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枪支交易
刚刚还在心里想枪支的事,现在就有人跳出来卖枪。太巧合了,马亥几乎怀疑自己暴露了。
但聊了两句,马亥才知道眼前的瘦四指真的是要卖枪。
“不瞒你说,我还真想买几把枪,这年头兵荒马乱的,没点家伙防身心里真是没底。”马亥顺着瘦四指的意思往下说,避免暴露自己抗战者的身份,又问,“你手里有什么枪能出手?我们想要拉栓的快枪,不想要装药面的火枪。有吗?”
“实不相瞒。我不是专门卖枪的。”瘦四指讨好地笑着,又贼兮兮地回头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人又转过头来,“跟您二位说一下,您二位替我保密。我是替日本人看仓库的。库里枪多的很,除了打起来不停的机枪,什么枪都有。长枪手枪什么的,您要什么我就给您拿什么。”
“你这是监守自盗啊?”李冬裘吃惊地说。李冬裘刚说完,马亥就撇了李冬裘一眼,李冬裘立即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闭嘴。李冬裘平时不是乱说话的人,实在是太吃惊了才说的。
“偷日本人仓库可是杀头的大罪。”马亥说。
“小弟也知道,实在是急着用钱。冒冒险吧。富贵险中求啊。”瘦四指谄媚地笑着。他没有撒谎。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死之前把白鲤赎出来才是正事。
“你确定你能拿到枪给我们?我看村子里好些日本兵,你带着枪被他们看见了怎么办?”马亥问。马亥不会傻到随便付钱买货,马亥得确保枪能到手。
“这个您放心,您可以等拿到枪再给我钱。这不就行了吗?”瘦四指说。
马亥一句话就被说服了,如此说来倒是可行。拿到枪再付钱,即使瘦四指半路上被日本兵发现打死了,自己也没有损失。
马亥思考了片刻,犹豫半晌,忽然抬头看向瘦四指:
“你最多能给我们多少枪?”
瘦四指愣了,没想到会有这么个问题。听口气好像马亥准备有多少就要多少一样。
“您要多少?”瘦四指下意识地问。
“一百支,有吗?”马亥报了一个惊人的数字。
瘦四指呆住了,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如果马亥说一两支,那大概是自己带在身上,如果马亥说十支,应该是给全家用的。一百支?要一百支干什么?组建……军队?
马亥看出了瘦四指的疑惑。瘦四指是保路村的人,算大半个汉奸。不知道瘦四指是否对日本人有忠心。所以抗战者的身份是万万不能暴露的。马亥何其聪明,脑子一转编了个理由出来:
“你给我说了你的身份,就是跟我交心了,我也得给你交心。不瞒你说,我的堂叔,是胡子。”
“胡子?”瘦四指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胡子是乡下人对土匪的俗称。
“我堂叔他们人挺多,你也知道,这兵荒马乱的,好些人不就上梁山了吗。最近我堂叔的胡子帮里多了好些人,但是……缺枪。”马亥解释。解释完以后,马亥自己都佩服自己的脑子怎么转的这样快。
“我懂,懂。”瘦四指连连点头,大概信了马亥的话,同时心里燃起希望,土匪缺枪很正常,自己正好能大卖一笔,如果运气好,甚至这一票赚完,自己就能去城里赎走白鲤。
“一百支……”瘦四指抿着嘴沉思了一下,“有点困难。”
马亥挑了挑眉毛,有些吃惊。马亥其实是狮子大开口,没指望瘦四指真的能给自己弄到一百支步枪。但瘦四指说的竟然是“有点困难”,而不是“办不到”、“太难了”……听这意思,还真有可能搞来一百支?
马亥立刻激动起来了。有一百支枪,民兵队简直脱胎换骨。
“你开价吧。”马亥直截了当地说。
“一万银元。”瘦四指说。一个天价。
“这价有点高啊,一支步枪市面上才四十,黑市上也才八十,你这一支一百了。”李冬裘说。李冬裘知道交易已经进入讨价还价的阶段了。
“子弹,送子弹。光有枪没有子弹不行是吧。”瘦四指堆出笑,“还有炸弹,炸弹要么?有多少给你们送多少。木头柄的炸弹。”
“那行,你干这活也不容易,我就按一万的价给我堂叔说。我就是个穷老百姓,钱出不出,买不买都得我叔拍板。我回去给他说说。”马亥说。
“那您还得快点,夜长梦多,日本人喜怒无常的,我怕哪天……把我给毙喽。”瘦四指露出惨笑。
马亥和李冬裘于是和瘦四指分别,走出很远以后马亥回头看,瘦四指孤零零地走在白皑皑的雪路上,一个人回保路村,他佝偻着背,瘦的像是风一吹就能把他吹倒。
“他到底为了什么要冒杀头的险呢?”马亥问李冬裘。
“钱啊。”李冬裘没听出马亥话里的意思,只顾低头赶路。
“要那么多钱干嘛?你看他那烟鬼的样,有钱花不完就死了。他是快死的人。”马亥摇头。
“谁都有临死前想干的事吧。”
……
……
大批的人马在马亥家的院内院外走动。那是各个村的民兵。天已经黑了,但民兵们手里的火把将院子照的通亮。
院子中央摆着桌子,几个民兵队长都坐在桌旁。马亥坐主位。姜渊水在马亥旁边,神色严肃。戴轻裘翘着二郎腿,大大咧咧地拿着牙签剔着牙,他今晚吃了一只老公鸡,肉老塞牙了,怎么剔都剔不出来。许大海静静坐在角落,不声不响,像块雕像。刘柏笑眯眯地,不知道心里在盘算什么。
“情况就是这样。”马亥介绍完了和瘦四指的交易,“拉部队起来没枪肯定是不行的。一万大洋负担又重,正好我们五家分摊,看看各家买多少。一队买一些。”
“一万大洋负担不重,我自己就包圆了。”戴轻裘大声说。
所有人都扭过头去,看着戴轻裘。
“啊……你们别生气,我不是要独吞。我就是说我有钱。”戴轻裘意识到大家看他的原因,哈哈大笑,“具体怎么分我也不清楚,我的意思是,要是你们买不起,剩下的全是我的。”
“我要五十支。”刘柏忽然说。
所有人又都看向刘柏。
“我们队至少二十。二十是合理的,一百支枪,五队,要是均分,正好一队二十支。”马亥说,“你要五十,我二十,其他三队共分三十……”
“太少,妈的三队三十支枪,喂鸟啊?”戴轻裘先忍不住了,敲了敲桌子,手指刘柏,“刘柏刘队长,你不能自己发财啊!”
“不好意思,我算数不好,没想到算下来剩这么少。再商议,再商议。”刘柏笑呵呵的糊弄,谁都知道他是撒谎。刘柏是几家商铺的老板,每天算钱,日久天长,练的就像心里装着一个算盘,怎么会这么简单的数都不会算?
“我们队也至少二十支,有剩的有多少要多少。”姜渊水也发言了。
“我至少二十。”戴轻裘又开始剔牙,从牙缝里挤出字来说。
“我要二十。”许大海也说。
“那这事就好办了,都想多要,那就均分。一家二十支枪。一碗水端平。”马亥点头,长舒了一口气,本以为分枪会很麻烦,会吵来吵去,结果竟然几句话就定下来了。
几个队长纷纷点头同意。
“那接下来就是钱的事。一百支枪,一万大洋。五家平分,一家两千大洋。如果你们信得过我,可以把钱给我,我给卖枪人。要是你们觉得自己比较方便,可以去找卖枪人单方面交易。”
“我出黄金。打仗的时候只有黄金不掉价,我家里钱基本上全换黄金了。我给你金条。肯定会多给你。多的不用退我了,就当请马弟兄喝酒了。马弟兄帮咱们联系枪,挺辛苦。”戴轻裘说。
戴轻裘倒是爽快人,甚至有些过于爽快了,他敲了敲桌子,旁边站着的一个兵立刻递过来一个布包。戴轻裘从里面掏出三根很粗的金条啪地拍在马亥桌上。马亥都懵了,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金条,准确说是从小就没见过金条,也不知道一根金条多少钱。但想来戴轻裘是花钱如洪水的人,肯定不会少。于是马亥就转手把金条给了旁边的李冬裘。李冬裘立刻抱着金条进屋去了。
“我们村的钱明早送到你这里来。现银。”姜渊水表态,一如既往的有风度,“有劳你费心了。这次各个队买枪,马队长劳苦功高。姜某人先谢过了。”
“您抬举我。”马亥点头,“最好早一点,我明天还要去见一趟卖枪人,看看他最快什么时候出货。”
“来人。”刘柏说。
立刻有两人提着麻袋过来。把麻袋放到刘柏脚边。
“眼呢,给马队长。”刘柏看也不看脚边的麻袋。呵斥手下。呵斥完了又挂上了笑。
两人又把麻袋提到马亥脚边。马亥打开一看,都是白的发光的银元。
“一袋子一千,两袋子两千。马队长您点点吧。”刘柏笑着说。
马亥不用说,旁边立马过来两个兵,开始飞快地点钱。马亥心说有钱人就是不一样,随身带着能买一栋楼的钱。
“我手头没钱,连夜回去找队里人凑。”许大海说,“尽快给你。”
“好。务必尽快。”马亥点头。
“刘队长的钱点完了。正好。”这时旁边点钱的人说。
马亥点点头,点钱的人立刻提着麻袋进屋了。
“那行,就这事。妥了。家里也没好菜留大家,列位回去睡吧。请各个队的人准备好,我一有消息,马上去领枪。一百支枪加上子弹,可能还有炸弹,沉的像牛一样,几个人是搬不动的。那边是鬼子地盘,去的人务必伪装一下,别露了马脚,免得挨打。”马亥从桌旁站起身来。
……
保路村外五里,乱葬岗。
月光照着一个个坟包,杂草在坟包间摇曳。一些昆虫凄凄惨惨地叫着。土地呈现诡异的蓝黑色,这是死人地的颜色。
这片乱葬岗是清朝时期留下来的,那时闹天花闹鼠疫,附近的地方哗哗地死人。人们知道瘟疫传染,不敢去处理那些得病死掉的人,于是把病人用草席卷了,草草扔到这里盖些土,就算埋了。日久天长,这片乱葬岗到底埋了多少人,谁也不知道,只是下暴雨时泥水流出,经常会冲出一些人骨头来。
瘟疫聚集的乱葬岗,还都是抛尸式的埋法。老百姓说这个乱葬岗里埋的人怨气很重。后来瘟疫结束,有人想来这里寻找亲人的尸体,却纷纷染上怪病死去。于是没人再来。
这片乱葬岗被视为大凶之地。所有人都避开这里走。据说白天黑夜都闹鬼。
但越是这种瘆人的地方,藏东西越安全。因为没人会来。
瘦四指拿着铲子,正在挖开一个坟包。挖着挖着就挖到了硬邦邦的死人骨头。大半夜的在坟地里掘坟,一般人肯定吓得浑身冒汗。但瘦四指毫无畏惧,他自己也是瘦弱地快死的人,死人是不怕死人的。瘦四指把那具骨架拖出来,在月光下一瞧,都发黑了。瘦四指把骨头随手扔在一边,继续挖掘。
很快,一个深坑挖了出来。瘦四指回头,身后的地上放着十支步枪,还有一大包子弹,这是自己连夜从库里偷出来的。瘦四指把步枪和子弹放进坑里,又一铲铲地把土盖上。
瘦四指知道自己一次性带不出一百支步枪,因此提前先一批批拿出来,藏到这片坟地里。这已经是瘦四指今晚藏的第三批枪了,另两批都埋在旁边的坟包里。三批一共三十支。
瘦四指累的气喘吁吁,躺在坟包上休息。坟地很凉,瘦四指冻得打哆嗦。瘦四指看到了坟地上空的圆月,发着盈盈的光。瘦四指想起那晚在白鲤房间里,躺在柔软丝绸的床上,也能看到窗外的月亮。光辉动人。
“我很快就来救你。”瘦四指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