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在夜里地进行的马战,因为马贼们没想到有人会从后面上来反偷袭他们,又是因为人眼没有马眼在夜里好,所以他们还举着火把,结果反倒是成了给韦岩他们照亮目标,让他们能够轻松地在第一波次攻击里就放倒了大半的马贼,接下来就是各种花式战术表演时间,八字回旋后接上来的,又是八字双尖锋的剥洋葱战术,两个梯队是一队五十骑重击,一队二十几骑的剽击,前面五十骑又在不断的分进合击,二十几骑的这一队不断穿插空档,打得这些马贼完全无还手之力。
要说韦岩的马队有多厉害,倒也不见得,他们的个人马术绝大多数都是才学会骑马的那种水准,根本玩不出花样,能保证冲起来时候,人不被摔下去已经不错了,就这还要基于这一路上的不停训练。他们厉害的地方是分队战术,拓跋折折、樊刚和黄腾虎三人带队,他们把战术和分队位置看得很清楚,骑队的人只要跟住前面的领队就行。另外一方面是马贼自己的火把给他们指明了目标,马贼在火把跟前又看到远处,无法有效组织地做出应对。再有就是韦岩一再地告诫他们不要急着撞进去对战,要从外围一点点的剥除,磨掉外围的一层又一层,同时利用各队之间的马速时间差,每一次冲锋的最后一队一定要打击马贼人数最多的地方,打散他们,不要让他们组织起来,打个比方,就是沙子聚在一起也能抗得住铁锤。
几个领队和下面的人把韦岩的战术完全实现出来了,即使是这样,他们也是经过六轮的轮次冲锋,才彻底打散了马贼,虽然逃出去的人不多,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人家毕竟是马贼,有马的贼,想要全歼是不太现实的。
战斗进行了有一个时辰,直到除了逃掉的那些,再没有能骑在马上或者能站着的,三个小队方才在三个方向停下来让马匹休息一下,接着又是一队一队轮番上去清剿,确保不会受到暴起偷袭之后,才有一队人下马进行清扫战场。
这一战的战果辉煌,得到完好无损的马有七十多匹,轻伤能用的也有三十多,只有十几骑逃了出去。收集物资之后把俘虏也带上,回去还要给新人们练练手。
韦岩的人也不是没有损伤,直接死掉的就有七个,负伤的四十九个,其中有十三个重伤,韦岩看中的几个人活下来的只有邢敏、唐草儿、马猴子、戴斗笠、张小山、石二柱和李四更,这些人里只有马猴子和戴斗笠是半大少年,其余几个都是成人。在大明一朝,因为开国皇帝叫朱重八,民间迷信就多以数字为名,所以就有二柱和四更,农夫农妇没文化又舍不得花钱请先生起名,就有了小山、猴子、斗笠和草儿,只有邢敏的老爹读过二年宗族私塾,给她起了个听得过去的名,不过这些名字都挺好记的,韦岩据此也就记住了。
事情已经结束了,就不管夜多深,天多黑,也必须回官道旁的临时驻地,那边的人太少,只有罗有宝和老徐两个人顶着,这边同样也没有扎营的东西,那边人又还担心着,这边人都遭罪,还不如回去的好,前面说过马眼在夜里是可以看清路的,他们只要骑马顺着官道慢慢走,就不会找不到车队的位置。
王素贞一直站在车队的外边向远处眺望着,尽管夜里黑漆漆地什么也看不见,但她就是象极了等待丈夫回家的小媳妇,什么大小姐的矜持,什么书香门第的规矩,通通抛得远远地看不见。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是担心?没有任何身份上的依仗,是喜欢?几次亲眼看见这个少年,杀人杀得半身都是血红,是畏惧?少年人没有一点威胁她和王家的意思。
说不清道不明地,只有内心里那股子抓心挠肝地焦虑,在拼命催促着她守在车队的边上,天再黑、夜再冷,那种揪心地难受也不放过她。直到看见远处朦胧的影子,听到密集又不急促的马蹄声,她的心才渐渐地平静下来。“比他大四岁呢!怎么就比他大呢?”王素贞平静下来的心又一次重复着这样的自怨自艾。
这样焦虑不安的,哪会只王素贞一个。罗有宝根本没有睡意,烦躁地到处走,一会儿看看篝火,一会儿看看小孩子们有没有踹被子。连傻子都不贪睡了,老徐也没法睡了,其实就是罗有宝不闹腾他也没法入睡。这一战的差距太大,整个车队里除了韦岩就只有他想得明白,有种蒙着眼睛走到悬崖边上的感觉,他估计韦岩可能会想到这里边的问题,可又怕他没想到,这是经验,这是老江湖的直觉,他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就是修成了妖孽也不一定有这阅历吧?输了、败了、伤了、死了多少人都没关系,就是五少爷不能出事,他老徐可是把身家都押在这个少年身上,就这事吴昊他们几个全都知道,只要五少爷出了事儿,但他还活着,那罗家能追杀他到天涯海角。
罗家,从来不是良善人家,从罗家大老爷到罗四爷,就算是那个还没出嫁的罗蓝,一个女孩子家的,都亲自指挥家中护卫,烧过对家的货船,那次出动,带队的人就是他徐宝财。
华传宗也没有一丁点的困意,他在箱子里已经睡到无法再睡,这么多天只有韦岩跟他说过一句话,那怕是他所有的行动都是在箱子边上商议布置的,也没有人敢在韦岩的禁令解除之前,跟华传宗说过哪怕是一句话,送水送饭都是敲两下箱子了事。所以他也在等。
一直到接近二百匹马进入宿营地,所有人的心才归于平静,营地却开始闹腾起来,安置马匹、救治伤员、处置俘虏,乱哄哄地,搞得王家老爷王伯鲸和夫人都没睡好,又不好意思出来问,女儿早就不见了踪影,只好躺在车上生着起床气。
那边韦岩也没去休息,车队里的新人要*教,那些俘虏就是最好的训练工具。王素贞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不是在练什么玄妙的奇功,而是不忍心看,又不想走开。第五六捧着的茶壶,壶盖和壶身在不停地碰撞发出“哒哒哒”的声音。王素贞的丫鬟莲儿陪着小姐,她现在浑身冷得发抖,要不是夜太黑,还能看到她裙子上的水渍,要不是已经走不动了,她一定会钻到夫人的马车里去。唯一的力气是嘴里咬着袖子。让自己不会发出牙齿打架的声音,这样又少只手没法捂住耳朵,那一声声的惨嚎,和新人被打的哭泣声,如同魔咒般钻地她的脑子。
这又不是表演戏耍,韦岩可没叫她们必须过来观看,包括第五六也是她正好送茶水才过来的,而且韦岩也没说不让她走。莺儿就聪明地拉住了好奇地罗有宝没过来。也幸好没过来,这都成人间地狱了。
轻伤的护卫们都拿着火把,在外面围成一圈,圈里面是几十的新人和俘虏。木匠拿着锯子在锯人腿,铁匠举着锤子不是在打铁,他在一根根地砸人手指头,审讯嘛,还能有什么好看的场面。
几十个新人有哭的、有尿的、有撒泼打滚不敢上前的,也有不知道真晕还是假晕躺在地上装死狗的,这天都快亮了还没弄完,必须赶在天亮前出发。那些明知道自己的男人、老爹、兄弟、儿子,在外面没干好事,不知道做了多少拦路劫道、杀人越货、毁尸灭迹、丧尽天良的恶行,还能心安理得地,吃着人命馒头,喝着血腥酒水的男女老少们,也必须要受到惩罚。
“放过他们吧,或者给他们一个痛快也好。”王素贞闭着眼睛低声地为这些人求情。
而韦岩一时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他轻声地说道:“如果是他们打败了我们,你们会是什么下场?”
王素贞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韦岩接着又道:“还有这些人,被人抢过,被人杀过,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怎么在这个乱世里活下去?”
王素贞忘了害怕,有些疑惑地看着韦岩,“这个世道没有乱啊!”
韦岩抬头看向天边的那一线白光,“快了,就要乱了,也许那时候,我还没长大,你还没嫁人,无论如何,不要到中原来,不要到北方去,如果可能,连孩子你都不要生,如果你相信,切记,切记。”
“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
“看到这些了吧,都是我做的,我给自己取了个外号,叫送葬者。”
“这是个什么破名字,真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