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云得内官传旨,皇帝以他武功高强,让他依旧参与比武,也好去芜存菁。
杜云不必回营,回到家中,将皇帝旨意禀告父亲。父亲让他只用心做事,忠心朝廷便是。杜云无心比武之事,也不在乎输赢,又练起竹笛来,有不懂之处便去寻诸葛邪来教。
这日正在院中练吹笛,王平则在一旁舞剑,却见诸葛邪急匆匆而来。
杜云见他满头大汗,停住吹笛,问道:“清风,有何急事?”
王平也走了上来。
诸葛邪喘了喘气,说道:“不好,尚书令已向谢家提亲,求娶阿婵。适才我表兄谢瑶到我家中,特意来告知。”谢瑶正是谢安之子。
杜云一听,竹笛掉在地上。
诸葛邪看他呆立,叹一口道:“失策。”
杜云问道:“什么?”
诸葛邪支支吾吾,说道:“我竟没算到尚书令会如此行事。”他本出策让皇甫锋送信给朱信,也好让他在皇上面前谗言,使皇甫彪不得为官,却不料朱信也有意联姻谢家。
杜云不知就里,说道:“这事怎能怪你,当下该当如何?”
王平道:“快请令尊前去求亲,以太傅德高望重,谢家必不能拒绝。”
诸葛邪眼珠转动,说道:“不妥。”
杜云皱眉道:“为何?”
诸葛邪道:“此事还当从长计议。朱伯诚定是已在皇上面前提及跟谢家结亲之事,正如士稚所言,令尊于朝堂中德高望重,此时却以太傅之尊而去谢家求亲,未免惹人侧目。”
杜云道:“那又如何?家父虽位尊于谢尚书,却也与他同朝为官,两家联姻,并无不妥啊。”
诸葛邪摇摇头道:“若在平时,的确无不妥之处。安之以为皇上为何让阿婵去北湖练兵?”
杜云道:“圣上整军经武,以防北国来犯。”
诸葛邪道:“只靠北湖水军?”
杜云道:“当然不是,有谢家的徐州水军,陆家的扬州水军,还有庾家的荆州水军。”
诸葛邪道:“你倒清楚,你可知北湖水军属何人麾下?”
杜云道:“中都督陆馥。”只觉耳中嗡嗡,似乎想到什么。
诸葛邪道:“赵军南下必犯徐州,朝廷水军尽在士族手中,皇上有意让江东士族与谢家联姻,才会将阿婵置于陆馥麾下,以促成徐、扬两州水军联手抗敌,又或者说是想促成南北士族共同抗敌。至于是陆家还是朱家,谁与谢家结亲,皇上心中怕也没有定论。”
王平点点头,说道:“如此说,太傅若此时去提亲不仅有违圣意,且为皇上所忌,那安之想做将军怕也难了。”
诸葛邪道:“何止,若逼得急了,我怕皇上会赐婚朱、谢两家。”
杜云慌道:“我本就无意为将!现下该当如何?”
诸葛邪道:“以我之见,怕是难让皇上回心转意。不过……”说着,又摇摇头。
杜云忙问:“不过什么?”他心中焦急。
诸葛邪道:“安之若是能在此次比武中拔得头筹,以此向皇上请求赐婚,或可有几分成算。”
杜云一愣,说道:“这可难了,那皇甫彪已这般厉害,不知还有何等高手?”
诸葛邪道:“据我所知,世家子弟中若以武艺而论,已无人能出你之右。”
杜云露出喜色道:“当真?”
诸葛邪道:“安之且莫得意,此次选将还分骑术、射箭、策论,你未必能全胜。”
杜云脸色大变,愁眉道:“比之骑马我更会骑驴,比之射箭我更会射飞镖,师父让我熟读兵书,我却偷偷看《三国志》……”
诸葛邪和王平对视一眼,哑然失笑。
王平劝解道:“此时那些世家子弟尚在比武,最后能与你相搏者也未必是全才。”
杜云一听,脸色稍稍和缓,问道:“士稚可有带兵书来京?我需赶紧读读。”
王平道:“并未带来,我所读之兵书已烂熟于心,令尊书房中倒是有一本《孙子兵法》。”
诸葛邪道:“我家中也有许多兵书。”
杜云道:“快借来我看看!”
王平道:“我也想看看诸葛家的兵书。”
诸葛邪道:“士稚,你可知书是死的,兵却无常势,我家兵书与别家并无不同。”
王平听了不禁有些失望。
于是,杜云整日在家中读兵书,读累了便在院中射箭。王平看他箭法并非泛泛,虽算不得上乘,比之自己也不遑多让。原来杜云在山中时经常打猎,所以箭法并不弱。其实骑马、射箭非朝夕之功,哪容得他多练?
又过了两日,比武已是尾声。王平出战中都督陆馥之子陆琇,杜云也去校场观战。
王平使一柄长剑,陆琇同样使剑。两人相互致礼后,陆琇首先出招,王平接招,两人身形灵动,打了五六招。杜云一看,两人剑术分明一样。王平常在杜家院中练剑,杜云早见识过了,这些招数出自龙虎山,以轻灵见长,多是刺、撩、挑,使力在手腕,着力于剑尖,脚下则是踏七星步,或小步跳跃。杜云心道:“王平还有后招,他的剑招不止有龙虎山的。”
王平与陆琇斗了十余招,不分伯仲,却不见陆琇有后招。龙虎山的这套剑招并非上乘,入门一年就可以学,其用意也不只在剑招,而是这剑招使来不大费力,可以让子弟们找准剑招方位,同时调理内息,假以时日而至内息绵长之时,再以吐纳之间变招,威力便显出来了,此后再学上乘剑术。王平因要学万人敌,所以并未得窥龙虎山的上乘剑术,转而学战阵中的剑术。
王平自觉已摸清陆琇底细,于是卖了个破绽,将右腿让出。陆琇果然挺剑刺向王平右腿。王平忽的侧身收右腿,剑砍陆琇右臂。陆琇忙收剑,一边快步左闪。王平大跨步向前,双手握剑,再劈陆琇右肩。陆琇见他劈砍凌厉,已不是原来剑招,忙用剑格挡,一边后跃。“锵”王平一剑斫在陆琇剑上,见他手臂受力下沉,又往大步前跃,贴身踢他小腹。
陆琇已觉得他剑招力沉,此时贴身,见他脚来,忙又后跃,这才将剑尖冲向他踢来的右腿。不想却是虚招,只见王平收右腿踏地,剑刺陆琇面门。陆琇一惊,忙后仰,挑剑来挡。王平转刺为劈,砍中陆琇右臂。
陆琇右臂中剑,连连后跃,虽剑还在手中,但血已流到手背。王平也不追他,只见陆琇左手捂住右臂上伤口,说道:“是你赢了,看你剑招,我等还是同门。”
王平拱手道:“承让了,莫确实师出龙虎山。”
陆琇转身离去,太尉属吏判王平打赢。
王平出校场,和杜云回家。路上,杜云问:“士稚不留下来看看其他人的招数?”
王平道:“我剑术未趋上乘,本就不作一人敌。即使能赢他人,也终归胜不过你。”
杜云道:“你适才剑术中的劈砍,与当年祖逖所创的破甲刀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以剑破甲始终比不过刀。”
王平一愣,问道:“你知道‘祖逖破甲刀’?”
杜云道:“不仅知道,而且会使。”
王平道:“我这剑招得自一归乡的老军候,他也曾见过‘祖逖破甲刀’。你既会使,不如回去教我。”
杜云道:“可惜这‘祖逖破甲刀’招数并不高明,只用于战阵。”
王平笑道:“如此足矣。”
回去杜家,杜云便将刀法传给王平。这套刀法并不繁复,且攻多于守。因要破甲,是以重于劈砍,辅以击刺,没有抹、削、点、捺、粘这些力道轻的招式。
王平本就武学有根基,不到半日便已学会,不过要练得纯熟尚需时日。
次日,两人又来校场,这回是王平出战朱顼。杜云看那朱顼就是那日在龙藏浦边买乐器时所遇到的白衣少年,有些吃惊,不禁握紧拳头,心道:“朱家的人,朱家的公子,我非赢他不可!”
今日却没有昨日好运,朱顼剑法比之王平要精妙得多。王平剑招比之昨天更多劈刺,显是将‘祖逖破甲刀’也施展了出来,不过破甲刀的威力在于速度和力量,少了精致之处。朱顼剑法的点、粘、削正可以化解破甲刀的招式。
只见王平一剑砍向朱顼当胸,朱顼却侧身以剑尖急点王平持剑的右手手腕。因为以剑砍虽然力道大,但不及以剑刺或点来得快,而点比刺尤快,当然力道也更小,不过若是使上内力,或剑尖极锋利,则点招依旧可怕。此时王平若是不停,剑刃还未到朱顼胸口,手腕则先被朱顼的剑点中。王平忙将砍转为直刺,剑指朱顼右腿,却见朱顼的剑粘上来,剑上显然使了巧劲,王平的剑尖不禁为之一偏。王平忙收剑,又见朱顼的剑尖削向自己右臂。王平赶紧后纵,朱顼的剑尖追上来,刺向王平右胸。王平以剑格挡,却见朱顼剑尖转而刺向自己腰际。王平忙收腰,反刺朱顼左肩,却见朱顼剑尖已至自己右小臂。
王平只觉小臂上一痛,已被朱顼刺中,连忙后纵。朱顼也同时后跃,只见他衣袂飘飘,潇洒非凡,显然也不欲乘人之危。只不过十数招,王平便认输,朱顼取胜。
接下来比武几无悬念,之前的取胜者皆败于杜云刀下。最后一场,朱顼出战杜云,朱顼看了看杜云,说道:“我不是足下对手。”说罢,将剑扔在地上,竟一招未出。太尉属吏判杜云胜。
杜云见他弃剑认输,虽然诧异,也不觉赞他洒脱。到底是世家子弟,一招未出便认输,于旁人看来,总有失颜面。
接下来是骑术,又分快马冲阵,使刀劈、枪刺以及骑射,朱顼拔得头筹,杜云马上使刀、枪尚可,骑射则皆未中靶,王平因伤了右臂,名落孙山。
之后是射箭,王平骑马时尚能用左手持缰绳,此时却因伤难以拉弓瞄准,只得弃赛。拉一石的弓,距离五十步,朱顼、杜云连发三箭皆正中靶心,换作七十步,朱顼依旧射中靶心,而杜云却有所偏差。这时,杜云才察觉朱顼弃剑的道理。
杜云对太尉属官说:“这弓的力道不够,箭不着力,取三石的弓来,将靶子置于百步。”
属官一听,吃惊道:“三石的弓非寻常之人能拉得开,且要到武库中去取。”
杜云见御阶之下,两旁各有一石狮子,便指着石狮子问属官道:“那石狮子有多重?”
属官一看,说道:“怕有三千斤。”
杜云走过去,蹲开马步,抱住那石狮子,气沉丹田,猛一发力,竟将那石狮子搬将起来。
一众围观的人皆哗然,称赞杜云神力无双。
杜云放下石狮子,吁了一口气,又对属官道:“可有强于三石的弓么?”
属官使劲摇头,大惊失色道:“没有,某这就去取三石的弓来。”说罢,一溜烟跑了去。
等了半个时辰,属官才将弓取来。杜云将那弓拉开,却也不费气力,连发三箭,皆射中百步远的箭靶,虽未中靶心,倒也让人叹为观止。
朱顼一看,也不与他比,因为那弓他也拉不开。
这倒为难了查考的长史,以规矩论自然是朱顼胜,但杜云的箭术百年难得一遇,怕只有昔年蜀汉的后将军黄忠有此能耐,虽然黄忠比他射得要准。长史未有定论,只得禀奏于皇帝。皇帝下旨来,称朱顼、杜云平分秋色,并列第一。
最后是策论,写好后上呈皇帝御览,并抄送太尉府和尚书台评断。
太极殿中,皇帝大会群臣。太尉上奏道:“太尉府并尚书台已看过诸般策论,以为琅琊王平所写策论包含骑战、步战、水战、攻城、守城、攻心等诸般论述,皆属上乘,当列第一。其次为朱顼、杜云,朱顼所写水战韬略乃其中的佼佼者,杜云所写步战韬略也大有可取之处。其余人等则再次之,已一一注明,还请陛下过目。”说罢,奉上奏疏。
内官将奏疏转呈皇帝。
皇帝看过奏疏,言道:“太尉府与尚书台既然已有定论,便以此为据量才录用就是。”
尚书令道:“臣等以为位列前三者可领五品将军衔,只是这其中杜云已有官身,是否改任,还请陛下明示。”
皇帝问光禄勋道:“殷爱卿,你以为如何?”
殷羡憨态可掬,言道:“但凭陛下处置,不过以杜云之勇武,屈居羽林郎,臣以为不妥。”
皇帝又问太尉:“舅父以为如何?”
太尉道:“既已比武定输赢,自当该任其为将。”
皇帝道:“有理,朕就封王平为鹰扬将军,朱顼为凌江将军,杜云为威远将军,其余人等就由太尉府定职任用。”
太尉道:“臣遵旨。”
杜家,接到皇帝诏书,连同五品将军服,王平喜出望外,杜云却闷闷不乐。
诸葛邪看他神色,说道:“安之不必忧心。”
杜云道:“原来这比武终究是以策论取胜。”
诸葛邪道:“本该如此,若是以武艺而论,又何谈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呢?”
杜云道:“现下我未拔得头筹,该怎么做?”
诸葛邪摸摸下巴,说道:“可以去求皇后。”
杜云一听,说道:“我在宫中守卫许久,从未见过皇后。”
诸葛邪道:“那是你未入后宫。”
杜云想想也是,又想到那日见到的皇甫鱼,女眷倒是可以入到后宫。又问道:“如何得见皇后?”
诸葛邪道:“这个容易。”
杜云疑惑道:“容易?”
诸葛邪笑道:“你本是皇后侄儿,今日被御封为将军,前去拜谢皇帝、皇后也是应该。”
杜云一听也对,怎么说当今皇后也是自己姑母,在宫中许久却不去拜见,于礼不合呀。问诸葛邪道:“我若见到皇后,该说些什么?”
诸葛邪道:“后宫礼仪我并不知晓,你可去问令尊。在皇后面前,你只言爱慕我家表妹之事,却怕皇上将其赐婚别家,求皇后在皇上面前替你美言。其实你乃外戚,若是掌军,又或联姻谢家,于辅佐太子也是有益的,皇后自然会想方设法帮你。不过这番话切莫提及,此乃宫中大忌。”
杜云想到宫中气象森严,人人皆不敢越雷池一步,心道:“切莫多说话,只装傻充愣便好。”
杜云等父亲一回家,就去禀告:“阿父,皇上已封孩儿为威远将军,孩儿想去宫中拜谢皇上、皇后。”
太傅听了,说道:“本该如此,不过拜谢皇后,怕是诸葛征夫的主意吧?”
杜云暗道:“父亲好眼力!”忙说道:“孩儿因不懂宫中规矩,才问征夫的,还请阿父教训。”
太傅道:“拜谢皇后并无不妥,不过入到后宫需按内官所言而行,切莫惹是生非。”
杜云道:“孩儿不知后宫礼仪。”
太傅道:“后宫礼仪与前朝并无不同,见了皇后需下拜称‘殿下’,不可直视皇后面容,自称为臣,切莫自称侄儿……”
杜云着五品将军官服,却不着甲,进去宫中,请内官通传。
内官到东堂禀报皇帝:“陛下,新封威远将军杜云特来拜谢陛下。”
皇帝正看奏疏,说道:“宣他进来。”
内官宣杜云晋见。
杜云拜伏于御前,说道:“微臣拜谢陛下圣恩。”
皇帝放下奏疏,抬眼看他道:“免礼,平身。”
杜云站起身来。皇帝一看,觉得他穿武官服威风凛凛,笑道:“朕听闻那日在校场你将御阶下的石狮子都搬将起来?”
杜云一听,不知作何答,忙躬身道:“这,这,微臣知罪。”
皇帝笑道:“何罪之有?不想你竟有这等神力,现下已满城皆知,都称你为当朝第一大力士。”
杜云忙下拜道:“微臣决不敢当。”
皇帝道:“你是学道之人,虚怀若谷自然是好的,但以后还需多立功勋才是。”
杜云道:“微臣既为臣子,只知效忠陛下,不知其他。”
皇帝哈哈大笑:“你虽有些木讷,但朕其实喜欢。”
杜云又道:“臣鄙陋,稍知宫中礼仪,想前去拜谢皇后。”
皇帝道:“你是外戚,不妨去见皇后。”又命内官带路,引他去后宫拜见。
内官引杜云来到后宫宫门前,吩咐道:“将军入到后宫之中切莫东张西望,只随下官身后,快步而行。”杜云连声答应。两人进到后宫,匆匆绕过昭阳殿,沿回廊来到皇后正宫坤极宫。
内官让杜云在宫外稍候,自己进去宫中禀奏。过了一会儿,内官出来,引杜云进到大堂之中,自己则退到门外。
杜云瞥见堂中端坐着一人,凤冠翟衣,两旁有侍女伺候。忙趋前下拜道:“臣杜云拜见殿下。”
皇后道:“免礼,赐座。”
杜云坐在堂中一侧,不敢直视皇后,又朝皇后稽首道:“臣不才,得皇上擢升为威远将军,殿下母仪天下,臣特来拜谢。”
皇后道:“本宫深居宫中,难得见到至亲,今日侄儿来,本宫很是欢喜。”说着,话中似乎有哽咽声。
杜云道:“臣本是羽林郎,却驽钝不识礼仪,未能早来拜见,着实惭愧。”
皇后道:“本宫已听太傅说起,倒怪你不得,宫中不比百姓家中,非诏不得来见。”
杜云道:“今日臣来,其实还有一事相求,只是不知当不当说。”
皇后道:“但说无妨。”
杜云看看侍女,红着脸将他在曲阿如何遇到谢婵,又心生爱慕之意,到朱信向谢家求娶谢婵,自己担心皇帝赐婚朱、谢两家,请皇后在皇帝面前替自己美言,如何,如何。
侍女听了不禁偷笑,皇后也不责怪,说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想那谢氏定是美若天仙,才得众家求娶。”
杜云点头道:“是,是,确实美貌非凡。”
内官立在门外,仔细倾听,也不禁抿嘴而笑。
皇后道:“贤侄所求,本宫自会告知陛下。不过此事说来,只能看天意如何,不可强求。”
杜云道:“臣也知道,谢殿下替臣美言。”
皇后难得见到娘家人,还赏了杜云一块美玉。
拜别皇后,杜云又随内官出后宫,再自行离开皇宫。一路上自觉轻松许多,脚下轻快,还去芙蓉楼中买了壶千日醉,再往家去。
芙蓉楼楼上雅间,有两人正凭栏而立,望着杜云背影,乃是夏侯泓与老仆。
老仆道:“公子校场比武已过,那莫虚之并未出现,不如先拿下这小子。”
夏侯泓道:“何不等叔父来了再说?”
老仆道:“令叔迟迟未到,怕是已查到什么,才耽搁了路程。”
夏侯泓道:“但愿如此。我毕竟是燕国使者,若在城中出手,始终会惹出是非,不如将杜云引至城外再将其拿下。”
老仆道:“公子言之有理,不过,何劳公子出手,就让老仆来拿下这厮!”
夏侯泓道:“我已看过他武艺,老仆未必是他对手。”
老仆目露狠色,说道:“且让老仆称称他斤两!”
杜云回去家中,正要与王平相叙,却被父亲告知王平获太尉府准许,已还乡报喜去了。杜云回房放下酒壶,将竹笛取出来,哼起调调,出了门,沿乌衣巷往谢家而去。
谢家门丁见杜云身着五品官服,忙上前作揖道:“原来是威远将军来了,快些里边请。”
门丁将杜云领到前厅,说道:“将军请稍待片刻,小仆去禀告主公。”
杜云道:“何劳尚书亲来,我去拜见就是。”
门丁道:“既如此,请随我来。”
于是又领杜云去后屋书房,经过回廊,听见院中有筝、笛之声。杜云不禁停下脚步,门丁问道:“将军何故停留?”
杜云道:“不知谁人在奏筝与笛?”
门丁道:“是主公侄女谢婵与凌江将军。”
杜云一听,胸口似被铁锤重击,目光呆滞,望着院子的方向。这时,一人走来,正是谢安。见他两人站在廊中,颇觉奇怪,走近了看,却是杜云,见其手中还拿着一根竹笛。谢安朝门丁挥挥手,将他屏退,这才叫杜云道:“贤侄!”
杜云听有人叫他名字,才如梦方醒,转头来看,见是谢安,忙作揖道:“小侄见过尚书。”
谢安等他直起身子,笑道:“贤侄乃是稀客,不如到后堂一叙。”
杜云木木的答道:“好,好。”
两人来到后堂,分主宾坐下,自有下人奉上香茗。
谢安道:“贤侄已是威远将军,名重京师,可喜可贺。”
杜云谦辞:“尚书过誉了,小侄愧不敢当。”
谢安道:“如今北寇未平,贤侄正好建功立业,不必耽于儿女之事。”
杜云一听,说道:“世叔似乎看清我来意。”
谢安道:“贤侄是为舍侄女谢婵而来,我岂有不知。”见杜云默认,又接着道:“我那侄女长于军中,素来钦慕勇士,贤侄既勇武无匹,若能建功立业,自然可得其芳心。”
杜云道:“只是小侄听闻吴郡朱家已向世叔提亲,怕时不我待。”
谢安道:“确有此事,不过,家侄女的婚姻大事自有舍弟做主,不劳我这伯父。且舍弟尚在前方领军,一时也不能来京,贤侄大可安心。”
杜云松了口气,这才露出笑脸道:“世叔既知我心意,还望多多垂青。”
谢安道:“事在人为,贤侄还需自勉。”
正说着,门外进来两人,正是朱顼和谢婵。杜云忙将手中的竹笛藏进衣袖,这才打量两人,只见朱顼小冠束发,锦袍绣带,当真玉树临风,谢婵着紫色襦裙,花枝招展。看这一对璧人,杜云不免自惭形秽,这堂中只他一人穿官服,反显得格格不入。
朱顼、谢婵见杜云坐在堂中,也有些意外,先上前给谢安作揖,再给杜云行礼。
杜云忙起身还礼。
谢婵道:“安之怎么来了?”又给朱顼介绍道:“这位是太傅之子杜安之。”
朱顼道:“我与安之早见过,倒无需再作引荐。”
谢婵倒是出乎意料。
杜云笑着谢婵道:“杜某今日特来拜望世叔。”
朱顼道:“倒是我有失礼数,来京城已多日,却还未曾去拜见太傅。”又对杜云道:“也不知令尊可在家中?”
杜云答道:“正在家中。”
朱顼对谢安道:“世叔,小侄叨扰多时,这便去拜望太傅,告辞。”
谢安点点头,说道:“贤侄请自便。”
谢婵也道:“伯父,我也去拜见太傅。”眉眼带笑。
谢安却道:“家中尚有客人,不得无礼。”
谢婵低下头去,默然不语。
朱顼也不以为意,自行离去。
杜云虽想和谢婵在一起,但见她脸上不悦,心中也难受。于是对谢安道:“世叔,小侄不过来闲叙家常,无需阿婵作陪。”
谢安一听,这才放谢婵出门。
眼看着谢婵远去的背影,杜云又觉失落。有一种爱恋总是在梦里与意中人邂逅,有千百种相顾而言的话语,然而真到了面对面,却又一个字都吐露不出来,如鲠在喉。
谢安看他表情失魂落魄,摇摇头说道:“贤侄未免妇人之仁,既对婵儿有意,就该当面说出,若你恃才傲物,施欲擒故纵之计,又何必故作愁苦?且以贤侄才能,何患无妻呢?”
杜云竟无言以对,悻悻然喝罢茶,便向谢安告辞。
出了谢家,暗恨自己错失良机,想到朱顼、谢婵正在自己家中,更不愿回家,漫无目的的出了乌衣巷。
走了一阵,忽然有个小孩上前来拦住他。杜云问小孩:“你做什么?”
小孩歪着头看着他,张开缺了牙齿的嘴问道:“足下是杜云么?”
杜云奇怪,心道:自己当真名重京师,就连小孩都知道?问道:“你怎知我名姓?”
小孩道:“有个阿翁在西门外等你。”
杜云道:“谁家阿翁?”
小孩懵懂不知,杜云又问他那人相貌,小孩说是一个须发皆白、佝偻着背的老翁。杜云心道:“到底是什么人?”
此地离京城西门不远,杜云舍了小孩,一路出了西门。果见城外官道旁的一棵大树下,站着一个佝偻着背的老翁。杜云走近前去,只见那老翁须发皆白,满脸皱纹,也不知多大年岁。
杜云向老翁作揖道:“小子杜云见过阿翁,不知阿翁找我何事?”
老翁笑道:“听闻你有千斤神力,武艺超群,所以想见识一番。”
杜云看他笑容慈祥,心道:“这老翁弱不禁风,不知他想如何见识?”
老翁指着不远处一块空地,说道:“那边有块空地,不如你我过两招。”
杜云道:“岂敢,晚辈家中尚有客人,恕不奉陪。”心道:“我若伤到他,岂不徒生祸端?这名声当真累人。”转身要走。听身后老翁道:“小子徒有虚名,竟惧一老朽!”
杜云摇摇头,并不回头,依旧往城门走去。刚走出两步,便听身后脚步声,杜云感觉有异,转身来,那老翁的手爪已至他腰际。
杜云右手斩其手腕,老翁收左手,又成虚爪,要扣杜云右手穴道。杜云右手两指反点老翁左手小臂,老翁右脚横扫杜云左脚脚踝。杜云右指不停,左脚一转,以胫骨迎着老翁右腿,使的正是朱顼手下的铁腿功,内力注于小腿。
老翁一见,手脚齐收,一个跟头后翻,稳稳立在地上。
杜云吃了一惊,不禁对老翁刮目相看。
老翁道:“小子,你拳脚确实不错,不过老朽擅长使刀,不知你敢否一战?”
杜云见他垂垂老矣,却龙马精神,不禁心生敬佩,笑道:“晚辈刀法更胜拳脚,阿翁何必认真呢?”
老翁道:“空口无凭,你我手底下见真章!”说着竟从树后面取出一把刀来。
杜云这才觉得此事殊不简单,这老翁分明有备而来,手上多了几分戒备。
老翁的刀还在鞘中,见杜云两手空空,乃说道:“你这小子居然不带刀,老朽未免胜之不武。哎,失策!”
杜云摇头叹气,不禁好笑,说道:“既然如此,不如改日再战。”
老翁睁大眼睛,面露凶悍,说道:“不成,既来了,哪有不战的道理。我这刀鞘乃精钢打造,虽然无锋,却也可以作刀来使。”说罢,拔出刀来。那刀寒光闪闪,确实是把好刀。老翁将刀鞘扔给杜云,杜云一把接住。
杜云看看刀鞘确实是精钢打造,不过一来无锋,二来不及老翁的刀长,三来没有刀柄,且比刀要轻,使着不顺手。杜云说道:“晚辈使刀鞘,阿翁照样胜之不武。”
老翁道:“推三阻四,婆婆妈妈,你就不能迁就一下老朽?”
杜云道:“我若伤到阿翁岂不麻烦?”
老翁哈哈大笑:“伤我?”那笑声以内力迸发,竟震落几片树叶。只见寒光闪过,有两片树叶皆断作两截。
杜云分明看他抬手、挥刀、斩叶,但于常人看来,似乎只抬了一下手,又放回原处。心道:“好快的刀法!”
老翁道:“且去那边空地一较高下!”说罢,不理会杜云,自行走向空地。
杜云若再不出手反落了下乘,于是跟着老翁走到空地。此处地势较低,官道上的人视野不及。
老翁道:“你先出手吧,老朽不占你便宜。”
杜云哭笑不得,自己只拿刀鞘,这老翁分明占了大大的便宜,心道:“先下手为强,即便我不先动手,这老翁也不会便宜我。”
杜云右手擎刀鞘,鞘尖指天,一式穿云裂石,直劈老翁当头。
老翁见他这招虽看似平平,却气势如虹,忙侧身闪避,以刀面拍他刀鞘。却见他一式未老,刀鞘打横,砍向自己刀面。“铛”一声,鞘与刀碰在一起。老翁只觉得那刀鞘上力道难当,忙撤刀斩杜云双膝。
杜云忙戳老翁面门,只见老翁头一歪,闪过鞘尖。杜云往后一跃,避开老翁钢刀。老翁身形也快,抢上前来,刀锋又至杜云膝盖。杜云身形一拔,双腿跃起,刀鞘砍向老翁持刀的右臂。老翁从杜云胯下钻过,反手一刀斩向杜云后背。
杜云双脚刚触地,不及回身,右脚朝老翁腰际连连侧踢。只见刀影、脚影,老翁用刀砍他脚,却被他下虚招流星赶月般躲过。老翁大赞杜云脚法,却不知杜云于归藏山中日日与师父、师兄练刀,因他入门迟,正是刀法不济脚来凑。杜云收脚,刀鞘又劈老翁面门。老翁却不格挡,移步避过,揉身上前,刀削杜云右臂。杜云刚收右臂,已刀鞘来挡,眼看刀锋又至腹部,刚抬右脚后撤,刀锋又至左腿。这三刀正是老翁当年赖以成名的‘壶口三叠水’,他本是并州侠士,后投效军旅。
杜云左脚后撤,左手成抓,直抓老翁顶门,眼中已动杀机。老翁撤刀也快,上撩杜云左手。杜云看清他刀刃,左手反抓他刀背,同时右手刀鞘斩他脖颈。
老翁右手以刀挽花,闪避间削杜云左手,右手出掌接杜云刀鞘,因刀鞘无锋倒也不惧。却见杜云左手袖中忽的伸出一支竹管,疾点自己刀面,右脚又至,踢向自己腹部。迫得他忙一刀横断南山,略阻杜云招式,跟着一个旱地拔葱,倒纵出去。
“啪”,杜云的竹笛被刀断成两截。他心中恼怒,眼见老翁着地,早窜将上去,不给他喘息之机,大吼一声,一式星飞云散,左脚踏弓步,左掌蓄势在胸前,右手刀鞘从右上而至左下斜斜劈去。
老翁见他这招气势已足,且左手成掌蓄势待发,右腿点地,乃是后招。左右闪避皆不是,后退已不及,也大喝一声,倾注内力于刀,硬接他刀鞘。只听“铛”一声,老翁借力后跃。
杜云脚下不停,上去又是一招星飞云散,比之方才速度更快,口中吼声如雷。
老翁勉为其难,再接他刀鞘。“铛”,又刀、鞘互斫,老翁只觉右手虎口一痛,忙移步往左躲避。但见杜云左掌上来,老翁右手无力,忙注全力推出左掌。“啪”两掌拍在一起,又分开来,杜云身子不动。老翁则连退两步,低头一看右手,虎口已经裂开,渗出鲜血,心想:“好强的力道!”
杜云又大吼一声,再要向前,却见老翁伸出左手摇摆:“且住!”
杜云停住脚步,看着老翁。听他道:“小子,老朽累了,今日打你不过,改日再打过!”
杜云皱眉道:“来都来了,何必改日呢?”
老翁苦笑道:“好小子,欺我年老!”
杜云道:“分明是你要打的,我刚起劲,方才这一掌不过使了五成力道。”他倒没撒谎,只使五成力道是怕把老翁的骨头拍散了。他那身蛮劲,即便不使内力也足以断石。
老翁摆摆手道:“算你厉害,却非我家公子对手。你若敢来,三日之后,在此与我家公子再打过。”
杜云摇摇头,以为他又妄言,将刀鞘扔在老翁脚下,转身离去。打了这一架只觉胸中闷气大消,对谢婵和朱顼之事也看得淡了些,一路回家去。
杜云回到家中,朱顼、谢婵已不在。太傅见他回来,说道:“适才谢婵来过,还有朱家公子,现任凌江将军朱顼。”
杜云点点头,说道:“孩儿早知道。”
太傅看看他神色,说道:“不如意事,恒十居七八,倒不如顺其自然。”
杜云从袖中取出一截断笛,面露哀色道:“孩儿的笛子断了。”长得这么高大,却还有小孩脾性。
太傅摸摸杜云的头,说道:“不打紧,不打紧,为父也有一支笛子。”
杜云愕然的看着父亲,见他眼里满是慈祥。又听父亲道:“你随我来。”杜云跟着父亲到了他寝室,见他从木椟中取出一个长匣。打开长匣,里面是一支玉笛,他小心翼翼的取出来,交给杜云。
杜云接过玉笛一看,这笛子晶莹剔透,约莫一尺长,也不知价值几何?问父亲道:“阿父,我来了许久,怎么从未听你吹笛啊?”
太傅看看杜云手中的笛子,说道:“此笛为父曾在归藏山中常吹,那时还有诸葛一家、莫真人,避居世外,终日快活。自到了京城,为父忙于政事,早没那心性,只可惜这笛子已在匣中已躺了多年。你往后拿去吹,也不辜负了它。”
杜云想起儿时,自己一家人、诸葛一家还有师父、师兄都在一起,后来就剩了自己和师父、师兄留在山中。杜云牢牢抓着笛子,说道:“这笛子这般脆,若碰着一点,轻易便碎了,怎么好使呢?”
太傅道:“它是玉做的,自然容易碎,但是把它放在匣中不用,则终究无用。就好比你对谢婵的心意,若是说出来又怕她无意于你,反而伤心,因此不说,则你的心意岂不多余?虽然它贵重如玉,却只有你自己知道。”
杜云道:“阿父也以为孩儿该去向谢婵说出心意?”
太傅答非所问:“这玉笛若是碎了,换一支就是。”
杜云听了,说道:“孩儿知道了。”心道:“玉笛容易碎,何不做一支铁笛?”心念一想,便告辞父亲,回屋里换了件布衣,带上玉笛,出门去寻诸葛邪。
来到诸葛家,已是黄昏,寻常客人是不会此时上门的。家丁看是杜云,皆躬身行礼,任他往来。杜云听见后院中有人弹琴,料想是诸葛邪,便去找他。来到后院一看,却是诸葛甝,只见他身穿道袍,对着一丛兰草抚琴,案角还燃着香炉。
看有外人来,诸葛甝按住琴弦,仔细一看是杜云,这才笑着道:“贤侄怎么来了?”
杜云忙上前,在席上稽首道:“小侄拜见世叔。”
诸葛甝看他手中还拿着一支玉笛,问道:“令尊的玉笛你怎么拿了来?”
杜云直起身,看他脸上诧异,便说道:“小侄的竹笛断了,所以家父才将此笛交给我。我本是过府来寻清风,不想恰遇世叔抚琴,世叔的琴音比之清风更为淡雅。”
诸葛甝抚着胡须,哈哈一笑,说道:“你怕是忘了,当年我与令尊在归藏山中常合奏琴、笛,而你顽皮,自然是不愿待在一旁听的。”
杜云道:“惭愧,儿时之事,小侄尚还记得,只可惜未曾学这琴与笛。”
诸葛甝又问他道:“你为何此时才过来啊?”
杜云道:“小侄失礼,这天色确实不早,我是想求清风帮忙做一支铁笛。”
诸葛甝道:“你是怕这玉笛碎了?”
杜云点头道:“正是。”
诸葛邪道:“若论音色,自然是竹笛最佳,玉笛音色更柔和,铁笛倒未曾见过。”
正说着,诸葛邪匆匆从外面回来,恰巧碰到他二人。他上前给父亲作了一揖,又问杜云道:“安之今日去哪了?教我好找。”说着,便拉着杜云的手去里屋。
杜云随他进到屋子,见他从案上拿起一个木匣,匣子中有许多银针,用来针灸的。于是问道:“清风,你也学医了?定是为了花仁。”
诸葛邪道:“是则是也,却未必要学医。我想以这些银针做暗器,却不知该如何机发,你既善使飞镖,不如教我。”
杜云诧异道:“你为何要做此机关呢?”
诸葛邪道:“我义兄有一侄女名叫皇甫鱼,说要与人比武,求我作一机关,也好赢他。”
杜云一听,大惊失色,额上冒汗道:“切莫帮她做来,那丫头正要与我为难。”便将那日在宫中被皇甫鱼陷于池塘之事说来。
诸葛邪哈哈大笑,说道:“如此说来,确实不该帮她。”
杜云抹抹额头道:“不知她还求过谁人?”
诸葛邪道:“这我就不知了,你自求多福吧。你此时来却是为何?”
杜云将今日去谢家之事说来,又如何出城与一老翁相斗,以致断了竹笛,回家得了父亲玉笛,此时来求他做一支铁笛。
诸葛邪道:“今日之事倒也古怪,那老翁到底是何人?”
杜云摇头道:“不知。”
诸葛邪摸摸下巴,说道:“这铁笛做成机关藏于袖中倒是不错。”
杜云道:“你怎又言机关?”
诸葛邪笑道:“莫急,自用罢了。这天凉了,用不到羽扇,手痒痒。”
式乾殿的偏堂中,皇帝正于案上写字,旁边的内官给他摇扇。皇后进堂来,身后使女捧了鲜果。皇帝抬眼看了一下,又继续写字。
内官朝皇后下拜道:“微臣拜见皇后陛下。”
皇后走近了,朝皇上微微屈膝行礼道:“妾身参见皇上。”身后使女也将果盘放下,朝皇帝下拜:“婢子拜见陛下。”
皇帝免其礼仪。
皇后先请内官平身,又将使女手中的果盘放在皇帝案头,说道:“圣上操心国事,妾身特献鲜果,请君品尝。”
皇帝看看鲜果,说道:“皇后有心了。”
皇后亲手剥了一颗荔枝送与皇帝。皇帝放下毛笔,笑着接过,尝在嘴里,点点头道:“此果甚是鲜甜,美哉!”又看看皇后眼睛,说道:“皇后是否有事与朕言?”
皇后道:“圣明无过于皇上。”又屏退内官、使女,才问皇帝道:“圣上是否有意赐婚于朱、谢两家?”
皇帝道:“皇后怎知朱、谢两家之事?”
皇后将杜云来见之事说出。
皇帝道:“原来如此,此事何劳皇后操心,朕也知令侄之才,并无赐婚之意。”
皇后道:“哦?”
皇帝道:“朱、谢二家未曾请求赐婚,朕又何必多此一举?你与令侄说,男儿当趁年少建功立业,何患无妻呀?”
皇后道:“妾身明白了,自会教训于他。”又道:“圣上久未与妾身同处,不如趁今夜月明,共赏佳曲。”
皇帝摸摸额头道:“朕今日有些疲累,不如改日去皇后宫中。”
皇后看了,说道:“是否要请太医前来?”
皇帝摇摇手道:“不必了,朕歇歇便好,皇后且回宫去吧。”
皇后虽有不舍,也只得告退。
内官等皇后走了,才入堂中来,问道:“陛下,今夜?”
皇帝道:“今夜去张贵人宫中,你莫多舌。”
内官忙下拜道:“微臣岂敢?唯谨遵圣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