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影从空而落,漆黑的皮靴轻轻踏在院中的石砖上。
“你来了。”
掬月望着翻越院墙而来的韩季,语气淡然,面无表情,看不出内心的真实想法。
“我来了。”
韩季视线望过去,注视着房檐下立着的青衣少女,开口道:
“皇城司青衣司隶,掬月,你其实认识我,是么?”
…
“我就知道你会来帮我们,呐,说吧,你打算怎么带我们出去?”弄香满脸期待,两只手握住韩季的拳头,一双小眼睛里闪着希望的光彩。
“我不会带你们出去。”韩季摇了摇头,“我做不到。”
“嘁,真是没用,那你来找我们做什么?”弄香眼中的光彩消失了,一把甩开了韩季的手。
韩季有些无奈,随口道:“来见一见故人而已。”
“那日你躲藏起来,是不想被我们找到?”掬月凝声问道。
“是。”韩季并不想隐瞒她们。
“花间坊的人对你说了什么?”
韩季抿了一口茶水,淡淡地说道:“也没说什么,不过,至少没有隐瞒我的身世。”
“所以你就躲着我们?”掬月凝眸问。
这时弄香在一旁插嘴道:“阿月,纪郎君的什么身世啊?我怎么不知道?”
掬月没理会她,只是紧紧盯着韩季。
韩季没理会她,只是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你多大了?”
“你不用知道。”
“可我想知道。”
“这个我知道!”弄香抢答似地大声道,“阿月只比我小四个月,今年十四!”忽然她注意到掬月冷冰冰视线,又迅速缩了缩脖子,表情讪讪。
“十四岁,啧啧啧,少年老成啊……”韩季啧啧称赞。
“回答我的问题。”掬月不想与他废话。
“好…”韩季放下茶盏,淡淡道,“我的回答是:是,也不是。”
“打什么机锋呢……”弄香咕哝一声。
掬月说道:“是,是因为你觉得我们在欺瞒你,你不再信任我们?”
“对。”韩季点头。
掬月于是接着说道:“不是,是因为你得知自己身世以后,不愿意再蹚进这滩浑水?”
“差不多。”韩季继续点头。
“原来如此。”掬月不说话了。
韩季把茶盏推回矮桌中央,站起身,转身向门外走去。
“见你们这一面,就是为了和你们解释清楚这事。现在事情解释清楚了,以后,就当没遇到过我这个人,如何?”
掬月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转而问道:“你相信我们?”
韩季没有犹豫就道:“你们可信。”
说完,韩季抬脚就要走出门槛。
“慢。”
韩季脚步停下,身子立在门柱旁,侧头回望。
“娘子受伤了。”掬月突然说了一句看似毫不相关的话。
韩季蹙眉。
“与我何干?”
“当然与你有关。”掬月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停顿了一秒,复问道:“你体内的寒毒想必已经爆发了吧?”
韩季沉默不语,算是默认。
“你本有极深的功力,寒毒根植极深,吸收了你的内力转化为剧毒,这样的寒毒一旦在你体内爆发,你必死无疑,可你并没有因寒毒爆发而死,你现在还活的好好的,你以为是为什么?”
“为什么?”
韩季下意识问道。
他想到了当日在大葭芦江上,与张令蔚即将分道而行之际,她最后替自己做的一件事情。
“纪兄,你体内寒毒凶险无比,一旦运气,必会反噬,而你们此行危机四伏,你一旦运气过度,后果不堪设想。”
“我有一法,可以暂时封印你体内的寒毒,让其反噬时不会太过剧烈。”
“是什么办法?”
“来,到我身前盘腿坐好。”
一双有力的手掌贴在了韩纪的背上,几番变化,掌印翻飞,一段时间以后,张令蔚收回手。
韩纪只觉得身体突然变得轻松了几分,四肢不再那么僵涩。
“感觉如何了?”
“比之前好过了许多,多谢十七娘出手相助。”
“不谢,”张令蔚目光转向旁边,似在凝望茫茫的江面,“纪兄原乃天下英才,若是长久被这寒毒侵蚀,未免可惜。”
韩季回过神来,眸光飘忽,嘴里呢喃道:
“十七娘说,她帮我封印了寒毒,让其反噬时不会太剧烈……”
“封印?娘子是这样告诉你的吗?”
“你是什么意思?”
“娘子哪里懂得封印寒毒之法……”掬月叹息道,“娘子那日只是把你体内一半的寒毒,尽数转移到了自己体内而已。”
“你说什么?”
韩季眸孔一缩,倏然回头。
堂中掬月面色冷漠,迎着他的视线说道:
“我说娘子替你吸走了一半的寒毒。正因如此,你才会在寒毒爆发之时安然无恙。至于娘子,她本就在太原受了重伤,此后体内又有寒毒反噬,境界一跌再跌,从入境直接跌落到了从四品。”
掬月声音发寒,一字一句地说道:
“如此,你现在还认为,这与你无干吗?”
“你信不信任我们,我们都不在乎,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河西之事并非我们所为,并非朝廷所为。”
“但你需要知道,娘子替你做了多少,又替你分担了多少痛苦!”
韩季脑中轰鸣一声,耳中仿佛再听不见其余声音。
之前他就疑惑为什么寒毒爆发的情况与张令蔚和李珣等人所说都不相同,现在才明白过来,张令蔚当时所谓的封印,原来只是为了瞒着他所找的借口。
“她…为什么这么帮我?”
想要以此换取自己的协助,换取朔方的助力?
掬月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
“你以为娘子是为了博取你的信任,换取你的帮助?那你未免太自以为是了,也太高看你自己了。”
“那是为何,我和她无缘无故…”韩季不解问道。
“是啊,娘子为了你一个陌生人付出这么多,是为何……”
掬月回想起当时她这么发问之后,娘子的对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