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所为天下舍旧恨,枉将真心错付人
“把他给我带过来。”清晨,月佑的手下便带回来了一卷琉璃书,上面雕刻着密密麻麻的古字,不难看出,月佑此时心中激动无比。
“找到了?那还叫我来作甚?”我脸色铁青,言语不善,故作姿态,务必要让月佑相信这就是真正的琉璃天书。
“哈哈哈,莫要愁眉不展啊。我明白,你大哥以死相逼,是不想你被我掣肘。可我月佑是那种人么?还是那句话,你我都是聪明人。你说不知天书藏于何处,我为你寻得。那么现在就需要你来帮我解读这天书上的内容了。你放心,你对我有大用,我自然不会对你动手。”
月佑笑着,把那假的琉璃天书递给我。我接过一看,心中顿时了然,明白了大哥的苦心。这假天书上的文字竟非汉字,而是一种旁的文字,月佑自然不认识。大哥赴死,那月佑必然认为世上能够看懂此书的只有我一人,自然也便不敢对我动手了。我心中暗叹一声,为大哥的良苦用心感慨。
“你知道个中利害就好。待我回去研读一番,再来寻你。反正,我已经一无所有。若是你胆敢再下暗手,小心我与这天书玉石俱焚。你今生便只能看着,永远别想知道其中秘密。”我冷笑一声,扬了扬手中琉璃天书,带着林潇潇离去。
......
“这几日你去哪了?这女子又是谁?”刚踏进尚书府中,便看见司徒文涛在前院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坐立难安。
“说来话长。你怎么如此慌张?”我不解。
“宫中出大事了!”司徒文涛愁容满面,焦虑万分。
“难道皇上他——”看司徒文涛这不知所措的模样,我心头一惊。
“没错,据宫中传来的小道消息,皇上可能时日无多了。”
“看来大哥说的没错,一场大风波就要来了啊......”我心头暗叹。
“来,先进屋,我们要好好商议下一步当如何。你顺便告诉我这几日都发生了什么。”
同司徒文涛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他皱着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月凌云突然对你们下御杀令,恐怕是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他终其一生都未能得到琉璃天书,自然也不会让别人得到。月佑出面相救,说明他已不在乎将狼子野心公诸于世,也证明他的实力足以与朝廷抗衡。看来,月佑是打算动手了。”
我点了点头。“没错,月凌云一生未立储君,一定另有打算。那月佑必然会行逆反之事,以防再生变故。”
“你大哥说,那琉璃天书藏于玉箫之中?”司徒文涛问道。
经他一提,我才想起。当下连忙拿出玉箫,再三观察,却并未发现与寻常玉箫有任何不同。
“你大哥原话是怎么说的?”司徒文涛追问。
“天书藏于玉箫中......藏于,玉箫之中?”我细细斟酌,手上一股内劲打在玉箫之上,可那玉箫只是动了动,便再无反应。
“罢了,先不想它了。还是先说说明日入宫之事吧。”我随手将玉箫放在一边。
“你要入宫?面见圣上?”司徒文涛不可置信。
“没错。眼下,月佑马上就要有所行动,我必须要将此事告知月凌云。”
“可你去见他,岂不是羊入虎口,自投罗网?”
“可若我不去见他,那天下不日便生灵涂炭。我夜家世代忠良,不止是对朝廷忠心不二,更是心存天下苍生。”我的口气异常坚定,不容置喙。
......
又是一年除夕夜,连日大雪覆盖着整座皇宫,积雪已有二指深。我与司徒文涛站在东侧门前,此时正值戌时。日暮余晖下,我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司徒文涛不无担忧地望向我。
“放心吧,我知道孰轻孰重。”我的声音低沉却坚定。
没错,纵使月凌云是这一切悲剧的幕后真凶,我还是决定与司徒文涛走一趟,进宫面圣。个人恩怨与天下人的命运相比,微不足道。眼下,各方边将据守一方,与朝廷达成了微妙的平衡。若是长乐坊当真弑君而王天下,必将引发混战,天下苍生将陷于水深火热之中。那月凌云罪孽深重,可一切的罪责,应该由他自己来承担,由他自己来纠正。天下人,不该遭此无妄之灾。
雪又起。大雪纷纷扬扬,似乎要洗刷掉这皇宫中一切肮脏和污垢。我与司徒文涛一路直奔御书房而来,在这偌大的皇宫里留下了一长串的脚印。司徒文涛说,每日黄昏日落之时,皇上都会在这御书房中饱读诗书,以舒缓疲乏。
“兵部尚书司徒文涛,有要事求见圣上,烦请公公通报一声。”司徒文涛对那门外的大太监做了个揖,大太监还了礼便入内禀报。司徒文涛又朝我投来担忧的目光,我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多想。
“尚书大人请吧。”那大太监自屋内出来道。
我与司徒文涛进了御书房,终于是见到了皇帝月凌云。眼前,一位花甲之年的老人半卧在榻上,面前是一张木桌,两盘水果,一壶清茶。老人须发尽白,身子有些佝偻,但眼神中却神采奕奕,没有一丝一毫的浑浊。
“臣司徒文涛恭请皇上圣安。”司徒文涛径直跪下。
“起来吧。嘶,尚书大人,朕怎么看着此人有些......”月凌云瞥了我一眼,又转过头来仔细盯着我,蹙眉而视,若有所思。
“我姓夜。”我平静地说道。
沉默无言。司徒文涛的身子抖了抖,月凌云看了他一眼,又继续盯着我。我也直视月凌云双眼,毫不退却。
良久,月凌云欣慰地笑了笑。“是你?”
“是我。今日前来,是想先问陛下一句话,再决定是否告诉陛下一件事。”
“哦?说来听听。”月凌云饶有趣味地看着我。
“皇上半生奔波,只为寻一本琉璃天书,求长生之策。不知在您心中,半生以来可有过错?”
“这个问题问得好啊......朕时常也会想,是否是朕错了?可朕是皇帝,是天子,是四海之王!是朕,给了月氏皇朝一记良药。是朕,心怀仁义,庇佑了这天下万千子民。也是朕,北慑北漠冰原,内定长乐坊祸乱。朕要一直守着这天下,有错么?”月凌云的声音不大,但却坚定无比。眼神之中绽放着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光彩。
我没有说话。
“朕,只是要那本琉璃天书。朕穷尽半生,寻丹问药,只为能苟活于世。这天下不能没有朕,朕也不能失去这天下。可惶惶半生,终究落得一场空。无奈之下,朕只能去寻那琉璃天书,寄希望于那传说。凡得琉璃天书者,观其三分,便可通古今。知其六分,便可治天下。晓其九分,便可脱凡尘。朕自幼博览群书,古今之事心中早已了然。时至中年,为月氏一脉稳固了江山,庇佑了天下。而今,自然是到了跳脱凡尘,羽化成仙的年纪。这琉璃天书本就是为帝王所著,朕至今不明白,为何夜爱卿始终不肯将它交予朕。”
“不交天书,你便对我夜家痛下杀手。这便是你所谓的心怀仁义?我看只是假仁假义罢了。”
“痛下杀手?真是个笑话!朕只是假借长乐坊现世一事,引夜爱卿与长子夜尘离京,再让内苑都护拖住他们,派人去夜府寻书而已。寻书无果,朕便就此作罢,何时痛下杀手?朕也不知后来种种横祸是何人所为。十年后,夜家惨遭灭门。朕差人追查此事多年,可惜最终无果。你为何认定,朕就是造成夜家悲剧的真凶呢?”月凌云言辞恳切,似乎说的一切都是实话。
“若非你授意,怎会有人能够在这京城灭我夜家满门而全身而退!”我怒不可遏,震怒于月凌云的信口雌黄。
“你可知,换作旁人,敢用此种态度同朕讲话,只怕早就身首异处了!”月凌云身上突然散发出一股帝王之威,竟将我的气势压下。转而,他的语气又回归平静。“不过朕对夜家一直心存愧疚,你且让朕想想,想想......”
我握了握拳,终究还是找回了理智。这月凌云言语之间不慌不乱,坦然相对,似乎并不像是在撒谎。可若他所言非虚,那真凶还能是何人呢?
“当年事发之后,朕着刑部尚书李允亲自督查此案。可他领命之后不几日,便抱病在床。朕便将此事交予,交予......”
“皇上将此事,交予了大理寺卿上官封言。而臣素来与大理寺卿交好,便协同查案。”一旁,司徒文涛突然开口,可语气之中却有几分怪异。
“对,对,正如爱卿所言。”月凌云恍然,转身对我说道。“若要怪罪,便只怪那大理寺卿办案不力,未能有所查获。”
可我却察觉到了一丝反常。
“臣,斗胆为大理寺卿讲一句话。倘若此事,本就注定是桩悬案呢?”司徒文涛说着,露出一抹笑容。
“哦?爱卿此话怎讲?”
“倘若——”司徒文涛话未讲完,我便打断。
“倘若,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