿过一把火枪,大声道:“好,那我打你三枪,你若不死,我们之间一笔勾销。就算你真是出卖大哥的叛徒,将来死你手里,我也不怨!”

  姜枫道:“好,我受你三枪,绝不闪躲!若我死了,不可找我家人麻烦。”

  老骆点头道:“这个自然,你放心。”说着便开始端枪瞄准。

  姜枫转头喝道:“朱子乾,不想周离受伤,就摁好她。”朱子乾想到之前周离那一扑,也是心有余悸,忙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周离确实有意扑出去攻击老骆,好救姜枫,此刻被师兄捉着手腕,如铁箍一般,怎么都挣不脱。正发急,就听砰的一声响,姜枫的右臂绽开了一朵血花,身子晃了晃,又勉强站好。众人都是一惊。

  老骆道:“这一枪没打你要害,算是全了这些年的兄弟情谊。下一枪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姜枫道:“多谢。”

  周离急得疯了一样的扯朱子乾,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之上,不一会咬得血肉模糊。朱子乾吃痛,皱了皱眉,侧掌砍在她后颈之上,将她敲晕。

  冯大麻子不忍再看,背转身去。李万年身边另一个瘦高的亲随向前走了两步,使了个询问的眼色,李万年微微一笑,摇头不语。那亲随便退下站在他身后不再说话。只听李万年轻声说道:“你放心,东北虎死不了。”

  第二声枪响,姜枫猛地向后一倒,却是打在了大腿之上,鲜血奔涌而出。姜枫失血过快,脑子一阵阵的发昏,已经觉不到痛了,心里反而一阵的轻松。勉强支撑着站起。老骆已经走上前来,用枪抵着他的心口,这一枪若是穿心而过,那是神仙也难救了。老骆道:“你安心去,我给你准备一口好棺材。”

  姜枫眼前发黑,努力想要看清楚一些却是徒劳,便不再动,笑道:“老骆,从今往后,在你梦里喊的,又要多一个人了。死在此处,我不怨你;若你食言不给大哥报仇,我必定夜夜来纠缠你。”

  老骆道:“你放心。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姜枫嘴角含笑,微微的摇了摇头,似是说话的力气也没了。老骆盯着他看了一会,收起枪喊道:“救人!”

  老骆这些弟兄,知道姜枫算是过关了,忙抢上几个扶住姜枫,焦急的喊道:“小虎爷,小虎爷?”

  刚刚给姜枫治过手臂的那名亲随挤过人群,道:“在下懂粗通医术,各位让让!我来给虎爷治伤。”众人忙纷纷让开。这人手脚奇快,迅速的检查了一下说:“两处伤都不致命,子弹也没有留在体内。骆当家的很有分寸。只是腿上这处失血太快,有些麻烦。”一边说一边撕开姜枫的裤子,开始处理伤口。

  众人听说没有危险,纷纷松了口气。姜枫死里逃生,一时间也是百感交集,脑子一昏便睡了过去。老骆手下的兄弟们,都还露着上身,也顾不上穿衣服,一个个挤着想看东北虎。一个道:“我就说小虎爷不可能是叛徒,果然不假!就是那钱四喜是黑心王八羔子。”

  另一人道:“可不是么。这小虎爷回来了,以后咱们保着他,把草原的那些生意都抢回来。再把那钱四喜给灭了。”

  还有人道:“你们小声点,不要影响郎中给小虎爷治伤。”

  众人七嘴八舌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皆是又欢喜又心酸。老骆听得心中难过,想想惨死的安遇吾和弟兄们,又想想姜枫身上那些伤,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一边去了。正心中焦躁,忽然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老骆回头一看,见是李万年,没好气的蹲在块石头上道:“李大官人,你又想干嘛?我老骆就是个土匪的命,不管是清廷还是你们革命党,谁坐了江山都一样,我不想趟这个浑水。我这次想见你,也不过是听说你给别的绺子又送钱又送枪,还帮他们练兵,也想跟你要点好处罢了。如今话都说开了,我也不瞒你。你可以走了。”

  李万年笑了笑,也不介意,说道:“骆当家的,刚才虎爷说,白音大贲当夜里出去见了个人,回来之后,安大当家就暴露了。”

  骆北江道:“怎么着?你知道他见得是谁?”

  李万年道:“现在还不知道。不过……”

  骆北江道:“不知道废什么话!”转过头去不理他了。李万年脑子里飞速的运转,眼下是个机会,想着怎么才能找到合适的契口劝老骆加入到革命军中来,这人是个人才。那边的东北虎,跟他相比,嫩了些,一身好功夫,却意气用事,看事不明,还须历练。不过他的身份到很可以利用。正在盘算,那名亲随回来了,向他说道:“掌柜的,虎爷的伤已经处理好了,只是带的药不大够了。最好是把他送回盛京医院好好治疗修养一阵子。”

  老骆听了一惊,问道:“为啥还得送到奉天去修养?你刚刚不还说我下手很有分寸,莫非真的把他打坏了?”

  那亲随道:“并不是。骆爷的两枪本就是试探之意,只是看着凶险,实则都是皮肉伤,我刚刚给他包扎的时候已经发现了。只不过,虎爷在草原上受的伤太重,又遭受酷刑拷打,蒙匪放他出去后,应该是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才找到了杜格尔德,耽误了治疗时机。这一来对身体的损伤不免有些大。他肩窝下中的那一枪,伤到了肺,这么短的时间他就跑出来东奔西走,没好利索,有恶化的可能,也有……也有挺不过去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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