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历史军事 北邪梦游记之绣旗志

第三十五章 蕃秀初华(中)

  原子,原子在吗?那男人喊了几声不见有人答应,正想转身时看到了这边院儿门后面,露着半个脑袋的梅子。

  你好。男人走过来,点头微笑地打招呼道:请问,原子还住在这里吗?

  原子?梅子心里震了一下,脱口而出:她死了。

  男人陡然一惊,忽地伸手攥着梅子的肩膀说:你说什么?她……

  梅子啊了声,男人连忙放开手,很歉意地问:她,真的死了?

  梅子点点头,亮晶晶的眼神看着那男人,问道:你是那个男人么?

  嗯?他愣了一下。

  梅子继续说道:原子就是为了他才死的。

  此言一出,男人的脸色立刻煞白:你,怎么知道的。

  梅子坚信眼前的人就是那个男人,于是说:原子为了他还下跪求人呢。

  男人瞬时明白了,他向院子里张望了一下说:她,怎么死的?

  梅子瞧瞧周围,小声地叹了口气,说:其实,我也很想她。她是被日本人害死的,死的很惨,大娘亲眼看见她被拖去游街,后面还跟着狼狗。

  男人闻言登时全身一抖,眼中涌出泪光,他鼻子酸楚紧咬牙关,很久才颤着嘴唇说了句:谢谢你。

  然后直起身子,失魂落魄地走了。

  梅子静静地立在那里,一直望着他出了二进院,消失在大门外。

  梅子。母亲闻声出来院子里,问道:跟谁说话呢?

  梅子怅然若失地转过身,慢慢走回去,答道:是那个男人。来找原子的。

  白叶诧异地皱皱眉:原子?哪个男人?

  梅子说:就是,原子说的那个男人啊。他好像很伤心。

  白叶想了一下,反应过来说:噢。他不是走了么,怎么还明目张胆的回来了?

  梅子耷拉着脑袋,心里不知为何不高兴了。

  母亲没有再说什么,回屋去了。梅子依旧坐在花坛边上,开始胡思乱想。

  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突然不高兴,或许是因为原子?又或许是因为那个男人,可能在她的朦胧意识中,逃跑了的男人让原子惨死,本身就不道德了。

  道德是什么梅子不清楚,当然,她更不知道道德,是超我对自我的审评标准。现在的她,唯一明白的是人们之间的感情可以深到为另一个人去死。

  那男人后来还来过么?北邪问道。

  没有了。奶奶摇头道:再也没见过。后来,我大说他见过一次,在局长家里。他们相互笑了笑,却没说什么,只是在离开时,那人忽然朝我大鞠了一躬,然后坐车走了。

  那别人就没问为什么?北邪奇怪道。

  那个时候,都是一锅粥,很复杂。或许局长都知道呢。奶奶幽幽地说。

  北邪想了想,的确。在那个年代,谁又能保证什么,断定什么呢,一切都充满巨大的不确定性。

  母亲的身体时好时坏,这令梅子担忧不已。她总想知道为什么忽然这样,可母亲很笃定地说她是看到血盆大口被吓破了胆。

  而外婆却经常叹气,不止一次地对梅子说,母亲是姥爷从绵山求回来的,这次怕是逃不过,娘娘要收走了。

  她不断的重复,以至于绵山成了梅子的向往和心结,甚至也成了北邪的未竟之愿。

  那个特殊时期的艰苦卓绝似乎从未光临小院儿,却又不曾放过,最汹涌的暗流往往隐藏在最平淡的波澜不惊之下。

  梅子又长了一岁,理解力和通悟力与日俱增。她已经可以从大人们的谈话中了解到更深层的含义。

  杨老师行色匆匆地来过几次,每次都是来给白叶探脉的。梅子注意到他隐秘在眉头的无奈和不解。

  有一次她跟在杨老师后面,一直走到二进院门,才开口问:杨老师,我妈能好么?

  杨老师早已知道她的心思,和蔼地摸了摸她的头说:放心吧。

  梅子又问了一句:我妈能好么?

  杨老师看着她纯真的眼神,不知应该怎么说,索性什么也不说便走了。

  梅子在他转身的那一刻,看到他眼中隐约的晶莹光亮,心知不好却不想承认。她一口气跑回去,罕见地在外婆的神堂前面恭恭敬敬上了一炷香,念念有词地拜起来。

  外婆在里屋轻轻叹了口气。梅子进去问道:外婆,你说神仙听得到人说话么?

  听得到。外婆回道。

  那,也能听到我的祷告?梅子接着问。

  能。外婆点点头:放心吧,你妈会好起来的。她可是绵山九天娘娘的大弟子。

  真的么?梅子一下子好奇道。

  可不是么。要不然那么聪明灵巧。外婆坚定地说。

  梅子半信半疑:这么说神仙老虎狗是真的?

  那。外婆顿时语塞,竟不知怎么回答。

  请问是白叶家么?一个男人的声音喊道。

  梅子跑到窗口去瞧,只见门口站着一个人,似曾相识。

  外婆也走过来,说:这不是局长家里的什么官么?

  喔,是董副官。梅子一下想起来。

  谁呀?白叶从上屋出来,看到来人很是意外:董砚君?

  董砚君笑起来说:正好路过,进来看看你。

  快来,进屋里。白叶很高兴的把他迎到下屋。

  进来以后,外婆和他互相打了招呼。

  董砚君看着白叶说:白叶,你脸色有些差啊。

  白叶不自觉地摸了摸脸:是吧。这些天不太舒服。

  董砚君说:我就是听杨老师说,才过来看你的。

  白叶一怔:我这小毛病,你们都知道了?

  董砚君笑了下,说:那倒没有,是我问起来,杨老师很是担忧。于是我想着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你尽快好起来。

  梅子一听很是欢喜:你有办法?

  董砚君摇摇头:我不确定。不过倒是有些歪办法。

  白叶没有说话,给董砚君倒了一杯茶。

  什么歪办法?外婆也想知道。

  董砚君看着炕桌上的符纸画笔,也没有说话,他找了一张空白符纸,拿起笔来画了一个奇怪的图案。

  外婆瞧着,显然没有见过:这是?

  白叶诧异起来,她看了看董砚君,心想他怎么会画这个。难道那人不是杨老师?

  梅子对这个图案熟悉的很,她看见母亲一闪而逝的惊讶,立刻坚定了想法。于是说:这不是墨镜先生画的么?

  董砚君不言语,又画了一张,才说:你看,这是真正的祝由。

  外婆这回看懂了:这不是祛病延年咒么?

  董砚君温和的笑着:老人家识货。

  白叶淡淡地说:这些东西不过是寻求心里安慰罢了。真管用的话也就不用郎中开药了。

  董砚君点点头:不错,我的歪主意正是心里安慰。

  喔?白叶思想一下,瞬间明白过来:我懂了。

  妈,懂什么了?梅子和外婆对视一下,问道。

  白叶释然一笑:董副官呀,是说即使我死了,也不用担心,有人关照你们。

  话音刚落,梅子的眼泪夺眶而出:妈你死不了。

  董砚君见状,略微尴尬地咳了一声:这话让我难堪啊。

  白叶伸手擦了擦梅子的眼泪说:放心吧,妈说笑的。

  她又对董砚君说:你要说的话我已经懂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还真得劳烦你。

  她说的越是风轻云淡,董砚君听得越是惊心动魄,他轻轻一叹,站起来说:放心吧。我会的。

  白叶望着他坚韧目光中闪现的深情厚谊,不由得眼圈微红,话到嘴边却什么也没说。

  董砚君看了她几秒,又转头看了看外婆和梅子,点点头出去了。

  白叶将他送到门口,梅子透过玻璃窗看到董砚君站在那里定了片刻,才不舍的转头走掉。

  你说,董砚君到底是什么人?外婆疑惑不定地问。

  白叶坐下来说:也是看雪的人。

  看雪?外婆不懂了。

  梅子的情绪此时已经舒缓下来,接口说:就是一起看雪的,和墨镜先生一样。

  喔。外婆明白过来:那到底谁是墨镜儿。

  白叶不知在想着什么,幽幽地说:都是。

  梅子仔细地看了会那两张符纸,然后习惯性地往炕灶里一扔,却瞬间想起来此时已经快入夏,根本没有生火,连忙伸手掏出来:哎呀,我倒忘了,还是去灶房吧。

  白叶看着她瘦小的背影奔向灶房,欣慰地说:梅子长大了。

  外婆附和道:可不是么,有苗不愁长。

  白叶嗯了声。正要起身,忽然觉得眼前金星直冒,险些晕倒。

  外婆吓了一跳,急忙扶住:可别吓我啊,叶儿。

  白叶缓了缓神,摆摆手:没事,这些天活做多了。我歇会儿去。说着慢慢地走出去,回了上屋。

  外婆偷偷抹了一把泪,自言自语道:这可咋办呢。

  王新基这些天比往常都回来的早。回家第一件事便是看白叶的精神状况。今天也一样,外婆将白天的事说了一遍。

  他凝神沉思了片刻:好的,我知道了。董副官会画符的事谁也不能说。

  外婆点点头:放心吧。

  王新基上屋看了看梅子和福生,此刻梅子已经睡熟,正说着梦话:妈,你是神仙么?

  王新基被逗得一笑。给她俩盖好被子便回去自己屋子。

  白叶并没有睡着,她靠着被垛,见王新基进来,便说:董砚君也是你们的人。

  王新基说:是啊,这么长时间,真是有功夫。我看这次若不是你病了,他是不会暴露的。

  其实杨老师和你不是早就怀疑了么?白叶说。

  疑似和确定看起来很像,却差之千里啊。王新基伸展了一下身体,上了炕靠在白叶旁边说道。

  那他为什么要自己暴露呢?白叶似乎有些明知故问。

  王新基噗嗤一笑:我媳妇招人疼呗。

  白叶嗔了他一眼:尽瞎说。董副官不是鲁莽的人,他必定是有所表达。

  王新基点点头:他是一个谨慎的人。他突然转了话题说:媳妇啊,这些年真的辛苦你了。里里外外的。

  他也是个不善表达的人,话说出一半,竟不知道怎么说了。

  白叶点点他的额头说:齐头并进,比翼双飞都不会说。学问都还给杨老师了?

  王新基哈哈乐道:现成的杨老师,还真是。

  对了,有件事得告诉你。他笑了几声,正色道。

  白叶见他严肃起来,立刻问道:出什么事了。

  王新基猛地直起身子,白叶以为他要干什么,却见他端端正正敬了一个礼,说道:亲爱的白叶同志,我代表组织感谢你一直以来的付出和辛苦。由于你的努力,以及和你一样努力着的同志们,我们的前线才能源源不断得到补给。特此对你进行褒奖和由衷感谢。辛苦了。

  白叶愣了半天,忽然笑起来,笑着笑着竟笑出眼泪,王新基也一起笑,两个人又哭又笑地拥抱在一起。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