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正是黄道吉日,宜嫁娶、出行。皇家有双喜,一者送嫁公主于燕国,二者下嫁公主于朱家。
燕子矶,燕使慕容谵与送嫁仪仗上了海船,辞别而去。
嘉兴县侯、尚书令朱信家中张灯结彩,喜气盈门。正是其子与公主婚期,京中的达官贵人皆来道贺。此时在这宴席之上,地位最为显赫的便是九卿之一的廷尉顾铮了,其余人等多是江东士族。尚书令朱信虽掌有实权,但在朝堂上官居二品,不比三公九卿。如此光耀门楣的事,自然是地位越高的人来贺,越是有脸面了。是以,朱信不时望望门外,盼有贵客来临。
吉时尚未到,有家丁来报,吏部尚书谢安前来道贺。朱信大为高兴,缓缓起身来,整整衣襟,施施然下至堂前,等谢安进门行礼之后,才答礼,请他入堂上坐。随同谢安来的谢婵等人只能到后屋去坐。
朱信回到席中,家丁来报,晋陵将军皇甫锋前来道贺。朱信点点头。有朱信之弟修水亭侯朱礼在门外迎接,等皇甫锋入到堂中,朱信才起身来,请他入座。这晋陵将军虽手提重兵,却不过是朝廷所封的杂号将军,只位列五品。
过了一会儿,家丁来报,太尉王悦前来道贺。朱信一听,忙起身来,提起衣裾快步走出门外。见太尉的马车停在路边,太尉由下人扶着出了马车,朱信忙上前作揖道:“下官愧不敢当,何劳太尉亲来?”
太尉拱拱手,笑道:“贤弟家中大喜,某怎能不来?”
朱信迎了太尉进去,又请他首坐,自己坐在他左侧。太尉位列三公,论地位当朝居首,主人翁也不得不让,堂中的其他客人也都唯恐失礼,纷纷礼敬。
太尉敬过朱信一杯酒,才道:“某腿脚不便,不能久待,失礼,失礼,这便告辞了。”
朱信知他有旧疾,也不便留他,只道:“太尉能来,下官已感激不尽,若说失礼,倒是下官招待不周。”
送走太尉,堂中的人都觉得轻松许多。不久,家丁来报,光禄勋遣其子虎贲中郎将殷浩前来道贺。朱信听了,面上不悦,却又挤出笑脸道:“快请他到后堂入席。”家丁称是而去。
朱信与陆馥对饮一觞酒,正谈笑,却见一家丁快步入堂中来报:“主公,太,太傅与度支尚书同来道贺。”
朱信手一颤,忙放下酒觞,快步出堂去,一边端正冠帽,一边吩咐下人:“快,快,随我前去迎接!”
走到门外,见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停行来,朱信上前迎接。等两车停在路边,前边的马车上杜云扶着太傅下来,后面的马车上诸葛邪扶着诸葛甝下来。朱信先朝太傅行礼:“竟得太傅光临寒舍,下官不胜荣幸。”
太傅摆摆手,说道:“今日君侯大喜,某未能早来道贺,还请莫怪。”
朱信道:“岂敢,岂敢,太傅如此说,倒教下官无地自容,快家中请!”让太傅进门,这才朝诸葛甝行礼道:“诸葛兄,愚弟有礼了,能得诸葛兄前来,陋宅真乃蓬荜生辉!”
诸葛甝还礼道:“令郎得取帝女,往后你我连襟,愚兄若不来,岂不徒惹人笑?”
朱信捋须大笑,说道:“正是,正是,你我从此连襟,快些里边请!”
堂中,朱信请太傅首坐,太傅谦辞不坐,于是太傅坐了朱信右侧。主宾坐定,吉时已到,众宾客共贺主人翁大喜。
后屋之中,谢婵、杜云、诸葛邪与其他宾客就席而坐,各人案上皆是鱼、羊之鲜,醇醪之酒。杜云因官居五品,本坐后堂之中,得诸葛邪报信才与他两人共处一屋。今日朱家大喜,朱顼也忙于招待,自是不能相陪。
杜云今日做客,一身绸衫,峨冠博带,不比平日家常便服。他也不客气,就凑在谢婵临近的席位,看谢婵薄施粉黛,一身靛蓝长衫,上面绣着花枝。
谢婵见他今日打扮非比寻常,神色也坦然许多,不禁说道:“安之今日气度不凡。”
诸葛邪坐在谢婵另一侧,说道:“安之终是武将,怎及我雅量。”说罢,故作潇洒,可惜手中没羽扇,颔下又无美须,只能掸一下衣袖,拢拢额上青丝。
谢婵瞧他模样,哑然失笑,说道:“表兄逸群之姿,自不必多言。”
杜云道:“雅量是否指酒量?”雅量本指气度,不过诸葛邪既然厚颜自夸,不如催他饮酒。
诸葛邪道:“喜宴中饮酒本是雅事,若论酒量,安之也不及我。”
“谁不及你酒量?”一个声音传来。诸葛邪一看,却是殷浩,不知他如何寻过来。只见他手中还提着一壶酒,也不客气,直接与诸葛邪挤到一个席上。
殷浩给诸葛邪斟满一觞酒,说道:“你且连饮三觞,再自夸不迟。”
诸葛邪看着他,皱眉道:“哪里来的醉鬼?”
殷浩咧嘴一笑,说道:“我可未醉,论酒量,我几时输你?”
诸葛邪哈哈大笑,说道:“还敢言酒量,你若没醉,且吟首诗来!”
殷浩笑道:“听着,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诸葛邪打断他道:“这是曹孟德的,你休借他人之语!”
殷浩又道:“一手持蟹螯,一手持酒杯,拍浮酒池中,便足了一生。”
诸葛邪道:“何来的蟹啊,休要耍赖,这分明是毕茂世的诗。”
殷浩笑道:“哦,征夫果然博识,愚兄方才不过有意试探。”
诸葛邪催促道:“莫要拖延,快吟,快吟!”
谢婵也好奇,倒要听他能吟出什么诗来。
殷浩道:“酒徒华舍中,求醉与君同,千杯饮不尽,名业枕边空。”
诸葛邪听了满脸不屑,心想:“虽说求醉忘物,却太过消沉了。”说道:“罢了,罢了,此诗勉强能听,算你未醉。”
殷浩笑道:“该你了。”
诸葛邪道:“啊?”
殷浩道:“该你吟诗了,不然怎知你未醉?”
诸葛邪心道:“他倒反治于我。”说道:“我今日只有酒兴,没有诗兴。”
殷浩道:“既如此,你且连饮三觞尽尽兴。”
诸葛邪道:“饮就饮。”说罢,将酒觞里的酒一饮而尽。喝完,苦着脸道:“此酒怎这般烈?”
殷浩摇摇手中酒壶,笑道:“尽兴吧?此酒名叫‘烧冰’,连冰也能化开,是我自家中带来的。”
诸葛邪呲牙咧嘴道:“你且饮一觞来。”
殷浩自酌一觞,咂咂嘴,赞道:“好酒,好酒。”又要给诸葛邪斟酒。
诸葛邪忙扶住他酒壶,推辞道:“如此好酒,留与你自己喝罢。”
殷浩拉着诸葛邪手,说道:“哎,你我兄弟,何必客气?同饮,同饮!”
他们两人既推脱又劝酒,杜云与谢婵则慢慢吃菜、饮酒。杜云望望门外院中的秋花,颇为好奇,问道:“那些是什么花?”
谢婵望一眼,说道:“那些是茶花,你未见过么?”
杜云道:“哦,从未见过这般鲜艳的茶花。”
谢婵道:“这花出自成国,价值不菲。”
杜云道:“原来如此。”
谢婵道:“若安之喜欢,我可送你一盆。”
杜云道:“这花如此贵重,怎么敢受?”
谢婵道:“不打紧,听朱顼说此花可以折其枝插入土中,又可生而为树。”
杜云听见朱顼的名字,不禁问道:“听说朱家已向令伯父提亲?”见谢婵只低头含羞而笑,却不答话。杜云虽心中难受,嘴上却道:“阿婵赠我茶花,我便满饮此觞,先行谢过。”于是以酒敬谢婵。
谢婵解了窘境,也饮一觞酒答礼。
远在淮北的下蔡,一个守城的晋兵正背着女墙躲避寒风,不时搓手、跺脚,一边暗骂:“怎还不送热汤来?”下蔡位于淮河北岸,南有八公山,淮水在此拐了个弯,伸入赵境,其乃淮南之前哨。
忽听得风中似有马蹄之声,忙伸首北望,只见天地相接处尘土飞扬,晋兵张大嘴巴,忙拿起号角来吹,手都哆嗦了。“呜呜”之声响起,守将召集士兵登城防守,见赵国铁骑已兵临城下。
赵军骑兵东、西、北三面将下蔡城围住,步卒戴着皮帽,身穿铁甲,于北城之下结阵。三通鼓响,赵军大纛南指,步卒依次攻城,一时箭如飞蝗,杀声震天。
皇宫东堂中,皇帝召集大臣,太尉、太傅、朱信、诸葛甝、谢安、陆馥、张琦皆在。
皇帝道:“赵军已攻下下蔡,诸卿以为该如何应对?”下蔡在淮水北岸,南岸是寿春。
陆馥奏道:“臣以为赵军必攻寿春,寿春乃江南咽喉,一旦攻下,赵军将直逼合肥。”
太傅道:“现下已入冬,赵军取下蔡未免示形于前,教我等早作防备,是否不智?”
太尉道:“此时拿下下蔡,依我看,原因有二,其一:此值冬日,淮水水浅,不利水师作战,赵军攻取下蔡正合其时。其二:赵军于寿春志在必得,也无惧我军防备,取下蔡可敲山震虎。”
张琦道:“臣以为赵军攻下蔡乃声东击西之计,赵军虽强,但不善舟楫,从东边跨水来攻,实犯兵家大忌,或许意在襄阳。”
谢安道:“陛下,不知辅国将军可有应对之策?”辅国将军即是桓温,论亲乃是皇帝妹夫。
皇帝道:“桓元子飞鸽传书,在奏疏上的对策只言四个字:‘按兵不动’。”
诸臣听了,不禁相互对视一番,不知其何意?
诸葛甝道:“臣以为是赵国自乱阵脚,还请诸位同僚参详。”
谢安问道:“何以见得?”
诸葛甝道:“石虎弑君篡位,大肆诛杀勋戚、旧臣,国中必然不稳。又失了传国玉玺,此乃天命弃之。今启战端,于冬日急切进兵,与其说是对我敲山震虎,不如说是在朝中立威,借机弹压不服之人。”
谢安道:“此说法倒也稀奇。”
张琦道:“陛下,度支尚书所言也并非全无道理。据臣所知,淮北赵军有两支,其一是汝阴的石癸军,正是此次攻取下蔡的赵军,其二是彭城的石辛军。石癸、石辛因受赵国先主石勒之恩,并不服石虎,今命石癸军攻取下蔡,怕是驱虎吞狼之计,让石癸军与我军两相残杀,石虎则坐收渔利。”
朱信道:“张五兵此言未免太过臆断,诚如诸葛度支所言,赵国朝局不稳,石虎急于立威,其欲进兵淮南是真。至于襄阳,也非一时能下,且取道荆襄南下,年深月久难见其效,石虎又如何等得?”
陆馥道:“赵军既取下蔡,必攻硖石,硖石未下,我水军可轻易断其粮道,则其难取寿春。”硖石是淮上津要,淮水东流,遇八公山阻挡,在此折回北流,将硖石劈为东西两半,夺路而下,夺硖石可扼住淮水,威胁寿春。
谢安道:“中都督此言切中要害,若赵军攻硖石,辅国将军必会禀报朝廷。”
皇帝道:“诸卿所言皆有道理,只是大战在即,是否该即刻遣兵北上,早作防备?”
陆馥道:“臣以为该遣水军北上接应寿春。”
张琦道:“中都督所言有理,不过天已入冬,赵军若要攻寿春,也需等来春草长之时。不如让扬州水军多加休整,开春后再行北上。”
皇帝问太尉道:“舅父以为如何?”
太尉道:“臣以为赵军攻寿春不必等来春,一来江河水浅,不利水战,若淝水结冰,则我水师难以行走。不过赵军也同样难借河运,去岁颍水封冻,不能行船,赵军也只能用马车运粮。正如张尚书所言,赵军最缺的是草料,而寿春城坚,非一月可下,马若缺料,如虎去爪牙,并不足畏。所以,还请陛下命辅国将军探查赵军粮草动向。”
皇帝道:“听舅父之言,朕安心许多。”又问诸葛甝:“诸葛度支,常言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是否该将粮草先行北运?”
诸葛甝道:“可发粮草至合肥,借淝水接济寿春。”
皇帝道:“就依卿所言而行。”
诸葛甝道:“臣遵旨。”
皇帝问太尉:“舅父,此战非同小可,虽有水军,是否该遣步军北上?”
太尉道:“这,以辅国将军之才,必能克敌制胜,臣以为尚无需另派步军。”
皇帝又问朱信:“尚书令以为如何?”
朱信道:“可先听辅国将军之意,再行定夺。”
皇帝点点头,说道:“此事容后再议。”
议事之后,众臣皆告退而去。
皇帝又召皇甫锋来见,屏退内官,然后问他道:“晋陵现下有多少兵卒?”
皇甫锋奏道:“有兵卒六万,另有屯田的流民两万余户,若选其精壮者征召为兵,可凑齐八万,也不废农时。”
皇帝道:“现下已无农事,且征召两万流民练兵,若淮南战事起,还需往派驰援。”
皇甫锋道:“那些流民虽勇悍,不过毕竟练兵日少,恐于战事无补。”
皇帝道:“战事尚未可知,你且依旨而行。”
皇甫锋道:“臣遵旨。”
路上,三辆马车依次而行,朱信、张琦、陆馥却挤在同一辆马车上。张琦道:“陆郎未免言早,若皇上命你即可兵发寿春,岂不徒废粮草、冬衣?”
陆馥道:“我并未言要冬日北上,何来言早?我料皇上必会派我镇守合肥,此战若赢,于我陆家大为有利。”
张琦道:“战事尚未起,你便想争功,还言不早?”
陆馥辩道:“我不过料想而已。”
张琦道:“兵卒、粮草从何而来,还不是我江东?”
朱信劝解道:“两位贤弟不必争吵,即便今日张五兵不说,那诸葛甝也会奏陈圣上,待开春后再发兵。”
陆馥道:“正是,他乃度支尚书,钱粮之事怎能不计较?”
张琦道:“即便如此,我等还该劝陛下,莫要在江东征兵,以免开春误了农时。”
朱信道:“张五兵所言有理,却不合时宜,此战非同小可,且淮南与江东唇齿相依,还是勉为其难吧。”
张琦道:“我何尝不知?江北有许多流民,不如征召为兵,也可解当务之急。”
朱信点头道:“妙计,明日我便请奏皇上,征召江北流民为兵。只不过……”
张琦道:“只不过什么?”
朱信道:“若征召流民为兵,势必要田地用于军屯,还需谷物、耕牛,我江东可出多少?”
张琦道:“啊?伯信且莫请奏皇上,待我算过之后再说。”
杜云正在家中读兵书,诸葛邪从外边来,见他如此用功,说道:“安之不吹笛了?”
杜云放下兵书,说道:“那玉笛易碎。”
诸葛邪笑道:“且看这是什么?”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支铁笛来,原来这笛子系在手臂上。
杜云看着稀奇,忙拿过来细看,这铁笛长不盈尺,与寻常竹笛无异,只是重些。上面并无笛膜,杜云问道:“这笛子能吹么?”
诸葛邪道:“不能。”
杜云皱眉道:“那做来何用?”
诸葛邪笑道:“这笛管中藏针,可作暗器。”
杜云瞠目道:“你要作什么,给那皇甫鱼?”
诸葛邪搓搓手道:“岂会?虽然那条小鱼肯出一千钱。”
杜云道:“一千钱?”
诸葛邪道:“若你要,只需五百文。”
杜云将铁笛还给他:“不要。”
诸葛邪笑道:“五百文不贵呀。”
杜云道:“你不是有两万钱么?”
诸葛邪道:“用完了。”
杜云摇摇头,说道:“小弟也爱莫能助。”
诸葛邪道:“我知道郭槐竟有一家酒坊,不如去尝尝?”
杜云吃惊,问道:“他不是乞丐么?”
诸葛邪道:“他之前追查传国玉玺,得了家兄十两黄金。”
杜云恍然大悟,说道:“那便去瞧瞧。”
诸葛邪笑道:“我来带路,酒钱嘛……”
杜云看着他道:“我出,我出。”心道:“他若不做驸马,怕是终究没钱用。”
两人出门而去,自东城小巷中寻到一家酒坊。杜云见此处僻静,酒坊却不小。两人进到屋中,恰巧郭槐也在。
郭槐见两人来,虽惊讶,但知诸葛邪消息灵通,倒也不以为怪,脸上笑眯眯的问道:“二位公子来买酒否?”
杜云道:“郭兄何日开的酒坊,竟不相告?”
郭槐道:“小小酒坊不值一提,且两位公子惯于在雅舍中饮酒,怎会来此陋巷?”
诸葛邪看酒坊中摆满了许多酒缸,缸上有封泥,只两个劳力正在制曲。便问道:“郭兄的买卖似乎不大好。”
郭槐也不隐瞒,说道:“甫一做酒,难合他人口味,是以买卖不好。”
诸葛邪道:“且取些酒来尝尝,看是何味道?”
郭槐取了一壶酒给他,诸葛邪尝了尝,说道:“这酒味不差,也还甘冽。”
杜云从诸葛邪手中拿过酒壶,也尝了一口,咂咂嘴,说道:“香气太淡,味道且烈。”
郭槐道:“这酒取的山涧酿造,味道尚可,只是不知如何酿出酒香来?”
诸葛邪道:“你可会酿造屠苏?”
郭槐疑惑道:“屠苏乃药酒,做来谁喝?”屠苏本用来避除疫疬的,他领众多乞丐,见过瘟疫,自然知道此酒用处。
诸葛邪道:“你且做一坛来。”
郭槐道:“只一坛?那可贵些。”
诸葛邪道:“多少钱?”
郭槐道:“一坛五斤,共一百文。”
诸葛邪笑道:“价钱公道。”
郭槐对诸葛邪道:“公子需先付钱。”
诸葛邪拉长脸道:“为何,酒尚未见到,便要钱?”
郭槐道:“以公子为人,在下怕会白做。”
诸葛邪道:“某几时欠过你钱?”
郭槐道:“自上次公子给了在下五百文,至今未欠,不过之前所欠钱数为二百一十七文。”
诸葛邪道:“哇,你倒记得清楚,给你五百文岂不有多?”
郭槐道:“非也,那五百文是在下替芙蓉楼写条幅得的。”
诸葛邪道:“我可未如此说。”
郭槐道:“公子莫要耍赖。”
诸葛邪道:“罢了,安之有钱,先借与我。”
杜云本想多看他俩拌嘴,却见诸葛邪这么快便败下阵来,笑道:“借钱可以,先画个押。”
诸葛邪恼道:“安之也不信我?”
杜云掏出一百文钱来给郭槐,才道:“戏言而已。”
郭槐收了钱后,对诸葛邪一脸谄笑道:“公子等七日之后再来取酒就是。”又看看杜云,似有所觉,问道:“莫非此酒用在军中?”
诸葛邪不置可否,笑而不语。两人离开酒坊,杜云问他道:“这酒做来何用?”
诸葛邪道:“且去见我义兄,你自会知道。”
杜云疑惑道:“你义兄,谁啊?”
诸葛邪笑道:“你要知道,就不会去了。”
杜云随诸葛邪来到皇宫南门外一院落中,院中的花草早败了,只有一棵松树依旧绿意盎然,树枝上还垂着一个秋千。
杜云有些意外,心想:“怎会有秋千?”
诸葛邪前去敲门,却无人应答,心道:“难道义兄已离京了?”回头对杜云道:“义兄不在,需等他回来。”
杜云道:“无妨,等就等吧。”心中也想看看他义兄是谁。闲不住,就去那秋千上坐下,荡一荡。
诸葛邪看了,走过去说道:“你这威远将军名号不好。”
杜云道:“啊,该叫什么好?”
诸葛邪道:“该叫荡远将军。”
杜云知他笑话自己,说道:“将军之名不过是虚的,闲极无聊。”
诸葛邪道:“不如去买只烧鸡来吃。”
杜云道:“好啊。”
诸葛邪勾勾手:“钱,钱,钱。”
杜云道:“你不该叫清风。”
诸葛邪道:“该叫什么?”
杜云道:“秋风。”
诸葛邪哈哈一笑。
杜云给了诸葛邪二十文钱,诸葛邪拿钱而去。
杜云正荡秋千,听见院外有两人的脚步声,心道:“怕是他义兄回来了。”等那两人进到院中,杜云差点从秋千上摔下来。原来那两人是皇甫彪和皇甫鱼。
皇甫兄妹见到杜云,也吃了一惊,皇甫鱼指着杜云道:“小贼,为何擅闯我家!”皇甫彪倒是态度平和。
杜云忙从秋千上下来,疑惑道:“这是皇甫家?”
皇甫鱼两手叉腰,说道:“不是皇甫家,难道是杜家?”
杜云忙作揖道:“恕罪,恕罪,我随诸葛征夫来此,不知竟是皇甫家。”
皇甫彪呵斥皇甫鱼:“妹妹不得无礼!”又朝杜云作揖道:“杜兄不必自责,这并非皇甫家的宅院,只是暂借来住。”
皇甫锋家住晋陵,只是借了此宅安顿两个侄儿。
杜云一听,还道是耳朵听错了。心道:“这皇甫彪怎么变得彬彬有礼了?”
皇甫鱼却道:“哼,兄长休要听他胡说!如他所言,诸葛征夫何在?分明私闯民宅。”
这帽子扣得,杜云连忙解释:“他,他买烧鸡去了!”
皇甫鱼道:“胡说,征夫尚欠我五百文,哪来的钱买烧鸡?”
杜云大惊,想到诸葛邪做铁笛之事,心忖:“又受这厮连累。”
皇甫鱼道:“看我拿下这小贼。”说罢,冲向杜云,拳打他腰际。因她身量尚未长高,也只能够打杜云腰际,若攻胸口,未免吃力。
杜云不想伤她,于是大步闪避,却不还手。皇甫鱼脚下虽快,却摸不到杜云衣衫。杜云看她面相可爱,粉拳秀腿,不禁好笑。
皇甫鱼见他发笑,知他轻视自己,心中更恼,停下脚步,从腰上解下缠着的长绳。杜云一看哪里是长绳,实为一条长鞭,不敢再笑,打起十分精神。
皇甫彪靠着院墙,叉手在胸,乐看两人打闹。杜云望一眼皇甫彪,心道:“她兄长还未出手,不能示弱。”
皇甫鱼甩动长鞭,攻杜云下盘。杜云背着双手,脚下跳跃,倒也身姿潇洒。皇甫鱼见了更气,挥一重鞭攻他上身,且看他还能故作潇洒?
杜云望见鞭来,果然出手,运劲于臂。“啪”,那长鞭缠住他手臂,杜云忙用手抓住鞭子。
皇甫鱼使劲拽,想抽回鞭子,却丝毫未动。一边怒视杜云,一边喊道:“快还我鞭子!”
杜云不放手,反微笑道:“还你鞭子可以,但莫再动手。”
皇甫鱼道:“不行,你我再打过。”
杜云不想惹事,又道:“等诸葛邪回来,烧鸡给你吃,行吧?”
皇甫鱼转转眼珠,说道:“也罢,快些放手。”
杜云瞧她眼神,不禁想到诸葛邪,自是不信她的话,依旧不放手。
皇甫鱼生气道:“快放手,快放手!”
两人正僵持,外边走进来两人,正是诸葛邪与皇甫锋。
杜云见诸葛邪回来,大呼了一口气,冲他喊道:“征夫,快些帮我解围!”
皇甫锋看他们两人情景,对皇甫鱼道:“鱼儿,不得无礼。”
皇甫鱼撅着嘴唇,说道:“叔父,快让他放手。”
皇甫锋朝杜云拱手道:“杜公子还请勿怪,给愚兄三分薄面,饶了她吧。”
杜云见皇甫锋长眉凤目,面带微笑,举手投足间有大家风范,于是放开手中长鞭,作揖道:“不敢,不敢。”
皇甫鱼抽回长鞭,又要甩向杜云,以解心中之气。却听叔父大喝一声:“鱼儿!”皇甫鱼忙捂住耳朵,跑到皇甫彪身边,朝叔父做了个鬼脸。
皇甫锋瞪了她一眼,又转头对杜云笑道:“莫怪,莫怪。”
杜云赔笑不语。
诸葛邪上前介绍道:“安之,这位就是我义兄,晋陵将军皇甫锐之。”
杜云知皇甫氏武功卓绝,“荆南五蛮地,谁敢惹青芒?”与师父齐名,忙又作揖道:“在下见过皇甫将军。”
皇甫锋拱手还礼,说道:“不必拘礼,请屋中坐。”于是开门,让客人进去。
皇甫彪作陪,皇甫鱼接过诸葛邪给的烧鸡,边吃,边在在树下荡秋千。
诸葛邪对杜云道:“我刚问过义兄,这屠苏需要数万斤。”
杜云问道:“为何要这么多?”
皇甫锋道:“军中最怕瘟疫,每至正月一日便要饮屠苏避疾。”
诸葛邪道:“我义兄手下有十万大军,自是少不得屠苏。”
杜云点点头:“原来如此。”
诸葛邪对皇甫锋道:“愚弟已请人做了屠苏,等义兄亲自尝过,再论价钱。”
皇甫锋道:“你虽是我义弟,不过此乃军中大事,马虎不得,若价钱贵,酒味差,我也是不收的。”
诸葛邪道:“正该如此,愚弟只想帮义兄分忧而已,岂敢有半点马虎?”
皇甫锋道:“何时能将屠苏拿来我尝?”
诸葛邪道:“七日之后。”
皇甫锋道:“怕是等不及,我还需赶往晋陵。”
诸葛邪道:“不妨事,我送去晋陵就是。”
皇甫锋捋须道:“也好。”又对杜云道:“尊师莫虚之无恙否?”
杜云问道:“将军认得恩师?”
皇甫锋道:“少时见过,十八年前,尊师曾与家兄在君山比武。”
杜云叹道:“那时我还未出生!恩师现下一切安好。”
皇甫锋点点头,说道:“可惜尊师避居世外,我等晚辈想去拜望也难。”
杜云道:“恩师爱清静,我若见到他,定将皇甫将军所言告知。”
皇甫锋道:“明日我就要回晋陵,不如乘此机会前去辞别太傅与诸葛度支。”
诸葛邪道:“也好,我家中尚有好酒,正想请义兄品尝。”
三人前去,皇甫彪怕皇甫鱼去太傅家又失礼人前,便留皇甫彪兄妹在家中。三人走进乌衣巷,走到一僻静处,见前边有个老翁正站在路中间,怀中抱着一把刀。见老翁似非善与之辈,三人停下脚步,杜云细看,认得是那日在西城外和他打斗之人。
杜云走近老翁,问道:“阿翁意欲何为?”
老翁瞪着他道:“臭小子,说好三日再战的,你怎能言而无信呢!”
杜云想起那日老翁曾说过三日后在找人来战之语,不过他当时并未在意,于是说道:“晚辈并未说过要应约。”
老翁道:“你,你当时怎不说,不说就是默许了。”
杜云想想当时确实没有拒绝,于是说道:“是晚辈疏忽了,那么现在拒绝可否?”
老翁怒道:“不行!小子不顾信义,何以立足?”
杜云知信义二字太重,心中为难,却又说道:“晚辈随你去就是。”又回头对皇甫锋和诸葛邪道:“我与这老翁有前约,不能奉陪了。”
诸葛邪已听杜云说过与这老翁之事,见老翁竟到乌衣巷堵人,心料此事绝不简单,上前说道:“安之与老翁有约,与我义兄也有约,我等陪你前去赴约便是。”
皇甫锋已在校场看过杜云武艺,却不知来人有何高招,于是说道:“征夫言之有理,同去便是。”
老翁道:“你二人在此等候就是,何必跟来?”
诸葛邪笑道:“你这老贼怕是包藏祸心。”
杜云听他言辞无礼,正要责怪,却听老翁道:“去便去吧,休要插手!”心道:“这老翁怎不对清风发怒,却似是专冲我来?”
老翁又对杜云说:“你可去取兵刃来,免得又推说胜之不武,我且去城西等候。”
杜云心道:“这老翁真古怪。”于是回家中取了破月刀。诸葛邪也回家取了一柄长剑给皇甫锋,自己却两手空空。
三人会齐,出了西城门,果然见到老翁又立在城外官道旁的大树下。三人过去,随老翁来到那片空地之中。杜云四下张望,见别无他人,问老翁道:“何人要与我比试?”
老翁也不回话,只吹一口哨。哨声远去,一人从树林中窜出,朝他们走将过来。杜云一看,那人一身锦袍,肩宽体长,面若寒霜,眼中自有一股傲然气色,手中提一个用布包裹的长杆。此人正是夏侯泓,得知那日老翁败下阵来,今日只得亲自出手,他走近前来,睥睨杜云等三人。
皇甫锋未涉朝会,并不知夏侯泓乃燕国副使,但见此人有英霸之气,反而如见猎心喜,要一窥他武艺。
老翁上前行礼道:“公子,老仆已将杜云带来,另两人也与这杜云有约,所以跟来,公子无需理会。”
夏侯泓点点头,却不说话。老仆谦恭的让在一边。
杜云上前作揖道:“在下杜云见过公子,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夏侯泓却反问道:“尊师是莫虚之?”
杜云一惊,心道:“怎么都知道我师父是谁?”问道:“公子何以知之?”
夏侯泓道:“此事说来话长,你若赢我,我便将原委相告,若是你输了,只需答我一问即可。”
杜云也想知道这事的原委,便道:“一言为定!”
夏侯泓道:“亮兵刃吧。”
杜云见识过老翁的招数,自不敢小觑此人。将破月刀抽将出来,把刀鞘扔在地上,看着夏侯泓。
夏侯泓将手中长杆上裹着的布除下来,众人一看,并非什么长杆,而是一杆长枪。
皇甫锋嘀咕道:“莫非此人是夏侯氏?”也将手中长剑拔出来。
夏侯泓见皇甫锋也跟着拔剑,对老翁说:“老仆,看住那使剑之人。”
老翁点头称是,也拔出刀来,走到皇甫锋一侧,防他出手。
杜云不迟疑,右手提刀,上去一式云奔潮涌,从右至左横挥一刀。这一招看似平平,其实蓄势在后,夹着内力和变招。
夏侯泓长枪直刺杜云面门,毫不理会他刀招。杜云矮身欲上前近战,却见枪尖也跟到眼前,忙回刀以刀背磕他枪柄。不等杜云刀来,夏侯泓长枪一晃有刺向杜云右手肘。原来夏侯泓已从老仆那里知道杜云内力不弱,刀招精妙,所以并与杜云拆招,只制其攻路。
杜云也会使枪,心知一寸长一寸强,如不能近他身,这刀招也无以施展。且见他枪法高明,已窥破自己动作,要封住去路,忙使一式风卷残云。
夏侯泓见杜云这式气势如虹,却有留白,自然不会放过,长枪刺向杜云右手手腕。
杜云后跃闪避,见夏侯泓果然跟着上来,他又舞刀使一式风卷残云。
夏侯泓挺枪又刺向杜云手腕。
杜云忽的长刀换手,右指弹夏侯泓枪尖,左手刀劈他头脸。
“铛”一声,夏侯泓枪尖为之一震,却就势偏转枪头,以枪杆格挡住杜云破月刀,跟着枪尖一挑,划向杜云前胸。
杜云收刀,侧身避过,右手一摸前胸,衣襟已被他枪尖划破了一道口子,不禁心中发凉又惊讶:“我以这招都挡不住他,此人枪法真如神。”他不有所知,这一招早在校场比武时已被夏侯泓窥见。不过即使夏侯泓见过此招,也早有准备,但惊弦指一弹之下依然感觉其力道非凡。
夏侯泓不等杜云惊讶,长枪又刺杜云面门。杜云挥刀来挡,却见夏侯泓一连刺出五枪,从面门到左肩、左腿、右腿、右臂,刚好攒出一朵梅花。杜云虽尽力出招,却仍赶不上他枪尖的速度,五招中竟无一招碰到他的长枪,反受制于人。此时攻守之势已改,轮到杜云防守了,如同兵法所言:守则不足,攻则有余。意思是实行防御,是由于兵力不足;实施进攻,是因为兵力有余。用在杜云身上就是防守尚且不足,何谈进攻?杜云的刀法本是大开大合以攻为主,内力上既奈何不了夏侯泓,速度又不及,自然落了下风。
又过了五招,眼见夏侯泓枪法越来越快,杜云不断后退。忽然,夏侯泓一式白龙出水,枪刺杜云咽喉。杜云退后不及,慌忙仰身来避,同时右脚往后撤。谁知长枪一晃,已扫中他脚踝,杜云站立不稳,左脚点地,正要拔身后跃。夏侯泓左手持枪,脚下一跨,右掌跟着压上来。杜云不得不接,也推出右掌,此时脚下无根,力道也不足。“啪”,两掌拍在一起,夏侯泓身子往后一晃,杜云却跌倒在地。
杜云一个鱼跃,正要起身,眼见夏侯泓枪尖已刺至他胸口。杜云胸口一痛,忙飞踢一脚,仰身又躺倒在地。那脚电光火石,比之寻常快了许多,正踢在枪杆上。不过防得了前招,防不了后招,乘杜云躺在地上,夏侯泓枪尖已抵在他胸口上。
方才那招刺在胸口,杜云惊得冷汗直冒,此时枪尖抵在胸口,反而镇静许多。低头一看胸口衣衫破了小洞,鲜血渗出,却只伤了皮肉,他不过二十余招便败下阵来。
夏侯泓厉色问道:“足下认输否?”
输便是输,杜云干脆的说道:“在下服输,公子的枪法无双,武功远胜于我。”
夏侯泓看他脸色平和,眼中无丁点戾气,神情也和缓下来,说道:“既然如此,依此前约定,你需答我一问。”
杜云道:“公子请问。”
夏侯泓盯着他眼睛问道:“尊师莫虚之身在何处?”
杜云心中惊讶,比方才尤甚。师父隐居世外,既有修道之心,也有避祸之意。归藏山远离人烟,又故布卦阵,就是为此。“莫非遇到仇家?”他心念所及,自不能将师父所在说出来,于是答道:“恕在下不能答此一问。”
夏侯泓道:“你怎能言而无信?”
杜云道:“若答了公子,在下便是不孝,我意失信而存孝。”
夏侯泓面如冰霜,冷眼道:“你若不答,便受我这一枪!”
杜云看看胸口上闪着寒光的枪尖,心中热血澎湃,硬气道:“死则死矣,绝不有负师恩!”
夏侯泓逼视他,问道:“你真不说?”
杜云脸上狠道:“不说!”
夏侯泓缓缓抽回枪尖,作势欲刺。
杜云脑中嗡嗡,眼中茫然,只觉得要死。却听“锵”一声,再看时,见夏侯泓长枪已离开他胸前,正格挡住皇甫锋长剑。“刷刷刷”,皇甫锋又连刺夏侯泓三剑,分头、胸、腹。杜云一个激灵,鱼跃而起,也不知怎么回事,这皇甫锋竟出手帮忙。回头望向老翁,却见他正举刀攻向诸葛邪。
原来,皇甫锋见杜云命悬一线,骤然出手,攻向夏侯泓,引得夏侯泓挑枪来战,算是救了杜云一命,现下两人斗在一起。
老翁那边,皇甫锋身形之快,远出他意料之外,待要去追,又听见风声,回头一看,却是个石头,连忙躲避,还是被砸中脚面。老翁大怒,抬头看,原来是诸葛邪在朝他扔石头,如是举刀去攻。奔近去,只见诸葛邪扔下石头,两手空空,朝他平举着摇手,似乎求饶。老翁不欲杀人,右手举刀,却伸出左手要抓他胸襟。忽听“簌”一声,老翁左手捂住脸,“啊”的喊出一声,连退三步。指缝中露出凶狠的目光,老翁大吼一声,又快步上前,挥刀砍向诸葛邪。又是“簌”一声,老翁胸口中招,后退两步,倒在地上。
这时,杜云已赶过来,本要救诸葛邪,却见老翁躺在地上“嗷嗷”叫。定睛一看,只见他脸上、胸口正插着许多银针。杜云看向诸葛邪,见他正摸摸手臂,袖中露出铁笛,这才恍然大悟。
杜云指着老翁问诸葛邪道:“你把他怎么了?”
诸葛邪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笑道:“我这银针上有蜂毒,他怕是起不来了。”原来,因银针本无多大威力,皇甫鱼给诸葛邪的银针上早涂了马蜂毒汁。诸葛邪在家中取剑时,就想到拿铁笛防身,将其系在手臂上。他本不是老翁对手,但见杜云身处危险之中,终于露出狠辣之色,弄险一搏,竟然成功。
杜云又问道:“他性命无碍吧?”
诸葛邪道:“蜂毒而已,本是皇甫鱼用来对付你的,应该无碍。”说完,却见老翁悠悠坐起,吐纳运功。
杜云又不懂解毒,心道:“皇甫鱼纵然顽皮,也不致要害我性命。”见老翁自行运功疗伤,想来无碍。又望向皇甫锋,见他正与夏侯泓缠斗,似乎落了下风。于是捡起老翁丢在地上的长刀,交给诸葛邪道:“你先看着老翁,我去帮你义兄。”
杜云提刀赶过去,在一旁掠阵。
夏侯泓听见老翁的声音,瞥见他倒在地上,却依旧脸色冰冷,与皇甫锋搏斗,枪法极稳。只见他长枪刺向皇甫锋当胸,皇甫锋步法一转,避开来,剑指他面门。夏侯泓往后一跃,枪扫皇甫锋双腿。皇甫锋快步跟上去,剑指夏侯泓胸口,却见他长枪一收,枪尖忽又上来,刺向自己胸口。论长短,自然是枪更为长,皇甫锋若不格开长枪,势必要闪躲,则追不上夏侯泓步伐。
皇甫锋的剑法比之夏侯泓的枪法速度更快,步法也更快,能避过长枪来近身来战。但夏侯泓以跳跃拉开距离,同时舞枪,枪法中藏有快招,步法虽比皇甫锋要慢,但凭借枪法,依旧能拉开距离。皇甫锋格挡他的长枪,每一格挡,便要使上内力,论内力之高下,皇甫锋不及夏侯泓。因此斗得五十个回合,皇甫锋内力一衰,便落了下风,反被长枪逼得后退。
见皇甫锋落了下风,杜云又挥刀加入战团,与皇甫锋一齐攻夏侯泓。
夏侯泓这边长枪与皇甫锋长剑相格,另一边却要躲避杜云的破月刀,他身法虽不比皇甫锋快,却强于杜云。避开杜云的刀,皇甫锋的剑又刺到,夏侯泓往后一跃,长枪逼退皇甫锋,又回枪来挑杜云。杜云一式拨云撩雨,以刀粘他枪杆,揉身上前,左手劈出一掌。夏侯泓不等皇甫锋上来,也左手拍出一掌,击在杜云的左掌上。“啪”一声,杜云身子不动,夏侯泓却退了两步,又往后跃开,长枪再刺追上来的皇甫锋。
论力道,杜云远胜夏侯泓一筹,方才那一掌也未使出全力;论速度,则皇甫锋也胜夏侯泓一筹。如此两人斗一人,过了二十招,虽未分胜负,但夏侯泓已落下风,五十招之后,则必败无疑。
见势不可违,夏侯泓往后一跃,大喝一声:“且住!”
三人同时站定,夏侯泓看看杜云、皇甫锋两人,说道:“两位同时来攻,我不是对手,今日就此作罢。”却不说他两人胜之不武。
杜云乃是当事人,却借皇甫锋之力才堪堪打平夏侯泓,心中自然惭愧,说道:“在下胜之不武,论单打独斗并非公子对手。公子要在下所答之问,也恕难从命,还请公子见谅!”
夏侯泓冷着脸,说道:“来日方长,你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皇甫锋道:“足下可是夏侯氏?”
夏侯泓盯着他,反问道:“你是何人?”
皇甫锋怎会答他,说道:“不说也罢,我早知道。当年夏侯忻与皇甫清、莫盛三人曾在洞庭之君山比武,那一战,夏侯忻胜,赢得江湖魁首之名。”
杜云只知道师父叫莫虚之,这是道号,原名却不知,心道:“原来师父本名为盛。”
夏侯泓听到“夏侯忻”三个字,脸色一变,又恢复成冰冷。打量皇甫锋,见他年纪也只三十来岁,怎知道十八年前的事?现下管不了那么多,心道:“等叔父来了,再问他过往之事。”对杜云说道:“放了老仆,我可以三月内不再找你。”
杜云本就无意拿老翁作交换,说道:“公子且稍待,老翁已受了伤。”
夏侯泓听他言语,缓缓走向老翁。杜云、皇甫锋也跟过去,两人都非奸诈之辈,自不会乘机偷袭,夏侯泓竟也不怕两人。
诸葛邪看他们走来,忙将长刀扔在地上,躲到皇甫锋身边。
夏侯泓低头看着老翁,问道:“老仆,你的伤如何?”却不听他答话。忙蹲下来,把他脉,觉得脉搏微弱。问道:“怎会如此?”
皇甫锋道:“足下若信得过,不如让我诊他脉。”
夏侯泓起身让开。
皇甫锋蹲下身来,把老翁脉搏,说道:“老翁已护住心脉,此刻是眼不见,耳不闻。”又从他脸上拔下银针,凑近鼻子一闻,问道:“这银针从何而来,针上有毒。”
诸葛邪默不作声,杜云答道:“这针上有蜂毒。”
皇甫锋道:“一支针上的毒虽不致命,但这么多针则难保性命,亏得他护住心脉。”说罢,将老翁身上的银针皆拔除,又从腰间取出一个小针囊,从中取出银针,扎在老翁胸前要穴上。说道:“我已用针护住他心脉,该送去花世医家,使他醒来,再行用药医治。”
夏侯泓道:“那就有劳诸位了。”说罢,转身离去。
杜云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心道:“此人竟如此铁石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