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将老翁送到花世医家已是黄昏,家中只有花仁,诸葛邪扶老翁入内,皇甫锋却不进去。
杜云问:“将军怎不进屋?”
皇甫锋负手在背,说道:“医家皆有忌讳,皇甫家和花家各属一派,还是避开的好。”原来,不同流派医治病人的手法、药方各异,若同医一人,自然会起矛盾。
杜云点点头,说道:“那在下就陪将军在外等候。”于是两人侯在屋外。
过了一会儿,花仁和诸葛邪出来,花仁对皇甫锋作揖,而后说道:“皇甫将军,妾方才已给老翁把了脉,需给他服下明神汤,不过他现在牙关紧闭,喂不进汤药。”
皇甫锋拱拱手,说道:“花世医可用过针灸?”
花仁道:“妾已施针于听宫、上关、下关、颊车、翳风等穴,却是无效。”
皇甫锋道:“某是否可以施针一试?”
花仁道:“请将军施针。”说着,伸手请皇甫锋入内。
皇甫锋进到屋中,见四壁皆是药箱,走到老翁躺着的席前,捋起右手袖子,一探老翁下颚,果然牙关紧闭。再把他脉搏,把完脉,挽起老翁袖口,除去老翁鞋子,挽起裤腿,从针囊中取出银针,施针于老翁太冲、阳陵泉、外关、列缺、合谷,再取听宫、上关、下关、颊车、翳风等穴,揉揉老翁下颚,果然打开牙关。
众人一看皆喜笑,花仁赞道:“将军果然好针术。”
诸葛邪道:“人言:‘花氏之药,皇甫之针。’果然名不虚传!”
皇甫锋摆摆手,说道:“言过了,言过了。”
花仁问道:“为何将军要先取手足的穴道呢?”
皇甫锋道:“此人非同寻常病人,他是以真气自闭经脉,所以该先泻其气。因足厥阴之俞、原穴太冲与足少阳之合穴阳陵泉可泻肝胆之气,使厥逆之气下降,外关为手少阳之络,别走厥阳,可增通经络、疏气滞。”
花仁道:“原来如此,听将军所言,妾受益匪浅。”
皇甫锋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
花仁给老翁服下明神汤,过了一会儿,老翁终于醒过来。
见老翁醒了,皇甫锋告辞道:“某明日需回晋陵,家侄尚逗留京中,或可效绵薄之力。”
花仁道:“有劳了。”
等皇甫锋离开花家,诸葛邪对杜云道:“安之,今日你也累了,不如先回去歇息。”
杜云道:“那你呢?”
诸葛邪道:“这老翁也非善类,我需看着他。”
杜云道:“我倒不累,不如我来看他,你且回去。”
诸葛邪挤眉弄眼,说道:“不必了。”
杜云故作不见,说道:“这老翁非我敌手,我在此正好。”
诸葛邪瞪眼道:“你!”
花仁说道:“你二人都回去吧,天色已晚,妾就不留了。”
诸葛邪道:“此人虽是一老翁,但武艺确实高强,我岂能不顾仁儿安危?”
花仁道:“他已被银针封了心脉,若要动武,需自行拔除,那时势必毒气攻心,反害他自己性命,何惧之有?”
诸葛邪道:“呃,我在此以防万一。”
花仁却对杜云道:“劳烦让令兄过来,也好以防万一。”
诸葛邪沮丧道:“既如此,我走便是。”和杜云告辞而去。
杜云回到家中,将今日之事告诉仲兄杜远,又请他前去花家帮忙。杜远看他胸口衣衫已破,还有血渍,忙帮他敷药。说道:“这伤口正对心脏,好不凶险!”
杜云谢过兄长,送他出门,想起夏侯泓还会再找他,才去房中翻出三师兄给他的龟甲木。这木头硬过钢铁,却轻得很。莫虚之曾运功,以利刃劈、刺,也伤不到它分毫。杜云心道:“若能将它戴在胸口,也好防那长枪。”
第二日,杜云不去诸葛邪家,直往花家来,果然看到诸葛邪已在屋中。杜远见杜云来了,便对他说道:“三弟,我一夜未合眼,先回家歇息。”
杜云作揖送别:“兄长好走。”
诸葛邪望着杜远背影,走到杜云身边,说道:“令兄终于走了。”
杜云皱眉看着他道:“清风有何用意啊?”
诸葛邪道:“呃,我是瞧他劳累,早该歇息。”
杜云见老翁在席子上打坐,却不见花仁,问道:“花世医不在?”
诸葛邪道:“正在后厨煎药。”
杜云点点头,走近老翁,见他闭目运功,胸前已无银针。身后,诸葛邪说:“老翁已服了解毒汤,并无大碍。”
老翁睁开眼睛,见到杜云,面带怒色,开口道:“臭小子!”
杜云见他睁开眼睛,忙蹲下身来,问道:“阿翁伤势如何?”
老翁道:“区区小伤,能奈我何?想当年我诛杀黄河三枭之时,名震河朔!”
杜云张开嘴,也不知他说的是谁,又听老翁道:“臭小子,你怎么在此?”
杜云道:“昨日阿翁受伤,令公子请我等帮忙医治,是以送你到此。家兄也在此处行医,方才走了。”
老翁道:“令兄是杜远?”
杜云道:“不错。”
老翁道:“我家公子他……怎会饶你?”
杜云道:“只需医好阿翁的伤,令公子三月之内该不会找我。”
老翁睁大眼睛道:“你说什么?”
杜云见老翁脸色有异,目露凶光,忽的击出两掌。杜云大惊,因挨得近,已无可避,不自觉的也推出两掌。“啪”,杜云身子一晃,老翁却躺倒在席子上,喷出一口鲜血来。他忙凑过去,一探老翁鼻息,倒是未死,忙点了老翁肩上气户穴。好在他猝不及防只使出了六成功力,不然老翁旧伤未愈之下只怕身已横死。
诸葛邪见了,忙往后屋跑,不一会儿,领了花仁跑进来。花仁到席前,一把老翁脉搏,说道:“伤上加伤,此前蜂毒已伤肝、肾,现又损及肺经、少阴心经,快请皇甫将军来!”
诸葛邪道:“我义兄已回晋陵。”
花仁这才想起,说道:“我取五神丹给他服下,征夫快去追回皇甫将军。”
诸葛邪听了头大,心道:“跑死马,看能否追回。”
正要出门去,却听见敲门框的声音,众人一看,门口站着一人,正是皇甫彪。他在门口朝里作揖道:“在下皇甫彪。”
诸葛邪如盼救星,忙过去拉他的手,说道:“不必多礼了,救命要紧!”将他拉到席前,说道:“快看看这老翁,还能医否?”
皇甫彪坐下来,看老翁闭着双目,嘴上白须染了鲜血,一摸他脖颈,再切脉,看了看杜云,说道:“好在封了他气户穴,免他咳血而塞了气息。”
杜云道:“是在下点了他穴道。”
皇甫彪说道:“内有壅塞之气,经脉之伤,脏腑之衰,难医!恕在下医术浅薄,无能为力。”
杜云张口结舌,脑袋里嗡嗡作响,不敢想老翁会死于己手。
诸葛邪道:“此人绝不能死,山君再细诊其脉。”心道:“此人若死,那使枪的汉子必会寻仇于我,安之怕也不得安生。”皇甫彪字山君,山君者山中猛虎也。
皇甫彪再切老翁之脉,眉头紧锁。
花仁在一旁道:“妾有五神丹,不妨先给老翁服下,可固其心脉。”
皇甫彪点点头。
花仁对皇甫彪说道:“妾本已煎好金匮补气汤,用以理其肝肾,只是此药与肺经相冲。”
皇甫彪道:“该先纾解其肺气。”从腰间取出针囊,以银针扎老翁中焦、中府、云门等穴。
等皇甫彪施针后,花仁又道:“妾去煎定喘汤。”
皇甫彪道:“若能平其喘,再好不过。”
于是花仁去后厨煎药。
诸葛邪和杜云两人看着无聊,又帮不上忙。杜云对皇甫彪道:“老翁是否有救?”
皇甫彪摸摸老翁额头,说道:“难说,此人体热又上来了,我去取水。”说罢起身,去院中的井里打水。给老翁擦脸,擦去嘴上的血迹,又将湿布放在他额头。
诸葛邪眼珠一动,说道:“该谋划后招了。”
杜云看他眼神,对他说道:“我正有一事请征夫帮助。”
诸葛邪问:“何事?”
杜云不想牵扯皇甫彪,便说道:“且到院中说话,莫吵到老翁。”
诸葛邪跟他到门外,院子中,听杜云道:“我与这老翁的公子终有一战,他枪法如神,我无以阻挡,所以还需清风替我做一件护心甲。”
诸葛邪道:“护心甲?”
杜云道:“不错。”又将龟甲木说出。
诸葛邪思量道:“即便如你所言,这龟甲木也只能护住前胸,那怪人的枪法依旧可以伤你头颈、手足。”
杜云道:“我也知之,现下并无它法。”
诸葛邪道:“该造一暗器伤他。”
杜云道:“暗箭伤人,岂我辈所为之事?”
诸葛邪抬眉道:“你愿死于他枪下否?”
杜云道:“不愿,只是……”
诸葛邪嗤之以鼻:“只是用暗器不义,堕了尊师名声,因此要以命全名节?”
杜云道:“是。”
诸葛邪道:“是个屁,迂腐!你不是不重虚名吗,尊师不曾教你‘名可名非常名’?”
杜云脸红,所谓‘名可名非常名’是指真正的名声是可以求得的,而非虚名。
诸葛邪道:“你慢慢思量,我且回家去。”说罢昂然而去。
杜云连忙跟上,随他回乌衣巷。
回到诸葛家,诸葛邪从木箱中取出一把带匣子的弩。杜云一看,睁大眼睛说道:“这是何物?”
诸葛邪道:“连弩。”又从箱中取了箭矢,放进弩上的匣子里。提弩出屋,来到院中。
杜云跟他下到院子里,见他平举连弩,对准一株五步外桐树,扳动机关。“嗖”一支箭射出,正中桐树。又不断扳动机关,匣中的箭矢连珠射出,只听“笃笃”声,尽钉在那棵桐树上。
诸葛邪回头来看杜云,见他瞠目结舌,问道:“如何?”
杜云道:“以这连弩之快,我只能躲在树后。若用来对付那使枪之人,则又嫌不足。以他的步法,尽可避开。”
诸葛邪道:“若是两把连弩齐射,他能否避开?”
杜云想想,说道:“五步之内,绝避不开。”
诸葛邪道:“做连弩要紧。”于是,取材做起连弩来,弓倒是有,尚需作弩轨与箭匣。
杜云从家中取来龟甲木,请诸葛邪做成护心甲。两人一直忙到黄昏,杜云的护心甲倒容易做,只将龟甲木缝在皮甲内侧,刚好护心。这件皮甲的大小就像今日的马甲,只护住了前胸、后背。外面再披鱼鳞甲,护住其他部位。反正他天生神力,披铁甲如披布衣,并不碍于行动。不过连弩只做好了箭匣,上面的弩轨仍需打磨细致方不碍于发箭,诸葛邪说道:“还望那老翁不要就死,免我不得安寝。”
杜云说:“不如先去花家看一看。”他重甲在身,拿着破月刀挥舞一番,并无不妥。
诸葛邪拿起一把连弩,说道:“去便去,待我披甲。”果然穿上一副甲胄。
两人全副武装出门去,却在巷中碰到杜远。
杜远看着两人穿得古怪,莫名其妙,问道:“三弟往哪里去?”
杜云问道:“兄长,那老翁可是死了?”
杜远道:“我正从花家回来,那老翁已无大碍。”
两人一听,顿时松了一口气,诸葛邪问杜云道:“还去否?”
杜云摇摇头:“老翁看到我,若再出手,岂非不妙?”
于是又回家,将甲胄、连弩收起来。
次日,杜云叫了诸葛邪,再去看老翁。来到花家,诸葛邪独自进屋去看,之后,再出来对杜云道:“老翁正在进药。”
杜云道:“皇甫彪在否?”
诸葛邪道:“不在。”
杜云道:“既然无事,那我先行告辞了。”
诸葛邪笑道:“也好,由我在此料理就是。”
杜云独自回家。
诸葛邪回到屋中,坐在席上,对给老翁喂药汤的童子道:“我来喂汤,你去烧茶来。”
童子早认识他,便道:“有劳公子,小子这便去烧茶。”将药碗交给他,下去取茶水。
诸葛邪一边给老翁喂药,一边笑着道:“阿翁,让晚辈来奉药。”
老翁喝着药汤,看着诸葛邪,眼里很是不屑。喂完药,诸葛邪摸摸老翁胸口,帮他顺气。老翁说道:“小子,你那暗器真阴狠!”
诸葛邪连忙稽首道:“阿翁恕罪,当时晚辈只求自保,绝无冒犯阿翁之心。且以阿翁武功,若光明正大来打,便是十个晚辈也赢不了。什么黄河三枭、太行五霸都死在阿翁手下,当真名震宇内!”
老翁一听,很是高兴,虽然‘太行五霸’是诸葛邪加的,不过当年他确实杀了不少太行山的蟊贼。只是后来被夏侯忻收入帐下做了裨将,夏侯忻一死,又做了夏侯泓仆人,数十年来籍籍无名,今日听诸葛邪阿谀简直如久旱逢甘霖,对于诸葛邪伤他之事也看得淡了些。
诸葛邪察言观色,又道:“晚辈唐突,正要拜阿翁这般英雄为师,不知阿翁肯收晚辈为徒否?”
老翁从未收过徒弟,虽也教过夏侯泓一些招式,但主仆有别,算不得什么。现下已年迈,更无收徒之心,不过有人愿意拜师,到底是件可喜之事。于是说道:“老朽从不收徒,不过看你诚心,不妨教你两招防身。”
诸葛邪笑道:“能得阿翁传授武功,晚辈必将受用无穷。”
等童子将烧好的茶壶提来,诸葛邪又给老翁奉茶,毕恭毕敬,老翁很是受用。又给他讲江南风物人情,神仙鬼怪之事,解其烦闷。待老翁乏累之时,又伺候他歇下。
诸葛邪回头见童子在院中碾药,便出门问道:“花世医何在?”
童子道:“在后屋制药。”
诸葛邪往后屋去,见屋门敞开,花仁正在屋中。花仁瞥见诸葛邪进屋来,也不言语,手中正用秤称着药末。
诸葛邪不敢大声,等那木秤刚好打平,花仁将药末倒进铜盆中,才问道:“仁儿在制何药?”
花仁道:“生血散。”
诸葛邪问:“怎不见遥之?”
花仁道:“随家父往太尉府诊病去了。”
诸葛邪点点头,看木秤难平,说道:“看来此药差不得锱铢。”
花仁道:“不止是此药,只可惜这木秤不够精密。”
诸葛邪心道:“若能做出精密衡器,定能得仁儿之心。”又从袖中取出一支金花步摇来,那金花上还坠着珍珠。诸葛邪将送给花仁道:“此步摇送给仁儿。”
花仁看了,眼中有光,但又转过视线,盯着秤盘中的药,说道:“公子何故送我步摇?”
诸葛邪道:“劳仁儿医治老翁,权当诊金了。”
花仁道:“若只作诊金便罢了。”
诸葛邪见她愿收,忙道:“也不知合不合适,不如让在下替仁儿簪上瞧瞧。”
花仁停下手中活计,任诸葛邪帮忙簪上步摇,到屋前水缸边,凭照水而照。诸葛邪看着水中倒影,赞道:“果真玉人仙姿。”
花仁照水摸摸步摇,听见院中人声:“鄙人皇甫彪见过花世医。”原来是皇甫彪来了。
花仁忙上前还礼道:“皇甫公子有礼。”
皇甫彪见诸葛邪也在,又向他行礼道:“征夫有礼了。”
诸葛邪草草还礼,说道:“山君可是来为老翁针灸?”
皇甫彪道:“正是,鄙人见老翁已经歇下,所以来问花世医可否行针?”
花仁道:“等他醒了再行针灸不迟。”
皇甫彪点点头,说道:“在下且去偏厅等候。”说罢转身要走。
花仁叫住他道:“请留步,妾有一事相询。”
皇甫彪回过身来,问道:“何事?”
花仁看了一眼诸葛邪,说道:“妾曾听闻诸葛公子所言,皇甫氏藏有华佗手札,其中绘有制药之器物,不知然否?”
皇甫彪看了看诸葛邪,见他正使眼色,便说道:“某尚未见过,只听闻族中传言。”
诸葛邪暗道糟糕,竟未料到皇甫氏会来花家坐诊,只求皇甫彪莫露出马脚。
花仁看看诸葛邪。
诸葛邪见她眼中生疑,忙道:“山君,令叔手中就藏有手札,想来珍贵,连后辈也难得一见。”
皇甫彪扬扬眉毛,只盯着地面,说道:“哦,大约如此。”
花仁对两人道:“不知那手札中,可有制秤之法?”
皇甫彪默不作声,诸葛邪道:“未曾见过,不过即便没有,待我钻研一番,或许能精密其器。”
花仁道:“此事以后再说,皇甫公子请去偏厅稍事歇息。”
皇甫彪往偏厅而去,诸葛邪忙也跟上,一边说道:“正要与山君饮茶、弈棋,也好过枯坐。”
花仁回屋继续制药,对那木秤依旧不喜欢。
一日,杜云家中,谢婵果然送了一盆茶花来。
这盆茶花色如胭脂,叶如翠玉。杜云爱不释手,问谢婵道:“这花价值几何?”
谢婵道:“何必问它价,妾一番心意而已。”
杜云道:“此花从何而来?”
谢婵道:“请人代为买来,安之喜欢就好。”
杜云指着院子,说道:“是否能将其种在此院中。”
谢婵道:“现已天寒,等春暖之时方能种下。”
杜云点点头,说道:“我也有一物要送与阿婵。”
谢婵诧异道:“哦,安之要送我何物?”
杜云将花摆在屋中案上,从高阁上取下一卷图画,送过谢婵。
谢婵将画徐徐展开,却是一副美人图。那画上的美人一身石榴襦裙,正坐在席上弹筝。谢婵看那美人眉眼、嘴角似乎就是自己,喜道:“安之画的可是我?”
杜云看她笑得灿烂,微笑道:“正是。”
谢婵道:“不曾想安之还会作画。”
杜云道:“近来思而画之,拙笔不足一哂。”杜云画了百十张,才有一张合意。
谢婵看画上笔墨,确实不算佳,难得传神而已。她笑道:“此画我收下了。”
过得几日,老翁伤势已大好,杜云也未见夏侯泓来生事。
这日,天气正好,诸葛邪叫上杜云,去郭槐酒坊取酒。还未到酒坊,便在巷口遇到郭槐,原来他早在此等候。
来到酒坊,郭槐取出屠苏,对诸葛邪道:“公子请尝此酒。”
诸葛邪揭开酒坛上的厚布,一嗅,说道:“气味不差。”又尝了一口,说道:“果然是屠苏。”
郭槐搓着手道:“诸般药材皆是良品,公子放心就是。”
诸葛邪问道:“若是要多做此酒,需多少钱一斤?”
郭槐笑道:“不知公子要多少?”
诸葛邪道:“现在说来嫌早,假若要一万斤,如何?”
郭槐道:“需十五文一斤。”面上却无惊讶神色。
诸葛邪道:“贵了。”
郭槐笑道:“公子可是要送去晋陵?那可不止一万斤。”
诸葛邪讶异道:“你在查我?”
郭槐道:“何须查来,公子与皇甫将军乃结义兄弟,要这许多酒,自是送去晋陵的。”
诸葛邪道:“那又如何?”
郭槐道:“若是公子要三万斤,只需十四文一斤”
诸葛邪道:“贵了,只能十二文一斤。”
郭槐睁大鼠眼,说道:“公子未免说笑。”
诸葛邪转身要走,对杜云道:“安之,你我去另一家。”
郭槐忙拉着诸葛邪衣袖,苦着脸道:“公子莫走,价钱好商议。”
诸葛邪止步道:“你待如何商议?”
郭槐转转眼珠,说道:“不如这样,若公子要一万斤,则十四文一斤。若要三万斤,则十三文一斤。若多过三万斤则,多出之数,按十二文一斤,如何?”
诸葛邪想想,说道:“好,就依你所言。”
郭槐这才显出笑脸,阿谀道:“公子果然聪明绝顶,在下不及万一,难怪令尊得以执掌朝廷度支。”
诸葛邪又道:“某还有一事求于郭兄。”
郭槐问道:“何事?”
诸葛邪将夏侯泓之事说出,要他从老翁着手去查他所在。
郭槐道:“公子要查自是无话可说,只不过……”
诸葛邪道:“我今日就送这坛酒去晋陵,若无差池,钱自然不少你的。”
郭槐笑道:“如此便好。”
从酒坊出来,杜云迫不及待问诸葛邪道:“清风此次可得多少钱?”
诸葛邪道:“尚不知,若是只三万斤,每斤我可得一文,出了三万斤之数,每斤可得两文。”
杜云闻之咋舌,说道:“我便是做一年羽林郎,也不值你数日之获!”
诸葛邪道:“不敢言多,比那江东望族,我之所获如同九牛一毛。”
杜云想起谢婵所赠茶花,说道:“阿婵送我茶花,色如胭脂,价值千钱,若种此花来卖,可否赚钱?”
诸葛邪道:“茶花虽美,不过女儿之物,君子多好梅兰竹菊,非富家不买此花。且要以此生财又何必自己种作,不如从商家买来花苗,待花开之日再卖即可。”
杜云想想也是。
诸葛邪驾马车来到晋陵,外有前营把守,经通传,才得路往中军去。来到中军辕门前又有执戟把守,诸葛邪停车下来,用草绳提了酒坛入内。
入了中军帐中,见到皇甫锋,诸葛邪放下酒坛,作揖道:“小弟见过兄长。”
皇甫锋将竹简扔在案上,起身来,绕过书案,一边说道:“贤弟来了。”
诸葛邪笑道:“愚弟带了屠苏来,请兄长一尝。”
皇甫锋道:“哦?”看了看地上的酒坛,对帐外喊道:“来人啦!”
一员亲兵急进帐来,看看诸葛邪,又朝皇甫锋下拜道:“将军何事?”
皇甫锋道:“去请医官来,再取两个酒碗。”
亲兵奉命而去。
皇甫锋笑道:“贤弟倒记得此事。”
诸葛邪道:“兄长之事愚弟岂敢或忘。”
皇甫锋请诸葛邪坐:“贤弟请坐。”又亲自从书案上提起茶壶,给他倒茶。
诸葛邪推辞道:“何劳兄长,羞煞愚弟。”
皇甫锋递茶给他,说道:“哎,贤弟拘礼了,此乃军中。”
诸葛邪接过茶碗,告罪两声,一饮而尽,路上确实口渴。
皇甫锋将茶壶放在他席边,回主位上坐了,才道:“那老翁伤势可好了?”
诸葛邪道:“有令侄在,已经大好了。”
皇甫锋道:“夏侯氏之枪非安之能敌,还需早作防备。”
诸葛邪问道:“夏侯氏?”
皇甫锋捋须道:“我仅猜测而已,只因夏侯氏的龙凑枪法,天下几无敌手。”
诸葛邪道:“愚弟理会得。”
说着,军中医官已来,亲兵放下酒碗而退到账外。
医官拱手道:“下官参见将军,不知有何差遣?”
皇甫锋指着酒坛道:“此有屠苏一坛,你且验来。”
医官遵命,开封验酒,验罢才道:“正是屠苏。”
皇甫锋拿起酒碗,倒上酒,尝了一口,说道:“此酒不差,不知价钱几何?”
诸葛邪道:“十四文一斤。”
皇甫锋点点头,问医官道:“疾医以为如何?”
医官道:“此价不欺人,酒中诸般药材如大黄、白术、防风、乌头也非贱物。”
皇甫锋屏退医官,对诸葛邪道:“军中无余财,贤弟且帮为兄采买六万斤,可好?”
诸葛邪道:“小弟愿效犬马之劳。”
告辞皇甫锋,诸葛邪驾车回京,见远处军帐连绵,各据地势,又有大队兵马执旗而动,心道:“义兄倒会整军。”挥鞭喝一声,驱马而去。
天气转冷,诸葛邪已穿上绵衣。今日老翁伤愈要走,他送上绵衣、皂靴。老翁闲来活动筋骨,也教了他几招大擒拿手,见他孝敬,送的绵衣、皂靴恰逢其时,又合身、合脚,很是喜欢,便穿了去。
诸葛邪只恭送到门外,见老翁走远,才收起笑脸。
老翁走到街口,望了望身后,拐进巷子,见前边一个乞丐,赤着脚,伸着破碗向他乞讨。老翁未作理会,匆匆而去。
一富家子手中牵着一条黄狗,也转入巷中,乞丐忙上去乞讨。
富家子放了两枚铜钱在乞丐破碗中,听了乞丐细语之后,又往前而去。这富家子乃是无孔不入钱空所扮,那黄狗正用来追踪老翁气息。原来,诸葛邪给老翁的衣、靴上面早染了气味。
等郭槐回报消息后,诸葛邪忙去找杜云,到杜家一问才知他已出了门。诸葛邪掐指一算,又往谢家去,却得知谢婵和朱顼往城北赏梅去了。
日照山川,北风意冷,城墙之上,杜云倚着女墙往外眺望。城外龙藏浦潺潺而流,浦水中有寒鹤捕鱼,水边草木凋零,稀疏的树叶挂在风中。一条直道往北,道旁有一片梅林初开红蕊,甚为夺目。梅林边有两人驻足,指点梅花,男子一袭白衣,女子一身红裳,相得益彰。那男子正是朱顼,而女子则是谢婵。原来杜云去谢家寻谢婵,恰逢他两人出门,于是尾随而来,见此画面,不觉伤怀。
杜云从衣袖中取出玉笛,呜呜而吹,声音远去。谢婵听见笛声,对朱顼道:“此笛声恰合这北风,有些凄冷。”
朱顼笑道:“我倒觉得这笛声恰合这流水,有无期之情。”
杜云正吹笛,忽听得一人脚步声,忙停下笛声,转头来看,却是诸葛邪。只见他手中提着一壶酒,漫步而来,一边指天吟道:“风吟草木残,鹤唳龙藏寒,手提千日醉,放愁天外天。”
诸葛邪将酒壶塞子打开,递给杜云。
杜云一笑,拿着酒壶饮了一口。那酒顺喉而下,直热到心头。杜云又将酒壶递还给诸葛邪。
诸葛邪接过,也饮了一口,望望城外,赞道:“好酒!”
杜云道:“你怎知道我在此?”
诸葛邪道:“我能掐会算,自然知道。”
杜云咧嘴而笑,摇头道:“不必自夸,定是在谢家问了阿婵去处。”
诸葛邪张目看看他,说道:“喝了此酒,倒聪明许多。”
杜云叹道:“阿婵已心有所属。”
诸葛邪道:“天意难料,且莫谈儿女私事,郭槐已查到那使枪者的下落。”
杜云道:“哦,那该如何行事?”
诸葛邪看他意兴阑珊,说道:“我有上中下三策,上策请殷渊源以抓捕刺客为由,领宿卫围攻那人住处,就地格杀。”
杜云惊讶道:“如此,岂非有如滥杀?不妥。”
诸葛邪道:“中策请蒋贼捕带捕快前去抓捕,以捕快之力自然抓他不住,而让其逃脱。再全城通缉,让他难以公然入城,可保得你一时安稳。”
杜云皱眉道:“下策如何?”
诸葛邪道:“你前去挑战,我收买市井无赖暗中用连弩射之,此计颇为凶险。”
杜云问他道:“你不去么?”
诸葛邪把头摇得拨浪鼓一般,说道:“此策不智,去了徒添累赘。”
杜云道:“那便用中策吧。”
诸葛邪点点头,又望向城外,饮一口酒,说道:“不如去城外与表妹相见。”
杜云摇摇头道:“任其自然吧。”
诸葛邪道:“天意殊难料,谋事在乎人。”
杜云拿过酒壶来,喝了一口,说道:“爱憎之情岂强求可得?”
诸葛邪不以为然。
城南一个小院中,老翁向夏侯泓道:“公子,外面来了许多衙差。”
夏侯泓道:“他们意欲何为?”
老翁道:“老仆不知,似乎是冲我等而来。”
夏侯泓道:“走便是了,不要与之争执。”
两人施展武艺,逃出小院而去。
冬日里,杜家后堂中,太傅和诸葛甝正坐在胡床上弈棋。胡床又称交椅或马札,冬日地上湿冷,是以高坐。旁边燃着炭火,火上煮着茶水,门半掩着,外面满地雪。一小厮在旁边垂手而立,侍奉茶水。
太傅执白先行,两人陈兵边角,割划疆域。诸葛甝忽落一黑子在天元,却引得太傅来围。战至中盘,两人对垒搏杀,太傅终于兵围诸葛甝于棋盘中央的一块棋子,形势似乎大妙。
诸葛甝说道:“牛鼻子何必处处与我争锋,想要凭此一击取胜,未免有些自大。”
太傅捋须笑道:“某既先手,何必让步?大猫敢染指天元,恐是画地为牢。”
所谓牛鼻子、大猫,不过是两人互相取的绰号。只因太傅杜悊入仕之前修道,常梳个道髻,惯称牛鼻子。而诸葛甝的甝字本是凶虎之意,却被杜悊戏称大猫。
诸葛甝执子在手,说道:“牛鼻子既知是画地为牢却还跟来,舍大而就小,图这虚功何益?岂不闻:‘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
太傅不以为然,说道:“‘循法守正者见侮於世,奢溢僭差者谓之显荣。’此言看来不差。”他所说的乃史记中言,意思是守法持正的人被世人轻侮,而贪奢僭越之辈反而神气活现。他是棋盘上论英雄,以正道自居,反奚落诸葛甝逾越规矩,唯利是图。
诸葛甝不与他逞口舌,悄然在外围左上角落子,补上一处缺口。
太傅不应他子,反在中央着棋乘势合围,然后端起茶杯来大大饮了一口。正悠然自得,眼见诸葛甝又在左上角白棋所控之地行了一步棋,他差点喷出茶水来。原来那子恰好落在要害,竟不觉间使内外黑棋成夹击之势,将角上的白子陷于死地。太傅暗责自己大意,忙放下茶杯,跳子以求脱身,一边对诸葛甝说道:“大猫想要暗度陈仓?”
诸葛甝摇头道:“非也,是围魏救赵。”又落子去挡。
太傅岂会信他:“休要瞒我,你这奸诈之徒!”正捏子在手,忽听门外有家丁大声禀报:“主公,太子府差人送来寒瓜。”
太傅盯着棋局,朝门口的家丁打了打手势说:“知道了。”示意他退下。
那家丁却又禀道:“还有中都督陆馥求见主公。”
太傅问道:“谁?”
家丁道:“中都督陆馥。”
太傅看了诸葛甝一眼,对家丁说道:“请他到偏厅稍候。”家丁称是而去。
太傅屏退小厮,问诸葛甝道:“他来作甚?”
诸葛甝摇头道:“未可知。某料想此次赵军南犯,陆馥必然出镇合肥,朝中以太傅为尊,怕是有所求。”
太傅道:“江东士族休戚与共,朝中有朱、顾、张等人,又何必求我?”
诸葛甝:“想必有江东士族不可为之事。”
太傅道:“大猫在此闲坐,我去去就来。”
诸葛甝道:“牛鼻子请自便。”
太傅到堂屋会客。
陆馥入堂拜见已毕,在客位上坐了,家丁奉上茶水。
太傅问陆馥道:“中都督此来所为何事?”
陆馥笑容满面,说道:“不才特来向太傅求婿。”
太傅讶异道:“哦,中都督属意犬子?”
陆馥道:“太傅三子安之,允文允武,若能得此佳婿,实我陆家之幸。”
太傅道:“犬子尚未及冠,倒是承蒙中都督美意。”
陆馥面色有些难看,说道:“莫非太傅不屑与鄙人结亲?”
太傅道:“岂敢,只是中都督来得突然,杜某未及思量。”
陆馥面色好看些,挤出笑脸道:“鄙人确实唐突,太傅莫怪。”
太傅道:“杜某二子遥之已及冠,却未娶亲,只是尚无官身。”
陆馥道:“太傅愿以遥之与我为婿?”
太傅道:“只怕难入中都督眼。”
陆馥笑道:“岂会,难得有如此至孝之人,至于官身,尽可举孝廉入仕。”
太傅捋须道:“既如此,等犬子回来,我命他往贤弟家中拜会便是。”
陆馥拱手道:“谢太傅赏识。”
送走陆馥,太傅往后堂去见诸葛甝,将此事说来。
诸葛甝道:“此事殊不简单,陆馥不挑女婿,只盼与你结亲。”
太傅道:“那要拒绝于他?”
诸葛甝道:“倒也不必,陆家声名显赫,可算门当户对,不如去宫中探探圣意。”
太傅点点头。
杜云到回家,从廊下过,听见仲兄杜远房中传出声言,他内力好,倒听得真切。
杜远道:“阿父,孩儿驽钝,怎好与陆家结亲?”
杜云一听,忙停下脚步。
太傅道:“中都督尚且不嫌弃,你也无需妄自菲薄。”
杜远道:“可是,孩儿已有意中人。”
太傅道:“是花太医之女花仁?”
杜远道:“正是。”
太傅道:“花家虽好,却非名门,你莫要误了终身。”
杜远道:“阿父,孩儿素无大志,此生非花仁不娶。”
太傅道:“不得胡为!”又温言道:“他日,你大可娶花仁为妾。”
杜远道:“这……”
太傅道:“你若要忤逆,为父便将你逐出家门。”
杜远语带惶恐,言道:“孩儿不敢。”
杜云赶紧走回自己房中,愁眉不展,心道:“怪哉,怎会与那陆家结亲?如此一来倒成全了清风。”心念所及,不禁脱口而出:“莫非,是清风所为?”
杜云来到诸葛家,还未进后院便闻到一股肉香,走进院子中,见诸葛琴、诸葛邪、谢婵三人围坐在亭子里煮东西吃。院子中玉树琼枝,白雪铺地,寒风吹来,呜呜作响。三人见杜云来,都朝他招手。杜云欣喜不已,忙去到亭中,一看,原来三人正在用釜烹羊肉。釜下炭火暖人,每人各坐胡床,面前一张木案,案上以漆盘盛着羊肉、柚瓤,以觞盛酒,还各有一青瓷瓶插着梅花,十分雅致。
略作寒暄,诸葛邪起身去屋中搬了椅案来,靠近谢婵旁边腾了个空位,给杜云坐下。诸葛邪笑道:“若再来一人,这亭中就坐不下了。”
诸葛琴道:“还有谁?公主是不会来的。”
杜云闻见淡淡的香味,转头看谢婵,见她穿着胭脂色锦袍,上边绣着凤鸟、流云,肩上披着白狐裘,白嫩的耳垂上挂着翠玉耳环,脚上穿一双麂皮靴。而诸葛邪穿着灰白麻衣,层层叠叠。诸葛琴穿着花青锦袍,上边绣着双鱼,外边一件黑色披风。他自己则穿着玄色长袍,脚下一双皂靴。
诸葛邪用箸从釜中夹了一块羊肉放进杜云案上的盘中,又给他倒上一觞酒,说道:“安之请尝这羊肉。”
杜云谢过,用小刀切了块肉吃,又喝了口酒,真是缓和。意兴上来,笑着对诸葛邪道:“怎不请花世医来?”
诸葛邪咧嘴道:“何须请她?”
杜云先给众人拱拱手,说道:“今日倒想请诸位评评理,也不知当说不当说?”
诸葛邪狐疑的看着他,诸葛琴道:“这里并无外人,但说无妨。”
杜云看看谢婵。
谢婵看他眼神,问道:“安之何以如此看我?”
诸葛邪道:“表妹不要说将出去。”
谢婵道:“那是自然,何事这般紧要?”
杜云道:“今日中都督到我家择婿,选中家兄遥之。”
诸葛邪一听哈哈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
谢婵愕然道:“此事并不奇怪。”
诸葛邪一手捧腹,一手摇着,笑道:“我知安之怀疑。”
诸葛琴道:“安之莫不是以为清风使了诡计?”
杜云道:“若不是他,中都督怎会去我家择婿?”
诸葛邪摇着手道:“此事绝非我所为,安之误会了!”
杜云皱眉道:“当真?”
诸葛邪笑道:“虽不是我所为,不过天助我也。”
诸葛琴道:“确实不简单,陆家从不与北方士族联姻。”
谢婵恍然,心道:“安之怕我将此事说给朱顼。”
诸葛邪道:“依我看,中都督是怕将来战事不利,所以想牵连太傅。”
诸葛琴摇头道:“即便水战失利,朝廷依旧要倚仗扬州水师。”
诸葛邪道:“莫非是想借重太傅之力,与其他江东士族争衡?”
诸葛琴道:“战事若胜,陆家必定炙手可热。”
诸葛邪点头道:“谢家也是如此。”
杜云看看谢婵,见她若有所思。
诸葛邪笑着对杜云道:“此事非我使计,代我向令兄贺喜。”说着,以小刀插一块羊肉来吃,嚼得津津有味。
杜云看着他道:“我有此怀疑,不知花世医是否有同感?”
“啪”,诸葛邪手中的小刀掉在案上。
皇宫式乾殿中,太子司马丕请皇帝安。皇帝问他道:“近日读什么书?”
太子答道:“儿臣读了尚书之《牧誓》、《武成》。”
皇帝问:“孟子曾言:‘吾于《武成》,取二三策而已矣。仁人无敌于天下,以至仁伐至不仁,而何其血之流杵也。’你以为其言如何?”孟子的意思是:我对于《武成》这一篇书,就只相信其中的二三页罢了。仁人在天下没有敌手,以周武王这样极为仁道的人去讨伐商纣这样极不仁道的人,怎么会使鲜血流得来可以漂起木棒呢?
太子道:“儿臣以为孟子之世,列国相侵吞,生灵涂炭,百姓无宁日,为君者无有似《武成》所言之仁者。战者无仁君,然而廓清宇内,非战不可,以妇人之仁而使国破,百姓累骨者小仁也,不足为君。”
皇帝道:“好一个战者无仁君!”
太子下拜道:“儿臣失言。”
皇帝道:“为君者需体察民心,顺民心所向,则仁者无敌。今赵国欲南犯,而民心思安,朕保国安民,以战抵侮,焉能说不仁?”
太子惶然道:“儿臣知错了,请父皇恕罪。”
皇帝道:“起来吧。”
太子起身来,垂手而立。
皇帝道:“听闻你送去寒瓜给太傅?”
太子道:“是,太傅乃儿臣舅父,又为儿臣之师,些许年节之物,聊表寸心而已。”
皇帝点点头。
内官来禀:“陛下,二皇子敬献白鹤两只。”
皇帝道:“何故要擒鹤来献?”
内官道:“二皇子见城中有饥寒者,乃设粥棚于府前,施与衣、粥,贫者感其恩,却无以为报,是以擒鹤来献。二皇子以为府中衣食皆出自内库,乃陛下恩德,才送鹤入宫来献。”
皇帝叹道:“弈儿真仁孝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