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战起血染城
“奉详稳大人之命,请李大人答话!”一名胡人骑士快马赶到城下,用生硬的汉话大声喊道。
李明远出现在城头:“老夫李明远在此!夏国详稳修思戈多剌何在?”
修思戈多剌带着一个骑士出阵,那是一个通译。
“我大夏大军压境,李大人何不开门投降,以免生灵涂炭?”通译把修思戈多剌的话翻译成大秦通用的汉话,大声喊出。
“老夫深受天子厚恩,手持天子剑,前来西北督军。若是开关投降,岂不成了大秦罪人,死后黄泉之下,如何有颜面见祖宗!”李明远冷声怒喝道,白发飘飘。
钟湛一身戎装,站在李明远右侧,摸着下巴,苦苦思索着什么。
钟湛屈指敲了敲额头,决定先把其他事情放在一边。
“大人,可要末将一箭了结了他?”钟湛解下角弓,从背后的箭袋中抽出一支箭,眼中寒光一闪,低声道。
“罢了,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若是修思戈多剌死了,大秦和辽国夏国就不好处理了。”夏辽两国没有吞并大秦的实力,大秦也无法吞并两国。三足鼎立,互相制衡才是正道。
钟湛点点头,玩政治他也懂一点。“修思戈多剌可以放过他,那个通译必须弄死!”只有这样,军中那些新兵才会断了投降的心思,拼死血战。
李明远道:“你自个儿处理吧,军中之事老夫不太懂。”
钟湛眼中多了厉色,弓弯如满月,喊一声:“着!”长箭如追山赶月一般射出,撕破气流,正中通译的额头!
利箭贯穿脑部,那通译一脸震惊地倒下。
钟湛放下了弓,右脚踩上城垛,厉声喝道:“要战就战,要退就退,何须多言?战又不战,退又不退,踌躇不决,岂是大丈夫所为?”
修思戈多剌大怒,扬鞭指着钟湛道:“蛮子敢杀我草原儿郎!无名小卒,也只敢暗箭偷袭罢了!”
钟湛倒是听得懂党项语言,冷哼了一声:“草原儿郎?说得好听,只不过是一群在血丘关前贪生怕死的绵羊而已!记住了,咸阳钟湛!漠北铁军团斥候营都尉钟湛!血丘关钟湛!墨月营都尉钟湛!”
修思戈多剌暗自一惊:钟湛?!
“钟湛,你是条难得的好汉,可敢与我草原儿郎公平对决么?!”修思戈多剌放下马鞭道。
“有何不敢?”钟湛轻蔑一笑,“明日么?”
“好!就明日,辰时正!”修思戈多剌举起手掌。
钟湛也举起右掌,两人隔空击掌三下。
修思戈多剌拨马回营。
北关内,议事厅。
“子玄,你真的要去吗?”李明远带着些许忧虑地问。
钟湛死死的盯着挂在墙壁上的大舆图,心不在焉地回答:“嗯。”
“可是,你的伤……”张华皱着眉头道。
钟湛敷衍着说:“不碍事。”
严正,就是那个和钟湛动过手的铁鹰锐士,用他那敏锐的眼光发现了钟湛的注意点,问道:“钟都尉,你在想什么?”
钟湛随口答道:“金国宁和鲁千原的十万大军……”
严正道:“他们是主力,应该不会太早参战吧。”
钟湛道:“粮草无法支撑他们打持久战。北关,我们最多守一个月就赢了。”
他的目光停在渭河上。
他跳了起来:“大人,急报都城!”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钟湛急道:“金国宁和鲁千原,以及剩下的十万大军,是绕道进入夏国境内,沿着黄河顺流而下,然后在河县(今临夏)登岸,急行攻占渭县(今陇西),再顺渭水东进,直捣长安!”
李明远大惊,认真地看了几遍舆图,郑重点头:“老夫,这便去书写军报。”
次日,辰时正。
北关,北门缓缓打开。
钟湛一匹马,一杆枪,单骑出城。
他头上没有戴铁盔,而是把漆黑如墨的长发散开披在肩上,脸上带着铁制的半个面具,只露出一半脸和鼻子嘴巴眼睛,身披熟铜梅花雁翎甲,掌中一杆陨铁镶银的九尺长的雪花银燕枪,坐下是一匹青鬃黑毛的大宛良马,背负宝雕铁胎弓,袋插十支狼牙利箭,既显得贵气逼人,又让人觉得英姿勃发、英武不凡。
修思戈多剌也是戎装结束,道:“金明言出战。”金明言是金国宁的远亲,算是沾点亲带点故。
金明言应声出马。他今年三十二岁,正当壮年,身长八尺,腰阔十围,是辽国数得上名号的猛将,官居千夫长。
钟湛轻轻夹了夹马腹,青鬃黑马撒开蹄子快步奔跑了起来。
金明言也纵马迎上。
钟湛抬手,力贯右臂,使尽全身气力,一枪当胸刺去。
金明言不敢大意,大刀一阖,将那杆雪花银燕枪拨开。
钟湛就顺着势头,改刺为扫,一记枪杆狠狠地抽在金明言右肋下!“咔嚓”一声,却是断了几根肋骨。
金明言大怒,挥动大刀,当头劈去。
钟湛眸中寒光一闪,手中银枪,如雨点般点出,“叮叮当当”尽数点在金明言的大刀刀刃上。
钟湛的雪花银燕枪是陨铁打造的,削铁如泥有些夸大,但也是锋锐异常,非是普通兵器所能挡住的。金明言的大刀只挡住了五枪,第六枪下去,大刀应声而断!
银枪顺势陡然刺出!
金明言瞪大了眼睛,咽喉处鲜血汩汩而流。
这便是飞花逐燕!
金明言的身躯缓缓倒下,砸起一片尘埃。他的战马悲鸣一声,用头去拱他的尸体,想让主人醒来。
“好!”城头上,李明远大声称赞道。
钟湛举起银枪,冷冷地道:“下一个!”
修思戈多剌拨马入阵,道:“鸣金,收兵回营。”
传令兵一脸懵逼:“啊?”
“我的话你没听到么?此人,用不可挡!”
钟湛听到了胡军的鸣金声。夏辽联军的队伍散乱。
一夹马肚,纵马挺枪,直冲敌阵!
修思戈多剌愕然回首:“列阵,迎敌!”
钟湛却已经奔到阵前!
雪花银燕枪有如暴雨一般疯狂刺出!
所到之处,呼号惨旦!
鲜血染红了钟湛的面具,显得更加狰狞可怕!
接连刺倒一十人,钟湛拨马回身就走。
修思戈多剌眯了眯眼:“恐有埋伏,回营吧。”
夏辽联军收住阵势,准备回营。
钟湛奔出百来步远近,勒住马,把银枪挂在得胜钩上,取下铁胎弓,搭上狼牙利箭,拉满弦,扭回身,瞅的准了,一箭射去!
胡军大旗应声倒下!
修思戈多剌大怒:“全军折返,追击钟湛!取钟湛首级者,赏百金,升三级;活捉钟湛者,赏千金,升五级!”
大军稀稀拉拉地追了上去。
张华请得军令,带着五百墨月营将士以及三百骑兵出城接应。
张华下令道:“全军准备破甲弩,上弦,瞄准敌军,准备发射!暴雨连弩上弦,准备!”
钟湛浑身浴血,却已纵马奔至。
待钟湛入阵,张华看敌军来得近了,大喊一声:“准备!”
眨眼间,胡军已冲进七十步远!
“放!”张华一声令下。
秦军箭如雨发!
二百来夏辽联军士卒翻身落马!
修思戈多剌看的真切,喊一声:“啊也,不好!”拨马就走。
秦军已换了暴雨连弩,一声令下,齐齐扣动悬刀。
胡军措手不及,倒下千把人!
城头,李明远大声叫好:“严锐士,劳你传令,调一千弓弩手前来城头射杀敌军,再着二百精骑协助子玄追击!”
严正拱手应诺。
城头,一千弓弩手乱箭发射;城下,五百墨月营将士、五百骑兵弓弩连发。
夏辽联军分作两边,一些要拼命向前,却被乱箭阻挡,不能向前踏出半步;一些转身就跑,却忘记防御,背后中箭而死。
一时间,胡军大乱。
修思戈多剌躲在后军,见状,恨恨地抽了战马一记马鞭:“回营!”说罢,拨马就走。
夏辽联军士兵们见主帅都跑了,也无心恋战,纷纷撤退。
夏辽联军队伍散乱,不成阵型。
钟湛擦了擦脸上的血,提起银枪,大声道:“胡人败了!兄弟们,追击敌寇!”
“杀!杀!杀!”一千人大声应和。
“子玄,只恐有埋伏!”张华忧虑道。
“修思戈多剌就是个蠢货,会什么埋伏?就算是有,兄弟们,怕不怕?”钟湛冷笑道,最后一句话却是大声喊出来。
“不怕!不怕!不怕!”墨月营将士齐声喊道,其余五百骑兵也涨红了脸,跟着喊道。
“杀!”钟湛手中银枪一挥,纵马而出。
“杀!”众骑士大声呼喝,纵马奔驰而出。
钟湛坐下马快,直接冲入夏辽联军队伍之战,手中雪花银燕枪,有如梨花飞舞,左刺右挑,前劈后扫,无人能敌!
夏辽联军溃兵大惊失措,纷纷丢盔卸甲,抱头鼠窜。
钟湛率领一千精骑,在乱军之中左冲右突,直追出十余里路。钟湛毕竟兵少,若是修思戈多剌结集败军,背水一战,定遭大败。
修思戈多剌败退二十里下寨。钟湛收拢部下,折返北关。
此战,秦军斩杀胡人二千余级,俘虏二百余人,收获战马四千七百余匹,军械无数;夏辽联军战死重伤五千来人,千余人败逃后不知所踪。
秦军大胜,士气高涨。
修思戈多剌下了死令,先休整三天,十日之内,必须攻克北关。
北关。
钟湛现在很忧虑。
张华在乱军中被胡人的尸体绊了一下,马失前蹄,摔落马下,又被战马重重地砸在肩上,昏迷不醒。整条右臂被砸成肉泥,胸口先前挨了一刀,又被乱军踩踏,已经奄奄一息了。
钟湛看着昏迷不醒的张华,攥紧了右拳。
九月一日,夏辽联军第七次攻城。
云梯架起,夏辽联军士卒们一手持刀,一手扶梯,一个接着一个,往城头爬去。
大秦对于边境的关隘还是十分重视的,城墙异常坚固。
但是,当看见敌军用数十架投石机把公牛大小的石头扔上来时,钟湛的脸都黑了。
“是谁把投石机教给胡人的?”钟湛蹲在城垛后边,躲避着石弹,咆哮道。
“据说是五国时期,有一些匠人逃难到了漠北,传过去的。”李明远道。
钟湛嘴角一阵抽搐:五国时期天下大乱,生灵涂炭,他没理由骂人。
趁着敌军停下装填石弹的时间,钟湛站起身来,伸手把一架架云梯推下去。
秦军也跟着推云梯、扔石头、抛滚木、倒金汁,胡人叽叽哇哇地掉了下去,留下一地尸体。
但是,城墙被投石机一顿狂轰滥炸,虽说没有伤筋动骨,但也是惨不忍睹了。其中有一个缺口很大,足够让人通过了。
钟湛反手从背后抽出刀。
城墙上短兵相接,长兵器使不开,也就没用雪花银燕枪;他旧伤未愈,禁不起折腾,也就不用嗜血修罗双刀。他用的是一把在长安时亲自打造的刀。
刀长五尺,柄长近一尺,刀身修长,略微弯曲但总体偏直刃(参照苗刀);刀身漆黑如墨,由陨铁打造,掺杂精铁,是一把锋利的宝刀。刀号:鬼刃,刀名:獠牙。
手中握着鬼刃獠牙刀,钟湛喊了一声:“堵住那个缺口!”
“某来!”有人大声应道,提着长刀奔过去。
钟湛随口嘱咐道:“记住,别让胡人跨过缺口一步!”
“喏!”那人应诺。
钟湛这才发觉不对:“张华?!”
张华左手握刀,独臂的不平衡让他有些无法控制重心,踉踉跄跄地跑过去:“来几个人!”
钟湛眼见夏辽联军已经有人爬上来了,急忙拎着刀冲了过去,喊道:“几个人护着他!”
一个胡人士兵露出头来,钟湛当头就是一刀。那胡人敏捷地躲过,翻身上了城头。
钟湛一刀砍在云梯上,刀锋一转一撬一扫,砍断一截云梯。那云梯往前倾倒,正在爬梯的胡人站立不稳,纷纷摔落城墙脚下。
钟湛一刀得手,双手握刀,陡然前冲。
鬼刃獠牙前刺。
那胡人横过马刀格挡。
钟湛见他架住自己的刀,冷笑一声,右手握刀,手腕一转,鬼刃獠牙一翻,那胡人便握不住马刀,手中马刀登时被绞得脱手掉落。
那胡人一惊,急忙后退,不料身后便是城垛,已是退无可退。是该跳下城墙,还是向旁边躲避?好像不管怎样都会死。没有人不怕死,所以他犹豫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之间,钟湛挥刀。
钟湛浑身是血,左手提着一颗头颅,右手高举鬼刃獠牙,仰头咆哮:“大秦万胜!”
张华那边,形势却十分严峻。
张华身中三箭,却不倒下,左手握刀,死死地盯着眼前的胡人。
一个胡人挥刀,不断攻向他右侧。
另有一个胡人,不急着挥刀进攻,而是弯弓搭箭,朝张华身上射去。
张华既要挥刀格挡对方的刀刃,还要时刻防备箭矢,他缺了一臂,顿时处境堪忧。
一箭飞来,张华挥刀隔开。那持刀的胡人蹂身而上,一刀砍在张华的腹部上。
腹部是人体最为柔软的地方之一,一刀下去,张华的肚子被开了一道口子,肠子伴随着鲜血汩汩地流了出来。
张华痛苦地号了一声,左手一挥,长刀脱手飞出,如长虹贯日,将那拿弓箭的胡人捅了个透心凉。
那个持刀的胡人大怒,挥刀冲来。
迎接他的是一只脚。
李明远伸脚把他绊倒在地,抽出天子剑就戳了下去。
别看李明远老了,他年轻时可是学过武的。大秦开国初期,哪个文人不会两下子?
钟湛飞奔赶来,扶住了倒下的张华。
“张华!张华!”他叫道。
张华用刀撑起身子,虚弱道:“子玄,我要去找阿宇了……你要好好活下去……活下去,小鱼需要你,墨月营需要你,北关需要你,军校需要你……呃!(呕出一口血)大秦需要你!”
钟湛点头,含泪道:“不要再说了……”
张华摇摇头,直起身子,冲着城上城下正在战斗的秦军、夏军、辽军,用尽全身力气喊道:“蜀中张华!蜀中张华!蜀中张华!”
他的嘴里涌出鲜血。
他最后喊出四个字:“大秦万胜!”
气绝身亡。
钟湛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他此时却异常镇定,站起身,道:“严正,守住这个缺口,进来一个人,我就砍了你。”
严正很想骂娘:我TM的是铁鹰锐士,不是军中士兵!但他看见钟湛眼中的烈火,明智地闭嘴,拔剑上前,指挥士兵堵住缺口。
“墨月营所属,上马,出城杀敌!”钟湛摘下头盔,散开头发,戴上铁面具,收刀换了银枪,翻身上马。
城门打开,钟湛高举银枪:“杀!”
黑色大旗上,青蓝色的五个大字:大秦墨月营!
微风拂过,军旗飘扬。
“军旗微卷风悠悠,墨月将士痛饮酒。”钟湛张口高声吟唱道。
五百墨月营将士齐声唱和:“琵琶急催声疾奏,重鼓连槌比雷咒。”
“这是什么?”李明远问道。
所有人茫然摇头。
一个负伤卧倒在城垛后的墨月营将士道:“这是都尉大人写的,墨月营军歌。”说完,张嘴也跟着吟唱起来。
“持戈弃觞脱风流,跨马入阵无天佑。”短短两句,一股独属于军人的豪迈悲凉充斥心间。
“征袍染血似红绣,铁甲裹沙如金镂。”一个浑身浴血却仍不后退的英雄形象顿时显现出来。
“无路引刀成快事,方才不负少年头!”大秦军人,宁死不降!这便是,军人的铁血!
“纵横南北觅封侯,惟愿天下无忧愁!”马上封侯,自然是我所想要的,但是,我第一个心愿是,祖国横扫四方,天下无敌!
墨月营一出,夏辽联军的攻城队伍顿时大乱。秦军士气高涨,纷纷站起,弓箭手点射单个的敌人,弩箭手地毯式扫射大批敌军,刀盾兵挥舞长刀砍杀,长枪兵奋力扔滚木、砸巨石、倒金汁、推云梯……秦军浴血奋战,竟是硬生生把敌人赶下了城头。
修思戈多剌没想到钟湛会出城冲杀,急忙呼唤弓箭手放箭。
钟湛完全无视射到他身上的箭矢,纵马挺枪,朝修思戈多剌所在的中军杀去。
修思戈多剌看着钟湛浑身上下插了十七八支箭却拼命冲来,惊慌失措,拨马想逃。
但是,钟湛马快,赶上了,瞅准后心就是一枪!
喀嚓一声,修思戈多剌一枪刺倒。
夏辽联军见主帅已死,纷纷溃逃。
李明远大喜,下令全军出击,追杀敌军。
北关攻防战,夏辽联军主帅修思戈多剌被杀,除了近千名胡军士兵逃回漠北、五千余溃兵前往虎关投靠莫尔巴勒之外,全军覆没!秦军斩首三万余级,俘虏四万人。秦军战死五千余人,重伤千余人。
北关战役,就此以秦军的惨胜告终。
九月初三日,李明远令钟湛率二千精骑前往虎关助战,自己镇守北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