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韶书用了三天的时间终于抵达了楚王的江都府,进了城,见城中百姓皆身着麻孝,本是繁荣的江都府却透露着一股凄凉,城门口巡逻的兵甲都头束白布,一个个都萎靡不振。叶韶书心生疑虑,楚地的长戟兵甲号称是步阵无敌,怎竟是如此颓态,这城中百姓身披麻孝又是作何,难道是楚王家中遭遇不幸。
叶韶书拦住一名衣衫褴褛的小童问道:“小弟弟,江都府这是发生了什么。”
小童左右撇了撇低声说道:“你是外地来的吧,半月前楚王的小儿子白子珏身患恶疾,来了很多大夫都看过了但仍无法医好,就在五天之前,白子珏活活病死,据说死前的样子特别狰狞恐怖。”
“然而就在昨日楚王的二儿子,白子焕也患了同样的病状,楚王身体本就衰弱又遭丧子之痛,一病不起,羊老道说白子焕可能活不过今日。”话罢还左右环顾了一下以免让人听到。
听到小童的话,叶韶书对这个羊老道倒是有些感兴趣,便问道:“这羊老道是何人。”
小童这时候突然闭口不谈欲快步离开,这时候叶韶书仿佛想到了什么便摸出几枚铜板塞进小童的手里,说道:“我并无恶意,只是想结识下这位道长。”
小童见到手中的铜板立即喜笑颜开,暗示叶韶书靠近些,叶韶书俯身将耳朵伸过去。小童悄悄地说道:“羊老道自称是南疆神医,不久前楚王悬赏一万两黄金请他给儿子看病,羊老道说他的规矩是只看不医,脾气很是古怪。楚王心想既然能瞧出来是什么病也好,便同意了。后来羊老道进了楚王府,脉还未搭便说是中了蛊。”
“这楚地和南疆接壤,楚地以前盛行巫祝之术,二十年前楚王的“除巫令”将楚国境大大小小的庙宇烧毁,境内所有会巫祝的人都被焚烧。楚王一听到蛊便心生怒意,但看到自己生机将逝的儿子,便委身恳请羊老道为自己的儿子解蛊,羊老道说世上蛊虫数万种,不同的巫祝施蛊的办法都不一样,所以还需要研究给他几日时间。”
“结果这还没研究出来解蛊之法,楚王的小儿子就死了,楚王当即大怒就要处死羊老道,可羊老道早就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叶韶书点了点头,早就在无锋阁的卷宗中曾了解过巫祝一类的消息,没想到竟然遇上了。叶韶书继而说道:“听听你的话,好像你跟这羊老道很熟,那这羊老道是否还在城中呢。”
小童摇了摇头说道:“羊老道是个好人,他经常来救济我们城中的孤儿,但是羊老道行踪不定,可能还在城中也可能不在了。但是他每个月的十五都会来寒柳巷给我们发食物和衣服。”
叶韶书点了点头将这个地点记了下来,十五距离今天也不过两日,看来可以去拜访下这个羊老道。旋即又问道:“对了顺便向你打听个地方,你知道望河楼在哪嘛。”这个地方是舒懿告诉自己她们会在这个地方落脚等他会合。
小童小手向北一指道:“当然,江都府最大的客栈,你向北穿过这条街就是了,很近的我带你去吧。”
叶韶书笑了笑道:“不用,我自己去就行,谢谢你了。”话罢又摸出几枚铜板塞给小童便向北走去。
望河楼不愧是江都府最大的客栈,还未进客栈便听到里面生意火热的喧哗声,七十多岁的老掌柜也在低着头,一双鼠眼眯成一条缝盯着账簿拨弄着算盘。叶韶书走到柜台前说道:“掌柜的,打听个人。”
掌柜好像没听到一般头也不抬,一只枯瘦的手仍是在不停拨弄着算盘噼啪作响,干瘪的嘴唇嘟囔着:“忙着呢忙着呢。”
啪,一小块碎银拍在了柜台上,叶韶书淡淡地说道:“现在还忙吗?”
掌柜一双鼠眼瞪得老大,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碎银,一把抓过,将碎银在胸口擦了擦又吹上两口气,生怕桌上的灰尘污了银子。
掌柜连忙赔笑道:“公子爷是要打听谁啊,整个江都府论打听消息,我王耗子敢称第二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
叶韶书被他逗笑了,说道:“前些日子有两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来过这里,你还记得吗。”
王耗子两只手捧着碎银爱不释手,听到叶韶书的话回道:“我记得,一个黑衣蒙面美女,还有一个穿着紫裙的可爱女娃,她们在我们店里住了几日,前天她们两个就离开了,黑衣美女说如果有一个公子来找她们,就说她们去了楚王府。”
叶韶书听罢转身便离开了望河楼,向楚王府方向走去。
“你是何人。”楚王府门口的侍卫将长戟一横拦住叶韶书,叶韶书见状恭敬道:“麻烦通报一声,就说门外有位姓叶的公子拜见赵姑娘和舒姑娘。”
一位红脸侍卫听了点了点头,转身向府内跑去,另一个侍卫仍是将长戟横起,并呵斥道:“你不要动,在这里等他通报回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叶韶书并未理会他安静地站在府门口,过了半刻左右,红脸侍卫回来了恭敬地说道:“叶公子,请,赵姑娘在里面等你。”
叶韶书点了点头便走了进去,迈步进了大厅,只看到赵梦歌和舒懿坐在左边,赵梦歌见到自己来了面露喜色,却仍摆出一副高傲的姿态道:“叶公子来访,不知有何贵干?”
叶韶书见状并未言语,走上前一把捏了捏赵梦歌粉嫩的小脸。
“怎么看起来,我不是很受欢迎呢?”
赵梦歌俏脸一红,又变回往日嬉闹的模样说道:“韶书哥哥,你可回来了,快坐下喝点水。”连忙起身亲手斟上一杯茶递了上去。
叶韶书坐了下来接过茶杯轻啜一口,满是询问的眼光看向了舒懿。舒懿仿佛也明白了叶韶书的意思,缓缓说道:“梦儿的哥哥和白子启是好友,听闻楚王家遭此打击,便要来探望下。“话音刚落一个身着墨色锦服的男子走了出来,看样子和舒懿年纪相仿,眉眼温润,乌黑的发丝用纹金丝带束起,一副文质彬彬的公子哥磨样。只是眉头微蹙透露出一股背上。
“阁下就是梦歌妹妹常常提起的叶公子。那日拜见大会上见到了叶公子的惊天一剑,实在是佩服。”白子启客套地作了一揖。
赵梦歌听到白子启的话,小脸一红瞪了他一眼。
“白公子客气了。请问楚王和贵兄的病情如何了。“叶韶书也随之回礼。
“父王和王兄的身体状况让人堪忧啊。“说罢便叹了口气。
叶韶书的眼神变得严肃起来盯着白子启问道:“白兄可有眉目。“
白子启意识到了什么回应着叶韶书的目光道:”叶兄,我们到书房一叙,可好。”
叶韶书点了点头便起身,赵梦歌听到便也停止摇晃着小脚,啪一下站了起来跑道白子启面前佯怒:“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子启哥哥偏心了,我要告诉我明旭哥,让他揍你。”
白子启面对眼前这小魔女有些无奈,舒懿这时候走上了解了围将赵梦歌拉住淡道:”梦儿,师父要检验下你今日的剑法如何,随我去后院试剑。“
赵梦歌即被舒懿牵着向屋外走去,赵梦歌时不时回头做鬼脸威胁着白子启。白子启也实属无奈,叶韶书有些好奇地看着白子启未作询问。
白子启倒也没什么可隐瞒,哭笑不得地说道:“她有两个哥哥,赵明旭是她的二哥。我和赵明旭是同窗都拜在了无双先生门下,我与赵明旭关系十分要好,拜学期间我在中州赵府做客,经常被小魔女捉弄。”
“可每次被她捉弄完,她还要去她哥哥那里告状,赵明旭本就心思单纯又极其疼爱妹妹,看看妹妹委屈的模样,不由分说便动手揍我。那段日子她就命我当她的小弟,美其名曰行走江湖肯定需要几个小弟侍奉。我不同意,她就要找赵明旭告状。“说道最后满脸的无可奈何。
叶韶书不由暗暗偷笑,这小魔女的名声在中州可是传遍了,看来连楚王的儿子都遭了殃。为了不让白子启尴尬,叶韶书正色道:“白兄,那我们就移步书房把。“
“好,叶兄,请。“
“请。“
到了书房,白子启点燃了案上的油盏,燃起了沉香又亲自烹煮茶水。书房布置很是考究,兽首青铜香炉,红木纹花的案台,精致的岫玉青瓷茶炉。
白子启亲自鼓弄了半刻,倒上了两杯茶水,盘坐在席上。抿了口茶水询问道:“叶兄可对我父兄的病状有所了解?”
叶韶书缓缓地说道:“虽然我并未见到你父兄二人,但是我来的途中听闻传言说父兄的病症是中了蛊。”
白子启眉眼一跳,立即起身走到门口,左右环顾一圈将门窗关严,又回到席上低声道:“我也感觉是中了蛊,但是楚国的除巫令颁布已久,楚地的巫祝早就消失多年了。”
叶韶书点了点头饮下杯中热茶,问道:“公子可知道当时楚王为何要实施除巫令。”
白子启眉眼一低,犹豫片刻缓缓说道:“除巫令颁布的时候我尚且年幼并不记事,后来听说是与父王最宠爱的妃子晏妃有关。”
“她进了楚王府三年多却未怀有身孕,父王也很是心急到处求医。一日,江都府来了一名高人,据说来自遥远的西方番邦,医术高深。父王就召他来给晏妃探脉,那个高人说晏妃是中了巫祝的咒术,只有将楚地所有巫祝杀死才能破解这个咒术。父王一听便有些犹豫,可不到一个月晏妃的身体变得也越来越虚弱,父王心急又求助高人,高人说是咒术在不断侵蚀血肉和魂魄,如果再不破咒,晏妃活不过一个月。”
“父王当即就派出军士,限十五日内驱逐楚地的巫祝,可有些巫祝就是不愿离开,眼见晏妃的生气越来越微弱,父王便下令七日内还未离境者杀无赦。父王治理楚地一直是仁爱有加,当地巫祝都不相信楚王真的会杀了他们,结果第七日仍有很多巫祝滞留在楚地,就在当晚楚地各州郡的巫祝被处死。”
“结果第二天,晏妃的身体竟然好了,父王以为是破咒了也加倍地宠爱晏妃。晏妃病好不到两个月,府内的大夫查出晏妃有了身孕,父王开心得不得了。”
“可就在晏妃怀孕第五个月的时候却离奇死在自己的厢房内,死相极为恐怖,皮肤都变成了青紫色,双目空洞,身上趴满了黑色的虫子。连驱虫蛇的雄黄粉无法驱赶走这些可怖虫子,父王又请来那位高人,高人说晏妃中了蛊,如果不把尸体焚毁,这些蛊虫可能会危害到府内其它人。当即父王便派人将整间房子焚毁,就当房子烧到一半的时候,晏妃竟然从火里站了起来!嘴里在念叨着什么然后又倒在了火中发出了恐怖的尖叫。父王当即被吓昏了过去。从那时起父王便患了隐疾,轻微的时候只是头痛,严重的时候则会神志不清。从那以后只要有巫祝进入楚境就会被当场处死,再也没人敢提起巫祝这两个字。”
叶韶书又问道:“那个高人呢。”
白子启缓缓地说道:“这些都是晏妃之前身边的老侍女告诉我的,那个高人在晏妃死后高人便离开了楚境。”
叶韶书沉思片刻问道:“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进出过楚王府或者是最近有没有什么怪事发生?”白子启摇了摇头,道:“我想过这些,楚王府自然是不会有人随意进入的,最近江都府也没有任何怪事发生。”
看来一切都需要从羊老道那里才能得知一些消息了。这时候门外传来敲门声,白子启走上前开门发现竟是赵梦歌和舒懿二人。一见到赵梦歌来了,白子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了缩身子。赵梦歌略过面前的白子启直接走屋内,道:“韶书哥哥,子敬哥哥说厅堂摆好了酒宴叫我们去呢。”
白子敬是楚王的长子,从无锋阁密卷上了解到他是楚王的私生子,年幼时在西壁郡生活,七岁那年被楚王接进楚王府。
到了酒宴,宴上坐着一紫袍男子,看样子三十有余,模样和白子启有七分相像,眉眼却是凌厉十足,给人难以接近的感觉。一行人入座,白子敬向赵梦歌提了一杯酒道:“梦儿妹妹,不知令兄英卓贤弟现在可好。”
赵梦歌耸了耸肩说道:“英卓哥哥还在黄州境执行军务,我也有一阵子没见到他了。”白子敬点了点头又转向舒懿举了一杯道:“舒姑娘追星剑的威名在下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真女中豪杰。”舒懿也随之回应。白子敬缓缓望向叶韶书,起身走向前作揖道:“叶堂主,久闻武艺超群,实乃少年英雄。”
叶韶书面对如此大礼自然起身回礼道:“久闻子敬兄爱民如子深受百姓爱戴,在下佩服。”白子敬哈哈一笑回到席上举杯道:“今日各位务必不要拘束,尽情享用我楚王府的膳食美酒。”酒过三巡白子启已经醉倒在地,白子敬微醺道:“叶堂主此等武功在无锋阁当个堂主岂不大材小用,来我楚王府任个一官半职,以后的荣华富贵自然享用不尽。”叶韶书举了杯敬道:“子敬兄好意心领了,只是我身份低微怕辱了贵府的名声。”
“我看何人敢说,有叶少侠这等才俊助我成大业,岂不是如虎添翼。”
见状推脱不开,叶韶书忙回应道:“那多谢公子美意,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哈哈哈,无妨无妨,喝酒。”白子敬一笑而过但眉头却微微一蹙,这一切的表情变化都被舒懿看在眼里。
深夜,舒懿二人扶着烂醉如泥叶韶书回房,赵梦歌将叶韶书沉重的身子拖到桌前,最终埋怨道:“非要喝这么多,你可沉死了。”舒懿则关上了门窗,见舒懿关上门窗后,叶韶书猛然坐正,赵梦歌吓了一跳忙问道:“你不是喝醉了嘛。”
这时候舒懿仿佛早就知道一般说道:“白子敬席间多次拉拢你,我感觉有些猫腻在里面。”叶韶书点了点头道:“我也有这种感觉,但是没有证据的话也只能是妄端揣测。”
舒懿凑近了些低声道:“在你婉言拒绝后,我观察到他的眉间微露不满,可能要发难于你,你要小心。”
赵梦歌惊呼道:“难道他想对韶书哥哥动手?”
舒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不敢肯定,但是肯定会有所行动。静观其变吧。”
叶韶书也认可地点了点头说道:“我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测,但还不确定,还需要见一个人。”
赵梦歌歪着小脑袋好奇地问道:“谁啊。”
舒懿脸色露出了坏笑,讥笑道:“好像是江都府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赵梦歌听到此话一下就不高兴了,一手抓住叶韶书的耳朵道:“你敢。”
叶韶书连连呼痛:“舒姐姐,莫要乱讲。我说的是一个老道。”说到最后眼巴巴地望向赵梦歌。
赵梦歌哼了一声便松手作罢,舒懿想了想说:“好,那你自己小心留意,我和梦儿在府内留意下。”
叶韶书点了点头望向了赵梦歌说道:“梦歌,要不明日让子启兄差人护送你回中州吧。”
“为什么啊,我不要自己回去。”赵梦歌一把抓住叶韶书的衣角央求道。叶韶书见此状也有些犹豫,舒懿倒是明白了叶韶书的意思便劝导:“梦儿,要不差人护送你去中州和楚地交界的平芜郡,平芜郡的郡守不是你父亲的好友么,你先去那里等我们。”
“师父都这样说,那好吧。”赵梦歌听罢有些不开心,但师父的话还是要听的,转过头看着叶韶书有些不舍。
“看来我多余了,要不今晚你们小两口好好叙叙,我先回去了。”舒懿故意调笑了两人一句,便开门离开了。
叶韶书看着面前这个小丫头思绪翻涌,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赵梦歌缓缓从脖子上解下一条碧玺玉坠,玉坠晶莹剔透。脸色微微泛红一字一句地说道:“韶书哥哥,梦儿最近总是想到你,做梦也会梦到你,我记得小时候在母亲去世前她将这玉坠给我,并告诉我如果以后遇到了心爱的人便将玉坠送给他,这玉坠可以保他平安,我知道楚王府可能出现了一些变故既然你要留下来,我自然是不能左右你,但你一定要安然无恙地去平芜郡找我。”
叶韶书心头一热接过玉坠,这丫头是在跟自己表明爱意,之前在永乐镇,叶韶书不敢面对两人之间微妙的情愫,选择了逃避,如今自己无法再逃避自己的内心了,叶韶书轻轻揽住了纤细的腰肢,贴在耳边温柔地承诺道:“我一定会的。”
“还有一件事。”赵梦歌在叶韶书耳边缓缓说道。
“何事?”叶韶书身子作证倾听道。
“不许再沾花惹草,否则有你好看的。”赵梦歌一反往日的刁蛮,红着小脸挥着粉拳柔声威胁道。
“好好好,大小姐。我答应你...”叶韶书的话还未说罢,就发觉嘴唇碰到了一冰凉柔软之物,定眼一看,赵梦歌蜻蜓点水一般亲了自己,随后羞着脸便跑了出去。
独留叶韶书坐在桌前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