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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

大唐江湖志 月流尘 3947 2024-11-11 16:42

  茫茫天地,不知所止;日月循环,周而复始。自盘古开天辟地之后,始有天下。黄帝征蚩尤而有华夏,夏禹治水以安天下,其后商代夏,周代商。

  周八百年后,天下又分崩离析,自秦始皇一统全国后,治乱无常,天下屡有更迭。秦八百年之后,乃有隋文帝杨坚代北周自立。

  杨坚本为北周随国公,逼迫北周静帝让位之后,改国号为隋,年号开皇,建都大兴。自登基以后,安民宽刑,灭陈伐乱,在位二十四年,天下为之昌兴。

  自杨坚崩后,太子杨广即位,年号大业,是为隋炀帝。所谓富则思淫,炀帝即位后贪恋奢华,大兴土木,开凿运河,是以民不聊生,天下纷争不断,盗贼反王并起,中原大地又是一番战乱。

  高祖原是皇亲国戚,大业十三年出任太原留守,天下大乱之时,与刘文静、裴寂等起兵,向突厥称臣,引兵西进,立代王杨侑为帝,自封为大丞相、唐王。自炀帝死于兵变,李渊废杨侑自立为帝,改国号为唐。

  唐立国之后战火不断,至贞观年间,四海已然宁靖。

  太宗分天下为关内、河南、河东、河北、山南、陇右、淮南、江南、剑南、岭南等十道,都城长安、东都洛阳都成了繁华之地。

  且说这剑南道节辖巴蜀,治所成都府。川中号称天府之国,水润土肥,隋末大乱虽有乱民流离失所,毕竟远离中原,至贞观时,仓廪充实,百姓富足,成都府虽比不上都城长安,繁华之处却也和东都洛阳不相上下,而风景险峻,山高水曲,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成都以南十里有一广都镇,入成都必经此镇,是以商铺林立,商贩云集,行人络绎不绝。

  然而正值六月,农忙时节,这巴蜀又是阴晴不定,此时已值正午时分,镇上酒店平日里生意红火,今日风雨突起,商贩忙收摊避雨,却冷清许多,除去伙计掌柜,只有两人临窗而坐。这两人都是约莫四十多岁,一人青衫,一人灰衫,两人只顾看着窗外出神,酒菜虽已上齐,却丝毫未动。

  那雨越下越大,如同瓢泼一般,忽地一阵狂风吹过,豆子大的雨点打在二人脸上,那灰衫公子转过头起身道:“公子,莫要淋湿衣服了,咱换一个桌子如何?”

  那青衫公子却并未起身,任由雨打湿衣服,望着灰衫人笑道:“罗兄经年行走江湖,还怕这小镇区区的风雨?”

  罗公子闻言坐回原座,也是笑道:“江湖虽大,但无避雨之地,广都镇虽小,却别有洞天,既可避风雨,何必任由风吹雨打?”

  青衫公子叹道:“风雨无情,自古如此,躲在此处又岂能幸免?”

  罗公子道:“自古名利累人,公子如今抛却名利,匿于朝野,外间风雨虽盛,不闻不问便是,当年秦王大肆屠戮,又何尝念及骨肉亲情?”

  青衫公子道:“话虽如此,只是血脉相连,李家子孙如今尽遭荼毒,难免有兔死狐悲之意。”说罢转过了头,凝神向窗外望去,那天色越发的昏暗了。

  窗外风雨正盛,虽是正午时分,店铺开张的却寥寥无几。放眼望去,青石街上只有一道人撑伞低头踽踽而行,道人身材瘦削,衣衫下摆后背尽湿,青衫公子心下不忍,待那道人行至窗下时叫道:“先生,一伞不足蔽风雨,若是不弃,便在此处歇脚如何?”

  那道人闻声向窗内望来,道:“如此甚好,只是叨扰两位公子。”说罢收伞进门。

  待那道人走到近前,只见此道须发皆白,面容却无衰老之象,芒鞋竹冠,青色道袍满是褶皱,青衫公子正要招他入座,却见道人向其行礼,青衫公子甚是惊奇,忙起身回礼道:“小子何能,怎敢劳动先生大礼?”

  那道人微微一笑,却不回答,自行坐在罗公子旁边,待青衫公子坐定之后,缓缓道:“公子乃帝王之后,怎可不拜?”

  两人大惊,罗公子伸手拿住道人手腕,青衫公子厉声道:“尊驾何人,如何知道在下姓李?”

  道人却不慌乱,缓缓答道:“贫道袁天罡,当年曾与隐太子有过一面之缘。”

  李公子一脸凝重道:“久闻袁先生大名,先父在世时常提起,不识仙颜,实是憾事。”

  袁天罡笑道:“真龙非龙,似王非王。无终有后,不识乾阳。公子应知其何意。”

  李公子闻言忙整衣装,起身行礼道:“小子无状,冒犯高人,还望恕罪。”

  罗公子闻言忙放开袁天罡手腕,问李公子道:“他果真是神算袁天罡?”李公子惨然道:“不错,先父执掌东宫之时曾得先生指点,可惜彼时未解其意,以致禽兽篡权,我父兄悉数被害。若非罗兄搭救,我也早成黄泉之鬼了。”

  袁天罡道:“当年隐太子与齐王惨遭不幸,家人被屠戮殆尽,公子激愤之情自可理解,不过公子流落民间多年,远离宗庙,尝尽风霜,却也未必是件坏事。”

  李公子又行了一礼道:“愿听先生指教。”

  袁天罡待李公子坐回座位,言道:“世间之事,皆有定数。当年太宗大肆屠戮,以谋帝位,虽有不是之处,却也是天数使然。登位之时,内有流民作乱,外有突厥犯边,国库不足以安天下,三军无力定边。太宗日乾夕惕,其后虽得盛世,劳心劳力,天下莫能过也。至于晚年,膝下子女虽众,却无骨肉亲情,以至互相倾轧,屡有萧墙之祸。公子当年蒙忠义搭救,流落至此,虽不能独断乾坤,却能尽享余年,无子孙阋墙之忧,无山河社稷之累。幸与不幸,实在不可断言。”

  李公子沉吟了半晌,道:“先生所言不错,自逃难巴蜀以来,日子虽是平淡,却也无甚费心之处,只是大仇未报,后人难配天祚,难免心中有憾。”

  袁天罡道:“当年太宗杀尽隐太子后人,如今武后捕杀宗室才俊,公子匿身乡野,反得到保全,天道循环,世人莫能逃脱。”

  李公子黯然道:“先生至理名言,不啻于醍醐灌顶,只是李某尚有心结,还请先生指点迷津。”

  袁天罡笑道:“本为庙堂王侯,如今沦落江湖,公子虽居于此,却不安于此,此为人之常情。”

  李公子道:“李某倒也罢了,若是子孙后世皆隐于此处,淹没于世,实在心有不甘。”

  袁天罡喟然叹道:“公子若有此想,则后人必为权名所累!”李公子默然,罗公子问道:“此言怎讲,还请先生明示。”

  袁天罡道:“善骑者坠于马、善水者溺于水、善饮者醉于酒,善战者殁于杀,这是自然之理。权倾天下,必为天下所累,名显于世,必为虚名束缚,公子逍遥半生,连这些也看不开吗?”

  他见二人长久不答,摇头说道:“也罢,命数使然,不可更改。既是如此,贫道不必多说。今日相见也算有缘,送与公子几句话如何?”

  李公子喜道:“先生肯以天机相告,李某荣幸之至。”

  袁天罡道:“庙堂路远,江湖水深。静水行舟,无风无云。公子此生平稳,无疾无厄,自不劳贫道多言。有女一人,早嫁夫君,与公子缘分浅薄,也不必细说。”

  李公子道:“在下膝下一儿一女,小女自小随母居于僻地,去年远嫁江南,确是难通音讯。小儿尚在总角,不知命途如何?”

  袁天罡道:“公子此子,生于草莽,终于王侯。不辨日月,不识休咎。虽终有荣华,却难享富贵。”

  罗公子奇道:“既有王侯之命,为何却不能安享富贵?”

  袁天罡道:“君子无罪,怀璧其罪。世人皆心向功利,殊不知功利正是催命毒药。贫道本以为公子乃凤子龙孙,在红尘之内磨练多年,罗公子乃忠良之后,又身系天下安危,两位俱非浅薄小人,必有见识超凡之处,不想也羁绊于名望功利。唉......公子既有功利之心,则心结可了。日升月下,何处是家?无土无人,终有天下。公子后人必可名扬天下,声震四海。只是半生劳碌,虽遭遇非凡,仍不免轮回之苦。”

  李公子奋然道:“自古创业艰难,劳碌奔波原属应当。如今武氏倒行逆施,人神共愤,若我子孙能诛杀武氏,旺李兴唐,则必为天下所望。”

  袁天罡摇了摇头,道:“武氏虽为女子,然而选贤察举,亲耕赈民,得尽人心,今天命在彼,一切故事,恐在武氏之后。”

  李公子问道:“不知武氏之后,这天下归李还是属武?”

  袁天罡道:“飞者不飞,走者不走。振羽高岗,乃克有后。天行有常,武氏也好,李唐也好,并无二致。”

  李公子道:“在下愚钝,请先生教诲。”

  袁天罡笑道:“公子身在江湖,心系宗庙,何用老道多言?百姓只求平安喜乐,无病无灾,至于是谁家天下又有何分别?反观庙堂之上,争权逐利,终日惶惶不安,殊不知天地无尽,世人皆为烟尘,蜗角之争,岂不可笑?”

  罗公子接言道:“若是生灵涂炭,社稷失色,岂能坐视不理?先生所言在下不敢苟同。”

  袁天罡正色道:“兵者,不祥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愿罗公子慎之。”

  罗公子闻言点头,只见袁天罡望向窗外喃喃说道:“老夫生于巴蜀,而终于巴蜀;这风雨起于巴蜀,必将终于巴蜀,只是不知风雨过后,又将是谁家天下......哎,战火方息,风雨又起,罗公子身系天下安危,万不可起争执之心。若念稼穑艰难,便请止戈弭战,则天下百姓感激不尽。”

  罗公子肃然起身,行礼道:“先生教诲,罗某必当铭记在心。”

  袁天罡起身拱手道:“老道叨扰两位公子多时,甚是过意不去,今日就辞别过,若是有缘,他日自当再见。”

  李公子忙起身挽留,道:“风雨未息,先生何妨多坐片刻?”

  袁天罡整了一下衣冠,大笑道:“老道身虽在五行之中,心已在尘世之外,区区风雨,又有何惧?”说罢转身飘然而去。

  李公子欲待再言,袁天罡已走出门外,只听他吟道:“杨花飞,蜀道难,截断竹萧方见日,更无一史乃乎安......”声音越来越远,终隐没于风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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