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大娘点点头:“没错,便是在登封府。”云铭问道:“可是,娘,您和舅舅也有时间没见了,这俗话说,三年不上门,当亲也不亲,我们这样去投奔舅舅,他会收留咱们吗?”
英大娘说道:“想来会的,我这哥哥,当初虽因我和你爹的婚事,和我闹的不和,但却一直拿我当好妹妹看待,他这人我最是了解不过,此番见咱们落难,决不会袖手不管。铭儿,淼儿,你们快去收拾收拾,咱们明儿一早就去北阳城里赶马车。”
云铭想了想,虽然觉得不甚妥当,可眼下除了投奔舅舅,也确实没有其他的办法,自己家已然成了是非之地,若是再闹起匪患,这死活可都说不定了,走出门去,叹一口气,径自去房里收拾东西,楚淼紧紧跟在哥哥后面,一言不发。
回到屋里,云铭坐在床上,楚淼走上来,拉着哥哥的胳膊,问道:“哥,咱们是不是要走了?”
云铭看着弟弟,回答道:“是啊,咱们去找舅舅。”
楚淼低下头,咬着嘴唇,眼睛看向窗外,忽然说道:“哥,你和娘先走吧。”
云铭奇道:“阿淼,你这是干嘛?”
楚淼松开了拉着哥哥的手,道:“我要去找阿离姐,她还没回来呢。”
云铭听他提及南宫离,心下一阵悲痛,望着楚淼,说道:“阿淼,我们这次去找舅舅,便是找一个安身所在,这里是绝无法再待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咱们得好好活下去,不然,怎么找阿离姐姐呢?”
楚淼听罢,摇摇头,双眼泛红了,啜泣道:“我不管,你们不管阿离姐姐,我要管,反正无论如何,我都要寻她回来,阿离姐平日待我最好,现在她下落不明,咱们这么走了,万一她回来,找不到我怎么办呢?我。。。。。。”说着话,便哽咽了。
云铭听他如此说,心中也感到十分不舍,但眼下怎能把弟弟一人放在家里?云铭一只手搭在楚淼肩膀上,另一手给他擦了擦脸上的泪,说道:“阿淼,我明白你心思,但现在,我们不能在这里干等,我们若是活下去,还有寻到她的机会,我们若是活不下去,便是一定等不到她了,此番前去投奔舅舅,也说不定在路上会遇到她,我们安下身来,常年托人打听,总有一天能找到她的,你忘了?上次捕头大叔不也是答应我们,去寻找阿离姐姐吗?答应哥哥,不要闹了,咱们去登封府找舅舅,好吗?”
楚淼听了这番话,虽然还想留在此处,但到底明白了其中利害,颇感无奈,只得答应了,又道:“那,哥,你答应我一定要找,一定要找。”云铭微笑道:“好,我答应阿淼,一定去找,拉钩。”
二人拉钩为誓,楚淼便去收拾东西,在收拾包裹时,楚淼拿着给南宫离买的簪子,看了一会,用布层层包好,小心翼翼地放进包裹中,又不放心,拿出来揣到怀里面,云铭收拾完毕后,走出院子,看着已经渐渐黑下来的天空,耳中似乎又听到了南宫离的说话声,鼻中闻来,似乎阵阵是中草药的香气,看着天,手中的拳头握得紧紧的,一句话都没说。
二人一天时间,将行李收拾停当,第二天,三人一齐早早到了北阳城,英大娘雇了一辆马车,车夫也是同村之人,四人往登封府行去。
就这样,过了一月有余,四人经一路颠簸,到了登封地界,算清了车钱,英大娘带了云铭楚淼进了登封府,这登封府,是一处热闹繁华所在,人口比之北阳城多得多了,街道上杂耍的,卖艺的,画糖画的,算命的,说书的,唱戏的,街道两旁开饭馆的,可谓是鳞次栉比,着实光鲜耀眼。
云铭和楚淼看花了眼,左瞧瞧右望望,觉得一切都是那么新鲜,英大娘催促两兄弟赶路要紧,三人打听了一阵,终于找到了舅舅的家,拐过几个街角,便看到了一处院落,内有四间房屋,虽不像大户人家几进几出的宅子那样气派,可也算得上是殷实。
英大娘上去敲了敲门,不一会,门开了,迎出来一人,约莫四十岁上的年纪,身材高大,四方脸,此人便是云铭和楚淼的舅舅,英大娘的哥哥,名叫英怀林,见了英大娘和两个孩子,甚是高兴,忙往屋子里让:“妹妹,铭儿,淼儿,快进屋来。”将母子三人让进屋子里,问明了情由,也是唏嘘不已。英大娘在认识云铭父亲云风之前,对别家男子着实瞧不上眼,故此婚期往后拖延了几年,家里人连同哥哥实在着急,但又拗不过女儿性子,直到遇到了云风,二人一见倾心,又为云风的才华和品行所感动,英大娘才嫁与了他,但婚后家境着实不好,舅舅自小关心妹妹,怕妹妹嫁走后吃苦受累,故此反对这桩婚事,但对云铭和楚淼二人,却是视如己出。英怀林常年独身一人,未曾娶亲,膝下无子,对云铭和楚淼二人,向来是疼爱有加。加之他常年经商,家中虽无大富贵,却也是房有余屋,食有余粮,这次听了母子三人遭遇,当即决定:“妹子,孩子们,以后你们就踏踏实实在我这里住着,衣食住宿我来安排,今后这里,就是咱们的家!”英大娘母子听了,也是十分高兴,自此,云铭和楚淼便在舅舅家住了下来。英大娘平日也帮邻里做做衣服,谁家有个急事也去帮个厨,故此和街坊的关系十分不错。
时间过了约莫四个月,这小半年里,云铭和楚淼平日帮舅舅打理打理生意,闲暇时间,除了帮娘做做衣服,便是外出打探南宫离的消息,哪知这偌大的登封府,兄弟二人寻问四个月,竟没有南宫离的半点消息,二人虽感到失望,可心中仍是牵挂南宫离。四个月的查问,虽没有结果,却在登封府结识了许多朋友。
这一日晚饭后,英怀林在灯下思考着一件事,待云铭和楚淼回来后,舅舅叫住了他们俩,说道:“铭儿,淼儿,今日我和妹妹商量了一下,决定送你们去念书,你们俩意下如何?”
云铭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感到十分高兴,云铭自小便熟读父亲遗留下来的各类书籍,加之他生性沉稳,遇事能冷静面对,又有个琢磨劲头,虽不说学贯古今,却也是学识不浅,到舅舅家这几个月,虽然也看些舅舅的书,可总感觉若是有人指点书中迷津,那就再好不过,故此一口承应了下来,楚淼也常听哥哥给自己讲书,对书中的金刀铁马,朝臣将相,才子佳人,快意恩仇,甚是喜欢,今番听得有书学,又可以和哥哥一起,自然也是欣然答应,舅舅见他二人答应下来,便去找了学堂的先生,交了束脩,不日便可送兄弟二人去上学了。
又几天过去了,云铭和楚淼到了上学的日子,英大娘嘱咐一番,便送他二人去了,到了学堂门外,只见这处学堂并不临街,而是转过胡同内的一处大院,平日里街上的车马喧嚣,商贩叫卖之声很难传到这里,是一处绝佳的僻静所在,最适合读书不过,前后院子分的很合理,前进和后进的格局规规矩矩,却又不失风范,出院子后的道路也宽敞易行,学堂外的路干干净净,一看学堂主人便是个爱干净的人,且这学堂位置是主人经过了细细思量,又极聪明,才选了此处一块宝地。正当中入大门后,大堂正墙一块匾额高挂,上书四个大字“椿萱诚忠”,下笔苍劲有力,看起来给人一股遒道风霜之感,云铭站在匾额之前,看了一会,心中对这里主人和这匾额的书者充满崇敬之心。
各家孩子都到了学堂,过不多时,只见一人,身高八尺,着一身白袍,手拿书卷,相貌极为清秀,面似冠玉,目若朗星,又透着三分潇洒,身系丝纹飘玉带,头上绾一个书生发髻,二十八,二十九岁上下的年纪,信步走入屋内,学生看了都暗自叫好,均惊叹世上竟有这等美男子,怎不见,这位书生便是这学堂的先生,又是主人,名唤流萧然。
流萧然走进屋里,师生各自行过礼后,各自通了姓名,流萧然一瞥间看到了云铭,此时云铭已经接近十七岁,样貌身材,均比一般的孩童大不少,见这么大的孩子来上学,萧然微感奇怪,却也未曾细想,先问了一个问题:“众人谁知我学堂是何名号?”
只听一名学生答道:“我们学堂,名叫诚忠堂。”
萧然点点头:“很好,我再问大家,这‘诚忠’二字,当如何解?”
又一个学生答道:“这‘诚忠’二字,意在教导我们为人当诚实守信,为民当精忠报国。”
萧然又点了点头:“很好,大家都听到了,这便是我这‘诚忠堂’的解释,可这回答,虽是对,却是少了一部分,大家来这里时,可曾见过这堂上挂的匾额?这匾额前两字‘椿萱’,大家可知是何道理?”众人面面相觑,均不知是何用意,楚淼也不明白这二字的含义,流萧然环顾屋内,只见一人,双眼炯炯有神,脸上没有丝毫为难的迹象-----正是之前自己看到的那个大孩子,叫做云铭,流萧然走了过去,问道:“铭儿,你可知这二字作何解吗?”
云铭看先生让自己回答问题,连忙起身,便道:“回先生,这‘椿萱’二字,是对父母双亲的尊称,‘椿’指父亲,‘萱’指母亲,《全唐诗》中有《牟融送徐浩》一篇,道‘知君此去情偏切,堂上椿萱雪满头’,先生于匾额上书此两字,意在教导我们为人当孝,而将这二字放于‘诚忠’之前,则是说人生天地之间,当以孝为立身之本,若是不孝,纵使有千般美德,亦愧为人。”
这一番话说完,屋中顿时鸦雀无声,楚淼虽不知这句典故,但知道哥哥此番答出了大家都不懂的问题,心中无比自豪,而流萧然听了这番话,也是惊讶不已,心想:“没想到这孩子,居然能有此等学识。”拿眼上下打量了一番云铭,心中暗暗说道:“真是我好学生,或许,我那数十年的心血,终于有人能继承了,若如此,真是上天眷佑。”
流萧然心中暗喜,对众学生说道:“大家方才听到了,这,便是我这‘椿萱诚忠’的正解,今后,我们定要以孝为立身之本。”
众学生应了一声,流萧然又看了眼云铭,没有再说别的,便打开了书卷,开始授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