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辉看看四处没有人,悄悄地对夏之阳说:“指导员已决定让你五号回家探亲了。”
“真的?”夏之阳惊喜万分,一把抓住王辉的胳膊。
“我还骗你不成?这两天指导员就会通知你的,放心吧。”王辉也为夏之阳高兴。“不过,你不要声张,自己知道就行了。”王辉说。
“当然,这是秘密。”夏之阳太高兴了。两年了,从来没有离开过家的他竟在外面呆了两年!多少个难以入眠的夜晚,他板着手指计算回家的日子。特别是在新兵连那段难熬的时期,每当看到北去的列车,他就想哭,想念位于铁道旁的故乡和亲人。再过几天终于可以回家了,回到母亲的身旁,见到可爱的妹妹,还有时时关心他的哥哥,当然,还要尽可能见到思念中的周敏。夏之阳抑制着激动的心情,匆匆地帮王辉整理好文件记录,哼着歌儿回到食堂大厅。王斌也许感到夏之阳异样的神态,看了他一会儿说:“今天心情不错嘛,又收到周敏的来信了?”
“让你的女朋友来一趟嘛,也让我们见识、见识。”徐友笑着说。
“是快要见到她了。”夏之阳兴奋得脸都红了。他马上意识到说走了嘴,赶紧解释说:“我上个星期写信向她要照片呢,估计这两天就会寄来,到时候我一定让大家看。”
“好啊,看看玉照也可以解馋!”徐友嬉皮笑脸地说。要是在平时,夏之阳也许会生气,今天他只是笑着捶了徐友一下,王斌也笑了。
晚上,见到指导员,夏之阳想指导员一定会通知他,可指导员没有说。夏之阳寝食不安,又兴奋又着急。直到三号的晚上,指导员告诉夏之阳说:“中队已批准你回家,明天可以到火车站买票,如果能买到五号的票,就可以回去了。”
“指导员,如果能买到四号的票,我能不能回去?”归心似箭的夏之阳说。
指导员看了看夏之阳,犹豫一下说:“可以,不过一定要注意安全,按时归队!”
“是!请指导员放心!”夏之阳向指导员敬了一个军礼。那晚,夏之阳一夜未眠。
第二天早晨,天还没有亮,夏之阳就匆忙起了床,连被子也没有叠,洗漱一下,就向汽车站赶去。搭上第一班公交车,来到H市火车站。夏之阳挤到售票口,对售票员说:“我要买一张到达徐州的车票。”
“车次?”年轻的女售票员连头也没有抬。
“最近的一个车次,越早越好。”夏之阳说。售票员抬头看了看夏之阳急切的神色,给了他一张火车票,是380次,H市到南京西的,票面又贴了一张纸,注明到达徐州。夏之阳搞不懂什么意思,又问售票员,她瞪了夏之阳一眼说:“这就是最早的车次!”
夏之阳不敢再问了,他怀着急切又忐忑不安的心情在候车室里等了一天。直到晚上七点半,他才检票上了380次火车,找到了相应的坐位。与他座位相连的恰巧是一位武警上尉,他白净的面庞,英俊潇洒。上尉主动地问夏之阳:“你到哪儿下车?”
“到徐州。”夏之阳说。
“什么?”上尉吃惊地说,“你坐错车了!这是到南京西的,你的车票呢?”
夏之阳掏出车票递给上尉,上尉看了一会,皱起眉头说:“售票员怎么能给你这样的票!来到部队后你是第一次回家吧?”
“是第一次。”夏之阳老实回答。
“你坐这个车次很麻烦。你要在南京站下车,再签字转车才行。”上尉说。
“坐到南京西不是更近吗?”夏之阳说。
“不行!南京西站不在京沪线上,你到那里还要回到南京站。”
“啊!”夏之阳大吃一惊。
“你为什么不买直达徐州的车票?”上尉边说边朝窗外望去。一眼看到停在对面的火车,他对夏之阳说:“你快下去,上那列火车!”
夏之阳提着包匆忙下了车,来到刚开始检票的189次车前,列车员看了看车票,拦住了他:“对不起,你的车票是380次。”
“可我是到徐州啊。”夏之阳急切地说。
“不行,这是规定。”列车员毫不让步地说,“你赶紧上380次车吧,那列火车马上要开了。”夏之阳无奈地又跑回380次车上,垂头丧气地坐在位子上。
上尉看到夏之阳的可怜相,安慰他说:“不要紧,到南京站后也许还能赶上189次车。如果真的赶不上,还可以坐其它的火车到徐州。”
火车开动了,夏之阳回家的兴奋劲儿,全让倒霉的火车票搅乱了。他怀着不安的心情坐在车上,也没有心思与上尉交谈了。
火车终于停在南京站,夏之阳告别上尉,下了车。凌晨一点多的南京火车站,月台上空荡荡的,中秋的夜风很冷。夏之阳茫然地站在月台上,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上尉打开车窗,对夏之阳喊道:“小战友,那不是189次车吗?赶快上车!”
夏之阳顺着上尉所指的方向,看到189次车正停在隔着一道铁路的地方。他不顾一切地越过铁路,跑到正想关门的189次车前,冲上车。夏之阳拿着车票说:“我到徐州!”还是那位列车员,他看看夏之阳,摇摇头,露出一副无奈的样子,终于让他上去了。
车上的人很多,夏之阳又没有座位,只能站在接口处。但他心里甭提多高兴了,这一下可以到徐州了!太感谢那位武警上尉了,要不是遇到他,自己傻乎乎地坐到南京西站,半夜三更的,那将是什么结局,真不敢想象!由于紧张和焦虑,夏之阳连声谢谢也没有对上尉说。夏之阳透过车窗,看到380次车已开走了。
列车在深夜里向北奔驶。夏之阳虽然一天两夜没有休息好,也没有吃上一顿热乎饭,但此时夏之阳已完全忘了疲倦和饥饿,忘记因车票造成的烦恼。因为,列车在向家乡的方向奔驶。离别两年的家乡和亲人越来越近了,夏之阳站在两节车厢的中间,兴奋地毫无睡意。
早晨六点多,列车到达徐州。夏之阳急冲冲赶到汽车站,坐上回家的车。田野里熟悉的景色从车窗中掠过,灿烂的阳光下,一片片棉田,一片片大豆和玉米,小村庄边婆娑的柳树,挺拔的杨树……这样的景色多少次在夏之阳的梦中出现过,现在又置身其中,夏之阳禁不住流泪了。
来到家里,已是上午九点多,妹妹正在院子里收拾东西,她猛然看到夏之阳,好像没有认出是哥哥。穿着警服的夏之阳显得更高大威武了,妹妹也不知他今天回来。
“妹妹!”夏之阳喊了一声。妹妹“啊!”了一声,丢掉扫帚,跑到夏之阳身边,拉着他的手,看着哥哥笑了。“妈妈呢?”夏之阳说。
“妈妈到地里收玉米了。”妹妹说,“哥哥,你先坐下歇歇,我去叫妈妈。”妹妹飞快地跑出院子。夏之阳来到屋里,家里的一切仿佛没有变化。还是那张用了十几年的桌子放在堂屋中间,上面放着一台“红灯”牌收音机,是哥哥参加工作后给妈妈买的。
夏之阳又来到院子里,院中那几棵梧桐树更高更粗了,繁茂的枝叶遮住阳光,树荫下堆放着还没有来得及去皮的玉米棒。妈妈还没有来,夏之阳走出院子,来到大路上向地里张望。婶婶、大娘见到夏之阳来了,都热情地问长问短。
看到妈妈了,她匆匆地从远处走来,擦着眼泪走到夏之阳的身旁。“孩子,你终于回来了。”妈妈笑着又擦了一下眼泪,妈妈脸上的皱纹更多了,头发更加斑白了。夏之阳心里一酸,泪水夺眶而出。“妈妈,你看,我不是很好吗?”
“嗯,好!又长高了,就是没有吃胖,还是那么瘦。”妈妈注视着儿子,好久、好久。夏之阳搀扶妈妈向家走去。“孩子,还没有吃饭吧?快回家我给你做饭。”妈妈说。
妈妈和妹妹一阵忙乱,早饭很快做好了。夏之阳吃着热腾腾的馒头,还有熬得粘乎乎的绿豆粥,好香、好甜啊。妈妈看到夏之阳狼吞虎咽的样子,慈爱地说:“孩子,慢点吃,是不是在部队吃不饱饭啊?”
“不是,在部队米饭是随便吃的,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在部队喝不到绿豆粥,妈妈做的饭也比部队的好吃。”夏之阳边吃边说。
“妈妈,你也吃饭啊。”妹妹在一旁说。“什么?妈妈到现在还没有吃早饭?”夏之阳停下了筷子。
“地里的玉米要收,棉花也该拾了,妈妈每天忙着呢!”妹妹说。
夏之阳看着年迈的妈妈,心疼地说:“妈妈,我们的户口也转到城镇了,每个月都有供应的米、面、油等,庄稼就少种些算了。哥哥又不在家,您一个人管理这么多庄稼多累啊。”
“孩子,我们现在是不愁吃,不愁穿。可你年龄大了,该说亲事了,娶媳妇要花多少钱啊。你不知道咱们农村的规矩,现在光是见面礼就得一千多呢!今年收成好,秋季庄稼可以卖几百元钱。明年再种一年,加上家里的存钱,就够你结婚用了。这次你回家,要把亲事定下来,明年回家就可以结婚了。”妈妈向夏之阳说出自己的打算。
“妈妈,我不要别人介绍对象,结婚也不会花多少钱的。”夏之阳看到妈妈这样劳累,又想到因为家里没有劳动力,妹妹上到初中毕业就辍学了,心里很难受。
“瞎说!没有人来介绍对象,人家女孩还能往咱家里跑?不花钱,谁愿意同你结婚呢?”妈妈有些责怪他说。妈妈的话提醒了妹妹,她对夏之阳说:“哥哥,你是不是有一位漂亮的女同学叫周敏?”
“是啊,我和她同学七年呢。”
“到部队后她给你写信了吗?”妹妹又追问。
“写了。”夏之阳真诚地说。
妹妹双手一拍,高兴地说:“哥哥,人家对你很好呢!放寒假的时候,她还来过咱们家,帮着我收拾家务。”
“你怎么知道她对我好?”夏之阳不好意思地笑了。
“她问起你的情况,还看了你给家里写的信呢。她看信的时候,那样认真、专注。”妹妹调皮地说。夏之阳心里涌起一阵暖流,不知周敏有没有放假?夏之阳多想马上就见到周敏。
第二天,夏之阳帮妈妈把地里的玉米棒拉回家后,对妈妈说:“我想到一位同学家看看。”
“去吧,孩子,早些回家吃饭啊。”妈妈嘱咐他。夏之阳独自走出村庄,地里一片繁忙的秋收景象。沿着村东头的那条林荫大道,向东走去,就是夏之阳上小学、初中时的必经之路。初中的时候,在上学的路上他常常会遇到周敏。年少腼腆的夏之阳很想与周敏说说话,但又不好意思开口,只是保持着一段距离,悄悄地跟在周敏的后面。
中秋时节,路边的柳树郁郁葱葱,高大的树冠几乎遮住了整个路面。身着警服的夏之阳沉醉在回忆中,不知不觉走出二里多地,可以看到周敏的村庄了。突然,一个美丽又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夏之阳的视野。她骑着自行车,长长的秀发在秋风的吹拂下,不时地遮住俊美的面庞。是周敏?夏之阳抑制不住内心的狂跳,站在树荫下注视着她越来越近,正是周敏!她在远处时看了他几眼,走近了,却又背过脸去。
“周敏!”夏之阳轻轻叫了一声。
她猛然转过脸来,一下子跳下车。
“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告诉我!”周敏的脸上出现了红晕,显得更加俊美。她穿着浅红色的上衣,蓝色的长裤,亭亭玉立地站在夏之阳面前。她比在高中时瘦了,美丽的大眼睛流露出更多的睿智和才气。
“我昨天才回到家,你也放假了?”夏之阳说。
“嗯,放一周的假,我今天正要赶回去呢。”周敏推着自行车,深情地看着夏之阳。
“你好像变了一个人。”周敏看着夏之阳,浅浅地笑着。那双明目在微笑时更加迷人。“很远我就看到一个武警在注视着我,我想,如果是你该多好!想不到真是你。”
“我变了吗?”夏之阳也深情地望着周敏。周敏又上下看了看身穿警服的夏之阳,轻轻地说:“变了,变得更英俊,更自信了。上学的时候,你那神态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自负得不可一世。”
“我真那么让人讨厌吗?”夏之阳被周敏逗笑了。
“上学时,你对我们女生好像都视而不见,对我也是待答不理的。我曾暗暗地发过几回誓呢!”周敏笑着说。
“发过什么誓,非我不嫁?”夏之阳开玩笑地说。
“你想得美!”周敏捶了夏之阳一下,脸上飞满红晕。“我当时想,你有什么了不起,一辈子都不再理你了。特别是毕业离开学校的那天,在学校门口,还记得吗?你真把我气死了。”周敏嗔怪地看着夏之阳,她还没有忘记那一天呢。“后来你给我写那么多信,我才了解你当时的心理。”
在一棵大柳树下,他们并肩坐下来。周敏离他那样近,少女的气息,让夏之阳有些沉醉。“我的自负是因为自卑的心理造成的。特别是上高中后,我的数学成绩一落千丈,心里很郁闷。面对你时,我总有一种深深的自卑感,觉得你会看不起我,讨厌我。我虽然喜欢你,却又有意逃避你,更不敢向你表露真实的感情。”夏之阳有点羞涩地说。
“那你后来怎么又那样大胆呢?”周敏靠近了夏之阳,一双美丽地大眼睛望着他。
“因为你了解我,尊重我,我也认识到自身的软弱。漫漫人生路,能遇到一个心心相印的人多么不易啊,只有珍惜、呵护这份情感,才不会辜负美好的人生。”
周敏深情地注视着夏之阳,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夏之阳多想去抚摸她柔软的秀发啊,可稳重和矜持,让他只是静静地坐着,享受这美好的时光。太阳已到中天,白云静静地飘浮在蓝天上,一动不动。凉爽的秋风吹在身上,让人心旷神怡。
“周敏,你还记得刚上高中时,音乐老师抱着手风琴,教我们的第一首歌吗?”
“当然记得。”周敏好像也沉醉在回忆里。
“高一时,我们刚从初中紧张、枯燥的复习中解脱出来,心里非常舒畅。音乐课上,老师教的那首《校园的早晨》,我们二十分钟就学会了:沿着校园熟悉的小路,……”夏之阳轻轻地唱道。周敏也跟着唱起来:
“……清晨来到树下读书,
初升的太阳照在脸上,
也照着身旁这棵小树……”他们的声音融合在一起,心也融化在一起了。
“我要回去了。”过了好久,周敏像从梦中醒来,用爱恋的目光看着夏之阳说,“你什么时候回部队?”
“指导员给我十五天的假期。”夏之阳多想就这样与周敏在一起,永远不分开。可穿上这身警服,就要为国家、为人民承担更多的义务啊。
“你走的时候,我再回来送你。”周敏温柔地说。
“你学习那么紧张,不用请假了。”夏之阳说,“明年我还有一次探亲假,到时候我提前告诉你。”他们依依不舍地分开了。夏之阳看了看手表,不知不觉中,他和周敏度过了两个多小时的幸福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