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急迫,范贲即刻引兵两万去攻成都,留弟子领一万余人守在此地。
杜云在城上,望见叛军分兵南去,对朱焘说道:“叛军必是去攻成都,需尽快击破城下之敌。”
朱焘说道:“我有一计,让元孙领一支兵马出西门去追,迫使城下敌军分兵,然后再破其营寨!”周楚字元孙。
杜云笑道:“此计甚好,杜某将以鼓桴破营。”
过了一日,探马回报:“叛军已近成都,观它旗帜似乎是范贲亲往。”
朱焘命周楚领兵一千,出西门,引诱城下叛军分兵。
周楚领兵出城,往南而去。
张九、李素本不知兵,只是忠于范贲,听人禀报晋军出城往南而去。李素说道:“晋军定是去救成都,我军该分兵去追。”
张九说:“师父有言,只守营寨。”
李素说道:“为何要守营寨?自然是不教晋军回援成都。”
张九无话可说:“这……”
李素不由分说,引兵五千前去追击周楚,留张九守在城下。
待敌军分兵,杜云又率三千兵出南门,列阵往城东而行。
张九得斥候禀报,心道:“晋军精锐,只能凭寨而守。”此时营寨中尚有六千人,外边架着拒马,而堑壕只挖了面城的一侧。那堑壕前面是拒马,沟宽三尺、深四尺,沟后又垒土,高三尺,垒土之后则守着长枪手。本该长枪手与弓弩手相配合,然而范贲已将甲士、弓弩手皆尽带走。留下的兵丁身无片甲,手无利刃,只有一杆长枪。
朱焘并不知道叛军底细,由正面进攻实属下策,所以才让杜云出南门。
杜云距离敌营一百五十步停了下来,观望敌军。只见叛军杂乱无章,士兵只着布衣,手无盾牌,持枪守在拒马之后,比之前遭遇的更加不堪一击。他心中打鼓,转头问胡不二说:“叛军莫不是在示弱于前?”
胡不二说道:“叛军分兵之后,该当示强而非示弱,我观其确实困顿,难以为继。”
杜云想想也对,若是换作自己就该虚张声势。他下令弓手上前,往敌营放箭。一番射击,叛军纷纷躲避,却不出击。
杜云胆子肥了,下令以鼓桴当先,全军出击,直接突击敌营。朱焘在城上观战,坐看杜云破敌。
叛军哪里能抵挡?尽管张九持剑喝令,也止不住士兵溃逃。
张九举着剑,只差杀人了,但望见鼓桴凶恶,心中又想:“师父曾教导我不可擅杀,这些人说来只是百姓,怎挡得住残暴的晋军?”他远不比隗文有威信,又无杀伐决断的狠毒,如当年杜云初出山林一般。真是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眼看要全军覆没,张九忽然瞧见杜云手持双刀杀来,心中又恨又气。恨的是杜云残杀“百姓”,气的是自己落败,难以向师父交代。
张九脚下跑起来,冲杜云而去,一面躲避乱兵的刀枪,心道:“擒贼先擒王,杀此敌将再说!”
杜云见他跑过来,身法不错,心中讶异:“敌军中竟有好手。”
张九一剑刺向杜云面门,其它部位有铠甲,所以先取面门。
杜云身穿重甲,除非桓温手中的玄冥剑,普通兵器于他好比玩物。只需防备敌兵刺他面门,所以下意识的左手挥赤血刀砍向张九长剑,右手破月刀当其头顶劈下。他这两柄刀也不知杀了多少人,此招熟能生巧。
张九脚下走动,剑尖一晃,刺向杜云左臂弯,此处也没有铠甲。
杜云两刀横扫,随他而动。
张九往后一跃,避开杜云双刀。又快步走动,至杜云右侧,剑刺他右臂弯。
杜云知张九是虚招,一转身,右手挥刀格挡长剑,左手刀斜劈张九右肩。
果然张九看他格挡,剑尖一挑,又刺杜云面孔。
杜云若不躲避,长剑将先刺到自己面孔,而后赤血刀才能砍到张九肩膀。
张九料想杜云会后退,谁知却见他忽然跃起。“叮”,长剑方刺在杜云护心甲上。接着一声轻响,“哧”,张九的右臂被赤血刀轻易砍断。
张九双眼瞪得溜圆,惊惧之下,连退三步。
杜云落地,快步上前,破月刀劈下。
张九纳一口气,左掌挥出,断臂处鲜血疾喷。
“铛”,砸在刀面上,竟砸得破月刀一偏。
杜云赤血刀刺出,“哧”,将张九贯胸而过。
张九骤然气绝,仰面而倒。
杜云愣了一下,心道:“此人内力古怪,竟能打偏我的刀。”他的内力是凝练的,使之集聚于一点。而张九的内力却是外放的,陡然暴起,竟激得血脉偾张。
这不过是闪念,杜云又提刀而进,终于扫清残敌。
李素追了周楚三十里,终被他逃脱。回师雒城,却见营寨已晋军被夷为平地。李素大惊,寻着张九的尸首,率兵又赶往成都,去投奔师父。
周楚率兵摆脱李素,一路赶至成都。
探马来报:“叛军于城北五里扎营,正在攻打北门。”
周楚率兵绕道城南,亮出符节让守军开门。
守军见是刺史公子,并未轻易开门,而是垂下绳索让他登上城墙,并快马禀报刺史。一切验明,这才让士兵入城。
雒城,杜云与朱焘商议:“朱兄,探马报知上游的敌营空无一人。如今雒城之危已解,不如出兵去救成都。”
朱焘知他是太傅之子,与自己称兄道弟,反而觉得脸上有光,笑着说道:“这并无不可,只是成都尚未派人前来求援,也不必急于一时。”
杜云说:“成都兵少,万一被贼军攻破,如何是好?”
朱焘说:“雒城距成都不过百十里,贼军只是乌合之众,即便破城,以我军战力,尤可将城夺回来。”
胡不二说道:“胡某以为该即刻出兵,不教叛军有可乘之机。要知城内府库中存有数万甲杖,箭矢不可胜数,本是前朝遗留及收缴而来。一旦叛军破城,获得兵甲、粮食,将如虎添翼。”
朱焘倒吸一口凉气,问道:“可知叛军粮草几何?”
胡不二说:“我已清点过,城东敌营的粮草仅够五六日之用。由此看来,范贲只意在阻挡我军数日而已,其实已是强弩之末。”
城内已不足一万守军,朱焘说道:“既然如此,就由安之领兵五千先行,如若不胜可退还雒城。若叛军果然势衰力竭,可遣快马来报,本将再出兵攻之。”
杜云拱手道:“杜某领命。”
杜云引五千兵马,携五日干粮赶往成都。朱焘另派五百人去上游烧毁敌营,拆除浮桥,以断敌军粮道。
范贲见李素率兵来投,问明缘由。
李素跪在师父面前,请罪道:“弟子未遵师命而分兵追敌,致使师兄战死,营寨被毁,还请师父责罚。”
范贲原本以为这俩徒儿守营不出,能坚持三日,未料只一日便被破营。他一脸严肃,对李素说道:“尔等平日不多读兵书,才致有此败。快起来吧,往后该谨慎行事!”
李素叩首:“徒儿受教,谢师父宽恕。”这才站起身来。
范贲说道:“为师攻城两日,未能破城。你领兵五千去攻南门,使守军分兵。”
李素道:“徒儿遵命!”
杜云行了一日,抵近成都。一夜过去,伏于城北一片的茂盛的树林中,距叛军十余里。命胡不二、张氏兄弟各领三百人为疑兵,前去袭扰叛军,探其虚实。
裨将禀报范贲:“圣王,有晋军袭我营寨,方被击退。”
范贲问道:“晋军从何而来?”
裨将说道:“该是雒城之敌。”
范贲面不改色:“要来的终要来,赶紧攻城。”
裨将躬身称是。
胡不二与张氏兄弟返回树林,胡不二禀报杜云说:“安之,那叛军营寨树有藩篱,开七门,门上旗分七色,各写大字:开、休、生、死、惊、伤、景。因不知其中底细,所以我等只在营外以弓箭袭扰,并未踏营。”
八门中开、休、生三者为吉门;死、惊、伤三者为凶门;杜门、景门中平,小吉。
杜云一听,皱眉道:“范贲果然有道术、识玄门,可八门中为何独独少了杜门?”
张一笑说道:“自然因为安之姓杜,让我军不得门而入。”
张三叹“哈哈哈”大笑三声,笑得十分做作,假得顽皮。又见他笑容一收,摇头说道:“哎,兄长谬言!这杜门实与安之无关,此门属木,旺于春季,只宜于藏形,余事皆不利。叛军营寨扎于城下,四周开阔而没有林木,无所遁形,因此不用杜门。”
胡不二说道:“如此一说,我军合该藏在林间?我看你二人尽胡言乱语。”
张一笑说道:“我不姓胡,哪来胡言?”
张三叹说道:“哎,听你说‘该藏在林间’,就知你是乱语。此地处成都正北,东西两侧有山丘,五行属水,草木繁茂。木生火,敌军可用火攻。”
杜云看看脚下软软的枯枝败叶,都是去冬的,又看他们三支兵马赤旗如火,被南风吹得“呼哧”作响,说道:“三叹之言不无道理,我军以五千之众至此,叛军不会没有察觉,该移师于水畔。”
于是扎几个草人在林边,穿上晋军的衣服。兵马则退出树林,移师至成都西北背山临水处,又派出斥候打探贼军动静。
夜里,斥候来禀,那片树林果然遭叛军纵火。
杜云于帐中召集众将,说道:“我看不论叛军设什么玄门,我军只管以鼓桴破藩篱,摧营拔寨。”
张一笑说道:“我以为该自景门杀入,自休门杀出。”
张三叹说道:“哎,兄长又胡言。景门在正南,而休门在正北,我军难道要绕至敌营南面进攻?敌军刚才施以火攻,可见其早有防备,我料景门与休门皆有埋伏。不如由开门杀入,由生门杀出。”
张一笑说道:“我军属火,该走景门!”
张三叹大摇其头,说道:“火克金,该走开门!”
胡不二伸手止住这两兄弟,说道:“你二人不必再争了,八门缺一门,术数已改,本就不该以五行而论。”又拱手对杜云说:“安之,我以为该用九宫占卜来定。”
他四人都师从道家,只因所学不同,往往各执一词,难得决计。
杜云听了,赶紧说道:“且住,我看还是等到明日,你三人再领人马前去试探,然后决计。”说完,扶着脑门出了营帐。
次日,胡不二、张氏兄弟又各领三百士兵,往敌营袭扰。一经试探,七门中只有开、休、生三门无大动静。
三人率军回来,胡不二禀报杜云:“我观敌营七门乃是障眼法,开、休、生三门定有陷阱,所以并无动静,是引我军去攻。”
张一笑也说:“不错,无论我军如何鼓噪,那三门一兵不出。再者因景门在正南,叛军由此门出而攻城,不便突袭。”
杜云说道:“这么说来,我军可从死、惊、伤这三门攻入?”
张三叹说道:“未必,我军也可攻杜门。”
杜云讶异道:“不是没有杜门么?”
张三叹说道:“我观杜门的方位,彼处在藩篱之外本有一片苦竹林,却被叛军砍伐已尽,遍地竹刺,难以行走,且破了杜门的气格。杜门乃隐藏之门,想是范贲顺势而为。彼处无人把守,可以突袭。”
杜云说道:“你刚说藩篱之外有竹刺,如何避开?”
张三叹说:“呃,这倒无法避开。”
杜云说:“军中又无铁脚掌,怎能从尖刺上踏过?”
张一笑说:“三弟虽然窥破杜门,却无良策,哎,可叹,可叹!”他学起弟弟唉声叹气,一脸做作。
张三叹被兄长一激,抓耳挠腮。
胡不二说道:“这倒不难,只需以长枪穿上铁甲,以衣带固定,铺在地上。人踏铁甲而过,可不伤脚掌。”
张三叹点头说:“可以一试,不过鼓桴愚笨,恐它乱走,会踩在尖刺之上。”
杜云说:“既然如此,今日早做准备,明晨我领鼓桴攻打惊门,尔等则突袭杜门,两面夹击,再由景门杀出。”
众将躬身称是。
范贲见火攻未能奏效,杜云所部依旧袭扰,而粮草将尽,心中焦急。不复平和气色,反显出一股暴戾之气,冲帐内小将下令道:“今日不破成都,为将者斩!”这帐篷正是用苦竹杆所支撑。
小将们一听,打了个哆嗦。
五更,军队开出景门,行兵五里攻打北门。
李素被快马传令,依旧攻打南门。得知师父发怒,李素穿着盔甲,面色铁青,不敢怠慢,催促士兵以云梯攀城。
周楚领兵两千正于南城防守,见贼军攻城,即下令弓弩手放箭。
一个贼兵手臂中箭从云梯上摔下来,还好跌得不凶。他爬起身来,捂着手臂往回逃,却被李素挡住:“后退者斩!”
这贼兵苦着脸,告饶道:“小将军,我已受伤,爬不得云梯了。”
李素见他手臂确实插着箭,说道:“那也不准后退,快去墙下扶住云梯。”
贼兵大难不死,哪里听他的,往右一转身,撒腿就跑。
忽然,“刷”,长剑刺来,自这贼兵后背刺入,胸前刺出。贼兵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带血的箭尖,“呃呃”呻吟两声。
长剑抽出,这贼兵仆面而倒。
李素齿缝里蹦出几个字:“说了不得后退。”
他望着城墙上,箭矢、檑木下来,士兵攻不上去。持剑走向城墙,左手从地上捡起一面圆盾,一面遮挡箭矢,亲自攀上云梯。
李素武艺虽好,然而乱军之中,刀枪无眼,也很难以顾及周全。他攀到一半,露出半张脸,瞧见墙顶两个晋兵正推出一根檑木。他连忙脚钩梯杆,翻身至云梯反面。檑木砸下,越过李素,将他后面的一个贼兵当头砸落。那贼兵受此一击,脑门碎裂,跌在地上,变作一具臭皮囊。
李素又翻身至云梯正面,以盾护住,往上攀登。“笃”,一支箭射在他盾牌上。快至城头,一杆戟刺下来,勾住他的盾牌,往上拉扯。李素借势而上,攀登几步,盾牌一翻,长剑刺出,将使戟的晋兵当胸刺死,而后将其尸首推落女墙。他左手扔掉盾牌攀住箭垛,右腿已翻越垛口。探头一看,却见城上数名晋兵杀至,一人正挥钢刀要砍他右腿,被李素后发先至,一剑刺中额头。使刀的刚倒地,又有三杆长枪戳来。
李素卡在垛口之间无法腾挪,左手扶住箭垛,右手挥剑格挡开刺向右肋的长枪。脸上陡然一痛,未避开第三支枪,被刺开一道血口。李素赶忙收腿,重又落脚在云梯上,一边挥剑抵挡。
“嗖”,忽然一支箭贴着外墙面射来,正中他后臀,又一枪刺来,扎在他右臂。李素受痛,自云梯坠落,两手连抓,距地一尺,终于抠住云梯的横杆,这才不致丧命。
周楚从另一个垛口探出半截身子,手中拿着弓,望见李素跌落云梯,居然没死,心道:“此人当真命大!”
范贲正督军攻城,快马来报:“圣王,不好,晋军攻破我军营寨。”
范贲皱眉道:“什么,晋军由何门攻入?”
快马禀道:“晋军自惊门攻入,我军正拼死抵挡,不想另一支晋军自东南毁藩篱而入,已破我数营。”
范贲睁大眼睛,喃喃自语:“晋军怎会知道,竟能识破杜门?”他望了望蚁附攀城的士兵,又大声道:“只要能破城,只要破城,何惧失去营寨?”声音好比豺狼。
旁人听他声音,看他模样,不由得惊惧。
范贲睥睨众人,说道:“还不快攻城,往城头射箭,射箭!”
众人赶紧持弓去城墙下,捡起地上晋军射下来的箭矢,往城头的垛口露出身子的守兵射去,以掩护攀城的将士。
一来叛军弓弩手不足;二来仰射需站得近才显威力,叛军却无硬弓、强弩;三者叛军箭矢不备,捡晋军的箭实属无奈之举。范贲冒死攻城,以人命累叠求胜。
城楼有周抚坐镇,已命快马赶去雒城,让朱焘出兵来援。诸葛邪则于城内府衙策应南北,调拨甲杖、箭矢,收治伤员。
惊门之内有竹木搭设的架子,架子底下摆着拒马,与架子相连,分割场地,又故意留出通道,如同小巷,供人行走。叛军手持长枪,于通道末尾结阵。杜云看架子与拒马连接牢固,已知其用意,是想让其分兵,将队伍排成串,由通道去攻,以寡敌众。
杜云岂会上当,勒住人马,让鼓桴用大铁棒子砸烂架子,摧毁拒马,只是耗些时间。
无奈杜门被破,这边的架子又被毁,贼营遭东西两面夹击,叛军难以抵挡,终于溃败。
杜云与胡不二等人合兵一处,从景门杀出,直奔城下。
鼓桴跑得最快,率先赶到叛军后阵,一顿棒扫,杀得贼兵四散。
范贲望见了,恼羞成怒,早知鼓桴难敌,终要坏他大事。也不着甲,一身紫袍,提着剑,亲自迎战。
鼓桴的铁棒之下也不知有多少冤魂,铁甲锵锵,杀气腾腾。望见一白须长者持剑上前来,也不知尊老,一棒子便当头砸下。
范贲身形一晃,避开铁棒,奔至鼓桴跟前,竟站在它脚背之上。鼓桴的脚背之大刚好可以容纳寻常人两只脚板踩在上面。
范贲提剑伸至鼓桴膝弯,带剑一割,“呲”,割在锁子甲上。
鼓桴虽脑袋不灵光,但也没蠢到拿铁棒砸自己脚背。他提脚用力一踢,要将范贲甩脱。
范贲见一招不成,趁它起脚,轻身落地,忽的一矮身窥它脚底,果然发现破绽,鼓桴鞋底没有着甲,姜还是老的辣。然而不及出剑,鼓桴已踏在地上。
范贲既然已经窥破,便绕着鼓桴快步而走。鼓桴跟着他,抬脚转身。别看它身躯高大,动作其实不慢,就像一个被放大的武士,身法常人难及。要想刺它脚底,除非比它落脚的速度更快。杜云上次能成功,是因鼓桴原地踏步,无需追赶。
但这范贲身法之快可比得上皇甫锋,待鼓桴转身落脚,范贲又手抓鼓桴的裙甲,踩在它的左脚背上。
鼓桴弓腰左手一挥拍向范贲,却见范贲翻身滚落在地面。鼓桴下意识的抬起右脚,跺向范贲。谁知脚板一痛,忙收脚回来,踩在地上。
范贲站起身来,面露诡笑,长剑染着血迹。
鼓桴吼叫一声,挥棒朝范贲横扫。
范贲往后轻轻一跃,避开狼牙棒。
鼓桴棒子够不着,跛脚向前,又一棒朝范贲砸下。
范贲忽然向前,避开狼牙棒,抓住鼓桴的腰带,跃起,左手攀至它掩膊,右手长剑刺向鼓桴眼眶。
鼓桴仰头要避开,无奈范贲黏在身上,于是起左手拍向自己胸部,欲将范贲拍成肉饼。
然而范贲剑招更快,眼看鼓桴要瞎。
“嗖”,一箭射至,正中范贲右边肩胛。
范贲手劲一泄,飘然落地。这箭已透入肩胛,痛得他直皱眉头。
“啪”,鼓桴拍在胸口,自己一个趔趄。
范贲快步跑动,瞧得真切,百步之外,那杜云正张弓搭箭,只待他停下脚步。
晋军已然杀至,弓弩手朝城下的贼兵射箭,枪盾手则冲锋在前,叛军腹背受敌。
两个晋兵杀向范贲,却见他脚下步法奇妙,长剑已换作左手,避开晋兵长枪。“刷刷”两剑,皆刺中晋兵咽喉。
张氏兄弟想要前去捡漏,眼见两个晋兵一招便死,不禁停下脚步。
兄弟俩对视一眼,张一笑说道:“哎呀,我脚底发麻。”
张三叹则说:“哎呦,我右手发抖。”
一人跑过他们身边,正是杜云,手持双刀,朝范贲而去。
范贲眼看军队不敌,士兵溃逃,鼓着眼,眉毛倒竖,胡须戟张。恰逢杜云近前,他左手挺剑刺向杜云面孔。
杜云以赤血刀格挡,右手破月刀劈向范贲头顶。
范贲身形一晃,收剑绕杜云而走,看他一身重甲,只露面孔、臂弯在外,好比缩小的鼓桴,难以下手。
杜云的身法岂是鼓桴能比,转身挥刀,两手如虎爪高低交错。刀锋过处,范贲退出两步之外。
范贲先退后进,身形如风,又绕至杜云侧面,长剑刺他右臂弯。
杜云却步挥刀格挡,赤血刀刺向范贲胸口。谁知他变招极快,长剑又刺向自己左臂弯。左手方一收刀,范贲长剑随之一挑,又刺自己面孔。
杜云使双刀,以弥补速度上的欠缺,且赤血刀锋利无比,可以说武功已平添一倍。而范贲右肩胛受伤,用左手使剑,威力本打了折扣,然而其武艺之高江湖绝顶,丝毫不落下风,反而杀招迭出。
范贲看杜云一脸惊惧,作瞠目结舌状,心中似吃了蜜,面容更加诡异,自认武艺胜过杜云,将取他性命。却见杜云突然仰面而倒,以避开剑锋,可笑此招实落了下乘。又觉得身后来风,范贲猛一回头,见鼓桴铁棒扫至。原来杜云是为避开鼓桴这一击,顺势倒地。
铁棒粗长,瞬间将至,范贲想要闪躲已来不及,只见他衣袍陡然鼓起,犹如灌风。跟着双手拍出,抵挡重击。
“嘭”一声大响,铁棒砸到,范贲借力跃起,好像皮球一样被击出两丈之外。
杜云爬起身来,看得心惊。刚才那棒扫来,若非他倒地避开,怕已被锤得骨碎,而范贲竟能承受,怕真是不死之身。其实他并不知道,范贲一边行气,一边用手抵挡鼓桴铁棒,虽逃得性命,但双臂已经骨折。
鼓桴跛脚赶过去,操起棒子再砸范贲。
范贲垂着手,一个起落避开来,身法却不如之前那般快速。
张氏兄弟跑到杜云面前,张一笑给他弓箭,说道:“安之快用箭射他。”
杜云回过神来,左手挽弓,右手夹起两支箭,一支含在嘴里,一支拉弦射出,又取嘴上的箭连珠射出。
范贲躲避铁棒横扫,又望见箭矢射来,一跃而起,躲开第一支箭,身在半空,却被第二支箭射中。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范贲跌落,委顿在地。鼓桴一棒砸至,将他砸成肉饼。
叛军被杀散,城上也不再放箭。
杜云赶过去,见范贲脑袋以下已被砸成泄了气的皮囊,死得透了。鼓桴已停下铁棒,不似之前疯狂,一屁股坐在地上,搬起右脚板来看,鞋底有一块血迹,正是被剑刺伤的地方。
鼓桴抓住鞋跟,将鞋子脱下来。那鞋子是牛皮所制,高不及脚踝,脏兮兮的,已破了口。
杜云收起双刀,闻见一股脚臭,在鼻子前面挥了挥手,对鼓桴喊了一声:“鼓桴!”
鼓桴歪头看着他,头盔里显出两只大眼睛。
杜云看它没有失心疯,还认得人,又见它脚底有伤口。他取出七宝丸来,对鼓桴说道:“吃,吃!”想要给它的伤口外敷,却没有水给它洗脚。
鼓桴摊开手,杜云往他手里倒了两粒七宝丸。
鼓桴一看,那药丸小得可怜,还不够塞牙缝,一翻手,将药丸倒在地上。
杜云一愣,没想到它还挑食。
张氏兄弟也走近来,张一笑看着范贲的尸首道:“这么老了还造反,真是死不足惜。”
张三叹说道:“哎,正因行将就木,惜来日无多,这人才想称王一番。”
杜云听了,仔细瞧范贲尸首,见他一颗皓首,脸上布满皱纹,老得不能再老。杜云忽然想起师父,思绪飘飞,恨不得立即脱了这身甲胄,归去武陵山中。
贼首已死,叛军已散,周抚收拾残局。
杜云命人搬来水,给鼓桴洗了脚,敷了药,又包扎好。去城中寻来鞋匠,要给鼓桴量脚,好做双鞋子。
鞋匠还道鼓桴是个人,待去城外看到它真实面目,直吓得两腿直哆嗦,哪里敢去量脚?忙跪地磕头,对杜云道:“将军,还请绕我这条小命!”
杜云说道:“鼓桴懂得人话,鞋匠不必害怕。”
鞋匠见鼓桴坐在地上,嚼着大饼,正歪头看他,着实可怖。趴在地上乞求:“饶命,饶命,还请将军另请高明!”
杜云看他怕得不行,只得让他离去。略一思忖,便想起诸葛邪,心道:“定要让清风想个法子。”
战事已了,诸葛邪难得安闲,摇着羽扇,命人清查库存。见杜云一身战袍前来,笑道:“安之来了,寻我何事?”
杜云看他羽扇纶巾,好不潇洒,说道:“我正有事相求。”将他拉到门外僻静之处,说明来由。
诸葛邪听了,说道:“我百般器械都会做,只是不会做鞋。”
杜云说道:“清风不可推脱,论聪明你强我十倍。”
诸葛邪笑得露出大牙,说道:“过誉,过誉!虽比你聪明,却也不值一提,待我去给鼓桴量脚。”
诸葛邪随杜云来到城外,见鼓桴正躺在草地上晒太阳,赤者脚,右脚上还缠着布带。诸葛邪取出铁笛,幽幽吹起。
鼓桴听见声音,转过头来,看是诸葛邪,竟露出笑脸。
杜云从未看过鼓桴笑,惊讶不已,心道:“怪物也会笑?”
鼓桴坐起身来,听诸葛邪的笛声,脚趾一动一动,似乎在打节拍。
诸葛邪吹完一曲,对鼓桴说道:“我给你量量尺寸,做双鞋子。”说完,又取出尺子,给鼓桴两脚。
鼓桴似乎明白,两脚一动不动。
诸葛邪给鼓桴量了两脚的尺寸,对杜云说道:“你每日给它吹吹笛子,它便听你的话。”
杜云露出笑脸,说道:“当真?我去集市买支竹笛先。”
诸葛邪又说:“千万吹得好听一些,不然它会发怒。”
杜云笑容一收,说道:“那我先练练。”
杜云的埙吹起来显得哀伤,自然要用些明快的曲调。
诸葛邪问道:“要不要也给你做一双?”
杜云哪相信他的手艺,说道:“那倒不必。”
过了半月,鼓桴的鞋子已经做好了,诸葛邪骑马送来。杜云从他马鞍上取下鞋子,有些沉重,看鞋子依旧是皮革所制,只是比原来的要大一圈,脚踝处还加了系带,问道:“这鞋为何这么重?”
诸葛邪说:“你看它鞋垫。”
杜云从鞋里掏出大鞋垫,原来是这鞋垫重。平常鞋垫只是数层土布纳制,这个鞋垫却是细羊皮缝制,里面一块一块硬硬的,好似甲片,与他的皮甲内缝龟甲木异曲同工,杜云问道:“这里面莫非缝了铁块?”
诸葛邪笑道:“不错。”
杜云惊讶道:“如此一来,这鞋底连铁蒺藜也刺不破,亏你想的出来。”有这双鞋,再加上鞋面着甲,鼓桴的双脚当可无懈可击。
鼓桴的伤早好了,拿来一穿,正合脚。走来走去,也没什么不妥。
杜云心血来潮,腆着脸说:“何不也给我做一双?”之前他已拒绝,此时又要。
诸葛邪摇着羽扇,说道:“好啊。”说罢,向杜云伸出手板。
杜云一瞧,问道:“做什么?”
诸葛邪说:“做鞋不用给钱么?”
杜云一推他的手,说道:“你我兄弟,要什么钱?”
诸葛邪说:“我囊中羞涩,几日没吃酒肉了。”
杜云笑道:“这容易,今日我请你就是。”拉着他往城中酒肆去。
来到一酒肆,叫了些好菜。还别说,这大战方过,四方各色人等,又都入城来,可见成都于益州乃首善之地。
诸葛邪吃完一盘羊肉,又对堂倌说:“去,包一只烧鸡,我好带走。”真是吃不了兜着走,权当夜宵。
杜云也不以为意,劝酒道:“来,清风,你我满饮此杯。”
诸葛邪用手绢擦了擦嘴,才端起酒杯。
这时一个衣着破旧的士兵入店来,戴着头巾、领巾,没有佩刀,还背着个大包裹。
堂倌一看,伸手拦住,问道:“这位客官可要用膳?”
士兵眼巴巴看了看杜云案上的饭食,说道:“我没钱。”说的虽是汉话,腔调却古怪。
看来是个蛮人,堂倌“哼”了一声,叉腰道:“没钱还敢进来?”
蛮人低着眉说:“我虽没钱,但有甲胄可以换钱。”
堂倌说:“甲胄倒也值钱,拿来我看。”
蛮人放下包裹,打开来,非铜非铁,也不是皮做的,而是黑漆漆的藤甲。
堂倌用脚踢了一下,轻轻松松,皱眉说道:“这等破烂还不快拿走?”
蛮人讨不到饭吃,只好收拾包裹。
诸葛邪对堂倌道:“我的烧鸡呢?”
堂倌一听,满脸堆笑,点头哈腰:“该包好了,在下这便去取。”快步往后厨去了。
诸葛邪对蛮人说:“这藤甲倒是少见,足下不妨过来喝两杯。”
蛮人看他识货,提着藤甲放到诸葛邪席前,掀开包袱皮,说道:“郎君也识得藤甲?”
他曾在书中读到过,却不曾亲眼所见,诸葛邪说:“且喝了此杯再说不迟,请!”边说,边从坛中舀出酒,斟满自己的酒杯,推至案前。
蛮人并不嫌弃,拱了拱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而后,一抹嘴巴,说道:“谢郎君赐酒!”又指着藤甲说:“我这藤甲刀枪不入、箭矢难伤,郎君大可买去防身。”
诸葛邪眼下囊中空空,且身为文官并不上阵杀敌。全因好奇,才捡起藤甲来端详。
堂倌将用箬叶包好、系上草绳的烧鸡送至诸葛邪案头,看蛮人仍在,瞪着眼睛说:“你这厮怎么还不走?”
诸葛邪放下藤甲,当着堂倌的面将烧鸡给蛮人,说道:“不必多言,再去做两只烧鸡来。”
堂倌一听,心想:“这人当真好骗。”点头答应着,退了下去。
蛮人拿着热乎乎的烧鸡,不禁咽了咽口水,听诸葛邪说道:“刚才说此甲刀枪不入,可是当真?”
蛮人说:“郎君如若不信,可拿刀一试。”
诸葛邪抽出腰间佩刀,“刷”,斩在藤甲上,果然无伤,只留下印痕。
杜云起初不信,想那枯藤怎么能抵挡刀枪?今番算是开了眼界,也起身过来,捡起藤甲,只觉得轻且厚实。也不知用什么坚藤所织成,密不透光,可扣在前胸、后背及肩臂,用绳子拴好,有如模具。他对蛮人说道:“不知能否受我一击?”
蛮人豪爽道:“壮士尽管试来。”
杜云“呛啷”拔出破月刀,使劲一斩,藤甲为之弯曲,却没断折。杜云满脸讶异,心想:“其论坚与轻可比龟甲木,论柔韧则无与为匹。”
诸葛邪还刀入鞘,对杜云说道:“安之欲买之否?”
杜云比了比身材,说道:“此甲虽好,可惜不合身。”
诸葛邪对蛮人说:“你听见了?”
蛮人看杜云高出自己一大截,说道:“若要合这位壮士的身,非量体而制不可。”又摇了摇头。
诸葛邪问:“足下何故摇头?”
蛮人说:“制一件藤甲前后需三年,时不我待。且此藤只产于南中,非成都可得。”
杜云问:“南中?我听闻地处蛮荒。”
蛮人瞪大眼睛说:“南中皆汉家衣冠,怎能说是蛮荒?”
诸葛邪笑道:“他说的不错,南中十二郡户籍在册,乃文礼之乡。”他也不扫此人的颜面,其实南中蛮汉杂处。蜀汉之时,汉什邡侯雍齿之后雍闿为建宁豪族,曾结连夷王孟获造反,后被诸葛亮平定。那孟获被释,还任蜀汉御史中丞。诸葛亮将南中勇士一万户移于成都,招为无当飞军。因其善使弓弩、毒箭,悍不畏死,有蜀一朝,皆为劲旅。
藤甲要价不低,诸葛邪没能买下,却也给了蛮人两只烧鸡,聊表心意。
两人在成都逗留多日,游山玩水。
这天,周抚请他二人请入大堂之中,笑着说:“日前,朱将军已攻破涪城,擒杀邓定。朝廷又下诏,与我等加官晋爵。加封征夫为荡寇将军,安之则晋爵关内侯。周某承蒙圣恩,获授平西将军。”
诸葛邪、杜云听了,齐齐拱手称贺:“贺喜刺史!”
周抚笑道:“同贺,同贺!”又将荡寇将军、关内侯的铜印交给二人。
杜云看看铜印,底下有四个篆文“关内侯印”,又问道:“我等几时可返回荆州?”
周抚说道:“临贺郡公已送书来,二位可以随时离开,只是周某万般不舍。”临贺郡公乃是桓温的爵位。
杜云听了高兴,拱手说道:“多谢刺史,我想明日启程。”
周抚说:“这么快?”
诸葛邪说道:“若要启程,需备两条大船。”
杜云不解道:“江上风浪虽大,一条足矣。”
诸葛邪说:“安之的手下是留在此地,还是带走?”
杜云高兴之下,倒把这事给忘了,说道:“我先去问问。”说罢,起身告退。
周抚说道:“他们若愿意留下,我以重赏。”
诸葛邪看着杜云的背影,摇着羽扇对周抚说:“刺史身兼西蛮校尉,而这些人说来却是南蛮校尉掌管,将其留下恐生龃龉。”
周抚一捋胡须,说道:“征夫说的是,周某岂会不通情理?”他也知道诸葛邪本为南蛮校尉长史,而桓温则身兼南蛮校尉之职,若从他手下拉人,不免会生龃龉。
诸葛邪说道:“下官告退。”起身离去。
周抚以礼相送。
杜云手下尽在城外军营,除了胡不二、张氏兄弟、鼓桴,还剩百余名氐兵。
鼓桴自不必问,问了也不懂,先问过其他人去留。
氐兵是没有计较,留在帐外。
胡不二说道:“安之没有官职,我等哪知去留?”
张一笑说道:“我看益州不错,天府之国。”
张三叹说道:“若想建功立业,还需往荆州去。”
张一笑说道:“何必贪念功业,只安身度日便是。”
张三叹说:“哎,既然如此,又何必当兵?”
张一笑说道:“早知就不当兵了。”
胡不二说:“我等已将功折罪,眼下就可以还乡。”
张一笑说道:“还乡好啊!”
张三叹说道:“好什么,随仲兄屠猪宰羊?”
张一笑说道:“那也好啊,不必担惊受怕。”
杜云发觉帐外有人,喝问:“谁在外面?”
诸葛邪撩起帐幕,走了进来,笑道:“是我。”
众人见了,连忙拱手行礼。
杜云纳闷道:“你怎么来了?”
诸葛邪说道:“我去武陵就职,尚缺郡丞、功曹,不知安之是否有意。”
杜云摇头说:“去你府中喝茶尚可,做官就罢了。”
诸葛邪说:“可惜,可惜,武陵偏僻,无人愿去就职。”
胡不二赶紧说道:“郡守若不嫌弃,卑职愿往。”
张一笑看他抢先,说道:“卑职粗通文墨,武艺不俗,愿追随郡守。”
张三叹说:“哎,卑职不才,只是略胜家兄一筹,还望郡守不弃。”
张一笑听了,瞠目道:“嗯?”
诸葛邪笑道:“终是不二先开口,就许你郡丞之职,你二位可做功曹。”
三人听了,皆大欢喜。
诸葛邪又说:“武陵郡多有水匪、山贼,那些氐兵我也要带走?”
杜云说:“只怕还得经南蛮校尉府许可。”
诸葛邪说:“本官尚未赴任,现职南蛮校尉长史。”
杜云一愣:“说的也是。你若想要氐兵,大可用丝绸与蛮王交换。”
诸葛邪说:“可惜我并无丝绸。”
几人稍作商量,诸葛邪便去择取战船,这些战船原本就是荆州的,终要开回去。
周抚作顺水人情,让出两条战船,又送了金钱、蜀锦以表谢意。益州尚不安定,难免求诸荆州,自然不能亏待人家。
准备好食物、蔬果,尤其是腊肉,免得鼓桴于途中胡为。一行人分作两船,顺江而下,前往江陵。
日子如流水,一行人来到南浦,停船靠岸。
杜云与胡不二、张氏兄弟下船,前去戍所,要将老卒等人的骨灰接走。杜云拿了周抚所赠的三匹蜀锦,好送给蛮王。又带了不少衣裳、布鞋,送给那些戍卒,都用竹篓背起。
道路依旧崎岖,行了两日,方赶至戍所。四人感叹以前竟在这山岭之间常走,相隔不过半年而已。
遇见熟悉的戍卒,却不见韩丑和刘猛。杜云将衣、鞋送给他们,一问之下,才知道韩丑已调任奉节兵曹;刘猛遇大赦,减罪一等,被送去奉节服徒刑。
起出骨灰坛,胡不二、张氏兄弟是不想再赶去腾龙洞。杜云只好一人前往,他腿脚虽快,也走了两日才到腾龙洞。
寨兵往王府通报,孔先生亲自出寨相迎。
杜云连忙施礼:“见过孔先生。”
孔先生作揖道:“安之别来无恙。”
杜云问道:“大王可在寨中?”
孔先生说:“不巧,大王出寨未归。你既然来了,且盘桓几日,老夫作陪便是。”
现在已过午时,杜云心想:“这回去又需两日,先将蜀锦留下,跟孔先生讨些干粮,明日再走不迟。”
随孔先生进寨,入到王府。
杜云将蜀锦奉上,说道:“杜某本欲亲手将此薄礼敬献大王,如今只好交给先生。”
孔先生看这蜀锦流光溢彩,心知非凡品,不过他为人不伤奢靡,并无惊喜,双手接过,笑道:“难得安之有心,快快请坐。”
两人分主宾坐了,杜云又问:“我走之后,那涪陵氐人可有犯边?”
孔先生摇摇头,说道:“听闻氐王遭杨氏部将杀害,邦中已乱。”
杜云说:“啊,竟有这等事?”
孔先生捋须道:“子曰:‘好勇疾贫,乱也。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氐王若行仁德,不致有今日之患。”那子曰是说:喜好勇敢而又恨穷困,就会犯上作乱。对于不仁德的人,恨得太厉害,就会出乱子。
杜云对于“子曰”也不大耐烦,连忙岔开说:“杜某一路赶来,倒有些饿了。”面带歉意。
孔先生一听,吩咐仆役道:“快叫厨下做饭,也好待客。”此时尚未至黄昏,做饭还早。
仆役应声而去。
孔先生又问杜云外面的世事。
杜云说朝廷平定蜀地的事情,说来话长,不觉已到黄昏。
仆役送来酒菜,放在两人案上。
两人刚举杯饮酒,又有三个赤脚奴隶送来几盆百合。
孔先生心中奇怪,问奴隶说:“这花哪来的?”
奴隶说道:“大巫听闻是有贵客来访,所以命我等送花,好增些喜气。”
杜云一听,问道:“阿兰?”眼中露出慌张,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孔先生听是阿兰送来的,也无话可说。邦中巫祝地位超然,连蛮王也要礼让三分。他看杜云神色,说道:“安之不必介意,阿兰行事谨慎,已不同往日。”
杜云稍稍安心,两人继续用膳。
酒过三巡,杜云觉得头晕,问道:“这酒怎如此醉人?”
孔先生大着舌头,说道:“老夫平日也不饮酒,不胜酒力。”
杜云闻着淡淡的花香,吃着吃着,一头栽倒在案上。不光他醉倒,孔先生也醉了过去,连堂中的仆役都委顿在地,奇来怪哉。
次日天未大亮,杜云已经睡醒,糊里糊涂的从榻上坐起身来。他内力深厚,倒也看得清楚。卧榻之上,并非他一人,竟然还有一女子。看她容貌分明就是阿兰,杜云大惊失色,舌挢不下,闪念之间已觉着了她的道。
哆哆嗦嗦掀被下榻,却见身上一丝不挂。
杜云脑中空空,想不起来昨夜之事。胆战之间,不敢惊动阿兰,唯恐遭她毒手,抱起榻边案上的衣裳蹑手蹑脚的出门去。
草草穿上衣裳,也不告辞孔先生,直接出寨去。
因他是贵客,寨兵并不阻拦。
杜云一路狂奔,饿了、渴了也不敢稍事休息。过了界河,方才安心。
回到戍所,胡不二见他失魂落魄,问道:“安之何事如此慌张?”
杜云支支吾吾,只说:“蛮王不在寨中,空跑一趟。路上遇见毒蛇,因此慌张。”又让胡不二寻来吃的,先填饱肚子。吃饱喝足,催促大伙上路。
四人携带干粮,背着骨灰,返回船上。
战船离岸,扬帆东去。一日来到奉节,留胡不二看守鼓桴,杜云等人下船去寻刘猛,好歹也曾出生入死,岂能不过问?
巴东太守听闻他们路过,出城迎接。益州收复,奉节不再是重镇,又偏僻、贫乏,太守也想沟通外部。
李太守对诸葛邪行礼道:“诸葛长史光临奉节,李某不胜荣幸。”
诸葛邪还礼道:“太守竟而亲迎,下官愧不敢当。”他尚未就任郡守,说是“下官”也不为错,但在李太守眼中则是谦逊。
李太守笑道:“诸位有功于国,李某仰慕不已。”又对杜云道:“杜将军别来无恙,我料定公子必能东山再起,果不其然。”
杜云寻思:“有这等事?官字两张口,果不其然。”拱拱手道:“谢太守记挂。”
李太守又说:“李某略备薄酒,请众位入城中一叙。”
诸葛邪说:“有劳太守,请!”让李太守先行。
众人入城中府衙,后堂已摆下宴席。分主宾坐了,李太守问:“此次扫平巴郡叛乱,益州眼下可还安宁?”
诸葛邪说:“蜀中沃野千里,凭恃天险,有图霸之资。虽民心思安,然狼心犯上者有如野火,望风而燎于原。以我观之,眼下实难言大定,非休养生息数载不可。”
李太守点点头,说道:“如此说来这奉节依旧是重镇?”
诸葛邪说:“奉节乃西蜀咽喉,军资、商旅皆由此过,怎能说不是重镇?”
李太守听了,心中舒服很多。
杜云问道:“杜某有一故人名为刘猛,曾戍守蛮疆,数战氐人,遇大赦徒于此地,太守可知道?”
李太守哪里会管这些微末小事,见他问起,忙召兵曹韩丑前来相问。
韩丑被问起,看见杜云等人也在,说道:“确有此事,那刘猛如今正在左营修缮城墙。”
李太守说:“可领他前来。”
韩丑奉命而去。
酒宴将毕,刘猛才被带来。众人一看,只见他蓬头垢面,戴着脚镣,衣衫破破烂烂,还挨了鞭笞。徒刑就是如此,被士兵看管,每日做苦役,不是担土筑城,就是铸造兵器,亦或戍守城门,还要遭受鞭笞。
刘猛看到杜云、张氏兄弟被奉作上宾,膝盖不听使唤,跪下来,稽首于地。
李太守问杜云道:“公子说的可是此人?”
杜云惊讶道:“正是。”起身来,下堂将刘猛扶起来。
刘猛眼泪直流,此地还不如在戍所自在,当然委屈,说道:“安之,我……救我。”
杜云都不是官,哪里有权力放人,说不得话。
诸葛邪对李太守说:“下官将往武陵就任,郡中多水匪,正缺人戍守,太守可否将此人让与我?”
李太守对于这等小人物毫不在乎,且诸葛邪尚在南蛮校尉长史的职务上,他要个人,怎能拒绝?李太守笑道:“自无不可。”
诸葛邪拱手谢过。
刘猛一听,心知有救,连忙朝李太守磕头。
宴席散过,众人告辞李太守,出城而去。
路上,杜云将长衫脱下来,给刘猛披上。他身子高,刘猛一披,长衫垂一寸在地上。
张一笑说道:“叔雄,官府怎么也不给件好衣穿?”
刘猛得救,去了脚镣,又神气活现起来,说道:“别说衣裳了,连饭都吃不饱,亏得安之与诸葛长史相救,不然铁打的身子也将死在城下。”
张三叹说道:“哎,叔雄怎知是相救?不过换个地方受刑。”
刘猛不信,问杜云道:“安之,我还需要受刑?”
杜云不是官,不得管,说道:“此事该问诸葛郡守。”
张一笑说道:“叔雄,这长衫可要爱惜,不然再没衣穿。”
张三叹说道:“哎,这热天何必穿长衫,那破衣岂不凉快?”
刘猛赶紧小跑至诸葛邪跟前,拱手道:“郡守,还请饶我受刑,便是让我去杀水匪也好。”
诸葛邪说:“若能将功折罪,自然是好的。”
刘猛听了,咧嘴笑道:“谢郡守,谢郡守大恩。”
诸葛邪说:“不必谢我,若非安之,战船不会在此靠岸。”说着一指前边停泊的战船。
刘猛一愣,看来还是借重杜云的面子呀,又回到杜云身边,说道:“安之,刘某这条贱命就交给你了。”
杜云说:“我要你命作甚?不必担心,有胡不二、一笑、三叹在,可保你不受苦刑。”
刘猛这才放下心来。
众人登船,又扬帆起航。
终于抵达江陵,诸葛邪怕鼓桴吓坏百姓,在偏僻之处靠岸。留胡不二等人在岸边宿营,诸葛邪和杜云入江陵城去。
城中多了一座征西大将军府,桓温因功开府,仪同三司,朝中与可与太傅、太尉比肩,外镇荆州,都督兵事,权势一时无两。
诸葛邪、杜云来到府前,见这门脸还没刺史府大,只是戒备森严。
未及通报,桓熙已迎出门来,头戴小冠,锦袍金带,神采奕奕。
原来,他们的战船刚刚抵达,就有人报知府内。
桓熙先给杜云作揖:“啊呀,安之,愚弟终于得以重逢!”
杜云赶紧扶他,笑道:“伯道,杜某惭愧,今日有幸,能与你相聚。”
桓熙又朝诸葛邪拱拱手,说道:“长史别来无恙。”
诸葛邪拱手说:“见过少将军,一别数月,将军风采更胜往昔。”
桓熙听了,一乐,说道:“借你吉言。”
请两人入内,于偏厅茶叙。
杜云问道:“未知大将军何在?”
桓熙说道:“家父往襄阳去了。”
杜云说道:“可惜未能拜见。”
桓熙笑道:“诶,来日方长,安之可留在江陵。”
杜云说:“我如今正要游历江湖,无心久留。”他思念师父,却不明说去处。
桓熙说:“安之只想偷闲,未免不合时宜。如今大晋国力日盛,而石赵内斗不休,攻守之势互易。有志之士无不摩拳擦掌,以图建功立业,安之就不想一展抱负。”
杜云淡淡说道:“伯道说的是,可惜我素无大志。”
桓熙说:“以安之武略,不应荒废,不如入此幕府。”桓温身为大将军,开府治事,幕府中所属官吏可以自行任命。
杜云拱手说:“多谢伯道好意,我确实无意为官。”
诸葛邪说道:“少将军,安之身为外戚,倘若朝廷真要用人,自会起用,若非如此,也不必在意。”
桓熙听他有弦外之音,问道:“此话怎讲?”
诸葛邪说:“以安之的功劳,本可封官,但朝廷却只赐爵,试想这是因何?”
桓熙说道:“只因安之不愿做官,因此家父才给他讨了爵位。”
诸葛邪摇头道:“话虽不错,大将军表功之时确实只为安之求爵,但封官与否,任职何地,全凭朝廷做主。”
桓熙皱眉道:“这是何道理?莫说益州正在用人之际,我荆州也缺良将。”
诸葛邪食指摸了摸唇上胡须,说道:“京中之事,我等还是不要妄加揣测。”
桓熙被其点拨,心想:“莫非圣上对外戚有所忌惮?”又对杜云说:“安之不愿做官也罢,只恨韶光荏苒。”对侍从说:“快将那青骢马牵来。”
侍从得令,过了一会儿,牵来青骢马。
桓熙拉着杜云出门,站在台阶上指着青骢马说:“安之看此马如何?”
杜云哪会相马?只见这青骢马皮毛油亮,身体雄健,敷衍着说道:“好马,好马。”
诸葛邪在旁观而不语。
桓熙走下台阶,摸着青骢马的脖子,回头问道:“听说此次伐蜀,安之军中有一巨人,万夫莫敌,我倒想见识见识。”
杜云说:“哦,那巨人就在江边,虽说不上万夫莫敌,确实壮硕有力。”
桓熙笑道:“那我等这便去江边。”
杜云正待答应,却被诸葛邪插嘴道:“我等一路奔波,目下连饭都没吃,方才只顾着说话,现在只觉得肚饿。”说着,摸了摸肚皮,又问杜云:“安之要去江边,不妨多喝点茶,聊以充饥。”
桓熙一听,面色有愧,忙说:“诶呀,是我怠慢了。”对侍从说:“还不快去生炊,备下酒肉?”
侍从急急去了。
杜云挠了挠腮,心想:“今早明明用过饭,征夫何故说谎?”
于是将马留在院中,三人再回堂中就座。
桓熙果然问起鼓桴高大几许,如何有力。
杜云一一作答,只说的眉飞色舞。
诸葛邪尤嫌不足,又添油加醋一番,只说得鼓桴犹如天神下凡。
越聊桓熙越有兴致,只觉得鼓桴就是个宝物。
转眼大半个时辰过去,酒菜已经备好,堂中摆下宴席。侍从在侧,给三人斟酒。
桓熙端起酒杯,对他们二人说道:“来来来,我等先满饮此杯。”
杜云将杯中酒喝尽,只觉得醇而不烈,道声“好酒”,笑看满案鱼肉,口水直流。用手从漆盘中抓起带骨的大肉,往嘴里撕咬,津津有味。
桓熙看杜云吃得香,自己却只是用勺子舀一些带香菜的鱼肉来吃。吃了两口,似乎不饿,又端杯劝酒。
酒过三巡,微醺谈笑,诸葛邪又说起鼓桴的事:“今次去武陵上任,正好将鼓桴送至蛮疆。”
桓熙皱眉说:“何必送去蛮疆?不如,不如就留在我军中。”
诸葛邪笑了笑,说道:“少将军有所不知,鼓桴虽然勇猛,却又极愚拙。杀兴一起,敌我不分。送去蛮疆,也是免它生事。”
桓熙说:“诶,无妨,只需多加管教就是,那些氐兵也一并让与我如何?”
杜云听了这才有些醒悟,心想:“难怪征夫此前要推脱,是怕伯道要了鼓桴去。”
诸葛邪说:“也好,省却在下不少烦恼。”叹了口气:“若非要应付那些洞庭水贼,我又何必劳师动众?”
桓熙是个明白人,说道:“征夫只管放心,水贼胆敢犯事,我决不饶他,定出兵征剿。”
诸葛邪拱手说:“有少将军此言,吾心安矣。”又举杯说:“我敬少将军一杯。”
桓熙哈哈一笑,举杯同饮。
喝罢,诸葛邪对杜云说:“安之与少将军多年不见,今日定要喝个痛快。”
杜云放下筷子,端杯说:“伯道,我先干为敬。”
一番谈笑,杯盏不停。
待杜云和桓熙酩酊大醉,诸葛邪才起身说道:“时候不早,我等这便告辞。安之……”
杜云扶着脑袋,一时起不了身,只口中道啊呀嗯的。
桓熙强睁着眼睛,只觉得诸葛邪样貌模糊,嘴中嚷嚷:“再喝,再喝,不醉不归……”
诸葛邪对侍从说:“少将军定是要留安之同榻而眠,尔等好生照应。”说罢,转身离去。
第二天,日上三竿,桓熙从榻上醒来,屋中还残留着酒味。他掀开被子,见杜云依旧趴在旁边,口水未干,不禁哑然失笑。出门来,看阳光穿过树梢洒落,清风撩拨衣襟,天气正好。桓熙梳洗一番,也不惊扰杜云的美梦,率领数十骑,张着猎猎旌旗直往江边去。虽人少,却气势不凡,可见带兵有方。
途中有百十村民扶老携幼逃亡,见官军来,大喊道:“有怪物入村了,有怪物入村了!”
桓熙勒住缰绳,问道:“怪物何在?”
村民遥指来路,远远望见一缕乌烟升起。
桓熙率部策马入村,见民房倒了十余间,有灶火未熄引燃柴草,冒出烟尘。一巨人正站在草庐之后,手中抓着什么吃食。桓熙心惊:“这巨人莫不是鼓桴,怎么跑村里来了?”
走近一看,那巨人满头须发,脖子上挂着一串骷髅,左手抓一只马腿往嘴里撕咬,鲜血淋漓,染得胡须上都是。右手拿一根大铁棒,扛在肩上。
鼓桴见有人靠近,停下嘴巴,转过身来,眼睛圆溜溜的看着。
只是它这一转身,桓熙所骑的青骢马立即感受到危险,嘶鸣着倒退。桓熙拍了拍马脖子,说道:“这畜生怎如此胆怯?”嘴上虽这么说,看鼓桴面目可怖,心中也忐忑难安。
忽闻战鼓声响,有士兵从鼓桴身后呼啸而来,手持长矛绳索,似乎要将其抓捕。
鼓桴听见鼓声,不禁大吼,铁棒一挥,竟将面前的草庐掀去半边屋顶,抬腿朝桓熙等人走来。
桓熙热汗直冒,拨马便跑。他这一跑不要紧,后边的鼓桴也跟着跑。桓熙一边逃,一边回头看,只见鼓桴提着棒子追来,踏得地上“蓬蓬”作响,须发张扬,面目更显狰狞。他双腿夹牢马腹,“刷刷”抽了两鞭子,带着侍从一溜烟奔往城去。
杜云独自在堂中用饭,喝了一口鱼汤,手拿带骨大肉在嘴里撕下一块。正嚼着,听见脚步声响,看桓熙大汗淋漓走进来。
杜云问道:“伯道何事慌张?”
桓熙看他如此悠闲,一屁股坐在他对面,问道:“那鼓桴莫不是疯了?”
杜云不解,问过来龙去脉,才说:“它又惹祸了?”
桓熙没好气的说:“你昨日可没说它会惹祸。”
杜云不好意思,赔笑道:“倒也不常惹祸,定是看管不严。”
过了一会儿,侍从来报:“禀少将军,诸葛长史求见。”
桓熙“哼”了一声,说道:“让他进来。”
诸葛邪走进堂中,朝桓熙作揖道:“见过少将军,在下特来请罪。”
桓熙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诸葛邪叹气说:“哎,都怪我昨日贪杯误事,竟忘了从城中牵些猪羊回去。那鼓桴食肠宽大,喜好吃肉,每隔数日,就要吃一头猪或几只羊。不然发起癫来,难以制止。今早它将我坐骑棒杀,逃出营去,不想毁了村民三间茅屋。”
桓熙心想:“何止三间茅屋,分明在掩饰。”
诸葛邪又说:“好在眼下已将其拿下,不日就送进城来。”
桓熙赶忙摆手说:“罢了,罢了,征夫还是将它送去蛮疆为妙。”
诸葛邪说:“这……依少将军之命。”
杜云瞧诸葛邪故作愕然,不免心中发笑。歇了几日,他思念师父,便先行告辞前往武陵。
因桓温不在城中,诸葛邪只得逗留于此,等候交割长史之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