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连时的营地,现在是大队部。紧挨着大队部,是老乡梁勇所在的巡逻中队,他们常年担任着江面上的巡逻任务。他们的营房是一排两层平房,紧挨着长江。站在走廊上,可以欣赏到滔滔东流的江水,雄伟的大桥,还有江面上来来往往的船只……
夏宇、李新、刘明、陈光等几位老乡早已到了。他们正站在二楼的阳台上,欣赏着江面的风光,看到王斌和夏之阳,都高兴地朝他们招手。
“你们去吧,我也要找老乡玩呢。”徐友笑着说,“我们下午一起回中队,不见不散!”他说着转身走了。
夏之阳和王斌来到二楼,梁勇拉着王斌的手说:“到底把你们等来了,快,大家都到屋里坐!”梁勇高兴地说。夏之阳一眼看到春风满面的夏宇,热情地与他握着手:“听说你军事考核过关了,祝贺你!”
夏宇笑着说:“侥幸,侥幸!今天我们老乡聚会,请你来不容易啊。你整天呆在中队,也不来找老乡玩,闷不闷?”
“我也想出来散散心,只是工作太忙了。”夏之阳不好意思地说。
“什么工作!我们都是马上要退伍的人了,不要老是那么一本正经的。”梁勇把手一挥。“经常找老乡聚聚,加深一下感情,比什么都重要。”
“这位老乡我还是刚入伍时见过一面呢,”一位瘦高身材的战友看到夏之阳,笑着说,“看你文静的样子,像个大姑娘,来,抽支烟。”他掏出一包万宝路香烟,抽出一支递给夏之阳。
“谢谢,我不会抽烟。”夏之阳客气地说。尽管叫不上名字,夏之阳也知道是老乡。
“咦,哪有男子汉不抽烟的?‘男人不抽烟,白来人世间;男人不喝酒,白在世上走’。抽!”他硬是把烟递给夏之阳,并掏出一个金黄色的打火机,“铛——”地一声打着了,伸向夏之阳,夏之阳只好点燃香烟。他吸上一口,呛得咳嗽了几声,战友们都笑了。
“周伟,你不要难为他了,夏之阳从来不抽烟的。”王斌说。
“你们别看他老实巴交的样子,在中队里吃香着呢。”李新笑着说,“我常常见他到支队学习、开会,好像比指导员还忙呢。”
“我们老乡中第一个入党、第一个当骨干的就是你吧?”周伟说。
“就是他。”王斌说,“我们指导员对他的看法可好呢。”
“大家不要听王斌瞎说,我现在还不如他呢。他都是班长了,我还是个副班长。”夏之阳说。
“春季招的新兵马上要下连队了,中队早已定下骨干名单,你也是班长。”王斌向夏之阳透露说,“我在中队部,消息比你灵通。”
“可是我的军事素质还是比不上你们。”夏之阳苦笑着说,“特别是夏宇,在军事考核时,我见识过他的功夫,而我却在考核时大大地出了丑。”
“你没有进过轮训队,这不能怪你。”夏宇笑笑说,“在执勤中队,你的军事素质就算好的了。不过你也有长处,论起写文章来,我们都得甘拜下风。”
“那有什么用?”夏之阳说,“在部队看的是军事素质,读书写作是不务正业。”
“怎么能这样说呢。”夏宇用老练的口气说,“部队从来都重视新闻宣传的作用。你们指导员对你那么好,大概看重的就是你的写作水平。”
“好了,好了,你们不要谈论这些深奥的东西了,我听了都头疼。”梁勇打断他俩的争论,“大家抽烟,喝茶,聊天,中午我和周伟请客。老乡聚一起不容易,我们要好好地喝几杯,一是庆祝我们三年来战友一场,二是庆祝老乡夏宇考警校过了第一关。”
老乡们人手一支烟,吞云吐雾,室内立即烟气缭绕,呛得人喘不过气来。
“呜——呜——”汽笛声从江面上传来。夏之阳提议说:“我们到江边看看风景吧。”
“好啊,还是文人有雅兴!走,我带大家到水上巡逻艇上去玩。”梁勇站起来说。
早晨还是晴朗的天空,此时却布满了乌云。他们来到江边,沿着石阶上了漂浮在江面的巡逻艇。微风吹拂着,水面上荡起阵阵涟漪,小艇在水中荡漾。雄伟的大桥横越江面,公路桥上,不时有汽车驶过。
新兵连时,夏之阳常常坐在江边看着大桥发呆。看到北去的火车,他心里就酸溜溜的,思乡之情折磨着他,毕竟,他是第一次离开家啊。刚来到部队时,想起三年的军旅生涯,多么漫长,何时能到头。时光流逝得真快啊,转眼到了第三个年头,想到马上要退伍回家了,他心里反而有种失落觉。
夏之阳望着江面沉思,战友们没有注意他,只是兴致勃勃地谈论着H市好玩的地方。“上个星期天我到海上观测站玩,第一次坐船航行在波涛汹涌大海上。置身于大海,一望无际,真是太壮观了!”李新感叹地说。
“我到新兴岛上找战友玩,那里有好多橘子树。当时正值橘子大丰收,我尽情地吃了个够。”梁勇也接着说,“可惜只让吃不让拿,要不然大家也可以享受一下口福。”
“我不喜欢大海,只喜欢到热闹的地方玩。H市好玩的地方我几乎去遍了。大世界、碧江乐园等,我经常去玩个尽兴。”……
夏之阳听着战友们的谈话,真羡慕他们。来到H市后,他没有到游乐场去过,也极少到风景名胜地游玩,他常常去的是书店。M区科技馆的书展,振华路上的新华书店……是他最向往的地方。
战友们听说夏之阳哪儿也没有玩过,都嘲笑他。可他回想起三年来的军旅生活,并不后悔。在部队,他增长了许多见识,学到了好多在学校学不到的知识。特别是他在部队领导的帮助下,系统地学习了新闻写作理论。来部队之前,他对新闻写作一窍不通。业余时间,他还参加并完成了军报的函授学习,虽然没有作品发表,但他的写作能力提高了,知识面拓宽了。来到繁荣的大都市,让他沉迷的不是车水马龙,高楼林立,不是五花八门的娱乐,而是那么多的书店和书展。高中时,镇上只有一个小小的新华书店,店里有哪些书他都清楚。在H市的文化街上,书店一个接着一个,那么多的书,让他大开眼界。
“听说你们中队每年都有几次押运任务,押运时一定特别好玩吧?”陈光好奇地问王斌和夏之阳。
“好玩什么,苦死了。”王斌说,“去年底我执行长途押运任务,一路上坐火车劳累不说,还要轮流值班。火车一停,我们还要下车执行警戒,无论白天黑夜,风雨无阻。回来时倒是舒服,一路上除了吃饭就是睡觉。”夏之阳和战友们聚精会神地听着,感到新鲜和好奇。
“你没有参加过押运吗?”梁勇突然问夏之阳。
“没有。”夏之阳不假思索地回答。
“是不是领导不信任你啊?”梁勇笑了。
“不是,中队工作离不开他。”王斌解释道,“他可是我们中队的大忙人。”
一列火车鸣着汽笛,从大桥上轰隆隆地向北驶去。
梁勇没有说什么,他看了看手表,提醒大家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有话咱们在餐桌上边喝边聊,不是比在这里更有雅兴?”
回到营房,梁勇和周伟忙着准备午饭。其他的战友一边谈论着女友和艳遇,一边喝茶抽烟。夏之阳好像是一个局外人,呆呆地坐在一旁,插不上话。一会儿,梁勇和周伟提着白酒和几样菜,兴冲冲地进来。战友们立即七手八脚地收拾好桌子,摆上酒菜,喝酒划拳。老乡们轮流向夏宇敬酒,祝贺他前程似锦,官运亨通。
“将来我们退伍了,如果再来H市,就要依靠你了。”梁勇端起一杯酒,敬夏宇说,“来,让我们共同干一杯!”
“放心,一辈子战友三辈子亲。我如果进了警校,在H市干下去,保证忘不了大家!”夏宇也端起酒,一饮而尽。
夏之阳随着战友们喝了几杯酒,感到昏沉沉的,再也不敢喝了。战友们酒劲上来后,更是天南海北地神侃,夏之阳却在一旁忧郁地想着心思。
王斌喝得有七、八分醉了,他眯着眼睛看到夏之阳在发愣,端起一杯酒对夏之阳说:“来,我们也干一杯!不是我说你,你是个好人,只是太诚实了。你知道考警校前,队长为什么几次追问你有没有虚报年龄吗?那是在提醒你!考警校你是超龄了,但花几个钱,请一场客,把年龄改过来就行了。你倒好,不管不问,听之任之,难道队长会主动给你改年龄?难怪指导员都说你是书呆子一个。”
改年龄?夏之阳曾想过这个问题,但他从不愿意去求人,不会拉关系。再说,请客送礼要花钱,他不愿意张口向母亲要。母亲扶养他已够困难了。考不上警校就退伍回家吧,未来的人生之路再难再苦,他都无怨无悔,并勇敢地面对。
“就是嘛,如果你找找门路,改一下年龄,我们今天也会祝贺你的,那就是两个老乡进警校了。”梁勇也开导夏之阳说,“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我们生活在现实的社会里,没有钱怎么行呢。”
新兵连时,梁勇曾对他说过类似的话。当时,夏之阳听了,有些不以为然。现在,又一次听到他的处世“箴言”,他不得不承认梁勇的话是有道理的。理想中的社会和人际关系是不存在的。部队不可能隔绝社会的影响,条例条令和规章制度只是死的条条框框,任何事情的运作过程都有人为的因素,都是一个复杂的过程。夏之阳默默地听着战友们的规劝,不住地点头。
“大家喝酒!”夏宇红光满面地说。夏之阳同大家一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下午,飘洒着小雨,战友们醉醺醺的相互告别了。徐友也同老乡喝了一中午的酒,他们三人坐上公交车,踏上归途。夏之阳坐在车里,依恋地看着长江大桥渐渐消失在视线里,也许,以后再也没有机会来这里了。
车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