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晴顺着沈瑜的视线望去，眼神一下子定住：

　　“桂澄？”

　　她不自禁地拉起了沈瑜的手，神色惊疑之余又带着不安：

　　“大哥，你还记得她吗？”

　　“不，我这是在说胡话了，你怎么可能不记得她……”

　　“她住在武馆那短短一个月里，大哥你的目光，可是从没自她的身上离开过……”

　　沈瑜听得皱了皱眉。

　　不知为何，原身记忆中的片段总是与王海晴忆述的不太一致，终归是王海晴这丫头太爱为自己加戏了。

　　原身当初也只是见有个陌生的美艳少女来了武馆，好奇之下多瞧了几眼。

　　却大概是被王海晴脑补成了情窦初开，徒留相思的虐恋故事。

　　他语重心长地规劝道：

　　“小妹啊，你平日还是别看太多话本小说为好。”

　　王海晴脸上一红，干咳两声：

　　“这是甚么话呢，我也不过是闲时翻看一阵子，就一阵子罢了。”

　　便在此时，美艳女子自车站门后的阴影中步了出来。

　　郑桂澄虽然是海州那座小武馆馆主的远房亲戚，年少时因故在武馆借住过一段时日。

　　但却显然不是与武馆馆主，以及沈瑜在内的一众平民位处同一阶层上的。

　　只见她身穿一件剪裁合身的亮紫武师袍，只初入冬的时节，肩上便已披上了一件大白狐裘。

　　身段修长而高挑，没有明显的肌肉线条，与偏向丰腴柔润的王海晴走的不是一个路子。

　　客观而言，她确实是个美人，沈瑜却看不惯她那略高的颧骨，显削的双颊，稍长的脸庞。

　　还有那双隐在狭长眼眸里头，似乎总是蒙上忧郁愁绪的瞳子。

　　世上时常有些人，是在初见的瞬间便能确定双方间不咬弦的。

　　沈瑜本人与郑桂澄是初次相见，几乎在一瞬间便意识到自己并不喜欢这个人。

　　只见得郑桂澄视线缓缓射向小混混们。

　　这些武艺低微，连初穿越的沈瑜也比不上的底层混混，何时承受过如此沉重的逼视？

　　当下有人带头发了一声喊，抱起重伤同伙，落荒而逃去了。

　　郑桂澄收回视线，开始观察着这片从未踏足的地界，眼神略显局促不安。

　　出身于檀城名门的她，自小便已对世家之间斛筹交错的社交场合习以为常，却极少踏入如白马山般品流复杂之地。

　　街头喧闹的档贩、路边摊飘来的猪肉串香气，还有大胆得在李家经营的火车站外敲诈勒索的流氓，令她感到宛如置身异地。

　　明明同样身在檀城，此地却与郑家人世代居住的内城全然不是一副面貌。

　　直到她的视线扫过两张似曾相识的脸庞，随即定睛细看，一颗心因着失而复得的熟悉感而渐觉安定：

　　“你是……王海晴？”

　　王海晴没料到郑桂澄会先认出自己，半晌嘴边才蹦出一句：

　　“嗯，好久没见。”

　　她可不是那种喜欢装作表面友好的寻常女生，心底既不为与郑桂澄重逢而欣喜，便也懒得装作友善。

　　郑桂澄显然也不觉得有在她面前装腔作势的必要，面上神色只淡淡的。

　　待得把目光移到沈瑜脸上，细思片刻，方才说道：

　　“是了，你是从前时常偷偷瞧我的那个孩子！”

　　王海晴甚是错愕，没想到郑桂澄竟连沈瑜的名字也没记在心上。

　　沈瑜却不以为意，微笑点头道：

　　“梨园山沈瑜，得见故人，甚感欣喜。”

　　说是欣喜，他脸上摆出的却全是礼节性的假笑。

　　不知为何，沈瑜总觉得像郑桂澄般的名门贵女，蓦然独自乘火车来到此地，背后肯定关系到一些麻烦事。

　　在未为自己和王海晴购得合适兵刃之前，沈瑜不想多生枝节。

　　郑桂澄眼里好似掠过了一丝笑意，双唇微张，似乎想要说些甚么。

　　便在这时，身后忽然响起少年清朗笑声：

　　“郑紫绶，碰到故人了？”

　　“咱们可是正有公事在身，私人的交际，还是等到办完正事后再照料罢。”

　　一名十七八岁左右的少年人跟到了郑桂澄身后，身上穿的是檀城六扇门的青绶巡捕服饰。

　　在檀城六扇门的编制中，青绶巡捕的地位已相当于一区的二三把手。

　　少年能以弱冠之龄坐上这等高位，背后的关系固然必不可少，手底下的实力也绝不会弱。

　　至少有邹灵素的水平……

　　沈瑜这样想着，却也没觉得这是甚么了不起的事情。

　　少年手里提着一个光鲜亮丽的手提袋，沈瑜注意到他袖口缺了一颗钮扣，想来方才出手逐退混混之人便是他了。

　　沈瑜没太把这少年当回事，这少年却在瞧见他的瞬间，目光便已变得有点微妙：

　　“好俊的少年郎，是紫绶您的朋友吗？”

　　郑桂澄道：

　　“年少时的旧友而已，在这碰上，也算有缘。”

　　少年哦了一声：

　　“原来是青梅竹马，久别重逢。”

　　他凑近到郑桂澄耳边，打趣般笑道：

　　“这少年人长得实在俊美，不知两位年少时……”

　　郑桂澄显然很不习惯少年把头凑得这么近，微微侧身拉开了距离，冷淡道：

　　“蒋青绶，你不是说公事要紧吗？”

　　蒋青绶吃了个没声亏，脸上闪过一丝狠厉，可转瞬间侯又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笑道：

　　“正事归正事，咱俩舟车劳顿，还得先吃顿上好的午饭再谈别的。”

　　“下官晓得这处不远有一座不错的茶楼，这就带着紫绶试试……”

　　边说着边推着郑桂澄的后背，往北走去了，走前还不忘向沈瑜投来一个得意的眼神。

　　郑桂澄瞥了沈瑜二人一眼，眼内的忧思似乎更浓重了。

　　却也未发词组，就这么被名义上的下属，实际上等同于总部派来与她相互监视的少年推着前行。

　　沈瑜只感到莫名其妙，现在的年轻人，他是越来越看不懂了，一个个像是天天非得与人争出高下似的。

　　只听得王海晴哎了一声：

　　“不妙，这两人走的正是咱们要去的方向。”

　　“我可瞧不惯那个臭小子的嘴脸，更是受不了郑桂澄那看似风光，实则窝囊的鬼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