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玩偶
萧腾望着被按到小桌子上的柳祈风的脑袋笑笑,伸出一根手指挥了挥,那帮士兵自觉屏退左右。
柳祈雨赶紧靠过来将柳祈风拉回座位,红着脸好声好气地劝说:“哥,你真的认错人了。公主名叫池熙,不是李丽。你一年四季都在军营,公主从小到大都在宫里,你一个外臣怎么可能认识公主?这次公主远嫁,也是全程蒙面从不见外人好吧!哥,你可是使者团长,脑子可清醒点呀!别再糊涂啦。”
听这话时,柳祈风觉得不对劲,无意中仔细观察,他这一排全是蓝领子,跟他一样都是黎国来的使者,但看那些使者此时无不屏气凝神聆听柳祈雨说话,神色或多或少透露着紧张,便猜到这其中可能有鬼。
再看柳祈雨说话时眼中含着泪光,脸上表情复杂,滴酒未沾脸上却红扑扑,明显言不由衷。说的话也是漏洞百出,之前没见过或许有可能,此次公主既然远嫁而来,而他是使者团长,代表整个黎国,不可能连公主都不认识就把人送来。
柳祈风脸色忽然严肃起来,盯着柳祈雨的眼睛不怒自威,说道:“说实话!”
柳祈雨立马紧张起来,眼神闪躲不敢直视柳祈风,紧张之余狠狠地咬住嘴唇,凑到柳祈风耳边快速说道:“在这之前公主是你未婚妻!”说完急忙返回座位端正坐起,全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柳祈风听罢一言不发,死死地盯着池熙,眼眶逐渐湿润。池熙又气又怒,转脸不去看他,正眼注视着面露异色的萧腾。
萧腾眼神在柳祈风和池熙之间游离,大笑三声“哈哈哈!”装作若无其事地向柳祈风敬酒:“柳将军,咱们喝一杯!”
柳祈风翻了萧腾一眼,端起酒壶咕咚咕咚吞了半壶,然后把酒壶往桌子上一放,继续盯着池熙。
池熙只留给柳祈风一个华丽的侧影。她什么都不能表现出来,因她已经瞧出萧腾身上散发出来的戾气。
那萧腾酒杯端在半空,见柳祈风如此无礼,半边脸抽搐两下,回头冷笑着向池熙招手:“来,公主!你替我喝了这杯。”
池熙平静地走到萧腾身边,曲腿侧坐,伸手就要接那杯酒。萧腾却故意不给,酒杯在池熙身前蹭来晃去,脸上始终挂着一丝邪笑。池熙尴尬地望着酒杯的移动轨迹,手扬在半空欲接非接,竭力保持镇定,眼神不经意望了柳祈风一眼。
柳祈风与池熙眼神交汇那一刹那,心都碎了。一口气干完了剩下的半壶酒,空酒壶仍含在嘴里,目光死盯着池熙和萧腾。
萧腾明显感知到柳祈风目光的关注,更加大胆地开启他傲慢的表演。只见他高高举起酒杯,酒杯缓缓倾斜,对准池熙的美丽脸蛋绵延不绝地倒了下去。
“张嘴!喝呀!”萧腾向池熙发号施令,却斜眼瞟着柳祈风。
池熙心冷无助的情况下又望了柳祈风一眼,毅然仰起脸轻启红唇,绝望地闭上眼睛,眼角一颗心酸的泪珠划过脸颊。
萧腾倾斜着酒杯在池熙脸庞上空画了一个圈。池熙默默忍受着,流下来的酒水就像刀子一样不停地在心口上切割。
柳祈风看到池熙卑微无望的神态,嘎嘣一声将酒壶的壶嘴咬碎,一口吞了下去。忽地站起身,回头向左侧的使团望过去。一个个低头顺眉灰头土脸的嘴脸,看得柳祈风火冒三丈,啪一声摔碎酒壶,大声宣布:“这个婚到此为止!”
说罢没等士兵反应过来,一把按住桌面跳到殿前,快速冲上去拉起池熙,护在身后。
四周的士兵一股脑冲出来,兵戎相见。
黎国使者纷纷出来点头哈腰向北戎王萧腾赔不是,痛斥使者团长柳祈风胆大妄为,不尊王命,更有两个出来下跪求饶。
柳祈风回头望了使者们一眼,表情立马狂躁了,臭骂道:“啊——!一群贱骨头。快点收起你们那卑贱不值一提的廉耻之心回家养老送终吧!”
两个下跪的使者老头一听被柳祈风臭骂,气得横鼻子瞪眼,慌忙爬起来回骂道:“要不是你螳螂山决战一败涂地,令我泱泱黎国三十万热血将士全军覆没,我们岂能如此卑躬屈膝,岂能眼睁睁地看着北戎王对我黎国公主如此羞辱?你战败了,遭殃的就是我们这些手无寸铁之人。说一千道一万,还不是因为你无能。你个败军之将,误国误民,黎王不杀你是因为北戎王点名要你来当使者团长。你爹娘都觉得丢脸,听到消息后双双自杀。你连未婚妻都被别人抢走了,还有脸骂我们?呵!你给我提鞋都不配。”
柳祈风一字不落地听着,听得脸红脖子粗,红着脸望向柳祈雨,见柳祈雨一样红着脸默不作声,便明白了个大概。
再看池熙,眼神里除了愤怒就是鄙视,更是没有好脸色看。
这时,池熙突然甩开柳祈风的手,狠狠在脸上摸一把,将掺杂着胭脂水粉的酒水残污胡乱涂抹在柳祈风脸上。
“你也来尝尝兵败受辱的滋味儿吧!护国将军的傻儿子。”池熙望着柳祈风轻蔑地说道。
池熙脸上的妆花了,看着就像人去楼空荒凉的房间。
柳祈风的脸也好不到哪里去,更像一张被顽劣的孩子涂鸦的废纸。
柳祈风盯着池熙无爱的眼神,再次抓起池熙的胳膊,深沉地说道:“我们出去再说。”拉起就要走。
池熙再次挣脱,退后一步,怒视着柳祈风决绝地说道:“谁允许你这么放肆的!别忘了你的身份!在我面前你只是一个奴隶!”说着面朝使团成员,稍微整理一下妆容,朗声说道:“呵啊!我跟一个傻子无话可说。你们可以走,我必须留下!”说完望着萧腾,调整心态,做好面对一切的准备。
萧腾正微笑欣赏着池熙的魅力,不慌不忙倒一杯酒,不紧不慢地喝了,啪啪鼓掌:“好!果然是我萧腾的女人,有性格!”然后向池熙招手,“来来来!继续陪本王喝酒!”
池熙一声不吭就走了过去,依偎在萧腾身边,开始为萧腾斟酒。萧腾笑望着柳祈风,一把将池熙搂在怀里。池熙就像玩偶一样任凭处置。
看得柳祈风怒火攻心要疯掉了,眼神恍惚地左看右看想找武器,却发现武器都在北戎人手里。猛然又看到正在给萧腾喂酒的池熙,突然咆哮起来,“啊——”,然后一脚踢飞了萧腾的酒桌。
萧腾被酒菜溅了一身腥,北戎士兵就要冲上来砍杀柳祈风,却被萧腾微笑着拒绝了,笑道:“这个人你们不能杀!他可是我专门请来的观礼贵宾!”说完奸笑着捡起掉在地上的一大坨烤羊肉,又在鞋底蹭了蹭,然后一股脑塞到池熙嘴里,以命令的口气说道:“笑着吃了它!一点不剩地!”
池熙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脸,不顾形象地大口嚼吃嚼吃,把自己丢人现眼的模样全方位展示给柳祈风看到。
柳祈风注视着池熙,池熙眼中却无人,只有泪。
柳祈风愤怒到了极点,一咬牙,转身闪到一旁须臾之间从一个士兵手中夺得一根长枪,回身便指在了池熙和萧腾身前。
不过与此同时,黎国使团十多位成员的脖子也被北戎士兵架在了刀枪之下。
那萧腾心理素质着实不错,料定柳祈风不敢动手,面不改色望着柳祈风嘿嘿笑道:“走还是留,杀还是不杀,一切都取决于你!”
柳祈风确实不能下手,十几条人命都掌握在他手中,不得已把长枪的枪头对准池熙的喉咙,问道:“我最后再问一遍,你走不走?不走,我就带着你的尸体走!”
池熙流着泪继续嚼着肉,没有任何犹豫,含糊不清地说道,“不走!”
柳祈风真想一枪头戳死她,但如果杀了她,就像亲手杀死了未婚妻。悲愤之下,柳祈风三步两步冲上去一把掐住池熙的脖子提了起来,拖起便走。池熙极力挣扎,不停咳嗽,嘴里的东西全吐了,身不由己地跟着柳祈风走。
柳祈风拖着池熙来到殿中,朝那帮使者喊道:“大胆地,跟我走!”
使者们看到脖子上的大刀,刚动一下便被北戎士兵逼得更紧,吓得不敢动,心惊胆战地哀求北戎王萧腾。
萧腾看完这一幕微笑着站起来,从腰间拔出长剑,大声说道:“臭小子,狂够了吧!一次手下败将永远都是手下败将。别妄想着从我脚下爬起来,因为我马上会把他踩得更难看!”说着疾冲,猛跳,直砍!
柳祈风匆忙挥起长枪抵挡,只听“咣当”一声,长枪的枪头被砍飞,“铛”!枪头撞上柱子反射回来,“邦”!又像死鱼一样直挺挺戳在柳祈风脚下的地板上。
柳祈风盯着那断掉的寒光枪头,又看看变成棍子的木质长枪,迅速挥舞棍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戳在萧腾的喉咙上,削尖的棍子已戳进肉里,稍微再用力萧腾的脖子就会飙血。
柳祈风正眼都不给萧腾,脸色阴沉得像雷电之前的安静,恶狠狠地说道:“别看这样我一样能弄死你。北戎的王!你动一下试试看。”
萧腾看到柳祈风可怕的表情,脸上忽现一丝惊慌又转瞬即逝,突然毫无顾忌地放声大笑:“哈哈!你不敢弄死我,也没能力弄死我!而我可以,轻而易举就弄死你——们!”眼神的余光瞥向十几位即将成为刀下鬼的使团成员和被柳祈风掐住脖子的池熙。
如此肆无忌惮,让柳祈风感到深深地恐惧,或许萧腾手里还握着更大的把柄。柳祈风带着疑惑望着准备慷慨赴死的弟弟柳祈雨,再看看那帮不再求饶低头沉默的使者们,最后把目光停留在被掐到即将窒息的池熙脸上。
“呸!”池熙啐了柳祈风一口,拼命掰开柳祈风的手,捂着脖子喘口气,以居高临下的语气说道:“你个傻子,别再闹了好吗?北戎大军已经兵临城下了,百万人口的黎国王城危在旦夕!你以为我拿着黎国公主的尊严在开玩笑吗?”
柳祈风听了一下子感觉什么都做不了,一动不动望着池熙坚毅的眼神,扪心自问般喃喃自语:“事情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吗?”
池熙冷笑道:“呵!拜你所赐。黎国,就要灭亡了!”
柳祈风手里的棍子不自觉就松了,萧腾趁机后撤,一巴掌打掉了棍子,“邦当”一声落在地上。安全后萧腾不失时机地讥讽道:“各位,天色不早了。本王今日大婚。恕不远送。”说着走上去就要拍柳祈风的肩膀提醒,却被柳祈风一把抓住手指头,“咔嚓”掰断一根。痛得萧腾龇牙咧嘴倒吸冷气,连声音都发不出。
那萧腾盛怒之下竟然没有动武,反而暴露了眼神中的胆怯。结合萧腾今日种种表现,柳祈风不得不怀疑,这位看起来不可一世的萧腾之前一定被另一个柳祈风吊打过,更甚者,可能当过俘虏。
萧腾痛定思痛之后,不再搭理柳祈风,而是直接向池熙抓去,在他眼里,池熙才是萧腾的致命弱点。
柳祈风当然不会让他得逞,一脚踢出。萧腾邪笑着闪到一旁,颐指气使地向池熙说道:“黎国公主,记住你的位置。”
池熙听得明白,两手交叉在宽大的衣袖里一通摸索,片刻之后摸出来一只蓝玉镯子,然后拉过柳祈风的手,把镯子交到柳祈风手上,抬眼望着柳祈风,嫣然一笑,含泪说道:“今生无缘。请将军务必查明真相,一雪前耻!”
柳祈风静静地看着那张美丽又熟悉的脸蛋,好像明白点什么,看着看着又迷瞪了一样陷入混乱的记忆中。等他回过神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萧腾以胜利者的姿态回头望着他,搂着池熙的腰进了内殿。而池熙也没有回头。
柳祈风手上握着跟以前一样的蓝玉镯子,目送池熙的身影消失,然后大步走到原来坐的位置取走那顶灰不溜秋的头盔,戴在头上。
大殿内外的士兵早就散了,北戎王已下了逐客令,黎国使者们更不想逗留。除了公主,其他人一起离开了王宫,一声不吭回到黎国使馆,收拾行囊打道回国。
临走,柳祈雨把柳祈风拉到一旁劝说道:“哥,你还是别回去了,换个身份在这里好好活着。”
“哥是使者团长,肯定要回国复命。”柳祈风双手搭在柳祈雨的肩膀上,帮他整理军装,微笑着说道:“你怕我死的话,就在我身边保护我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