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你也听出来了吧，这个宅居仙，从前也是青城山上的人，论辈份算是邹松青的师弟。”

　　沿着阶梯层层步上途中，赤炼蛇漫不经心地为沈瑜解说着。

　　“当年青城山欲选下任山主，宅居仙和邹松青各自支持一位后辈，为着此事据说没少打过架。”

　　沈瑜并没听说过青城山有着明面上的接班人，应道：

　　“想必最后是前辈争输了？”

　　“所以才会与邹松青反目成仇，避到离青城山千里之遥的宁州隐居……”

　　赤炼蛇说道：

　　“不，宅居仙争赢了。”

　　“他支持的那个弟子出身京城豪门，自小便散漫成性，本就无心山主之位。”

　　“却演得宅居仙以为她一心向道，软泡硬磨得邹松青将山主世代相传的《天师降魔玄真尊符》也传给了她。”

　　“怎知没过两月，那弟子便驾着一乘轻舟，顺江而下，再也没回过青城山。”

　　“青城四大道子千里追杀，五次围剿想要收回尊符，却反被废了一人，斩了二人！”

　　她嘴角一撇：

　　“那名弟子家世背景深厚，压得近年早见颓势的青城山不敢再行追究。”

　　“可从此也再没越过江陵以西，只渡舟游走江、淮之间而已。”

　　“只要尊符尚在她手里，青城就算另定接班人选，也无符可传，下一代注定青黄不接。”

　　“要不然曹灵鹤、邹灵素这些人何必到六扇门中求世俗功名，换取朝廷始终作青城山的后盾？”

　　沈瑜眼眸轻眨：

　　“那泛舟离山的青城门人，莫非便是……”

　　赤炼蛇说道：

　　“嗯，就是你数日前刚见过一面的闲游仙。”

　　她轻声笑道：

　　“沈心悠，也就是从前被唤作沈灵悠的那人，是连大姊也十分看重的修道奇才。”

　　“小小一座早已衰败的青城山，怎养得住这条蛟龙？”

　　“闲游仙得了尊符奥妙，成就‘显形’境界，武道宗师在她跟前也得客客气气。”

　　“宅居仙一直怨怪大姊与闲游仙交好，想要我狐帮与其断交……”

　　“可真笑死人了！这老家伙能替代得了闲游仙的情报网？京城那些大门阀会卖他面子？”

　　“不过，他最恨的倒不是曾让他痴心错付的闲游仙，而是邹松青。”

　　沈瑜苦笑道：

　　“闲游仙本来就是他捧上位的，他怎么反倒恨上他师兄了？”

　　赤炼蛇说道：

　　“不然。换作是我，也当恨。”

　　只听她语气冰冷冷的：

　　“贵为山主，没法一言而决继任人选，是威望不足。”

　　“被宅居仙说动轻传镇派尊符，是意志不坚。”

　　“轻率命令四大道子出山结果铩羽而归，复又慑于朝中门阀压力，不敢追回尊符，断送门派将来。”

　　“足见此人心性手段无一可取，门下真传更是废物得死于藉藉无名的某个武夫拳底。”

　　“只要宅居仙还以青城门下自居，自当切齿痛恨祖宗基业所托非人！”

　　沈瑜初听时只觉颇为不妥，可渐渐地又理解了她的思路，

　　一门一派之主，宁可阴騺奸狡，也胜于平庸无能。

　　换作宅居仙在山主位置上，或许干得还要更差。

　　但此刻，坐在山主之位上的既是邹松青，青城门下人人皆可恨他无能。

　　只听赤炼蛇慨然道：

　　“领袖群豪者，当为超世之杰，智过万人。”

　　“我赤炼蛇宁可身死，也决不会向庸者低头听凭号令。”

　　“大姊绝不是像邹松青般的无能之辈，既为狐帮之主，决不会屈尊亲见一个连武士也不是的无名小卒。”

　　她斜目瞥着沈瑜，眼里带着一丝笑意：

　　“既是有了这包仙草，想来也够你破境了。”

　　“虽然我平时最讨厌的，就是倚赖药物的家伙。”

　　“但反正我本来就不怎么喜欢你了，也不差这一点半点啦。”

　　……

　　高塔三层空房。

　　两名狐女捧来热腾腾的澡盆，过了小半刻。带笑目光才恋恋不舍地自沈瑜壮实肉身上抽离，告退掩上了房门。

　　武者突破境界之时，务求专心致志，最忌旁人打扰。

　　否则行气稍有差池，小则重伤吐血，大则经脉断裂而亡。

　　沈瑜瞥了瞥窗纸上被偷偷戳出的两个小破洞，也不在意，径自脱下了短裤。

　　随即解开药草包，将诸多说不出名字的珍稀药材倒进澡盘之中。

　　不够半刻钟，原本清澈的澡盆水，便成了一片深沉的浊绿。

　　檀城世家中的习武子弟，常以药浴之法辅助修炼，壮健筋骨。

　　听说在顶尖的名门大派，如檀城的“明阳学宫”里头。

　　那些优秀子弟甚至有“三日一小澡，五日一大浴”的习惯，持续不辍地磨砺肉身，力臻完美。

　　至于像沈瑜和邓健、黎柏般出身平民之家的武者，却负担不起恒常药浴的庞大开支。

　　这也是在像檀城、两京般的富庶之地，武士以上境界者数量远胜于别处的缘由之一。

　　像是盲剑客、哭道人般才华惊艳之辈，或许能把一门技艺修炼至上乘境地。

　　但论到对肉体的锤炼，他们比起世家门派出身者，缺的是十年二十年以上的深厚积累。

　　寻常的药浴包，价格已然不菲。

　　然而沈瑜此刻所用的，却是能够助武徒扩张毛孔，尽可能将内劲扩散至全身皮膜的突破用药浴包。

　　有着此物辅助破境，效果至少比自行突破好上两成！

　　这般有益于武者修炼的药草，却偏偏长在人人修道的青城山，也称得上是得物无所用了。

　　沈瑜步进澡盆，盘腿而坐。

　　运行内丹功调动周天行气，丹田中一股温暖真气越发厚实，凝聚宛如实质。

　　待得感受到浑身皮膜在药力渗透下，被拉扯着扩张至极处。

　　便知时机已至，一口真气行遍周身经脉，自三百六十一窍同时往外冲击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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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门外，赤炼蛇倚门而立，手中把玩着一张制作精巧的赤红蛇面。

　　在外行走之时，许多时候必须遮掩面目，隐藏踪迹。

　　但她赤炼蛇既已名满宁州，再以这身扮相现身人前，面具便失去了掩藏身份的作用。

　　对现下的她而言，戴上蛇面更多时候是为了隐藏情绪。

　　就连她也不晓得，自己在瞧见突破成功的沈瑜时，会是怎么一副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