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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南冠迢递逢绝域

大唐江湖志 月流尘 10432 2024-11-11 16:42

  卫栖梧笑道:“这刀法虽好,却有些古怪……”说着颇有意味的瞧了陶寒亭一眼道:“这刀法不但精妙,且有修习内功的法门,不过其中招式阴险毒辣,又阴气太盛,男子若是练了,怕是会断子绝孙,嘿嘿……我还没娶妻生子,这刀法我可不敢练,只是想见识下这刀法的玄妙之处。”

  陶寒亭已明其意,咬牙道:“只要能报得大仇,断子绝孙算得了什么!”卫栖梧道:“你既是想练这刀法,就莫要想着出去,此处无人打扰,正是练功的绝佳之处。”

  自此以后陶寒亭便在狱中安心练习刀法,他无甚内功基础,本来练习甚难,但如今一心为了复仇,又有卫栖梧在一旁指点,练习一段时间之后竟然大有进境。

  狱中不见日月,也不知过了多久,仍是未曾有人理会陶寒亭的案子。又过了一些时日,天气逐渐转暖,卫栖梧越发急躁了起来,对陶寒亭武功进境也越来越不关心,好在陶寒亭已练出一些心得,虽不熟练,也算是勉强能使出来。

  这日卫栖梧见狱门外有守卫走过,忙叫道:“请问这位大哥,今天是甚么日子?”那守卫一脸冷冰冰道:“你们到了这里多活一日就算得一日,问那么多又如何?”

  陶寒亭待那守卫走远,说道:“我每日里都在盘算着日子,今日是开元八年四月十三,我已被关了七月有余。”卫栖梧听他如此说,更是坐卧不安,口中喃喃说道:“竟然如此久了,那空冥诀可还在辽东双煞手中?”

  陶寒亭虽武功低微,但常年在江湖之中行走,这“空冥诀”听人提起过,便问道:“这是江湖之中失传已久的武功秘籍么?”

  卫栖梧不理会他,想了一会儿,用手捶了捶自己的额头,跳起身道:“我须得出去。”陶寒亭练功之余除了心念大仇,一直挂念着楚小妹,他听卫栖梧说要出去,欣喜道:“卫少侠要出去么?可有脱身之法?”

  卫栖梧却以为陶寒亭在小瞧自己,说道:“武德营是卫戍长安的驻军所在,这大牢却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小爷向来是进出自如。”

  陶寒亭道:“那咱们何时可逃离此处?”卫栖梧这才知陶寒亭的意思,摇头道:“你的刀法练的不怎么样,出去遇到仇家,怕是还有些难处。”陶寒亭叹道:“陶某若是不随少侠就此而去,怕是要终老此处。”卫栖梧不置可否,说道:“你既想随我出去,那也由得你了,现下时候还早,且休息一下,待入夜之后再做计议。”

  是夜陶寒亭心情澎湃,不住向狱门外张望,卫栖梧却淡然自若,依旧呼呼大睡,陶寒亭只坐在旁边干着急。

  夜间二更梆子响过多时,卫栖梧一脸倦怠,起身伸了伸懒腰,对陶寒亭说道:“我先出去踩一下点,你在此稍候片刻。”说着走到牢门前,看了四下没有守卫,便伸手握住门上的铁链。陶寒亭只听见一阵金铁锉磨之声,那锁链竟从卫栖梧手握之处断开。

  陶寒亭交游甚广,武林之中轶事听的不少,卫栖梧空手扭断锁链这手功夫却从未听人提过。陶寒亭心下叹服,再看卫栖梧已闪身出去,他心下忐忑,唯恐卫栖梧舍了自己独自而去,约莫等了一盏茶时分,只听外面一阵大乱,紧接着便见卫栖梧穿了一身守卫的衣服进了狱门。

  卫栖梧将手中一团物事扔在地上,说道:“换上这套衣服,咱们这就出去!”

  陶寒亭依言换上衣服,刚将上装穿在身上,卫栖梧甚是心急,道:“余下的不用换了,没人理会咱们。”说着便走出牢门,陶寒亭紧跟卫栖梧身后,只见牢门外火光冲天,青烟弥漫,熏的人睁不开眼睛。

  卫栖梧似是对这军营甚是熟悉,领着陶寒亭四处穿插,陶寒亭听着四周喊声遍布,但一路却未曾见一个守卫,心下疑惑,却又不敢多问。

  两人走了约莫二里多路,又绕过几处营帐,越走离火光越远,空中弥漫的青烟也越来越淡,陶寒亭见前面再无营帐,便松了遮在面上的衣袖。

  卫栖梧恨声道:“这帮鹰犬处处跟老子为难,总算出了这口恶气。”他见陶寒亭不明所以,笑道:“你道为何没人理会我们?我把这营中所有人的衣物都给偷走烧了,哈哈,这帮鹰犬明日怕是都要光着身子了。”

  陶寒亭这才恍然大悟,赞道:“这营中怕是有数百之众,少侠片刻之间取走数百人的衣物,功夫果然了得。”

  卫栖梧得意道:“不过小事一桩,改天让你见识下……”说着忽然停下声音,拖着陶寒亭躲在一棵树后,做出噤声的手势,片刻之后一队更戌从他们身边跑过。卫栖梧听着更戌远去,复笑道:“这是武德营最外面的岗哨,咱们再往前走几步路,就算是脱身了。”

  陶寒亭千恩万谢,卫栖梧却毫不在意,只一个劲的朝前疾走,陶寒亭使尽全力,总算勉强跟在卫栖梧身后。

  约莫走了十来里路,陶寒亭已然气喘吁吁,卫栖梧甚是不耐烦,脚步不停,说道:“咱俩个本就互不相识,如今大道通天,小爷还有天大的事儿要做,后会无期吧。”说完不待陶寒亭回应,一个纵身跳出一丈有余,紧接着几个纵跃,身形便消失在密林之中。

  陶寒亭又走了数里,气力不支,双脚一软,颓然坐在了地上。此时已近五更,天色微明,他又累又饿,也不顾林中湿气氤氲,靠着身边树木便睡了起来。

  陶寒亭朦胧间听的马蹄声响,心下一紧,身子一个激灵向后倒入了树后草丛之中。那马蹄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响,听起来更似是一个马队,陶寒亭心思百转,不知是何人路过此地,只得伏在草丛之中。待马队驰近,小心拨开草丛暗看,只见这队人马约莫有二十多人,个个玄甲铁盔,为首一人二十多岁,手绰长枪,看身形微觉面熟,却未看清是何人。

  陶寒亭屏住气息,生恐被发觉,好在马队一路疾行,片刻之间便疾驰而过。他不敢有丝毫停留,又恐再遇官兵,只得弃了官道,径向林子深处走去。

  这日天色阴沉,不见日色,加之林中树木枝繁叶茂,难辨方向,陶寒亭抬头透过林中叶隙隐约见远处山峦起伏,心下便有了计较,趁着体力未尽,在林中趱行。

  约莫行了半日,行至山脚下,林木渐少,止有一羊肠小路蜿蜒至两座山峰之中,雾气弥漫。陶寒亭不作细想,沿着小路向山中而去,哪知越行雾气越重,到后来难见四周之物。

  陶寒亭心下慌乱,却也无计可施,他本就半日未进水米,又无高深内力,此时漫无目的走动,终于心力交瘁,昏倒在地上。

  陶寒亭头脑昏沉,恍惚中似是回到了自己的家宅之中,挣扎着坐起身,却发现身处一个小屋之中,身下铺着干草。环视屋中陈设简陋,满是灰尘,正自疑惑,却听门外一人喜道:“陶大侠,你总算醒了!”紧接着只见一人进了屋中,却是在风雨镇救他于危难之中的沈棠溪。

  沈棠溪见陶寒亭已然坐直了身子,脸现喜色,却不知该说什么话,陶寒亭满心疑惑,欠身道:“恩公高义不知何以为报,此番又蒙恩公搭救。请问恩公,此处为何地?”

  沈棠溪搔了搔头,道:“我也是随别人一起路过这里,听说陶大侠被武德营抓去,正要前去搭救,没想却在此处遇到陶大侠。”沈棠溪见陶寒亭沉吟不言,又道:“听沈穷大哥言道,此处人迹罕至,陶大侠如今落难之人,在此处养伤再好不过了。”

  陶寒亭道:“莫非便是江湖中人称“大秤分金”的沈穷?”沈棠溪道:“正是。”

  沈棠溪与陶寒亭讲起自己几个月以来的经历,他自风雨镇与陶寒亭别后,沿着官道朝长安行了半个多月,甫到长安地界便不辨东西,又在密林之中行了近一个月,却不知已至长安武德营之外。

  他自小在山林之中长大,每日里果腹倒不用太过费心,这日夜间在林中捕得一野兔,正欲寻些干柴生火,见林中不远处略有光亮,便凑上前去搭讪。

  这生火之人便是“大秤分金”沈穷,他本是江湖中的流寇,靠的是四处打劫镖车为生,不想在打劫金水镇元威镖局之时失手,蒙陶寒亭搭救方才脱身。在江湖上听闻陶寒亭被捉进武德营大牢,便千里迢迢前来搭救,他在这武德营外盘桓已久,始终不得其法,这日晚上刚刚在野地里升起火,却遇到了沈棠溪。

  沈棠溪在杭州曾与沈穷有过照面,是以一见面便攀谈起来。两人都不是有心机之人,竟聊的颇为投缘,沈棠溪讲起自己经历,沈穷方知陶寒亭在风雨镇之事,说起陶寒亭与楚四一家遭遇,两人不免唏嘘。

  两人又在武德营大牢野外盘桓了几日,沈穷虽经年行走江湖,然而孤身一人想闯进武德营救人实是难如登天,几日里连绵阴雨,沈穷心知这荒郊野地不可久留,便同沈棠溪言道不远处有一长蛇谷,自己自小居住,谷中可暂避风雨,待来日再做图谋。沈棠溪无甚江湖经验,便随着沈穷到得此处。

  两人说话间门外脚步声响,一人进屋便拜倒行礼,道:“陶大侠别来无恙?”陶寒亭回过头去,见这汉子神情粗豪,正是沈穷。

  沈穷未等陶寒亭答话,又朝陶寒亭行了一礼,道:“前些日子听江湖朋友言道陶大侠身陷武德营大牢,便同这位兄弟思量着如何搭救,只是武德营大牢守卫森严,一直不得其法,陶大侠如今能逃出生天,可算是邀天之幸了。”

  陶寒亭便将自己在武德营大牢的经历粗略的说与二人,至于自卫栖梧处习得刀法之事便略去不提。沈穷听陶寒亭犹自担心武德营追兵,道:“此谷已荒废多年,进入谷中止有一条山道,天策府那群鹰犬万万寻不到此处,陶大侠大可放心静养。”

  这谷中约莫有方圆几里,陶寒亭在谷中呆了几日,便将谷中大致情形了解清楚。当年在谷中安居之人显是颇费心思,引山泉水从门前流过,屋后一片桃林,几处茅屋虽然粗陋,却错落有致,料想不是沈穷这等粗人所为。眼见四周群山环绕,山上郁郁葱葱,陶寒亭心道:看此处似是与世隔绝,莫非便是传说中的桃源不成?

  这日陶寒亭信步而行,转至桃林深处,行有约莫三里,却见不远处山壁之下有几处坟茔。陶寒亭心下惊奇,快步上前行至近前仔细打量,这几座坟茔粗陋之极,却被人修葺的甚为整洁。只有最里处坟茔前立有一块片状山石,似是墓碑,陶寒亭俯身细辨,碑文上止有六字——“骆君临海之墓”。

  陶寒亭乍见之下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心头大热。

  这骆临海名叫骆宾王,乃是高宗年间才子,更兼着曾是相知山庄客卿,在江湖中也是赫赫有名。骆宾王当年助英国公徐敬业起兵抗周兵败,有传言死于乱军之中,不想竟在这荒谷之中见到其坟茔。

  陶寒亭在骆宾王墓四周绕了几圈,四下里除了几处坟茔之外再无他物。他微感失望,抬头看天色渐暗,便循着原路返回,寻着沈棠溪细问究竟。

  沈棠溪本就懵懵懂懂,在这谷中也只十多日,只得找来沈穷。沈穷道:“自义母留我在谷中居住,那坟茔便在此处,她老人家五年前染病,临去之前交代务必守好此谷物事,唉,这些年我整日里在江湖上浪荡,留在此处时日不多,负了他老人家的重托。”

  三人在屋中闲聊几句,不觉天色已黑,沈棠溪起身欲燃起油灯,却听得远处隐约有阵阵马蹄声响,便同两人说道:“似是有人到了谷中。”

  陶寒亭几日里本就心绪未安,听沈棠溪如此说脸色微变,当下与沈穷凝神细听,只听得窗外鸟鸣夹杂着虫声,除此之外,再无他音。

  沈穷当下笑道:“老弟莫不是听错了?这长蛇谷入口极是难寻,便是进得谷里,一路上尽是山石,那马匹又如何行得这等路途?”说着又同陶寒亭说道:“陶大侠莫要担心,我在这谷中住了十几年,到这谷中之人除了江湖上一些过命的兄弟,也就你们两位了。”

  沈棠溪听沈穷如此说,还道自己听错,但耳中马蹄声越传越近,当下道:“外面的马蹄声,你们当真听不到么?”眼见着陶寒亭、沈穷皆是摇头,不由得一脸茫然。

  三人均不知那断情典乃明教无上至宝,沈棠溪自习得断情典之后,虽是修炼不得其法,内力已然高过寻常江湖人士,陶寒亭本就无甚内力根基,沈穷整日里与江湖粗汉为伍,武功也无甚高明之处,是以两人耳力比起沈棠溪已然相差甚远。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陶寒亭也隐隐听到马蹄之声,他在江湖之中日久,听得这马蹄声阵阵决非寻常马队,当下问沈穷道:“来人非比寻常,谷中可有躲避之处?”

  沈穷道:“此处以西有一山洞,或可躲避一时……”正说话间,他也听到外面马蹄声动,蓦地惊道:“这马蹄声如此齐整,莫不是武德营那群狗崽子到了此间!”

  当下陶寒亭和沈穷慌忙推开柴扉,朝谷口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林间火光通明,火光上空,隐约可见林鸟四散飞入夜色之中。

  沈穷在江湖之中聚众为盗,武功平平,见识却是不错,此时眼见远处这阵势,叹道:“还真是武德营的狗崽子,咱们这下是插翅难逃了。”

  沈穷整日里劫掠镖局客商,本就是过着刀剑舔血的营生,沈棠溪不通世事,对官兵到来全无想法。

  陶寒亭甫脱牢笼,又整日里思量着报仇之事,却是不甘心再陷囹圄之中,当下道:“夜黑风高,这谷中又如此大,咱们躲起来他们未必找寻的到。”

  沈穷踌躇道:“此处以西有一山洞,存着些书卷杂物,本可躲避一下,只是……”说话间眼见火光越来越近,咬牙道:“两位随我来,能否躲得过就听天由命罢。”

  陶寒亭疾走数百步,眼见着沈穷所往正是自己白日里所经之处,心下暗暗好奇。又行了百余步,果然到了骆宾王墓西侧,陶寒亭随着沈穷绕过几处坟茔,沿着山壁行了半里,沈穷指着山壁上方一处高台道:“那山洞就在上方,咱们今夜在此暂避。”

  那高台离地约莫有一丈有余,山壁又陡峭,以陶寒亭功夫原难攀爬而上,好在有人在山壁上凿有小小洞穴,料来是沈穷或旁人以利器所挖凿,以供攀爬之用。

  陶寒亭随沈穷进了山洞,依稀见这洞中甚是宽敞,但地上杂物甚多,几无立足之地。沈棠溪欲晃亮火折子,却被沈穷拦下道:“先母遗命,此处不可见明火。”说完恐两人不解,接着道:“这洞中所放尽是书卷,万万不敢遇上火星。”

  三人在山洞里静坐一个多时辰,沈穷与沈棠溪未听得洞外有何异动,纷纷倒地而眠,陶寒亭被关了数月,此时犹如惊弓之鸟,虽知这山洞洞口隐蔽,旁人夜间决计难寻到此处,但心下揣揣,终究是难以入眠,他倚在洞口万般思量,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听得外面脚步声响,紧接着便听洞外有一人朗声道:“天策府杨宁冒昧来访,哪位朋友在此间逗留,请出来一叙罢。”

  此时天已微明,陶寒亭蓦然一惊,不知该如何应对,回头见沈穷与沈棠溪均是惊坐而起。

  沈穷揉了揉脸,恨声道:“果然是这群狗崽子,老子睡个觉都不得安生。”当下起身道:“既是狗崽子们寻到了此处,此番怕是躲不去了,咱们这便出去见识一下。”

  陶寒亭本抱有侥幸之心,料想在这洞中躲避外人未必能找寻到,然而眼见沈穷与沈棠溪相继走出洞口,无奈之下也只得紧随而出。借着晨光放眼下望,只见台下不远处约莫有百余官兵列成方阵,为首一人身着戎装,相貌俊朗,仔细打量,正是当日将自己投入武德营大牢的天策府将军杨宁。

  三人一一从台上跃下,径向杨宁走去,杨宁未待三人近前,高声道:“陶大侠,我家李将军念你在江湖上行侠仗义,不忍见你蒙冤而亡,这才将你留在武德营中安置,何故不辞而别?”

  陶寒亭本行至最末,听闻杨宁此言,抢至沈棠溪、沈穷身前,疾行至杨宁面前,朝杨宁戟指道:“那宋笑声杀我爱妻,宋南天害我家破人亡,天策府既知我蒙冤,不替我伸张冤情也就罢了,为何助纣为虐,做那宋南天的走狗?”

  杨宁愕然道:“陶君此话从何说起?宋大人恨你入骨,你若不是留在武德营牢中,这江湖中怕是无处可去。”

  陶寒亭闻言怒道:“江湖中都道李承恩英侠勇武,却不知你们天策府与那宋南天沆瀣一气,又得了他的授意,妄想关我一辈子,若不是内子在九泉之下佑助,陶某怕是永无出头之日。”

  陶寒亭此言一出,杨宁身后军士脸上皆有怒容,杨宁叹道:“陶君既如此想,杨某也无话可说,只是李将军严令,须护得你周全,你这便随我回武德营大牢罢。”陶寒亭道:“杨将军,陶某身负血仇,若是你等尚有侠义之心,便请高抬贵手。”

  杨宁不再答话,只挥了挥手,身后一名军士听令上前,欲将陶寒亭强行带走。那知陶寒亭在狱中修习刀法之后,内力随之大增,又有卫栖梧稍加指点,应变也大有进境,趁着这军士近身欲出手之际,右手疾伸抓住这军士手腕,用力一分,只听“咔嚓”一声,这军士手腕关节已然脱位。

  陶寒亭一招得手,飘身后退三步,冷声道:“陶寒亭将死之人,杨将军莫再苦苦相逼。”杨宁默然片刻,待那军士归队,答道:“陶寒亭,江湖风波险恶,我家李将军实是想保全你。”陶寒亭厉声道:“只消陶某有一口气在,决计不会再入了你们的圈套!”

  杨宁道:“既然你如此说,那杨某便得罪了。”说话间缓步朝陶寒亭走去,陶寒亭心下压力骤增,大声道:“陶某今日与你们拼了!”说着挥掌向杨宁面门击去,杨宁并不慌乱,沉声道:“领教了!”,侧肩缩首,堪堪避过陶寒亭这一掌,右手握拳击向陶寒亭肩头。

  陶寒亭拳脚功夫本就粗浅,又无甚对敌经验,兼着杨宁一身戎装,不惧陶寒亭掌力,两人拳来掌往交换了几招,陶寒亭败势尽显,心慌意乱之下出招更不成章法。到了第九招,杨宁双拳齐出,正中陶寒亭胸口。

  这一招杨宁只使了五成力道,陶寒亭已然经受不起,他踉踉跄跄退了五步,欲勉力站起,只是力不从心,又一跤跌坐在地。

  沈棠溪与沈穷见陶寒亭不敌杨宁,忙上前去扶。陶寒亭挣扎起身,喃喃道:“恶人猖狂,血仇难报,陶某平日里行事自问无愧于心,不想竟到了如此田地!公道……公道……这狗苍天,公道在何处!”沈棠溪见陶寒亭一脸死灰,欲出言安慰,却不知该如何说,只听沈穷大声道:“他奶奶的,莫说是贼老天,就是这群狗崽子们,又何时讲过道理!”

  此话一出,自杨宁以下,众军士皆尽嗔目切齿。杨宁静立片刻,待沈棠溪与沈穷扶起陶寒亭,冷声朝沈穷说道:“不知这位该如何称呼?”沈穷道:“老子行不改姓,坐不更名,大秤分金沈穷是也!”

  杨宁皱眉道:“开元五年,东都万通镖局护卫兴和绸缎庄一千匹锦缎至巴陵,经洛道飞仙山尽数被劫,这是阁下的手笔罢。”

  沈穷大声道:“老子既然报了这‘大秤分金’的名号,也不跟你遮掩,这买卖是我干的。”杨宁又问道:“一年前,淮南道元通镖局护送宣州五千匹红线毯上贡进京,进河南府便被洗劫一空,其后连送二次,至第三次方才平安进京,这也是阁下做的罢。”

  沈穷道:“老子就劫过元通镖局一次,便被元通镖局武及那狗头记恨在心,整日里暗算老子,若不是陶大侠从中劝解,老子早就一把火烧了他的狗窝。”他顿了一顿,仰天笑道:“啧啧,狗老天竟也有开眼之时,姓武的被劫了贡品,这镖局的营生怕是再也不能做了。”

  杨宁点了点头,思索片刻道:“我听宣州地方言道,元通镖局失镖皆因其镖局镖头勾结山贼,其后山贼畏惧官军追捕,又将相关人等灭门,这也是阁下所为么?”

  沈穷怒道:“老子的营生虽是没本钱的买卖,却也知江湖道义,这杀人放火的勾当莫要按在老子头上!”杨宁颔首道:“阁下磊落坦荡,也不失为江湖好汉,只是杨某有君命在身,今日里既遇两位,便请随我去罢。”

  陶寒亭闻言心下一凛,本想出言驳斥,但又觉适才交手与杨宁差距太大,便是己方三人同时出手也无胜杨宁的把握,何况杨宁背后还有百余官兵待命?他欲出言认输,却听沈穷道:“就凭你两句话便想教我束手就擒?有种的莫要仗着人多势众,咱们依着江湖规矩来!”

  杨宁道:“杨某平日忙于公事,今日能与各位切磋技艺,也是一大快事!若是两位...”他不知沈棠溪身份,沉吟道:“若是三位能胜过在下,杨某自当甘拜下风,这谷中之事不闻不问便是。”

  沈穷豪气顿生,高声道:“陶大侠、小兄弟,咱们一起上!咱们三个还怕揍不过他一个么!”杨宁含笑道:“三位是要试拳脚还是比兵刃?若是手头无称手兵器,我这里倒是有一些供各位凑合着用。”说完一挥手,队后两军士挟着十几把兵器送至三人面前地上。

  三人知武功差杨宁甚远,当下也不推辞。沈棠溪见地上多是些军士常用的寻常兵器,便随手挑了柄环首刀,陶寒亭本不常用兵刃,在狱中所练刀法也是用柴草替代,他稍稍斟酌,选了一把短刀。

  沈穷平日里呼啸山林,往往手头有什么便用什么,此番与杨宁对敌,却不知该用何种兵器。沈穷将地上兵器全试了一遍,选了一把铜棍握在手中,见杨宁卸了甲衣,便道:“哥几个都选好兵器了,杨将军,尽管出手罢。”

  杨宁随手从身后一兵士手中接过一把铁枪,道:“杨某平日里惯用雪月枪,可惜杀气太重,今日与各位切磋技艺,不须以命相搏,实不是轻看各位。”沈穷笑道:“这个弟兄们自然晓得,咱们也不用多说,痛痛快快打一架便是!”说着上前挥起铜棍,向杨宁兜头便砸。

  杨宁道:“那便得罪了!”一把铁枪如游龙一般径向沈穷面部刺去,这一招去势迅疾,沈穷无奈之下只得回棒格挡,哪知杨宁得了先机,一枪快似一枪,沈穷堪堪接了两招,急道:“两位兄弟,你们再不出手,我可要折在此处了!”

  陶寒亭与沈棠溪闻言挺刀助战,杨宁先接了沈棠溪一招,微“噫”一声,待接过陶寒亭一招,脸色大变,向后疾退两步,厉声道:“陶寒亭,这殁蝶刀法你从何处习得?!”

  陶寒亭未曾答话,沈穷抢道:“要打便打,何必如许多废话!”说着手中铜棍一招“横扫千军”扫向杨宁腿部。

  杨宁口中道:“既是如此,今日万万不可放你们走。”说着退后一步躲过此招,手中铁枪直指陶寒亭颈部,陶寒亭未曾料到杨宁出招如此之快,大骇之下也顾不得甚么招式,只得将身子侧过卧倒在地,他身子尚未着地,便听沈棠溪喊道:“陶大侠小心!”当下不及细想,忙掉转身子向后翻滚。

  杨宁此招名唤“疾风突”,乃是他的成名绝技,占得先机之后往往一招得手,不知多少宵小之辈成了他的枪下亡魂。沈穷见陶寒亭虽狼狈躲了第一招,杨宁后续招式又至,忙伸棒欲拦下杨宁铁枪,哪知杨宁全力施为,力透枪端,铜棒甫与铁枪相交,沈穷便觉虎口发麻,手中铜棒竟被震飞。

  沈棠溪见陶寒亭情势危急,沈穷又一招败退,挺刀使一招“白驹过隙”压着杨宁枪身向杨宁右手削去,这一招虽是沈棠溪信手而为,时机却用的恰到好处,杨宁“疾风突”第三招若使全,便如同朝沈棠溪刀上送一般。

  杨宁只得舍了陶寒亭,枪身上挑欲把刀格开,哪知沈棠溪此招变化甚快,不待兵器相接,环首刀朝杨宁胸口刺去,杨宁后退一步,绰枪横在胸前护住心口,赞道:“好刀法!好剑法!”

  杨宁手中铁枪攻敌占尽便宜,被近身后见招拆招却无甚便利之处,沈棠溪既占了先机,手中刀法便绵绵不断使了出来。陶寒亭趁此间隙起身,与沈穷又一起加入战团。

  三人终究与杨宁功力相差甚远,沈穷抢攻数招,手中铜棒又被杨宁铁枪震飞;陶寒亭刀法虽是奇诡,终究有些生疏,兼之无对敌经验,勉力使了几招,见杨宁在合攻之下招式毫无乱象,心下微微沮丧。

  杨宁见陶寒亭出招迟疑,趁着沈棠溪变招的空隙掉转枪头,正刺中陶寒亭右肩,陶寒亭剧痛之下,手中刀拿捏不住,掉落在地。

  沈穷尚在歇战,陶寒亭又身中枪伤,只余沈棠溪与杨宁对敌。杨宁不知沈棠溪来历,见他一脸淳朴,所使刀法颇似纯阳一脉,出招更简练流畅,心下暗暗称奇,是以攻少守多,欲看清这少年到底是何家数。

  初时杨宁只道沈棠溪乃一普通江湖少年偶遇明师,是以刀法精妙,内力、见识均是平平,哪知沈棠溪使了十余招后渐感得心应手,激发体内内力,一招一式间竟挟有泠泠寒气,杨宁不敢大意,出招也越来越凝重。

  当日米丽古丽教沈棠溪武功之时,将断情典一股脑的授与沈棠溪,真气导引这等浅显之法却从未传授,待到沈棠溪功力渐涨,却不知该如何控制真气。

  沈棠溪自与米丽古丽别后虽再未习练过断情典,然而每每挂念起米丽古丽,这断情典练功的法门也总浮入脑海随真气而动,与每日修习实无二致。加之沈棠溪心思单纯,所思所想也不过区区二三事,这一段时日以来,他身上断情典内力已然略有小成,平日里散于体内各处,此时与人对敌,真气鼓荡之下,竟将内力全然激发出来。

  沈棠溪不明就里,又使了几招,刀上寒气越来越重,杨宁未曾料到沈棠溪有这等内力,还道沈棠溪一开始有意藏拙,当下也不再保留,使出了八分劲力。沈穷与陶寒亭欲助沈棠溪,然而沈棠溪杨宁劲力交织,两人又如何插得了手?

  沈棠溪在断情典真气催动之下彻体生寒,刀法威力虽是越来越大,变招却越来越慢,破绽也越来越多。

  杨宁觑着沈棠溪抬刀的空子,手中铁枪朝沈棠溪胁下刺去,沈穷与陶寒亭在一旁看的真切,两人异口同声惊叫道:“小心!”沈棠溪却似恍然不知,只顾着使自己的招式。杨宁不欲伤他性命,只得枪尖上挑,铁枪正与沈棠溪兵刃撞在了一起。

  杨宁此招虽是临时换招,但使了巧劲,满拟将沈棠溪手中刀震飞,逼得对方认输,哪知兵刃甫一相交,铁枪便如凝在那刀上一般,紧接着便觉一股寒气沿着铁枪传至手心。杨宁虽见多识广,却也不识沈棠溪内功路数,为求谨慎只得撤枪变招。

  沈棠溪见杨宁变招,一招“蜉蝣天地”便随手使了出来,此招变化繁复,要点在一“快”字,但沈棠溪本就未记全变化,此时体内内力涌动,又如何快得?

  杨宁适才被逼变招,心中暗起了好胜之心,见沈棠溪门户大开,手中铁枪一招“龙穿入云裂长空”直刺向沈棠溪胸口。杨宁忌惮沈棠溪的古怪内力,此招乃是虚招试探,出招之时,便想了无数应变之法。

  不料沈棠溪此时真气纷乱,变招之时竟身子前倾,反朝枪头撞去,杨宁收招不及,一柄铁枪正中沈棠溪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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