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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临安城伪学之禁

残云纪史 流云飞梦 3987 2024-11-11 16:42

  天寒有日云犹冻,江阔无风浪自生。举觞未厌酒珠红,子虚亡是谋前程。

  庆元二年冬,临安。

  继赵汝愚之后,宰相留正被御史刘德秀劾以“引用伪党”,罢相贬出朝廷。不久,韩侂胄又加授开府仪同三司。

  这一日,天寒有日,京镗等人齐聚韩府。众人举杯换盏,歌舞升平,快活如此,堪比皇宫大宴瑶台仙席。殊不知,众人各怀心思却也不言而喻,拜进府来其实是早将韩府视作了加官进爵的登天梯。

  韩侂胄微笑着看向堂前一众心腹,朗声道:“诸位大人,今日可还有事要禀?”

  京镗连忙起身道:“自赵、留之后,已鲜有人在朝堂之上恣肆,但陈朱理学根深蒂固深入人心,依老夫之见,尚需除根务尽。这是近期得报的一些乱上之徒名单,请大人过目。”

  韩侂胄看过,不以为然。

  苏师旦见韩神情,心知韩之所想,立刻言道:“听右正言李沐提及,有人借入宫应对之机,谏阻主上,并诬告韩公任人唯亲、祸乱朝纲。京丞相,此事可是当真?”彭龟年远黜,吏部侍郎一职正被苏师旦补缺。这苏师旦早年曾是韩侂胄在平江做官时的刀笔书吏,因为狡黠善辩,曲意逢迎,工于心计,已逐渐成为韩侂胄的亲信。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却又不敢多言。他们明白,虽可大肆攻击理学,但清议甚比洪水猛兽,若无强大支撑,是不敢公然指斥理学领袖朱熹的。

  侍御史沈继祖进言道:“科考凡涉义理者不予录取,凡涉理学《语录》类书籍禁毁,虽有成效但屡屡不绝。追根溯源,祸在理学之首朱熹,他一日在京,京城便一日不宁。”沈继祖身为当阳县令几十年不得升迁,好不容易混到京城官至侍御史,深知韩侂胄口含天宪,势倾朝野,见此良机自然不甘放过,心下一横斗胆献言。

  韩侂胄抬眼看去,不禁问道:“依沈御史之见,下一步如何打算?”

  见韩大人问起,沈继祖高声道:“下官不才,自请为朱熹之事奔走,事毕呈交大人过目。”

  韩侂胄摆摆手道:“沈御史此言差矣,犯上作乱祸及朝纲,理应报知主上。监察谏议之事,我韩某一介武夫,哪里管得?”

  “这……”沈继祖心知韩侂胄故作姿态,一时语塞。

  “沈大人不必多虑。面呈主上,这有何难?只是朱熹身为焕章阁侍制兼侍讲,是主上老师,此事尚需谨慎。胡大人和刘大人,你们看呢?”

  监察御史胡纮、刘德秀二人会意,连忙应诺。

  人群中不免有人疑虑而议论起来。

  苏师旦道:“听闻吴太后已得知此事,在主上面前力劝,如今剑指朱熹,恐主上心软,此事终要不了了之。”

  韩侂胄闻言,看向京镗。京镗右手捋着那花白的胡须,道:“诸位大人莫急,容老夫想想。”随后,他说道:“朱熹在朝,作乱之人频出;崇理之人不绝,伪学难禁。为今之计,仍然车行旧辙,征得主上下诏便是。”

  众人点头赞同。

  不久,沈继祖被韩侂胄提拔迁为监察御史。沈继祖深念韩侂胄大恩,于是伙同刘德秀、胡纮、刘三杰等人,日夜殚精,罗列朱熹罪状予以弹劾。

  京镗在给韩侂胄过目的名单上将朱熹名字也附上,奏请宁宗首肯,欲逐一放逐。吴太后耳闻外朝的折腾,大不以为然,遂力劝宁宗不可因学派之争、大兴党禁而引发政乱伤了国本。宁宗闻言,又见老师名附其上,遂将此事暂且搁置。岂料,京镗等人不肯罢休,百般奏请并唆使大理寺员邹裒然上奏,力陈伪学之害。宁宗烦恼不过,不想专及旧事而准奏下诏施行。

  韩府得信,急忙知会新任监察御史沈继祖乘胜追击。果然,时隔不久,朱熹因“不敬于君”不忠于国”“私故人财”“诱引尼姑二人以为宠妾”等一番子虚罪名,遂被弹劾挂冠、落职罢祠。君子之脉既削,小人之势遂成。

  朝堂内外,上上下下,权臣依附,权势正盛,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感觉果然妙不可言。非但如此,主上懦弱形同傀儡,韩侂胄难免有雄霸天下睥睨苍生之感,何其得意。此时,韩侂胄正与松寿于院内闲走散心,想着想着,他不禁开怀大笑起来。松寿肩披狐绒,身着镂金丝钮牡丹花织缎裳,裙裾拖地,笑盈盈道:“老爷如此开心,可否讲与松寿一同取乐?”

  韩侂胄笑道:“不急,容我慢慢说来。话说今日入宫,见主上早朝,想来有趣。主上尊居座,延见文武群臣。霁色温颜,兼听广览,虽靡厌倦,而圣志谦抑,深自退托。未尝有所咨访,即便有所质问,也多唯唯默默而容受之。主上倒像是一个局外人。美人,这不有趣吗?”

  松寿笑道:“这是老爷日夜为主上分忧,主上才得以落个自在。”

  “美人,你这小嘴就是会说话。”韩侂胄笑着,把松寿搂在怀下,继续游览。

  “你有所不知,那日入宫,主上正率群臣朝见吴太后,半路上百官听说我来了,转身就来给我行礼,竟然把主上给晾在一边。你说这帮蠢才多没眼力劲,惹得主上多不自得。”

  “老爷放心,主上天子之尊,是不会挂于心上的。”

  两人园中漫步,说说笑笑,好不惬意。

  韩侂胄忽然问道:“美人,交于程松之事可有眉目?”

  “老爷放心,程大人千里加急已知会眉州丹棱,我这里也已出重金悬赏,江湖豪杰自会倾力相助。目前虽未有消息传来,想那李壁也寝食难安,取其首级不过是早晚之事。”

  “想来可恶,放着阳关大道不走,偏要在主上面前为赵汝愚辩护,反诬我结党营私弄权鬻官。吏部侍郎彭龟年一事他还不知汲些教训,偏要来凑上一凑。此番即便取不了他性命也无妨,吓上一吓也是好的。”

  “老爷放心,若事情未办妥,这不还有我吗?”

  韩侂胄转脸看着松寿,一本正经道:“美人,我可舍不得你离开,一分钟都不行。再说天气寒冷,路遥千里,李壁事小,冻着累着了我的小美人,那可就事大了。”

  “老爷,你真坏!”松寿娇羞扭捏道。

  韩侂胄又是一番爽朗大笑起来。

  “老爷,日日在这府里,转来看去就这么点地方,松寿憋屈得紧,要不,老爷容松寿出去走走?”

  “那怎么行?”韩侂胄沉吟道,“进宫去如何?杨贵妃、曹美人等嫔妃温柔贤惠,你要多和她们走动走动才好。”

  “老爷……”松寿娇滴滴地嗔怪道,“那哪里能是一样?皇宫那么大,嫔妃贵人们自由自在、游山玩水、享尽荣华,我即使在那里再高兴,也就一天半刻的,终究是要回来的。”

  “这……”韩侂胄手捻下巴短髭,陷入沉思,忽然醒悟道,“这有何难?不日禀明主上,赐与美人一座偌大园地,丝毫不逊皇宫内苑,如何?”

  “老爷,倘真如此,夫人与几位姐姐们知道了,定也会为老爷高兴的。”

  “她们还不是沾了美人你的福气?”韩侂胄笑着,一只大手捏向松寿的下巴。

  两人打情骂俏,在园中闲走。

  忽然,府上总管来报:“老爷,陈大人、苏大人还有程大人求见。”

  “先生来了吗?美人,你且自去游玩,乏了就回去,切莫冻着。我去去就来。”

  会客厅内,陈自强、苏师旦和程松已恭候多时,见韩侂胄大步进来,立即躬身行礼。

  众人坐定,韩侂胄神意谦恭,道:“先生,多日不见,身体可安好?”

  陈自强虽是韩的启蒙老师,也不免谄媚卑微。听闻韩侂胄大权独揽,他大喜过望,急急投奔而来。短短数月,便由普通人迁秘书郎,擢升右正言、谏议大夫、御史中丞,继而进入枢密院掌各路军政防务,他焉有不以韩为尊感恩之理?只见他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言道:“安好安好!幸得节夫(韩侂胄,字节夫)挂念,老夫一切安好。”

  韩侂胄缓缓道:“先生是学者大宗,可惜长年埋没在外,殊为可念。先生康健无虞自是甚好,国家正需先生这样的人才,还望先生多多尽心啊!”

  “节夫所言甚是,我等自当肝脑涂地,为国效力。”

  “先生今日前来,可是还有他事?需要节夫之处,先生尽管开口。”

  陈自强忙命下人奉上几匹绢布,答道:“无他。只是近日新得几匹蜀锦和苏绣,见其做工精致,纹图华美,想来正适于几位夫人神韵,这才赶紧送过来。巧的是,遇见苏大人程大人,便一同前来讨扰。”

  韩侂胄笑着命人收下。

  苏师旦最善察言观色,知韩公心情不错,踌躇志满,连忙谄媚阿谀:“韩公尊师敬德,实为朝堂典范,此乃佳话,史册可载。”

  韩侂胄大笑,众人亦附笑连连。

  苏师旦道:“韩公最是知我,为这伪学之徒诸事,小人昼夜不歇,殚精竭虑,勤勉有加。辛苦倒也无妨,只是这侍郎一职总是掣肘,加之处处需要开支周转,小人颇感力不从心。韩公,小人与您最是亲厚,求韩公怜我、助我。”说完,苏师旦不顾他人在侧,离席就要跪拜。

  韩侂胄一见,更是大笑起来。陈自强等二人见状,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只得陪着干笑,这副神色甚是滑稽。何尝不是呢?进得韩府依附的,哪个不是这样过来的?

  笑毕,韩侂胄看向跪拜在地的苏师旦道:“你这又是何必?你多年随我前后,亲如兄弟,有我的便有你的。今后所需用金,自去与管家支度,不必通报。既然提及,不妨再告知你一消息,擢升你知陶门事兼枢密院都承旨一职已落定。主上见过一众官员升降奏表,无复多言。事已落定,明日你就赴任,这下你可还要哭穷吗?快快起来,诸位大人在侧,你臊也不臊?”

  没想到,苏师旦非但未起,反而磕头如捣蒜,直让在场众人一顿好笑。

  程松原本想要汇报丹棱李壁处追杀进展情况,眼见情势如此,又明知不能如韩侂胄意,只得硬生生瞒着,等候时机再作禀报。

  真正是:一朝笙歌彻夜晓,轻裘飞扬为谁人?莫愁锦袍不鲜明,肯学犬马事韩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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