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几天我没有再见到杨同学了,她好像在刻意避开我,又好像是命运在捉弄我们两个,总之我们一个星期都没有在见面。
不管我是有意还是无意去制造见面的机会,我都没有再见过她,她好像突然人间蒸发了。
我不是这一个太喜欢追根求源的人,对待事物我比较随性为之,我深深奉信“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的原则。
在这平淡如水的一个多星期内,能够略微激起波澜的事便是浪哥的脚居然奇迹般地恢复了正常。遥想我当初摔断手臂时也是一个多星期便好了,不过与其说是自然好的,倒不如说是被迫好的。
我有一个发小,他听说我摔断了手臂后,便是兴冲冲地跑来找我。
“你的手摔断了?”
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白色的石膏和缠着的绷带,我无奈地点了点头,心想:“难道这他妈还看不出来吗?”
他说:“怎么断的?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说:“从台阶上摔了一跤,然后——就断了。”
他愕然道:“哦,原来是这样。”顿了下,他的眼里忽然发出两道淫贱的精光,他猥琐地说道:“喂,我知道一个土方法,前些日子从我爷哪里学来的,你要不要试试?听说几天就能把骨折的手臂治好。”
现在想来,他那时的模样实在是猥琐不堪,甚至可以说是不怀好意,可我们毕竟是从小一起光屁股玩到大的,于是选择了毅然相信他。
我说:“喂,那该怎么办?”
他说:“先拆掉石膏再说。”
我说:“不是吧?那些医生说了至少一个月才能拆石膏的,现在就拆会不会太急了?”
他说:“他们懂什么,就是一帮认钱不认人的庸医,他们是不是叫你一个月后去医院拆石膏?”
我点头道:“是。”
他说:“这还不明显吗?他们就是想让你去医院拆石膏,然后再坑你一笔钱,他们可是黑得很喽。”
我说:“可那医生说不要钱的。”
他说:“骗子会把骗子两字写在脸上吗?”
我摇摇头说:“不会。”
他说:“那就得了,与其让他们坑我们的钱,倒不如让我们自己先把石膏拆了。再说了,我们是什么人,年轻人,祖国未来的花朵,手骨折这点痛算什么!”
我想了想,发现他说的挺有道理。
他和我左右开弓,试图强行拆掉我手臂上的石膏,可拆了半天,还是没拆掉。
我说:“这石膏太硬了,拆不下来啊,要不就算了吧!”
他却是兴致勃勃,神色坚毅道:“那怎么能行,男子汉说得出就要做得到,我既然答应要治好你的手就得做好,你放心,我一定能把这石膏拆下来。”
我有些后怕了,他实在太坚决了,一副“誓死不休”的模样,但这又让我有些感动,为他的善良和对友谊的看重而感动。
长大后我们各奔东西去讨生活了,有五六年的时间没有联系。有一次我们XZ的一间小旅社里相遇了,他的模样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原来本就不白的脸此刻变成了煤炭一样的黑,他龇牙咧嘴笑时,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看起来饱经日晒雨淋。
我朝他敬了一只烟,又快速给他点上,两人就坐在旅社门口天高海阔地聊了起来。
他说他当初先是在深圳那边的厂里做工,可后来发现自己在哪里实在是干不下去,用他的话来说:“那他妈就是一个几万人的监狱,他们光明正大的吸食你的血,不把你榨干誓不罢休!”在哪里做了三个月,赚够了路费后他便逃命似得逃了出来。
我自己也点了一只烟,说道:“也的确是逃命,我在这些厂里也干了几个月,真他妈不是人做的,每天干着同样的事,然后第二天又干着同样的事,他妈的,感觉人都傻了。”
我深觉人若每日干着同样的事,而没有一丝改变的话,那是极其可怕的。生活在这种环境中的人大多就像机器一样,他妈的没有脑子,或者说,脑子生来没有用。
有钱人的脑子很大一部分是用来享受的,而工厂里的人则是用来感觉痛苦,感受连血液都被榨干的空虚痛苦。无数人迫于生计在里面无奈渡日子,想逃却逃不出来。在我逃出工厂的时候,我漠然看着身后的庞然大物,心想这样的厂究竟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可想来想去,发现它还真是非得存在不可,否则很多落魄的人连卖血的地方都找不到,真可悲!
而那些小县城的厂才是最可恶的!
“操!”他猛地骂了一声,将未吸完的烟砸到地上,用脚后跟狠狠地碾熄,说道:“谁说不是呢,你说劳动法制定有啥用,说每周的工作时间不得超过40个小时,在厂里面,他妈的一个星期至少得干七八十个小时,你说可笑不可笑。”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接着道:“做得好真不如他妈投胎投得好!”
我想了想,发现也确实是那么一回事,但一味地抱怨对于悲哀的现实没有任何的作用,所以我对于自己的梦想也是一调再调,一降再降,从最初的每年赚一百万到每年赚十万,再到后来的每年赚五万,直到现在,我认为够活就行了,至于其他的,实在不敢在奢求了。
我说:“喂,你还记得当初你替我医治手臂的事吗?”
他想了想,无奈地摇了摇头,说记不清了,迷乱陆离的世界早已抹杀了绝大多数人的记忆,但那天的痛苦回忆我永远都忘不了。
就在我快要放弃时,他猛得抡起拳头朝我的手臂砸去。
首先是“啪”的一声,然后是“嗒”的一声,最后是我“啊”的一声。
我脸红脖子粗,神色痛苦,双腿颤抖,手扶着身旁的围栏,一副大小便失禁后呃呃呃的难堪模样,而地上则是无数的石膏碎片和碎屑,我朝他吼道:“你他妈干嘛!”我感觉到自己的手似乎又断了一次。
下一刻他已是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黑色的塑料袋,他刚掀开袋口便是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这刺鼻的味道一下吸引了我的注意,我定睛看去,但见袋中装的东西又灰又黑又绿,像极了呕吐分泻之物。
我惊道:“我草,这他妈是什么东西?怎么那么恶心,这是外敷还是内服啊?”
再度瞟了一眼那足有小半口袋的东西,我安慰自己道:“没事,应该是外敷的。”
他笑嘻嘻地说道:“这就是那个土方子,只要敷到你手断的地方就行了,你放心绝对能治好你的伤病。”不待我反应他已是将其抹到了我的手臂上,然后自顾自地帮我缠好绷带,口里不停地念叨着:“放心吧,放心吧。”
我是后来才明白他是早就准备好那袋东西的,他想必早就等着一个无辜的人受伤,然后他好拿那人做实验,试验自己不知从哪里搞来的土方法。
不过那袋东西真的很神奇,在拆掉石膏的几天后,我的断手便是在以一个神奇的速度愈合,好像五天后我便是把药拆了,手竟然真的好得差不多了。而在这个恢复过程中最大的问题就是老师和教导主任路过我的身边时总会停下来,然后厉声问我:“你喝酒了?怎么一股酒味!”
我每次都得花费许多时间去解释,加上那段时间又不能洗澡,所以我在学校内走路时俨然一副黑社会大哥的风范——三米之内几乎没有人敢靠近。
而我不明白浪哥的脚是如何恢复得那么快的,但浪哥明显兴奋了起来,他拆掉绷带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拿起自己的mbr /4,然后飞速冲向厕所。
我问他这是什么意思,他说这段时间他憋坏了。半个小时后,浪哥一脸满足地走了回来,脸色涨红。
寝室里少了杰后,我总感觉少了些什么,浪哥说的很多黄色笑话我和明都不是太喜欢,亦不太明白,但若是杰在的话情况就不一样了,因为我们有了可以装作俨然一副老司机的模样,然后肆无忌惮地嘲笑杰。
我和明把这叫做:把我们的痛苦建立在杰的身上。
而现在他不在了,我和明始终感觉心中空落落的,好像心脏缺了一角,导致血液不能很好的循环,然后我们就感觉很难受。与此同时,我也明白为什么杰和那个叫昆的家伙关系如此之好了,因为那个叫昆的家伙很喜欢问杰各种问题,而他家又很有钱,所以他常常借感谢之名请杰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