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绵延百里,山空蝉噪。
正值盛夏,山林枝繁叶茂。此时已近酉时,暮色渐下,山林里正有三人在空地生火。
天气闷热,林子里蝉声鸟鸣不绝于耳,三人满脸是汗,却都围在火堆边默不出声。
一瘦小汉子眼见火苗越烧越弱,忍不住道:“大哥,当初教主只给咱三个月的时间,如今半年已过,若是再不回去复命,到时教主怪罪下来,咱兄弟可担待不起。”
那“大哥”挥了挥手,道:“当年咱漠西三狐横行大漠,蒙教主赏识,这才为明教拼命。如今教主让咱们打探消息,岂可无功而返?若是空手回去,便是教主肯宽宥罪责,我江无垠日后在众兄弟面前还能抬得起头么?”
三人本为横行陇右歌朵兰大漠的大盗,平时劫掠客商为生,出手狠辣,又阴险狡诈,便被江湖人称“漠西三狐”。
这江无垠因平日打劫喜穿白色,人送外号“雪狐”,那瘦小汉子是老三名唤张云中,另外一名汉子是老二何一阳。
三人因在漠西作案众多,江湖仇家无数,便投奔明教。
此番受教主之命来到中原打探消息,只因干系重大,虽被仇人追杀,却也不敢返回漠西。
三人默然半晌,何一阳道:“大哥,咱们在这大别山中已躲了半月,终究不是办法,洛风武功虽高,却也只是一人,只须小心提防便是。”
江无垠道:“二弟所言不错,咱三人日后若是遇到此人,便一齐出手,他功夫虽精,也难抵我...”
江无垠话未讲完,只听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之声,犹如疾风过草,三人脸色骤变。
江无垠站起身来,伸手拔出腰间佩刀大叫道:“何方毛贼,速速现身!”
声音越来越近,江无垠眼见对面荒草簌簌而动,正要挺刀而上,只听草丛中传来野猪惨叫,片刻间一只野猪从草丛中窜出,平日里野兽俱惧怕火光,那野猪见了火堆却不躲避,径向江无垠冲来。
江无垠呆了一呆,笑骂道:“贼畜生!也敢来消遣大爷。”
翻转手腕,举刀欲向野猪劈去,那野猪却绕着火堆疯跑了几圈,撞进火堆再无声息。
三人心下俱是惊奇,忙聚到野猪周围探察究竟。
江无垠缓缓走向火堆,仍是持刀而立,环顾四周,只见东面草丛摇曳,顷刻一少年踉跄而出,这少年见三人围在野猪尸体旁边,喘了口粗气,讷讷说道:“三...三位大爷,那....那.....野猪是我的。”
江无垠细细打量这少年,只见这少年约莫十四五岁,浓眉大眼,一身粗布衣服,腰间挂一柴刀,和普通的乡下少年无异,他心中微微放松,沉声道:“小子,你是何人?”
那少年道:“我……我……我是……我叫……”
他挠了挠后脑勺,问江无垠道:“大爷,你...叫什么名字?”
江无垠心下怒火渐盛,若在平日他早就拳脚招呼上了,但此时心下却有顾忌,正欲多问,忽听何一阳惊道:“大哥,这...这野猪有些古怪。”
江无垠眼皮微微一颤,低头向地上一瞥,何一阳正从野猪左眼拔出一支竹箭。
这竹箭约莫有半寸宽,一尺长,一端被人削尖,颇似袖箭。
竹片并无重量,若是用手甩出,势必要比袖箭难以把握,而黑夜朦胧射中野猪左眼贯入野猪脑中,发箭之人准头与劲力委实惊人。
何一阳和张云中站起身来,立在江无垠身后。江无垠心下转过无数念头,指着野猪尸体问那少年道:“这便是尊驾的杰作?”
那少年脸色通红慌忙摆了摆手道:“对不住,实在对不住,我肚子有些饿,追赶这野猪路过此地,打扰各位大爷休息,请各位多多包涵。”
江无垠见他一边说一边躬身行礼,不似有恶意,定了定心神,将刀交往左手,右手戟指指向那少年:“阁下究竟何人,与唐家堡有何关系!”
那少年听罢面露疑惑,道:“唐家堡是什么地方?大爷你搞错了,我家在稻香村,不在唐家堡。”
江无垠心道:“看这小子说话颠三倒四,不象名门弟子,难道这附近还有旁人?”
思量处心下已有计较,说道:“在下久居大漠,平日里难得遇上高手,今日既然遇到唐家堡弟子,便与阁下切磋一下。”
说罢,不等那少年答话,提刀向那少年面部劈去。
那少年呆了一呆,刀光已近面门,大骇之下忙抬起右手欲挡住脸。刀光滑落,只觉小臂一阵剧痛,坐倒在地。
江无垠经此一招,便知这少年丝毫不会武功。
方才那一刀并无精妙之处,若是稍具武功,便可轻易应付,这少年不仅避不开,更是以手臂挡刀,若是江无垠砍的实了,他一条手臂焉能保住?
江无垠心下放松,见那少年面如土色,正坐在地上手忙脚乱的包缠伤口,得意洋洋道:“小子,你扰了大爷们的清兴,吃些苦头也属应当,既无他事,这便滚蛋去罢。”
话音刚落,只听有人在头顶道:“平日里抱头鼠窜,只会欺负山野少年,明教如此行径,真教人大开眼界!”
何一阳叫道:“大哥,是洛风!”
说着与张云中同时拔出兵刃,江无垠一抬头,只见一人正立在面前大树的横干上,一身蓝色道袍,腰悬葫芦,正是前日里和他交过手的纯阳弟子洛风。
只听洛风道:“三位在纯阳宫讨不到好处,便欺负手无寸铁之人,这也算江湖好汉?”
江无垠持刀退了两步,说道:“姓洛的,我明教久居大漠,与你们纯阳宫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一再苦苦相逼?”
洛风笑道:“既是毫无瓜葛,三位夜入纯阳宫,意欲何为?“说罢纵身从树上跃下,将那少年从地上扶起道:“小兄弟,臂伤不碍事吧?”
那少年此刻小臂血已然止住,待洛风问起,却嗫嗫嚅嚅说不出话。
洛风见他臂伤无碍,将他推在身后,朗声道:“前日与三位交手尚未尽兴,不想今日又在此处邂逅,自当再向三位讨教一二。”
江无垠见洛风拔剑缓步近前,压力骤增,大叫道:“我们兄弟三人便一齐来领教纯阳宫的剑法!”
说罢抢上一步,提刀向洛风拦腰砍去,何一阳和张云中紧随其后,扑向洛风。
洛风不待三人近身,提剑向何一阳眉心刺去,待何一阳收身,剑锋一转,削向江无垠颈部,这一剑来势飞快,江无垠无奈之下,只得收刀格挡。
哪知这一剑却是虚招,中途变向,刺向江无垠身后的张云中,张云中尚未反应过来,只觉右手腕剧痛,手中刀拿捏不住,掉落在地。
江无垠心下大惊,自三人一个月以前夜闯纯阳宫以来,与洛风交手数次,虽都不是洛风对手,但每次也能侥幸逃脱,自忖合力与洛风未必差的太远。
那知今日甫一交手,一招之内张云中便被击落兵刃。
他心知不敌,再无战意,退后两步叫道:“洛道长且慢动手!”
眼见何一阳、张云中退至自己身后,说道:“洛道长,我兄弟三人冒犯纯阳宫确是不该,日后自当上门赔礼赎罪,何必劳动道长千里奔波,费心伤神?”
洛风见三人退让,持剑而立道:“纯阳宫与明教素无恩怨,本该相安无事,只是洛某奉命追查此事,不敢懈怠。也不须三位好汉上门赔礼赎罪,请三位将事情原委详细告知,洛某也好回复祖师。”
江无垠与何一阳对望了一眼,说道:“我三人在大漠常听过往江湖朋友说道华山风物冠绝天下,仰慕已久,难得此次中原一行,顺路拜访华山。不料因贪恋风景,误了些时间,这才误闯纯阳宫,无心之失,还望贵派多多宽宥。”
洛风听罢慨然道:“好个无心之失!华山九老洞乃纯阳禁地,天下尽人皆知,不知三位强闯九老洞,打伤我守卫弟子又为何故?”
江无垠心知若是轻描淡写,决计无法脱身,然而仓促之间,却又难以自圆其说,正思索该如何答对,他身边的何一阳道:“华山又不是你纯阳宫的,我兄弟三人想去何处便去何处,不必向你们交代。”
洛风道:“既然三位不肯实言相告,那便请三位陪我回华山,到时请同道人士同上华山见证,是非曲直,自有公论。”
他话音刚落,便听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传来:“好大的口气!”
紧接着便觉头顶劲风飒然,一团黑影从天而降,忙左踏两步,竖剑刺向黑影,那黑影在半空中翻身躲过,扔是扑向洛风。
洛风奋力使出一招“三环套月”,剑尖闪烁成飞星点点将黑影笼罩,剑光未及对方身子,忽觉胸口气闷,一股劲力扑面而来,顿时站不住脚,踉跄后退了三步,方才勉强站稳。
待那黑影落地,江无垠三人忙跪地行礼,江无垠高声道:“明教平等王座下江无垠、何一阳、张云中参见光明王。”
洛风待此人站定,细细打量,只见此人四十多岁,一身深红色长袍,面色倨傲,眼神如电,他背对江无垠三人,正和洛风对面而立,瞪视洛风良久方才道:“江无垠,我明教教规第七条是什么?”
江无垠战战兢兢答道:“回光明王,我明教教规第七条是忌……忌……恃强凌弱,禁滥杀无辜。”
光明王厉声道:“适才你伤那少年,依教规该如何处置?”
江无垠颤声道:“属……属……下无心之失,求光明王高抬贵手。”
光明王道:“今日之事我暂不计较,日后再莽撞伤人,自会重重责罚。”
待三人起身立在身后,向洛风冷声道:“纯阳宫也就一区区道观而已,我明教想去的地方自然去得,你与我教众反复纠缠,意欲何为?”
洛风向光明王行礼道:“世间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字,尊教教众闯我禁地,伤我弟子,若是一味推诿,恐怕难令江湖同道信服。”
光明王眼中精光陡盛,道:“所谓江湖道理,不过是糊弄人罢了,又有何用?”
洛风听得光明王如此说,但觉对方蛮不讲理,若是口头理论,只怕未能奏效,当下道:“既是法王如此说,那就得罪了。”说罢一招“剑飞惊天”,长剑幻化成数条长虹,向光明王飞去。
光明王大叫:“来得好!”
左手变爪疾拿洛风右手腕,右掌拍向洛风胸口。洛风躲开掌力,身形疾转,绕至光明王身后,一剑刺向光明王后心。
光明王笑道:“本座在大漠之时便听闻纯阳剑法乃中原武林一绝,今日正好领教。”当下也不转身,右掌向身后拍去。
他这一掌掌力雄浑,洛风剑尚未及身,已被掌力震偏方向。
经此一招,洛风已知对方内力远剩于己,若是正面拆招,自己五十招之内必然落败,好在他平时所习剑法均以轻灵变幻为主,当下绕身游走,剑法虚实相间,以寻对方破绽。
光明王身经百战,洛风心意他岂能不知?他有意看清纯阳剑法各种变化,只凝神接招,谨守门户。
如此两人堪堪交手百余招,光明王见招拆招,以逸待劳,掌力依然雄浑,而洛风额头已微微见汗。
洛风心下着急,当下催动内力,全力攻敌破绽,光明王登时左右支绌,只好催动掌力,转守为攻,这样一来,洛风剑法虽是更加凌厉,却已失却轻灵。
又过了十余招,洛风在光明王右侧刺出一剑,这一剑来势极快,光明王只得双掌推出,封住长剑来路,洛风收剑转身脚下不停,转至光明王左侧,眼见光明王左侧门户大开,当下毫不犹豫,向光明王胸口刺去。
光明王并不躲避,双掌一合,竟将长剑挟住。
原来百余招过后,光明王早将洛风剑法摸的一清二透,又知洛风求胜心切,于是假装全力以赴,却又故意露出左侧破绽,洛风果然上当。
这样一来,双方已成内力比拼,洛风若要避免比拼内力,只能撒剑认输。
光明王大笑道:“纯阳剑法,不过如此!”
本来内力比拼之时最忌真气外泄,然而他内力高出洛风许多,此时使出六成内力,洛风已觉抵挡不住,他双掌加力,“喀喇”一声,那剑已断成了三截。
洛风双眼发黑,后退了十余步终于背靠大树勉强站稳脚步,那乡间少年在两人争斗之时居然并未逃走,见洛风失势,忙奔上前去搀扶洛风。
光明王待洛风站定,含笑道:“洛道长,你兵器已失,还要比试么?”
洛风喘了口气,昂然道:“今日之事若无结果,洛风宁死不退!”
他俯身拾起方才张云中掉落在地的单刀,说道:“法王内力高强,洛风便以刀法领教法王高招!”
光明王微“噫”了一声,说道:“纯阳教以剑法闻名中原,今日倒要见识一下纯阳刀法如何。”说罢摩拳擦掌,暗自积蓄内力。
洛风示意那少年退至树后,手腕翻转,竟将刀当做剑用,一招“三环套月”挺刀分刺向光明王面部、胸口、左臂,光明王叫道:“运刀成剑,纯阳武学果然名不虚传!”
待洛风运刀近身,高高跃起,右掌变爪向洛风面部抓去。
刀剑因运使各异,是以大凡刀法砍、劈为主,以沉稳见长;而剑法则刺、削为宜,以变幻莫测为优。
若是以剑使刀法,威力自会大打折扣,而以刀使剑法,则变招缓慢,难占优势。
光明王有意逼洛风使出全力,使出“圣火心法”,以内力催动掌力袭向洛风。
“圣火心法”乃明教独门心法,以修炼内力为主,而所使招式皆在对敌之中仿习对手招式所得,虽是照猫画虎,因以深厚内力催动,各种招式经“圣火心法”催动之后往往更具威力,而练成“圣火心法”之后对敌越多,则各种仿习招式也愈见精妙。
光明王自明教成立之初以来已修习“圣火心法”十余载,对敌不计其数,此刻既占得先机,各种招式便信手拈来,令洛风应接不暇。
光明王变换了数十种招式,洛风已然退了五步。光明王心下得意,向前踏出两步,左手抓向洛风颈部,右掌变掌为指,直指洛风胸口。
这一招双管齐下,且蕴含厉害后着,洛风进则必败无疑,退则门户大开。哪知洛风却不避不闪,手中刀削向光明王颈部。
光明王不欲两败俱伤,侧身避过刀锋,右手向刀背抓去,洛风却不待招式用老,手腕翻转,刺向光明王右胁,待光明王回护,收刀向光明王小腿砍去。
光明王见洛风以刀作剑举重若轻,且运刀虽以削刺为主却招招攻敌破绽,并不繁复,心中暗暗佩服,纵身后跃三尺,喊道:“洛道长,且慢动手!”
洛风闻言收刀,拱手道:“法王内力深厚,在下佩服。”
光明王面色凝重,说道:“洛道长年纪轻轻,便有如此造诣,不知在纯阳宫可排第几位?”
洛风道:“我纯阳宫藏龙卧虎,在下资质驽钝,莫说无法与两位师叔比肩,便是同代师弟,超出洛风的也数不胜数。”
光明王听罢双眉一轩,说道:“本座自出道以来,对敌不计其数,适才洛道长所使刀法凝练简洁,以招式而论,已臻上乘,若纯阳门人皆如洛道长一般,则纯阳宫十年之内必可傲视中原武林。”
洛风道:“法王谬赞,不胜惭愧。纯阳宫门下坐以论道,但求修心明性,并无与江湖同道争胜之心。况且在下方才所用刀法乃家师自创,与纯阳武学并无干系。”
光明王道:“本座在大漠听闻纯阳宫吕真人共有两位弟子,大弟子李忘生内力深湛,莫非正是尊师?”
洛风黯然道:“家师谢云流,李忘生乃是在下师叔。”
光明王哈哈笑道:“原来尊师便是剑魔谢云流,江湖中盛传他欺师灭祖,犯上作乱,可有此事?”
洛风听罢双眼喷火,怒道:“晚辈并无得罪法王之处,法王何以出口伤人?!”
光明王并无愠怒,仍是满脸笑意道:“洛道长何须动怒,江湖上流言蜚语,岂能废绝?”
洛风听罢一怔,只听光明王又道:“大丈夫顶天立地足矣,何须在意虚名!昔日本座听闻纯阳剑法乃纯阳一绝,今日与道长交手,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烦请道长回去通报一声,明教教众误闯纯阳禁地,本座心下甚是不安,谨于中秋之日上山拜会吕真人,以释两家仇怨。”
洛风惊道:“法王要亲上纯阳宫?”
光明王笑道:“我明教自传入中土以来,一直居于漠西,与中原武林无缘亲近。如今中原武林各门派英才辈出,自当一一拜会。”
说罢不待洛风回复,大声笑道:“人生苦短,如电如露。依我光明,寻彼净土。”
声音未落,人影已转至树后,江无垠三人紧随其后,片刻间便无影无踪。
洛风眼见四人离去,呆立片刻,心下怅然。
环顾四周,却见那少年在火堆灰烬上点燃柴火,正用柴刀剥切野猪尸体,那少年见他正在看自己,笑道:“道长,你们是不是都吃素?”洛风莞尔道:“修道之人身心顺理唯道是从,并无戒荤之说。”那少年道:“大海哥说出家人要吃素,不能结婚,原来他说的也不准。”
洛风见这少年说话天真淳朴,心下喜欢,与他交谈之后方知这少年叫沈棠溪,家住山中小村,父母双亡。
因村子屡遭山贼洗劫,不知从何处听说少林功夫天下第一,欲上少林拜师学艺,已在山中走了三日。
洛风心下疑惑,“棠溪”乃古之名剑,若是寻常山野村夫断然不会以此为子女取名,且方才野猪之死甚为蹊跷,便想将这事情原委问清楚。
哪知沈棠溪浑浑噩噩,只听别人口中听说自己父母因迁徙戍边而死,其它一概不知。
沈棠溪在不远处寻了一处水源,将野猪清洗干净,放在火上烧烤,不一会儿,便传来阵阵香气。
洛风见他手法熟练,赞道:“小兄弟烤肉的本领一流,着实令人佩服。”
沈棠溪一脸不好意思道:“道长的功夫才叫高呢,我这都是跟大海哥学的。”
洛风心下一动,问道:“你方才打野猪的本领也是你刘大哥教的吗?”
沈棠溪摇了摇头道:“不是,那个是村里贾大叔教的。”
洛风细细询问了关于贾大叔的相貌和特征,但沈棠溪说话含糊不清,又夹七夹八,一说话净是稻香村里的邻里琐事,洛风和他聊了许久,也没听出此人来历,当下也不再追问。
待两人吃饱,洛风便问道:“小兄弟,少林寺该如何去你可知晓?”
沈棠溪茫然道:“不知道,不过大海哥说道,只要一直向北走,便可走到。”
洛风听得啼笑皆非,想是别人的一句戏话沈棠溪却当了真,当下说道:“少林寺距离此处还有四百多里,你再走上十天也未必走得到。你便是去了少林寺,人家若是不收你怎么办?”
沈棠溪说道:“这个不碍事,我不怕吃苦,求的多了,他们自然就会收。只是大海哥讲少林寺不许吃肉,不许娶媳妇儿,那可如何是好?”说罢一脸愁容。
洛风心下暗感好笑,说道:“小兄弟,你看我功夫如何?你若是想学本领,便入我纯阳宫,由我来教你好了。”
沈棠溪听罢大喜,忙不住点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话,猛然跪倒在地,道:“道长武功高强,弟子拜见师傅。”
洛风本是一句玩笑话,此时见他不住叩头,诚意十足,忙将他扶起,正色道:“若要入我纯阳教,须由祖师允许方可。你这便随我去纯阳宫拜见他老人家。”
夜色已深,两人便寻了些干草在火堆旁休息,只是沈棠溪心下欣喜,又哪里睡的着?
朦胧间天色已明,待洛风醒来便随之出大别山一路向西而去。
沈棠溪久居深山,此时随洛风一起见得山外各种风物,欣羡流连,不在话下。
一路上洛风闲暇之余,本欲教沈棠溪一些粗浅功夫,也好为日后打基础。
但碍于纯阳教规,剑法和内功心法只传本门,沈棠溪毕竟未入师门,洛风便将自己当晚所使的刀法教与沈棠溪。
这刀法简洁凝练,乃其师谢云流自创,虽源自纯阳武功,却和纯阳武功大相径庭,兼具纯阳剑法灵动犀利,着实已至武学上等境界。
沈棠溪对武学所知有限,但记心却是甚好,十几日下来,便将十六招刀法牢牢记住,虽不懂得各种变化,料想随时日见识渐长,自会领悟。
这日两人行至枫华谷,枫华谷地处山南道、河南道交界,此处商州地界,已距华山不远,行人客商往来不绝。
正值盛夏中午,洛风见沈棠溪热的浑身是汗,便在驿站处寻了一处茶铺休息。
两人就着茶水吃了些干粮,沈棠溪见茶铺里人来人往,甚是欢喜,不住的四处打量。
只见邻桌围坐着六、七个江湖人士,兵器摆在桌子上,正在高声谈笑。
几人说的全是最近江湖之中的轶闻琐事,大多洛风也有所耳闻,只是许多事情以讹传讹,颇多夸大之处。
只听一人粗声道:“那方乾和相知山庄欧阳庄主约定在西湖比武,我可是亲眼所见,方乾一招出手,西湖便巨浪翻滚,上空电闪雷鸣,相知山庄庄主见这阵势,登时便低头认输。”
另外一人尖声说道:“方乾算什么,还不是败在少林方丈的手下。要我说啊,谢云流才是武功天下第一,一掌便将纯阳吕掌门打成重伤。”
洛风听得他们提起师傅,心下暗自注意。
只听另外一人道:“谢云流武功再好又能怎么样,现在还不是当起了缩头乌龟,不敢见人。”
洛风听罢大怒,只听哪个尖声尖气的人又道:“说起这个谢云流,我前几天还见过。”
他身旁众人都静了下来,洛风听闻居然有人见过师傅的行踪,当下心头一紧,侧耳细听,却听此人道:“我们两个在天山绝顶比试了上千招,不分胜负。”
其他人闻言均是不信,一起起哄,一人说道:“徐老二又在胡吹大气,便是有十个你也不是谢云流的对手。”
另外一人说道:“未必!未必!徐老二吹牛皮的工夫天下第一,所向无敌,那谢云流必将甘拜下风。”
哪知徐老二却正色说道:“不是老哥吹牛,我是真见过谢云流,想当初……”
他话还未说完,旁边一人大声说道:“那又如何!想当年,我与达摩老祖比拼内力,他没赢,我也没输。”
众人齐声笑道:“达摩是何时之人,你这酒还未醒罢?”
那人道:“我上辈子与达摩老祖比试过,有何不可?”
这几人哄笑一阵便欲结帐,洛风这几年遍寻师傅下落,此时听到关于师傅的消息,明知这几人多是胡说八道,欲仔细盘问,却又碍于人多嘴杂,欲暗暗跟踪,沈棠溪跟在身边又不好动手。
洛风急切间解下腰间葫芦,递给沈棠溪说道:“我现在有重要事务,这是我纯阳信物,你持此物到长安天都镇寻得纯阳接引弟子,请他带你前往华山并带口信给掌门,明教八月十五进犯华山,请纯阳宫严加防范。”
他见沈棠溪面露失望,装作不见,为他安顿好马车,自己向那几人行进方向追去。
几人一路骑马向东而行,洛风施展轻功紧跟其后,几人转过一处山坳,只见前方空地上,数十人一团混战。
众人素喜热闹,见了这阵势忙催马上前,欲问个究竟,却见一老者跳上一块大石头上高声叫道:“大家莫要再打了,这空冥诀虽是难得一见的宝物,大家也不必伤了和气,诸位听我一言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