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索饷(下)
这一招唤作“力劈华山”,是陈少卿借用了少林掌法中的一个招式,以剑为掌,突然使出。招式虽平平无奇,但从空中疾劈而下,确有开山裂石的声势,能收一力降十会之效。那司马长清又体沉力猛,最喜爱这一等厚重招式,一剑刺出犹如猛虎下山尽显剑招的霸气威猛。
陈萍眼光何等敏锐,对三清剑法又是多年浸淫其间,每一招每一式的精粗利弊,纵是最最细微曲折之处,也无不了然于胸。只看她不慌不忙地侧身闪过,宛如在乱花丛中上下翩飞的蝴蝶,片叶也不曾粘在身上。就在她翩然转身之际身后剑光一吐,手中利剑化作一道吐信的白蛇,斜刺里奔着司马长清的胁下杀出。
司马长清脸畔剑光陡涨,杀气腾腾,他看在眼里却不闪不避,竟然打算用血肉之躯硬扛这钢铁利器。这一下把个徐刺邪看傻了眼,他知道司马长清虽然横练了一身硬功夫,但陈萍以气驭剑,这一剑的威力也是非同小可。只听“当啷”一声巨响,陈萍的长剑正中司马长清的左肋,一时间火星四溅,甲片纷飞。
陈萍不曾提防司马长清有铁甲防身,这一剑的火候虽足,但终究难以透甲。司马长清凭着自己多年的横练功夫硬挨了这一击,肋下虽然被震得麻索索地疼个不停,但还是咬牙稳住了身形。
陈萍以气驭剑虽然绝妙,但终究不脱弱女子的本质,哪里受得了这一震之威?五脏六腑里倒海翻江一般,踉跄几步险些跌到地上。司马长清看她败相已露,右手上宝剑一挺望前刺来。陈萍不敢怠慢,强忍着剧痛,施展轻身功夫往后逃去。
那司马长清只把一对儿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嘴里大吼一声“着!”粗壮的右臂向前发力一甩,宝剑脱手而出,如同一道流星追着陈萍的背影就杀将过来。陈萍还想躲闪,但丹田中才一运气,胸中就如同压了千斤的巨石,一口鲜血立时吐了出来。只听“咔嚓”一声,司马长清的宝剑已经刺进她的后背,鲜血登时顺着剑刃流了一地。陈萍眼前一黑,脚下也发起软来,整个人扶着道旁的石壁瘫软在地上。她忍着巨大的痛楚,将后背的长剑拔出来,有气无力地向着司马长清掷去。这对于司马长清当然没有什么威胁可言。
司马长清见陈萍已然被自己重创不禁万分得意,他一边敲打着自己身上的铁甲,一边哈哈大笑道:“陈萍,怎么样?这姜还是老得辣吧!大爷知道你娘老子传下来的五雷天心诀好生了得,今日特地穿了两层铁甲,就是来对付你的!你看,这一腔血气之勇终究是难敌钢铁的!”
陈萍坐在道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听到司马长清的冷嘲热讽,她费力地仰起脸来,微微上翘的唇角挂着一丝不屑,说道:“哼,你一个堂堂武林宗师对付我一个晚辈后生竟然还用诡计,我看你外硬里软,就是一个属螃蟹的。”
司马长清伸着拳头,大踏步走上前来,仔细端详着好半晌,掀须狞笑道:“唉,好好一个美人胚子,你说怎么不走正道呢?你看我这沙包大的拳头,一巴掌拍下去,你可就要‘香消玉碎佳人绝,粉骨残躯血染衣’啦。哈哈哈哈……”
“且慢动手!”徐刺邪这时候忽然从旁边跳了出来,劝阻道:“陈萍是朝廷要犯,不可妄杀……”
“去你的狗屁朝廷!”司马长清猛然一个转身,饿虎扑食似的扑到徐刺邪面前,发了疯地咆哮道:“老子横行江湖三十年,武林中谁人不敬,哪个不尊?何时轮得着你一个乳臭未干的杂毛小子在这里聒噪?”
徐刺邪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擦掉飞溅到自己脸上的唾沫星子,说道:“司马长清你不要太得意忘形了。现在,你还是待罪之身,而我在这里也不是以江湖后进的身份同你说话。”
“待罪之身?”司马长清笑得更加张狂。他逼到徐刺邪近前,阴仄仄地说道:“就你这种狗屁钦差,我就跟杀条狗一样容易。现在,我就把你们全杀了,然后上山取了二万两的白银,改头换面也不失做一富家翁。”
徐刺邪又往后退了一步,耐心地劝说道:“司马长清,我还是劝你安分一点,现在你跟着我将功补过,以后不也能做你的富家翁吗?”
陈萍有气无力地笑道:“徐刺邪啊徐刺邪,我就说你是在与虎谋皮,你看现在如何?我看你的好运也到头了。”
“哈哈,还是小妖女看得准。不过,你们也没必要在这里争执了,一会儿到了地下有的是时间辩经!”司马长清说罢双臂一张,饿虎扑食一般朝着徐刺邪猛扑过来。
那徐刺邪不招不架,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掏出一把火铳,黑洞洞的枪口才举到头顶,司马长清的脑门儿就不偏不倚地怼了一个正着。“轰”的一声巨响,呛人烟火裹挟着生铁弹丸从枪口喷薄而出正中司马长清的眉心。司马长清的眼光一下呆滞起来,嘴巴张了张发出了几个含糊不清的音节后,那高大的身子好像锯断了根的大树,慢慢地、沉沉地倒了下去,溅起了满地的血水。
“这是李子昂的洋枪不是?”陈萍讶然之中带着些许惊喜。
徐刺邪把火铳别到腰间,酸不溜秋地说道:“哦,眼下我也玩这个了……”
陈萍点头苦笑道:“也好,也好,死在你的手里总强似被司马长清拿捏。我也算死而无憾了!”
“谁说我要杀你的?”徐刺邪笑了起来,说道:“你可是朝廷重犯,如何处置我不敢擅自做主,一切还是呈奏朝廷,自会有国法惩治。我送你下山吧。”
陈萍摇头道:“傻子,我一个飘萍之人无足轻重,死了又有什么打紧呢?你还是赶快去山上收取功名富贵吧。”
徐刺邪柔声说道:“这是什么话?人命关天呐!”说着,他蹲下身子,把陈萍的手搭在他的肩头,将她背了起来,大踏步往山下赶去。
“唉,这会子又耽误你建功立业了……”陈萍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中却欣喜不已,竟有些小聪明得逞的得意,笑道:“还记得咱们在这里初次见面的时候,我就看你这个呆头呆脑的家伙能处。”
徐刺邪说道:“呆就呆吧。你们这些人呀就是心眼子太多,整日里勾心斗角所以才活得这么累、这么苦。我呢,我是无能者无所求,疏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
陈萍却不以为然道:“天下的人若都跟你这般无欲无求的还成什么天下呢?”
徐刺邪却说道:“你们若都无欲无求了,也用不着我在这里出生入死,大费周章地查什么案,追什么赃了。”
陈萍笑道:“你可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若不是我谋划口外劫镖的事情,你还得在大盛怀里苦哈哈地当烧炕小厮哩!哪里能当上什么大盛怀的少总镖头?”
徐刺邪笑将起来,说道:“按你这么个说法,我现在能够咸鱼翻身,还得好生地谢谢你喽。”
“那是当然喽,下了山你可得请我吃一顿好的,这些天可是累死我了……”陈萍这样说着,就把脑瓜儿歪在徐刺邪厚实的肩膀上面,“唉,你要是我的哥哥,那该多好啊。”
徐刺邪听到背上没有了动静,忍不住回头看她,陈萍竟然趴在他的肩头睡着了,修长的睫毛盖住眸子,唇角上还留着一抹满足的浅笑。徐刺邪轻轻抬一抬肩,她没醒,睡得好熟,还呷呷嘴,难道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