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正前站起来,走到保路村的人群最前面,从第一行开始,一行行地走。他的架势像是要把所有干过伪军的人通通揪出来。
所有人都注视着魏正前。
“这个,新兵。”走了几步,魏正前把手按在一个人肩膀上说。
魏正前刚把手放在他身上,那个人就扑腾一声软倒在地,腿吓得站不住了。魏正前身后的兵立刻用准备好的绳子把他捆了,拖到一边。
“这个,随从日军扫荡两次。”魏正前又拍了一个人的肩膀。
“你他妈放屁!”那个人勃然大怒,一瞬间激动的满脸通红,狠狠地瞪着魏正前,大吼,“我没干过!”
但后面的卫兵不听他狡辩,把他按在地上,五花大绑,拖到旁边。他被拖走以后还在疯狂地咒骂,唾沫横飞,骂人的架势像是一条疯狗。十几秒内魏正前的祖宗十几代都遭到了侮辱,可魏正前就像没听到一样,面不改色的往前走。
“太吵了!”马亥呵斥,“你闭嘴!”
“我闭嘴?!他个王八蛋诬陷我!泼我脏水!我没有扫荡过!”那个人大叫大闹,愤怒地仿佛遭受了天大的不公。
但马亥一眼就看出来他的刻意掩饰。人被冤枉的第一反应是委屈,而不是愤怒,恰恰是被说中了才会突然暴怒。
“闭嘴!”马亥喊。
但那个人仍然不闭嘴,继续对着魏正前破口大骂。整个空地上都回荡着他的骂声。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破口大骂。他骂的脸都憋红了,嗓门越来越大。
马亥忍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了了。
马亥左右看了看,在地上找了一块白色的、拳头大的石头,捡起来走过去。一石头砸在他嘴上,他顿时不吭声了,满嘴都是血。
“等死吧,闭嘴,省省力气。”马亥把石头扔在地上,拍拍手掌上的土,冷冷的说,“你演技太差了。四岁的小孩也比你有表演天赋。”
“爷,我真没干过……”那个人跪在地上,蠕动着翻血沫子的嘴唇说。
马亥突然暴怒起来,马亥觉得胸膛里被灌进去一大桶的烈火。马亥觉得恶心,一个拿枪屠杀同胞的人渣,死到临头不知道后悔和难过,竟然伸着脖子大吼大叫,反复不停地演戏辩驳,挨了打还不放弃。就像苍蝇一样不停的响着烦人。马亥心情本来就极差,被激的火冒三丈。
马亥又捡起那块石头,右手拿着,朝跪着的伪军脸上狠狠拍去,连续不停地拍,拍到那个叛徒惨叫连连、拍到他扭头吐出几颗牙来、拍到他脸上血肉模糊,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全场一片死寂,只听见清晰的石头砸在骨头上的声音,一下又一下。
“牲口。”马亥对着尸体啐了一口,扔下血糊糊的石头,走回人群前方。马亥经过旁边的村民时,那些村民吓得往后退让,低下头去,仿佛马亥是个恶魔之类的东西。周围人被马亥残忍的举动震的鸦雀无声。
魏正前继续指认,魏正前似乎对村里人的情况很了解,他不但指认出谁为日本人做事,连每个人的罪行都列举了出来。
“这个,在城里抢劫。”
“这个,新兵。什么都没干过。”
“这个,奸杀了同村女孩。”
“这个,随从日军纵火。”
“这个,什么都干过。”
……
魏正前面无表情地念着那些人的罪状,声音不大,但听上去充满了威严。他说的话就像法院里法官的审判一样权威。他的每个字都在给人定罪,决定人的生死。
被指认的人什么反应都有,大部分人面如死灰,像被瞬间掏去灵魂似得瘫软在地,眼神空洞又恐惧,轻一些的还能自己试着走,严重的几个人都架不起来。
还有人当场哭出来的,哭的那么伤心。有几个人被指认以后不停求饶,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对着马亥磕头,他们都看出来魏正前不会松口,而马亥应该是这里的头儿,或许马亥一句话就能让他们活命。
但马亥只是一声不响地注视着他们,眼神冰凉又凶恶。
马亥非常愤怒,无论这些人怎么哭怎么磕头都不能打动他。马亥知道这些人很多跟随日军参加过扫荡,手上涂满了乡亲的血。马亥还记得这些人几个小时前对着自己开枪挥刀,试图杀死自己。马亥在村里看到了许多民兵的尸体,血淋淋地躺在几十米外的地上,脸上保持着死前的惊恐和痛苦。马亥怒火中烧。
加上之前抓出来的,一共有二十六个伪军被揪了出来。这二十六个人大概是昨晚意识到抵抗无望,因此放下枪装作老百姓,试图蒙混过关,躲过一劫。但没想到马亥会把所有人集中起来审问。
二十六个里面有六个是新兵,没有杀过人做过坏事。民兵们把这六个人推到磨盘前,把他们捆着的的手放在磨盘上。
姜渊水对马亥说:“你歇一歇吧,这种脏活交给我就好。”
“你辛苦。”马亥点点头。
姜渊水找了一把剁猪骨头用的刀,手起刀落,手起刀落,砍了六个人的手。
“家属,把这六个人领回去吧。”姜渊水对人群说,“按理说投敌应该枪毙,但念及他们手上还没血债,网开一面。若今后再有,就不是剁手这么仁慈了。”
一群家属哭叫着冲过来,把磨盘前的六个人扶走,这六个人都面色惨白,却没有一个叫疼的。马亥心说这六个人砍了手也不吭声,这么硬的硬种怎么会去当汉奸呢?仔细一看马亥才知道,这六个人都已经疼到半昏迷状态了,直翻白眼。晕了的人当然不会叫疼。
六个人都被哭啼啼的家属扶走以后,马亥却看到磨盘上还有一双人手。
“谁的手落在这了?家属不拿走吗?”马亥问。
“你他妈的拿去炖了吃吧!”一个扶着失去双手的丈夫的年轻女人回过头来,破口大骂,“我们不要了!”
很多人扭头看着马亥,想知道马亥什么反应。但马亥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表情也没说话。
紧接着姜渊水开始高声讲话:
“盘山坟的人听好,我们不是土匪,不会滥杀无辜。剩下这二十个犯过事的伪兵我们等一下会处决。家属不要等着收尸了,尸体不会给你们的!这种叛族背宗的人也不能埋到你们家的祖坟旁。其余人各回各家,今后不要和日本人勾结。家里男人作恶被杀的,自认倒霉吧。”姜渊水顿了一下,又改口,“不,不能叫自认倒霉,你们是罪有应得!你们的家人投靠敌人,背叛祖先,杀害乡亲,活该暴死!”
村民们犹豫了一下,开始往回走。他们面容凄惨,很多人家里死了人,还有很多人的房屋在昨夜的激战中烧成了灰烬。
“对他们来说是灭顶之灾啊。”李冬裘走到马亥旁边,看着那些村民们低垂着头远去。
“那些被鬼子屠尽的村子,才叫灭顶之灾。”马亥一句话掐死了李冬裘心里的一丝丝怜悯,“他们的家里人作恶多端,杀人者有一天也要被人杀,都是报应。”
片刻的沉默。
“我们也是杀人者。”李冬裘喃喃地说。
“那么你做好牺牲的准备了吗?”马亥转头看向李冬裘,“战争一旦开始,就不会结束。当兵第一天,我们就已经死去了。”
姜渊水走过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这剩下的二十个俘虏怎么处理?枪毙吧。”姜渊水商量道。
“子弹金贵,埋了吧。那边不有个乱葬岗吗?”马亥想了想说。
“挺费事。”姜渊水说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让他们自己挖坑,自己跳进去。”马亥语出惊人。
“他们怎么会愿意呢?”姜渊水皱起眉头。
“要是直接让他们挖自己的坟坑,他们肯定不愿意。”马亥说,“把他们带到各个村子里去,我们不是死了很多战友吗?这些战友都需要下葬,下葬挖那么多坟坑又是大工程,让这些人先给我们战友挖,一个村一个村的挖,他们就会放松警惕,最后把他们带到乱葬岗,再让他们挖,挖完了推下去就是。”
“我试试吧。”姜渊水点点头。
这件事直到下午太阳落山才处理完。马亥的方法完全行得通。
那些俘虏一开始被赶到各个村子挖坟坑,于是只是以为自己被抓来做苦力。俘虏们路上都互相讨论说这些民兵真坏,最后要剁他们的手,剁手之前还要让他们做苦工。最后被突然踹进自己挖的坟坑时俘虏们才醒悟过来。但已经晚了。马亥比他们想象的要坏的多,要杀他们还要让他们自掘坟墓。就像养羊的人去卖羊,先赶着羊走几十里长路到城里,再推进屠夫屋里宰杀——要杀人家还要让人家自己走过去。
几天后有人报告说乱葬岗有很多人在挖地,大概是保路村的家属得知了消息,想把自家人挖出来,带回去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