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导员要调走了,你知道吗?”吃早饭的时候,文书王辉悄悄地对夏之阳说。夏之阳听了很是吃惊和难过。在两年多的朝夕相处中,处事正直的王指导员给了他许多教诲和帮助。是指导员鼓励他写作新闻报道,是指导员引导他克服自身的缺点,坚持原则,完成各项工作任务。在指导员的帮助下,夏之阳的思想逐步走向成熟,并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指导员要走了,也许永远没有机会再见面了。吃过早饭,夏之阳呆呆地坐在班里想心事,班长周全看到他的神情,笑着说:“夏之阳,指导员要走了,他对你这么好,你不准备与他说几句话?”是应该与指导员告别一下。夏之阳想了想,拿起正在看的《世界共产主义运动》一书,就把这本书送给指导员留念吧。他打开扉页,在上面认真地写道:“赠给:敬爱的王指导员分别留念。即使相隔万水千山,我对你的敬意永远不变!”
晚上点名的时候,夏之阳把书送给了指导员,指导员高兴地把书收起来说:“这是一本有意义的书,我会好好地保存的。你是个好同志,工作认真,上进心强。只要好好地干,无论哪个领导都不会亏待你的。”
“指导员,你去的中队离这儿远吗?我们还会见面吗?”夏之阳依依不舍地说。
“一定会的。”指导员看到夏之阳的神色,微笑着说,“我也不想走,在这里与大家都混熟了,有感情了,工作也好干。但没有办法啊,要服从组织的分配。我调到八支队七中队了,有时间到那里找我玩去。”
夏之阳郁闷地回到班里,班长正同几位战友兴致勃勃地打扑克。他看到夏之阳颓唐的样子,笑着说:“指导员走了,有些舍不得是不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一年之后,在座的各位不也是天南海北地分开了?”
徐友拉了夏之阳一下,夏之阳跟着他来到外面。“你知道指导员为什么会调走吗?”徐友神经兮兮地说。
“我怎么会知道呢,工作需要呗。”夏之阳疑惑地说。
“你太天真了,没有人支持他的工作,八七年的战友都同他斗呢。一个干部在中队能得心应手地工作,主要依靠他树立的典型。王指导员呢,没人有力地支持他啊!”
夏之阳一惊,指导员排除众议,从八八年的战友中提拔他当了骨干,又入了党。他不正是指导员树立的典型吗?比他早一年,甚至两年的战友都渴望入党呢,指导员却看好一个新兵!班长到现在都不是党员,因为此事,多数老战友对指导员意见很大。指导员多次诚恳地、甚至严肃地对他说,必须坚持原则,勇于同违纪现象作斗争。而他呢,本性懦弱,一副老好人的样子,不敢得罪老战友。结果一次次让指导员失望了,以致中队正气压不住邪气,工作失去了平衡,指导员是因为这些原因调走的吗?
但愿这只是一种猜测,不是指导员调走的真正原因。夏之阳痛苦地想。
指导员走后的几天,夏之阳的情绪低落到极点。队长也探亲回家了,中队只有副队长和副指导员主持工作,又值年终最繁忙的时候,总队、支队的检查、考核不断,这些繁忙,反而让中队平静了。副队长宣布,大队长要来中队蹲点指导工作,希望大家在执勤、训练、内务工作方面严格要求自己,不要出差错。副队长的用意,就是震住大家不要为所欲为。其实大队长也只是偶尔来看一下,毕竟,大队长的小吉普车跑到中队还得花上一个多小时。
几天后,大队长领着新指导员来了。他的年龄比王指导员大,中等身材,黑黑的面庞,满脸皱纹,一副饱经风霜的样子。早上点名时,新指导员笑着自我介绍说,他姓张,性格随和,希望与每一位战友和睦相处,共同做好中队的各项工作。
春节临近了,一天中午,值班员通知战友们说,不准休息,在班里待命。战友们都莫名其妙,不知又有什么事。夏之阳随手拿来一张报纸,刚读完一则消息,值班员吹响了集合哨。原来,M区红旗小学邀请战友们参加“拥军优属迎春节联欢会”。
战友们兴致勃勃地步行了十几分钟,来到红旗小学的大礼堂。在联欢会上,曾获H市少年乐队合奏第二名的红旗小学乐队,演奏了《在希望的田野上》和《微山湖》,非常精彩。表演最出色的是一位吹唢呐的男孩,他那惊人的底气,博得满场的喝彩。他曾荣获H市少年宫音乐独奏的第二名。还有一位打扮得非常漂亮的女孩,演奏了古筝,美妙的声音让人叫绝。他们都是七、八岁的少年,个个身手不凡。为了答谢小学生的精彩表演,排长让王辉表演了口琴独奏,徐友表演了吉他弹唱。还选了十位战友走上舞台,表演倒功和擒敌配套,师生们看了,掌声雷动。学生们的才艺与战友们刚劲有力的动作形成鲜明的对比。
气温很低,又加上雨雪纷纷,几天没有训练了。新来的指导员没有像有些战友们想象的那样,来一个“下马威”,反倒摆出一副无所作为的架式。政治学习很少,不是勤务分析,就是条例条令学习。没有领导组织,这些学习也是名不副实,战友们不是读书看报,就是三五成群地闲聊。最好的情况,就是让新同志们每人一段读条例条令。自由活动时,几乎每一个班都在打扑克,指导员好像也是一个扑克迷,常说说笑笑地与战友们一起玩扑克牌。
有一天,张指导员来到夏之阳班里,主动提出要与班长和夏之阳斗上几个回合。夏之阳也想与新来的指导员套近乎,装着兴趣正浓地上了场。他与指导员一起,班长与徐友一起。几个回合战下来,败局越来越明显了,夏之阳本来牌技就不好,又加上他从不动脑筋算牌,只是凭感觉出牌,心里一着急,更是频频出错牌。张指导员不时地埋怨他:“你怎么能这样出牌?你会不会打?”看到指导员焦急的样子,夏之阳心里更急了,出牌的水平更差,指导员气得对他直瞪眼。夏之阳更惶恐不安了,身上的汗水都出来了。真后悔,为什么要加入这个牌局?只是中队打牌成风,甚至领导都带头打牌,邀请你打,你不参加能行吗?战友们在一起打牌,吵闹不休,甚至互相指责,出口伤人,平时顾着脸面说不出的话,牌场上可以肆无忌惮地暴发。这对性格脆弱又敏感的夏之阳来说,真是苦不堪言。
一次早点名时,指导员的讲话,让夏之阳找到了最好的消遣方式。指导员在会上说,放假期间,党员要主动去帮厨。从那天以后,每当自由活动、星期天或者放假时,夏之阳就跑到炊事班,帮助他们择菜、洗菜、刷锅,干一切能干的活。南方冬天的早晨,常常是雾气弥漫,苦霜遍地。夏之阳同上司孙宏一起,早早地跑到菜市场买菜,回来后手都冻红了,但他心里舒坦。
一天上午,中队正在进行执勤方案演练,梅老师带着十几个同学来到中队慰问,战友们都喜出望外。在营房前的空地上,学生们不怕寒冷,为战友们表演着节目,有合唱,诗朗诵,二胡独奏等。拉二胡的学生胖乎乎的,夏之阳对他的印象很深。去年八月份为他们军训时,他做起动作来特别笨拙,夏之阳常常把他训斥得掉泪,想不到他拉起二胡来,动作是那么敏捷、协调。优美的音乐从琴弦上流淌,夏之阳都看呆了。
表演诗朗诵的是一位高一的女生,夏之阳对她也有印象。她长得并不是太漂亮,瘦小的身材,只是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特别迷人。她朗诵的小诗题目是《一点》,大意是说,每一个人就是一点,是微不足道的,但两点就可以决定一条线,三点就是一个稳定的三角形,无数个点就可以组成具有优美弧线的圆……她用真情流露、感情充沛的朗诵,赞美了集体力量的崇高和伟大。朗诵完了,夏之阳激动地第一个鼓起掌。那位女生俏皮地看看夏之阳,羞涩地笑了。
战友们也为师生演唱了《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我是一个兵》等歌曲,洪亮的歌声在警营里回荡。
表演结束,学生们向战友赠送自制的贺年片,有几个战友忘情地乱抢乱夺,场面有些混乱。夏之阳没有去争夺,他注意到梅老师在寻找着谁,立即明白了:她一定是找王指导员。果然,梅老师悄悄地走到夏之阳身旁,问道:“你们指导员呢?难道探亲还没有回来?”
“王指导员调走了。”夏之阳有些伤感地说,他又指了指张指导员说:“他是我们新来的指导员,有什么事找他好了。”梅老师漂亮的眼睛闪现过一丝无奈,立即又消失了。她走向张指导员,礼貌地打招呼:“你好!指导员,以后我们的军训和校外辅导工作,还要请你们多帮助。”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指导员笑着说,“今天这么冷,你带着学生们来我们中队慰问,真是太感谢了!”
送走了师生,指导员把战友们臭骂了一顿:“学生们送贺年片,你们抢夺什么?真没有出息!军人的形象都让你们给丢尽了!”战友们是有些忘形了,他们渴望得到真情啊。那些自制的贺年片,有的虽然粗糙,可学生们祝福的话语,就像一阵春风,吹进战友们的心里。他们把抢到的贺年片,与家信放在一起,珍藏着。
文书接到上级电话通知,节日期间,总队领导要来检查并看望战友们。师生们走后,战友们立即投入到紧张地打扫卫生中。雾气终日不散,团团雾气涌来,像小雨,打湿了地面。等了半天,总队领导没有来,大队长却来了,在指导员的陪同下,他各处看了看,很满意。大队长又走进夏之阳的班里,看到班里的一切井井有条,高兴地与战友们谈了一会,坐上吉普车,按一声喇叭走了。
“领导来检查,说是关心战士,慰问战士,看一眼,屁股一拍就走了,我们可是忙乎了半天,真能折腾人。”八七年的老兵吴军牢骚满腹地说。
“过年了,领导多少也得表示一下嘛。”徐友苦笑着说。
“表示什么?领导不来,我们还可以安心地打扑克,他们一来搅和……”
“领导搅和?”班长打断吴军的话,“领导来检查,不仅是关心我们,更主要地是提醒我们提高警惕,不要出岔子!”
节日期间工作特别繁忙,中队领导一边严密布置守护工作,一边酝酿长途押运人选。这次押运历经几千公里,任务都特别重要,不能出现丝毫差错。
晚上,夏之阳带着郑华走向哨位。雾气很大,像下小雨一样。路灯下,五步之外什么也看不见,他们军大衣的毛领上,结满了水珠。夏之阳想起指导员的讲话,不敢有丝毫大意。他让郑华坚守着哨位,自己在控制区内不停地走动。他不时地驻足细听,大雾里的任何响声都逃不过他的耳朵。突然,夏之阳好像听到一阵脚步声,还有轻轻地说话声从大雾里传来。直觉告诉他,这不是领导查哨!他立即警觉起来。夏之阳命令郑华保持警惕,并注意与中队保持联系。他快步走进大雾,灯光下,夏之阳果然看到两位穿着便服的人,指指划划地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