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忽听得前面路上一声马哨响,路人本来皆是喜气洋洋,谈物论价,这时都有些惊慌,只见前面尘土飞扬,一队山贼,竟从集市口上杀了过来,这是一处大集,少说也有三四处入口,可这山贼人数却也着实不少,竟从这几处同时杀进来,远处已经听到了哭号之声,街道上人这才明白今番可是有了生死之险,忙各自奔逃,楚淼心下慌张,忙问哥哥:“哥,咱们怎么办?”
云铭镇定心神,看了一眼周遭,拉着楚淼的手,说:“跟我来。”带着楚淼跑进了一处胡同,这条街盘,兄弟二人也不甚熟悉,七扭八拐,进了一处死胡同,见旁边有大筐两个,云铭急中生智,道:“阿淼,蹲下。”楚淼依言蹲下,云铭给他罩住,转身给自己套上一个筐,兀自心神不定,惊慌不已,再看这边,山贼已经来到了这条街道,行人四散奔逃,那山贼只管抢掠财物和女人,若见有人顽抗,便一刀杀了,一时间,整个街上,便杀了数十人,待这条街上行人死的死,逃的逃,山贼头目策马回身,回看这里,只见此人,双眼放光,浑身筋肉暴突,左臂上绣着一条青龙,右手提一把青锋鬼头刀,座下一匹黑鬃马,刀上血尚未干,喊一声:“都给我看仔细了,尽快收拾,尽早赶奔下一手,免得引来了条子班头!”说罢就纵马进胡同,寻思遇到个有钱人家,或者美貌女子,好再收一笔,一阵得得哒的马蹄声后,便逼近了云铭兄弟的藏身之处,楚淼从筐子里望向胡同口,大气也不敢出一口,手中紧紧握着给阿离姐买的银簪,云铭就在弟弟旁边,心里也是怕极,但强忍住怕,调匀呼吸,极力不让外面发觉。
那山贼头乃是久经阵仗之人,刚过胡同口时,便好像察觉到其中有人,待得走近一看,只有几个筐,虽觉奇怪,但看那筐子中等大小,里面不像是有甚财宝,一刀扎进最边上的一个筐,一挑就挑飞了,连着挑了四五个筐,云铭和楚淼心下紧张之极,眼瞧着就要挑到了自己的筐子,云铭心下盘算:待会若是被发现了,我就自己往外跑,引出他去,定要把他从阿淼旁边引开。可那头目挑了几个筐子后,便觉无聊,又看了一眼,觉得实在无甚油水,出胡同口上马就走了。云铭和楚淼心里,均是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出来了胡同,山贼已经远去,只见时方才一个热热闹闹的集市,霎时间横尸遍地,嚎哭不已,楚淼被眼前这景象吓得呆住了,一时间怔怔无语,云铭看了此景,也是极为惊骇,但眼下,只有回村子一条路可走,于是带了阿淼,急忙忙地原路返回去,初时两人双腿发软,几乎不能行走,兄弟二人相互扶持着,慢走了十几步后,才逐渐好转,能迈步行走,走出集市口时,云铭吃了一惊,低声说:“不好!”楚淼心下尚怕,问道:“哥。。。。哥,怎么了?”云铭道:“阿淼,你看看这地上的马蹄印。”楚淼看了一眼,顿时明白了,原来这山贼的马蹄印指向的方向,正是自己家村子的方向,也就是说,现在这些山贼,正在往自己的家赶去!
云铭和楚淼均愣住了,二人自山贼走后,没敢立时便出来,等了约莫一个钟头才敢露面,按照此时行程,山贼已经到了村子了,想到这一节,云铭暗叫一声:“糟了!”想了一想,说道:“阿淼,你现在快去向北阳府衙报官,请他们来救人!”楚淼心知若是和山贼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应了一声,急道:“哥,你一定要保护好咱娘和阿离姐。”云铭看着他稚嫩的脸庞,点了点头,楚淼回身便跑去府衙方向。
云铭心中记挂娘和南宫离,拼命向家跑去,脚下不知怎地,感觉突然恢复了气力,想到娘和阿离,着急万分,待跑回家之后,看见村子燃起了大火,火势烧着了几处屋子,云铭看向街道,尚有受伤的村民,却不见了山贼踪影,云铭不及多想,忙向家里跑去,只见云铭的家并未被点,云铭进家后,看见娘正在家中照顾几个受伤的村民,云铭急忙跑上前去,禁不住喊道:“娘!”英大娘抬起头来,看是云铭,眼泪受不住地流了下来,道:“铭儿!快进来,你没事吧?淼儿呢?”云铭道:“娘,我们都没事,进来的时候山贼看样已经退了,阿淼去请官差了,您怎么样?”
英大娘一抹眼泪,说道:“这帮天杀的畜生!他们进了咱家,看没有东西可抢,又只有我一个上岁数的,便去抢别的家了。他们,他们杀了你老卫叔!连狗子也让他们杀了!院子里躺的这些人是咱家旁边没被这群畜生害死的乡邻,我已经给他们包扎好了,一时间没有大碍。铭儿,你等我一会儿,我去看看还有没有活下来的乡亲,能救一个是一个。”
云铭听罢,说道:“娘,咱们这样,您先在家里等着我,千万千万别出这个门,我去照看乡亲们,若有活着的,我便想法背他来咱家,那时再想法子救治。”可英大娘不放心儿子独自去救人,云铭给娘宽心道:“娘,没事了,外面我来时,山贼已退,您可千万不能出咱家门,一切等我回来。”英大娘见他如此说,只好道:“铭儿,一定小心呐。”云铭答应了一声,往外就走。出了门之后,直奔南宫离家而去,心中万分焦急。
来到了南宫离家外,只见门已大开,云铭抄起一根木棍,冲了进去,只见屋中一片狼藉,药材屋被翻的翻,砸的砸,云铭前后搜寻了一番,没有看到尸体,来回喊了几声,没有人答应,前后家又都找了几遍,都没有南宫离的踪影,这下便不是藏了起来,南宫离定是被这些贼人掳走了。想到此处,云铭眼前一黑,胸口一阵气血翻涌,踉跄了几步,强定心神,才没有摔倒,心想糟了,但转眼间便决定,就算是滚汤油锅,自投罗网,我也要闯上一闯,就算不敌,也要拖住他们,给阿淼争取时间,无论如何也要救回南宫离!
云铭出了门来,看了一下村中的路,按方向来说,这些山贼定会朝着后山逃窜,云铭便追了过去,刚转过两个街口,耳中就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方向上,是自身后传来,云铭心中暗叫不好,莫不是这群山贼没走后路,是在前面去而复返了?跑到一处房屋后,偷偷看去,只见所来人马约莫有六十多人,个个身穿罩甲对襟衣,原来是北阳府衙的人来了,云铭心中暗喜,忙迎上去,楚淼也在队伍中,兄弟相见,母子道了平安后,楚淼急忙问道:“哥,阿离姐呢?”云铭心下一阵伤痛,道:“她可能是被山贼掳走了。”楚淼惊道:“什么?”急忙奔向南宫离家,云铭拉住了楚淼,道:“阿淼,别去了,我刚才已经前后都找遍了,没有她的影子,现下只能请军爷们去后山追剿山贼,才有可能救她回来。”
当先的捕头问云铭道:“孩子,你当真说那山贼朝着后山去了?”云铭道:“想来是的,这村子由一条大道贯通,大队人马想出村,最好的路就是去后山。”捕头微一沉思,吩咐手下:“大力带十人留守村子,速速灭火救人,剩下的人跟我去后山!”又吩咐另一捕快:“你速去北阳府请见赵知府,请他调拨卫所军来,若我等不敌,也好有个接应。”手下听令,一一去了。
捕头调拨完毕后,看着云铭,说道:“孩子,你敢不敢给我们带路前去?”云铭道:“自然敢去。”捕头道:“好!老谢,带着他,好生看护着。”楚淼见状,忙道:“我也要去,我也可以帮忙。”捕头见状,不禁赞叹二人兄弟勇敢无畏,小小年纪,见过杀戮后,此时节还能请命帮忙,更不答话,将楚淼抱上自己的马,率队朝着后山赶去。
不一会,捕头带着众人便到了村子的另一处出口,在翻过了一处山坡后,眼前景象令大家都惊愕不已,只见后山的林子旁,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的尸体。众人走上前去,只见这些尸体,都是先前那伙山贼,有的尸体手中还握有兵器,看样子是打斗过的痕迹,这些尸体毙命都是干脆利落,身上没有多余伤口,或咽喉被割,或头颅被砍,或心脏被枪刺中,鲜血凝固,云铭和楚淼先前虽在集市上看见山贼屠杀百姓,但此时见到这等惨状,仍不免头晕目眩,想要吐出来,云铭心中记挂南宫离,加之他年龄稍长,忍着恶心,不顾捕快劝阻,去细看尸体,来回看了几趟,尸体中也没有南宫离,云铭心下稍稍放心了,楚淼听罢,也不似先前那般担忧,但众人仍旧疑惑不已,这些山贼,是何人所杀?
捕头见状,问二兄弟道:“孩子,你们都看过这些尸体了,我问你们,这些人,可是之前你们见到的山贼?”
云铭道:“回军爷话,正是,只是我和阿淼之前见到一山贼,左臂上有一条大青龙,十分吓人,这些人里面,好像是没有的。”楚淼也说是如此。捕头觉得奇怪,但是也没有多想,毕竟这一群山贼被杀,实在算不上坏事。
楚淼见尸体中没有南宫离,急得快要哭了出来,忙问云铭道:“哥,阿离姐到底在哪呀?”云铭既无奈又心痛,虽知此时南宫离生死未卜,但也不忍心看到弟弟如此伤心,便安慰他道:“阿淼,阿离姐现在可能已经被人救走了,你放心好了,她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楚淼望着云铭,问道:“真的吗?哥,你是从不骗我的。你说没事,那阿离姐就一定没事的。”云铭摸了摸他的头,坚定地说:“哥哥不骗阿淼,我说没事,那就必定没事。”楚淼这才放心,云铭看着他的眉头,这个于集市的修罗场中,都未曾被吓哭过的十六岁少年,此时,转过身去,背对着弟弟,眼中几滴清泪流了出来,心中百感交集,又怕被弟弟看到,连忙擦掉,装作无事的样子。
捕头走过来,看了看兄弟二人,问道:“孩子,是不是你们的什么亲人和你们失散了?”
楚淼道:“没错,我姐姐被山贼掳去了,现在山贼被杀,我姐姐却又失踪不见了。”
捕头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心中盘算起来,这姑娘被山贼掳来,尸体中却又不见,以往这种案子,姑娘们不是被辱跳崖自尽,便是被山贼杀了弃尸荒野,这次或许是杀山贼的人连同这姑娘一齐杀死,照这等情形来看,这姑娘是绝难找回了。但捕头看着楚淼的眼睛,实在不忍心说破,便向他道:“孩子,你放心,你姐姐,我们一定帮你找回来。”
楚淼惊喜万分,连忙给捕头道谢,捕头应过之后,便和捕快们查验现场。
众捕快在现场周围查验一番后,也没有得出什么信息,云铭一瞥眼间,忽然看到一棵树的树枝上,飘着一块布匹,走近一看,原来是树枝挂住衣服后撕扯下来的,云铭拿起来看了看,没有看出什么名堂,随手便放在怀中了,捕头看了看天,时候不早了,又怕尸体腐烂引起瘟病,便召集人来,将尸体都草草掩埋了,带云铭楚淼二人回去,到了村里,一切都归置得当,将村民也都安抚一番,捕快们便先回去了,至于山贼被杀一事,英大娘听来也觉得诧异,但毕竟对山贼恨之入骨,也就没再多想,谢了捕快们,也就各自准备下葬死者。
晚饭时分,云铭想起那一块布,从怀中掏出来,问英大娘道:“娘,您平日缝补做衣,最是认得布匹,您瞧一瞧这块布,应当是什么人,哪里人氏穿的呢?”
英大娘伸手接过布匹来,摸了摸材质,又看了看形状,问云铭这是哪里来的,听了云铭回答,英大娘道:“这布,倒像是僧衣上的。”
云铭和楚淼都觉奇怪,一齐问道:“僧衣?”
英大娘回答道:“没错,是僧衣,你们看这布,一半为粗布,一半又为麻布,其中或许还掺杂几根丝线,这种服饰上,补丁不少,常常是寺庙里的师父们所穿,正所谓‘衲衣’,而且,这块布是从衣服上扯下来的,你们看这一边,是没被扯坏的一边,这一边的走线,像是袖口的布,这块布整体上即方且宽,僧服袖宽,则成方,这便是僧服的袖口。还有,你们看这块布这一缕的颜色。”说罢便将布递给兄弟二人看,二人细看之下,发现布上有几丝黄色丝线。
云铭顿时明白了,这布上有黄色丝线,当今国中,除了皇亲国戚能穿得这黄色丝绦,便只有和尚僧侣,可以在服饰上饰以黄色,这布果真便是一块僧服布。
楚淼听罢,奇道:“娘,哥,难不成这些人里面,还有和尚吗?”云铭说道:“还未可知,这块布只是当时树上挂着的,我随手捡来罢了。”英大娘听了,也没在意,今天一天的惊变,三人都是极其疲惫,晚饭后,就各自歇息去了。
第二天一早,英大娘便叫来了云铭和楚淼,说道:“铭儿,淼儿,昨儿个我想了想,咱们得搬家了。”
云铭和楚淼都是一愣:“搬家?”
英大娘说道:“没错,搬家,这次山贼来,你们也看到了,我们村,离着北阳城太近,又是年年丰收,一条路贯通全村,这种地方,怎能不招山贼强盗的惦记?况且这次村里被烧,家里的东西也被抢走不少,这里再呆下去,还不知道今后会来多少强盗,惹多少麻烦。”
云铭想了想,觉得有道理,问道:“娘,依您所说,咱们去哪?”
英大娘走到门口,眼睛望着西南方向,说道:“铭儿,淼儿,你们还记得吗?你们的舅舅如今在哪?”
云铭抬起头,望着天边太阳映出的朝霞,缓缓说道:“嵩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