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未年[羊]壬申月丙子日星期四(1979年9月6日),忌签订合同、买房、开业、作灶、造桥;宜结婚、搬家、合婚、动土、祈福、出行……袅袅炊烟、鸡犬鸣声交加,空气中还夹着着人们的各种吆喝声,赶牛的、赶羊的,还有讲话的声音,敲敲打捶捶的叮叮当当的声响。
道路旁,有三个行人挺住了脚步,两男一女,其中一名男子抬手指了指村民房屋之间的小巷,眼神有些飘忽,声音放低,“两位老师,穿过这条小路,就是黎常富的家了,我这边还又有些事情,就不跟着你们过去了。”
“可是……”女老师要说什么的时候,被男老师抓住了胳膊。
男老师朝着自己的同事微微摇了摇头之后,回头看着另一名男子,“黎队长,谢谢您啊,您要是有事忙的话,那我们就自己去那黎常富家了,辛苦您了!”
听到那名男老师的话,被称作是黎队长的男子脸上出现了放松的表情,连忙答道,“好咧好咧,看我也是突然有事要走开,真是的,老师们辛苦了,辛苦了!那我忙去了!”
“好好!”
在目送了黎队长离开之后,女老师终于不满的抒发了自己的情绪。
“陈老师,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把话说完,你看,那黎队长说的临时有事就是假的嘛,明显就是不想和我们一起去黎常富家呀!”
同事的抱怨并没有影响他对事情的猜测和确定,深呼吸一口气之后,他才给她分析解释。
“冷静下来,你会发现,从我们到黎队长家麻烦他带路去黎常富家开始,黎队长都有什么表现?紧张、甚至还有些无奈,对不对?”
“嗯嗯~刚开始,我还以为他不想带我们去呢,但是看到之后他微笑着带我们来,我也就没有多想了。”
“对吧,你也发现了,所以说,一开始黎队长就并没有要带我们到黎常富家的想法。我想我可以理解的,毕竟,你要知道,黎常富家有七个孩子,但是只有两个孩子在学,其他几个有已经超龄了,一个初中,还有一个两个适合上小学的,也是都辍学的状态。”
“是这样没错,可是关人家黎队长什么事情!”
“温老师你的思绪也很清晰,但是应该多多关注学生啊。我想,黎常富家里一定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故事,我们就去听听吧,不过,温老师要做好被拒绝的准备哦。好吧!”
“唉~好吧!”
黎常富的房子有一个大院子。北面是四间泥砖垒起来的房子,伙房有两间房间,一间是厨房,另一间是吃饭的房间,都是泥草房。
黎常富家的伙房里,一个女人走来走去,一会儿清理灶台,一会儿洗洗碗筷,一会儿又搬搬柴火,这些活,她总是不断重复的做,好像做不完一样。
她做这些活的时候轻轻慢慢的,眼神有一会没一会朝着某一个方向看去。
吃饭的房间里,一张饭桌、几张竹子拼在一起做成的凳子。
饭桌上,黎常富端着碗,一口一口吃着饭,一旁,是陈老师和温老师坐着,温老师坐的位置距离门口最近,那里似乎还有一张草席站立在那。
谁也不讲话,房间内的氛围着实有些尴尬。
将饭碗放下,黎常富有些不耐烦,“两位老师说的,我大概都知道了,可是两位老师也看到了,我们家粗茶淡饭,招待不住两位老师,家里人口众多,吃饭的人多,我这吃完饭,还得继续去做苦力活,你们要是没什么事情了,那我就不送了。”
说着,他就要站起身来,离开饭桌。
刚才已经把本次来的目的都说清楚了,可是对方好像都不在乎的样子啊,看来今天是带着失望回去了。
虽然说不动黎常富是事实,但是陈文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黎大哥,就像您刚才我们说的那样,求知也是孩子的一条出路,您可以给孩子一个机会,但是您连个机会都不给他们,他们就会少了一条出路啊!”
黎常富的想法和态度已经定下来了,所以,要说服他,真的很难,现在只需要把该说的情况告诉他就好了。
“欠你学费啊?我七个孩子,全部都放去上学的话,你让我怎么养得起他们,我这是以进为退,免得到时候,我们加的人,会有人饿死!”
“黎……”
“这位女老师!”
正在温霞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被黎常富的妻子叫停了。
“这位女老师,你看看我,我们的家庭条件就这样,家里就只有孩子他爸一个劳动力,而我体弱多病,我也不能跟着他们下地理干活,孩子他爸可能脾气有些冲动,说话你们也别介意哈!”
虽然黎常富的妻子说得好像很可怜的样子,但是也因为她的表情太过于夸张了,让人有一种很虚假的感觉。
见没有人回应她,她自己又在一旁,声音有些颤抖的样子,继续叨叨絮絮着,“也怪我,当年生产家平的时候,没有好好注意自己的身体,现在连累了整个家庭,我什么活都会做的,可是可惜了……”
“现在家里的孩子也不想上学了,到头来,左邻右舍的,还有村里的人,一定有又说我这个后妈不好,可是谁又知道,哪一个还不是我视如己出的,唉……”
“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是我带的这几个孩子给家里麻烦了!”
温霞是看不惯这样的人的,所以,她是一个别人用什么情绪对待别人,她就会还回去的人。既然他们不听,她也不想多浪费什么口舌了。
“不好意思啊,是我们打扰了,话我们那也说清楚了,怎样做,黎大哥和大嫂也比我们更明白,打扰了,再见了!”
说完,也不想看黎常富夫妇的脸色了,也不管身后的陈文有没有跟上,温霞吧嗒吧嗒就走出门了。
“温老师!”离开黎常富家,陈文把气冲冲的温霞叫住了,听到陈文把自己叫住,温霞虽然放慢了脚步,但是还没有停下脚步,陈文摇了摇头,快步走到她身旁。
“温老师!你听我说,你到底在气什么呀,你是不是来之前,是不是给自己下了目标,一定要把黎常富说明白呀?不瞒你说,来的时候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来了之后我就放弃了!”
“嗯,放弃?!”
“对,放弃了,我们没有足够的资源可以帮助黎常富家的孩子,但是我相信,我们要是帮了,或许也在害了他们,只要他们的父母还是这样的想法!”
“是亲生父亲和后妈!”
“嗯嗯,后妈!”
“陈老师,刚才你有没有听到那句话,黎常富说的‘是我带的这几个孩子给家里麻烦了’,根本就不把自己的那几个孩子当孩子嘛!”
“嗯,听说了。”
两个人离开的时候,陈文回头看了一眼黎常富家的方向,叹了叹气,摇了摇头。
此时,同一片天空下,田地里,汗水沾湿了四个女生困在后脑勺的头发,虽然很累、很渴,可是她们不能停下,父亲回去之前,已经给她们划了应该完成的区域,一会儿父亲就要回来了,活必须做完!
大家都在卖力地干活着,突然有人哭了起来。
大姐黎壹妹停下了劳作,看着自己的黎肆妹,“怎么突然哭了?肆妹你是伤到哪里了吗?告诉姐姐。”
“啊~啊~”黎肆妹嘴巴长得大大的,一边哇哇大哭,一边擦着自己的眼泪,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大姐,我想上学了,我想我们班上的同学了,我想读书……”
黎肆妹的话,让其他人心疼地看着她,其实,如果有机会,她们会选择在学校的教室里坐着学习科学知识,而不是像这样拿着锄头在地里干活。
“大姐,你跟爸爸说好不好,我想上学,我想上学……”
黎贰妹是个快人快语的人,见到大姐不说话,她嘴角撇了撇,“肆妹,姐姐知道你很想上学,可是你也知道,爸爸做的决定,我们谁能说什么,除了那个女人,他不是很听那个女人的话吗?毕竟,人家的女儿可以住一间房子,我们四个姐妹却要记在一起!”
“二姐,你看你说的,我也想有自己的房间啊,谁让我们这些亲生的,都比不过人家带来的孩子呢,不是肆妹想上学,我也想多学几个字啊!”
“那能怎么办,你自己还不是人气吞声?”
“我……”
“好了!你们都别说了!”
黎壹妹呵斥了黎贰妹和黎叁妹的说话,不想她们再火上浇油,这些话,说说就好,要是被别人听到了,回去少不了一顿打骂。
另一边,田埂上,坐着一个12岁的少年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翁,田地里,有几头牛在远处一边摇着尾巴,一边啃着草。
“大爷,今天的故事真的很精彩啊,从小到大,在您这里,我真是听了很多故事呢!”
老翁并没有回答黎耀良的话,只是嘴角轻轻扬起,伸手,想要抚摸少年的后脑勺,但还是收了回来,并没有回应少年的话。
“耀良啊,听说你的父亲不让你们上学了对么?你是怎么想的?”
没想到老翁会突然这么问,少年低着头,不敢看着老翁,应答的声音小小声的。
“算了,父亲不让读书,我就不去了,他说了,如果我读书,以后的地,一块也不给我。姐姐她们也不让上学,因为都要嫁出去的人了!”
脸上变得有些委屈,像是在纠结着什么,少年拽着自己的手,欲言又止。
听了少年的话,老翁遥望着天空,所有的叹息、惋惜和摇头都只能在心里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