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五天,又是一个近晌午的时间。
马久仁带着五六个警备团的人摇摇晃晃边走边嚷着进了后弯村。
“队副,弟兄们一大早只喝了一碗菜汤一个窝头,这顶风来回十多里山路,这腿肚子都真打颤。”
“近些日子也真见了鬼了,突然来了那么多报告的,每天都出勤好几次回,每回都要走上那么十多里路,可是没有一回是靠谱的。”
“今早报告说有五六个外地口音的人,咱们赶过去一看,娘呐,报告的人什么眼神,那足足有近百河南饥民啊,刚才那些人看咱们的眼光,吓的我哆嗦,就怕他们一轰而上,把咱们给吃了。听说河南那地界,闹荒闹的真吃人。”
马久仁转过身子,照着身边的队员就是一脚。
“妈的,你们的良心都喂狗了。只喝了一碗菜汤一个窝头?他娘的跟着我上馆子吃香喝辣的怎么不说了。报告没一回是靠谱的?怎么,你是真想遇上共产党的八路还是八支队啊?上回遇上了个耍横的,看你哆嗦的不行,你他娘的砸人家摊闹人家店比谁都硬气,摸大姑娘屁股小媳妇的奶,手咋就不哆嗦了。”
马久仁扫了一眼这几个垂头丧气的家伙。
“都打起精神来,瞧你们这副怂样。”
“队副,队副,你消消气,消消气。”一个会来事的边给马久仁上烟点火边说道。“其实弟兄们都知道队副疼咱们,所以也没把你当外人,心里有什么也就冒出来了。只是这些天,連着几天夜袭村庄,除了皇军胡乱杀了几个人外什么也没有,白天还要一接到报告就要走上那么几十里路,到地方一看,不是扑空就是些说着外地口音的流浪灾民,关外口音?说句实话,就是咱们也搞不清楚什么关外口音。都说罗队长是关外口音,可我听起来同河南口音也差不多啊。这大冷的天,弟兄们多跑些路也没什么,只是大家都在背后议论,队副近来可是瘦多了,在这么下去,身体非垮了不行。”
“你们真是这么想的?”
“真可不是都是这么想的。前阵子大东沟皇军遇袭,皇军把你们叫去训话,听说那宪兵队长八木少佐气的一直挥着指挥刀,那皇军如果在气头上如果顺手那么一刀,队副,你不容易啊。”
“是啊,我容易吗我。”
“弟兄们本想为队副分忧,抓上几个逃荒流浪的,好拿到皇军那顶八支队的帐,可一想不成啊,那皇军一审露馅就麻烦大了,反倒给队副添了麻烦。”
“难得你们一片孝心。把枪都端起来,跟我走。”
马久仁情绪显然好了起来。带着人气势汹汹直奔后弯村维持会长关大户家,一路上,吓的的村民四处躲藏。
待他们走到关大户家门口时,早有人飞报,关大户已站在门口迎接。
“马队长,辛苦,辛苦了,这大冷天的。”
“关会长,奉皇军命令,请你跟我们去宪兵队走一趟。”
“宪兵队?”
“宪兵队。”
“不过,这已近晌了,马队长和弟兄们都辛苦了,先歇息吃饭,皇帝还不差饥饿兵那。来来来,都到屋里暖和暖和。”尽管关大户一听到宪兵队三个字,心里咯噔了一下,但他毕竟是村里场面上的人物,他们是国军来了应付国军,八路来了应付八路,鬼子来了应付鬼子,汉奸来了应付汉奸,就是連土匪都应付的滴水不漏,都练成了精。
“哟,关会长在家吃扯面啊。好香啊。”一进院就有人嚷开了。
“吃扯面?对对对,吃扯面,吃扯面,我马上给弟兄们安排吃扯面。”关大户边带着他们去厢房,边应承着。
安排扯面,点起碳火,暖和屋子,端水递烟,一阵忙乎。
“扯面在做了,一会就好,弟兄们先喝点水,暖和暖和身子,这大冷天的。哎哟,才几天不见马队长可瘦多了。”
“都是那八支队给闹的。”
“听说前几天何团长带着皇军連着几个夜晚剿了东边的几个村庄,还枪毙了几个人,说是八支队的人,这下马队长可就省心了。”
“省心个屁。八支队的人哪有那么好抓。”
“哪是........?”
“你这可是在刺探军情。”
“不敢不敢。”
“你想知道?到宪兵队时你可以去问皇军。”
“队长,皇军叫我去宪兵队有什么事?”
“皇军的事,我哪里知道,你去了不就明白了?”
“现在谁不知,在太平镇上,只要马队长不答应的事,就没人敢办。皇军那能知道中国人的心事,罗队长毕竟是外乡人,只有马队长对咱太平镇才是知根知底的,皇军啥事不得请教马队长啊,在吃拉面大会上,皇军随便一赏就是十块大洋啊,这比我一年的收成还要多。”
“你别哭穷了。我们在你这吃一碗面,你转身还不得向村民要三碗面的摊派。你当这维持会长,能亏的了自己?”
“谁想当这个会长啊,这不是何团长指定要我当的吗?我哪敢不当啊。这可是一处伺候不到就要掉脑袋的差事啊。就说刚才,队长一见我就要我上宪兵队,那宪兵队谁不知是个好进不好出的地方啊。这是命,认了。”
“别的事先撂一下,你赶快去看看扯面好了没有,我連说话的劲都没了。”
面很快就做好了,也很快都下肚了。等关大户拿着瓶酒进屋时,看到的是桌上摆着几只空碗,面盆里还残留着些面汤,吃饱了的人们,打着饱嗝,看他的眼光比先前柔和多了。
“关会长,面味道不错。”
“谢谢队长夸奖。”
“公差在身,酒是不能喝的。”
“队长真是治军严明,让人钦佩啊。”
“队长,那我去收拾几件衣服,一会跟你去宪兵队。”说完转身要走。
“慢着。”
关大户转回了身子。
“把酒放下,一会我们带上,晚上回去好喝。”马久仁边说边站了起来。
“队长。”会来事的那位又凑了过来。“咱们这会回去?”
“怎么,你还想住在这?”
“不是,我是想,如果咱们这会回去,下午再来一个报告的,皇军非逼的我们出勤不可,那可是风大加上天黑,晚上回去喝菜汤都是凉的。这罪可就遭大了。”
“你的意思是........?”
“托队长的福,让咱们弟兄们饭也吃饱了,人也暖和了,不如让再养奍,睡到下午差不多时,再回去,这些日子没睡个囫囵觉啊,得补补啊。”
“得补补?”
“补补。”
“好。补补就补补。歇好了再走。”
“关会长。”
“在。”
“我们队长要歇会,什么时候歇好了,什么时候叫你。”
“好的好的。队长和弟兄们先歇着,我随时候着。”
关大户在迷迷糊糊中让人叫醒,他赶忙起身,走到院子一看,日头已经偏西,马久仁他们都站在院子里了。
“马队长,歇好了?”
“歇好了。”马久仁身上一边挎着枪一边装着瓶酒,一脸严肃的对关大户说:“皇军叫你去宪兵队的事,这次你就先别去,我回去帮你说说。你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现在皇军是天天来查看报告情况的记录,见你自从拉面大会后一次也没报告过,皇军很生气,说你不把皇军的话当话,怀疑你通敌。”
“队长,这可是冤枉死我了。”
“怎么?”
“自从拉面大会回来,就把会上皇军说话的意思向村民们说了,还说了皇军有重赏。你想,村民都发动起来了,别说那八支队,就是九支队十支队也没处身躲啊。”
“村民们都愿意干吗?”
“谁同钱有仇啊?可是,架不住财神不往咱这块地界走啊,没财运啊。我还同村民们说,关键是看见那有带枪的人,报告了皇军有重赏。”
“关会长,你这事办的才是靠谱。”边上会来事的那个警备团的人凑上来说:“那些人报告的次数是不少,但没一回有准。只是苦了我们队长,哪一天不跑个二三十里路啊。”
“后来听说你们連着几个晚上扫荡了好几个村子,说是抓到了八支队的人,还都给嘣了,天下太平了,我们这心劲也就下来了。”
“抓是抓了,嘣也有嘣,只是漏网跑了几个,这事还不能放松。你的事,我回去同皇军汇报一下,他们一定会很高兴。你这样做很好,我们等着你的消息。”
“拜托队长在皇军面前多多美言,谢谢队长,谢谢队长。”
关大户毕躬毕敬的把他们送到院门口。
其实,他一听马久仁他们开口,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知道归知道,该应付还得应付啊,人家手里可握着枪哪,随便找你个茬,说不定还真会把你给抓宪兵队里去。他正想转身进院,却见到从路另一头走过来挑着担子的货郎老孙头。老远就打上了招呼。
“关会长,送客人哪?”
“送大爷。”
“送大爷?”
“孙掌柜,你说这皇军和警备团的人三天二头的来,谁受的了?”
“刚才走的是警备团的人?”
“马久仁带的一拨人。”
“什么事?”
“说我没去报告八支队情况,要抓我去宪兵队。找八支队?我那有哪本事啊。”
“哦。”
“孙掌柜,咱们交往这么多年了,这个忙你要帮我,你成天在外走动,见到的听到的肯定要比我多,帮我想法子先对付一下。”
“你儿子不是在太原给日本人办事吧吗,不看僧面看佛面,应该他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他在太原有个屁用。孙掌柜,你可别推,这个忙可一定要帮。”
“这忙怎么帮呢?总不敢瞎报告吧,弄不好是掉脑袋的事。”
“反正这个忙你得帮,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