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马厩的窗子应该不会结实,就几根横七竖八的木棍拦着,有一个窗子比较合适,窗台矮窗口大,拦着的棍棒也稀疏,不过有一个鬼子持着长枪背对着窗子,看守着街上被押的无辜群众。管他呢,再等就死了,说时迟那时快,高云飞撤了撤架子就向那窗子撞去,冲击力太大了,他和窗子一块把那个鬼子和枪支压倒在地上,他爬起来撒丫子就跑,跃上一道矮墙上了屋顶,那时房屋都是平顶泥墙,屋连屋墙连墙。“有人跑了!”日伪兵反应过来了,追着高云飞的走向开枪。高云飞在屋顶猫着腰快速前行,子弹在他头边“嗖嗖”飞过,他朝着东北方向跑去,如果冲出去便是荒岭野地丛生荆棘,容易逃脱。日伪军也不是善茬,他走到哪里,日伪军就追到哪里,好歹甩不掉,快到东北角的时候,他发现前边日伪军午饭后杀人开始了,根本越不过去,赶紧调头又往回窜,日伪军仍是追着不放,当他走到一个废旧院子的屋顶时停下,向下望了望跳了下去,日伪军马上围扑过去。
刚过中午,日伪军屠杀开始了。这些青壮年汉子,是日伪军从三合庄和附近村庄搜捕押解来的,他们分别被单捆后又串联起来,一行一行的,每行大约十几个人,总计三四百人之多。他们先是被日伪军用抢夺来的被褥单子和包袱等,撕成条状蒙了面,然后分组押解到坑塘边、深井旁,仅是三合庄的三角湾的三个角就有三组。先是由两个伪军把被害人从串绑的人群中解下来,被害人本人被捆的绳索是不予解开的,两伪军一边一个抓住被害人的左右臂,押拖到指定地点立住,有一个非常专业的鬼子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大盖枪,先是用刺刀尖照着被刺人的心脏范围比划了一下,然后一个撤、上步,刺刀插进被害人的心脏,接着刺刀一转拔出来,一刀致命。这样的整整杀了一下午,尸体成堆,鲜血染红了井湾河。
这次的日伪军暴行,史称“三合庄惨案”,共造成了336人被杀害。其中322人当场死亡,其中无名尸体166人,伤无数。震惊中外,各大媒体均有报道。
下面择几组日伪军在三合庄一带目不忍睹的惨绝人寰的暴行画面。
当各路鬼子把三合庄包围完毕后,从西南角进村的鬼子,看到黎小四向村外跑,几个鬼子立即扑上去把他摁在地上,用刺刀戳刺而死。就近又砸开一家大门,不分老少,见人就杀,劈的劈,刺的刺,全家5人当场惨死4口,户主梁爵虎被砍的头和脖子刚连在一起,耷拉在炕沿上。梁爵虎的娘见景昏死过去,醒来后见无有活路,便上吊而死。
三合庄村西北角的张九忠早起来到井上等水,被鬼子刺死在井旁。他的妻子吓傻了,背起了3岁的儿子向北边跑去。被鬼子发现向她开枪射击,母子俩当场被打死。
一队鬼子到了李干臣家门口,碰上了逃难的李明晖3口人,就把这3口人刺死在李干臣门东50米处。紧接着搜查了同仁堂药铺,刺杀了掌柜的李元增一家,6口人无一幸免。李元增的弟弟李玉增,厨师于和成被杀在大院之中。
鸿祥货栈的李小伟被鬼子泼上煤油点着火,又把他扔进豆油缸中活活烧死。日本伪军哈哈大笑着,说点天灯。
日伪军进入炮台屋子村后,先是搜查人,把五十余人绑走后,剩余的鬼子开始翻箱倒柜搜查财宝,搜不着就砸水缸抢粮食放火烧房屋。
河汊村有8个烧黄盆和贩卖黄盆的群众,躲在地屋子中。被鬼子发现后,鬼子用机枪堵住地屋子门口向里边扫射,当场打死7人,又闯进屋子用刺刀对死者挨个捅了一遍,有的被害者肠子都流了出来,只有张如山被压尸体底下腿部受伤幸免一死。
河汊村的张世铎一家,清晨听到鬼子进村的嘈杂声,连忙起床躲避,刚打开房门,就被鬼子一枪打死。张的母亲目睹惨状,悲愤至极,冲上去和鬼子拼命,又被刺刀捅死。张的女儿才12岁,竟被强奸未成的鬼子用刺刀活活地划开胸膛,扒出了好的心脏。畜生不如的鬼子还把小女孩的心脏高高地举起,嗷嗷地狂笑着……。
日伪军极其疯狂地扫荡了三合庄一带撤退后,被害家属走上街头认领尸体。他们把草草用泥土履盖了的尸体扒了出来。仰面朝天地摆在大街上,认尸的人络绎不绝,此时哪里还有死者的尊严活着的尊严。
岳立新一家四口人也来认尸了。他们想要找的是高云飞。高云飞肯定是死了,他们在酒窖里听的真真切切,但内心又仅存一线希望,希望他还活着,希望出现奇迹。他救了他们全家,还救了一对老夫妇,他是救命大恩人,相信好人总会有好报的。
的确尸体里没有找到高云飞,他们紧张的心情稍微缓和了一下。接着又疑惑起来,没有找到也不等于没有死,也有没有挖到的可能。接连几天乃至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放弃,既没有见到活的高云飞,也没有见到死的高云飞。街上人的传说是认定高云飞是死了,高云飞在三合庄上学、打工、居住多年,人们都认识他。那天鬼子汉奸追杀他,有人看到他在屋顶跳跃最后落在一个院落里,鬼子汉奸包抄了过去。没有人相信他还活着。
直到两年后的一天。那时抗日形势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中共中央从延安和晋察冀方面派来的八路军抗日武装,与当地党政军组织起了抗日统一战线,发展扩大救亡运动,成立了鲁北工委和鲁北军区,为了便于开展活动,把黄河三角洲以黄河为界,河南以黄河小清河为依托成立了清河区、黄河军区,河北以渤海为依托,成立了渤海区、滨海军区。发动地方抗日武装起义,提出了“有人出人,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有枪出枪”的口号。各地地方抗日组织纷纷成立,抗日自卫团,抗日联防队,抗日保安队等,不同形式地开展对敌斗争。岳立新、岳立盈兄妹俩在庄上加入了抗日组织,哥哥岳立新是本庄抗日联防队的副队长,妹妹岳立盈是本庄抗日妇救会的骨干,白天站岗放哨,晚上参加夜校识字班。就是咱们说的这一天,上级组织民间抗日团体负责人去东洼村开会,三合庄抗日联防队委派岳立新参加。他来到会场时,里面已经坐满了人,但会议还没开始,就在后面挤了个座位坐下。目测会场,是一个破旧的土屋,坐了二三十人的样子,有一个穿着朴素文静的女子,站在与会人的对面,大约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会场两侧,也站定了两男一女的工作人员。
当与会人员到全了的时侯,她开始讲话了,“我叫何丽,大家叫我小何好了”。接着她讲了她们是鲁北军区派来的,召集大家开会的的意图是选址建立抗战后方医院,她讲到了目前抗战形势,主要是抗日的伤病员的救治问题。接下来让大家出谋划策,议论抗战后方医院建立在哪里。大家很热烈地进行了讨论,发表着建议,其中在前面的一个人大声地说:“我觉得最好是建立在天爷庙村,那里我去过多次。紧靠菩萨河直通大海,进出物资方便,向东有大片的芦苇、大片的荆条,可供隐蔽,村子本身也在苇丛中,再说了,天爷庙的神仙也会保佑的。”说得大家哈哈大笑。坐在后面的岳立新听得不对劲了,在想,这人的声音这么耳熟啊?这么像高云飞的声音啊,不会吧?他死了呀!
宣布散会的时侯,他起身挤到了前面,认出来了,果然是高云飞!惊喜地大喊:“高云飞!”。高云飞马上反应过来,俩人当众拥抱起来。
两人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对方的情况。二人走到一高坡草地坐了。高云飞首先讲述了自己自“三合庄惨案”后所做的一切。
他说,当时鬼子汉奸追着他,在屋顶乱蹿,目标太大,自己已经非常绝望了,当朝下看到一个荒废院落的土墙碱出了好几个大窟窿,他就跳了下去,穿出窟窿,可巧,连着的那家也是一样的,当日伪兵冲进他跳下去的院落时,他已经从另一家的矮院墙又上了屋顶,这样日伪军的注意力都转移到地面去找,他就猫着腰很快地又回到了那家大车店马厩的屋顶。在屋顶的窟窿上往下看了看,只有马,没有人,便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找到原来看好的那个内侧有洞的马槽垛子,又把洞口的几块青砖捅进去,进去后又复归原状。
深夜,马被牵走了。下半夜的时侯,他听着好长时间没动静了,死一般寂静,真是死夜。他慢慢地移下洞口那几块砖,探头又听了好长时间,才移出身子蹑手蹑脚地、边听边看边走。寂静的夜漆黑漆黑,没有一丝光线,狗猫都不叫了,没有任何动物和杂物的声音。在确定没有人后,顺着小巷的墙根,一步一步地循出村外。
高云飞出村后,深一脚浅一脚地、盲无方向盲无目的地走了一大阵子。他紧张地心情始终放松不下来,他不敢相信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这时侯他才知道家的重要。爹娘怎么样了?哥嫂侄儿怎么样了?他努力地调整方向,朝着家乡迈进。
一路乞讨,走了两三天的时间。进得村来,远远地看到了自己的家门,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小跑似地冲到了大门前,又一下子愣住了,两扇木门的中间都贴了砖大的白纸,这分明是死了人才贴的东西,快步地走过院子进到北屋正房。那是爹娘住的屋子,他的母亲正在低着头做针线活。“娘!”高云飞急切地叫了一声,他娘抬起头,看着他,愣了半晌,接着搂住高云飞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儿子啊,你怎么才回来呀,你爹和二哥可是都叫日本鬼子杀了啊,这些年你都去哪里了,你俩哥到处找你也找不到啊……”。高云飞使劲地劝说母亲先别哭,问到底怎么回事。好长时间,母亲泣着、道出了原委。
半年多前的一天,也就是去年大秋种麦子的时侯,高云飞的爹和二哥高云业,在地里用马拉耧种麦子,二哥牵马爹扶耧,有一大队扫荡回队的汉奸鬼子,正好路过他家的麦子地,顺便抢了他家的耕马和麦种子,他爹哪里肯依,就和汉奸鬼子争夺起来,在拉扯中撞倒了一个鬼子,瞬间几把刺刀插死了他爹,二哥见状与其拼命,再壮的青壮年也不是这些拿枪魔鬼的对手,很快就惨死在鬼子的枪下。
高云飞听了就甭提多愤怒了,他暗暗下定了决心,一定要为失去的亲人报仇。可是仅靠他一个人,手里又没有武器,这仇可怎么报呢?于是,他又想到了藏在马槽底下的那把枪,决定尽快找机会去看看,把它取回来。
大哥高云鸿二哥高云腾,见了他的时侯也是一阵怨声,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到处找你,知道你在警备队,也去过了,那岳光乃反咬一口,说他早就回家了,我还想找你们要人呢。大哥三哥一再叮嘱,他今后绝不能再外出了,鬼子汉奸土匪指不定哪天就来庄上抢掠,如果他再离家出走就打断他的腿。
这个时侯的高云飞已义愤填膺,满腔愤怒,他哪能甘心待在家里。他满心里想着去把那支枪搞来,先打死几个日本鬼子,解解恨!正好这几天庄上报名建立抗日自卫队,他积极地把自己的名字报上了。
那时高云飞所住的村庄已不再叫高家屋子了。大批的逃难讨荒难民来此定居,与就近的王家屋子连成了片,冠名高王庄,人口也在一二千人。
终于有一天,一个赶着骡马车的商人向他咨询去县城的路线,他说他也正好去那里有事,可以给那商人带路,就坐上了马车,奔县城方向去了。
快到县城的时侯,他又给商人指认了路线,下了马车。他要夜晚去那马槽下取枪,现在天色还没有黑下来,就随着行人在城外活动,有意识地观察日伪哨兵的把守和换岗情况。
夜晚降临,暮色沉重。高云飞来到了马棚外观察动向,只见老汉正在喂草料,就一匹,是老汉自己的耕马!那匹青灵马是没有逃出包围圈,还是回来后被岳光乃取走了?他不得而知。当老汉上完草料退去的时侯,他赶紧地进入了马棚到马槽下取枪,真是一人藏匿十人难找,况且这还不没人找。他兴奋地把枪插在前腰带里,一溜烟地向城西口去了。
高云飞为什么直奔县城西口,他白天早观察好了,西口离鬼子的哨岗最近的地方,有一条干涸的深沟,在干掉几个鬼子后便于撤离。他先顺着沟悄悄地爬坡、探头,刚才看了一下弹夹,就八颗子弹,他计画着第一发乘敌人不备,必须喵准了打死一个,之后的几发都打出去,打不死打伤也行。
他在杂草中爬到离岗哨最近的位置,哨岗的灯虽然不是很亮,也看得比较真切,四个哨兵,两个鬼子两个伪军,他先把枪瞄准着一个鬼子,试了试准星,然后等着鬼子换岗。不一会儿,又是俩鬼子俩伪军,扛着枪、排成一字正步,走到了哨岗,刚停下脚步正要换岗时,就听“啪”地一枪,一个站岗的鬼子应声倒下,又听“叭、叭、叭”几声枪响,打中了鬼子汉奸好几个,等日伪军反应过来,听到日伪军还击的枪声时,高云飞早己顺着深沟,趁着夜色,远下去了。
高云飞连夜回到高王庄,带回了一把没有子弹的驳壳枪,那个时侯把大肚盒子枪叫驳壳枪。他把这事和大哥三哥说了。大哥说咱这片区里、指导建立村庄自卫队的干部、姓尚的指导官和我谈话,建议我当咱庄里的队长,我觉得你当最合适不过了。高云飞欣然同意了,要大哥再好好和高指导说说。就这样高云飞成了高王庄抗日自卫队队长,这才有了机会参加在东洼村召开的抗日后方医院选址会议,这才有幸碰到了老同学岳立新。
高云飞与岳立新坐在草坡上,相互通报着这两年来各自的变故。岳立新家的变化倒不是很大,父亲继续种着那几亩薄地,岳立新继续地经营着自己的酒铺,变化比较大的也是高云飞最关心的岳立盈,不再整天待在家里料理家务,现在是读书识字上夜校,参加妇救会抗日救亡宣传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