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这个墨叔值得咱们信任吗?”邢敏小心翼翼地问道。
韦岩的回答简单扼要,“不知道”。
他是真不知道,不过他信任那个养了罗有寅十二年,如今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依然没有对伤害了自己的兄弟,下重手的罗树青有信心。
这件事能被他主动压下来近十年都没有张扬出去,并且还是在这个兄弟想要对自己亲侄子下手的情况下,仅仅只是关押起来,还给他酒喝呢!
这是怎么的一副心胸啊!那里面装得是大海吗?
这样的一个人不值得被信任吗?
看到那个扒灰失扒到亲兄嫂身上,还惦记人家家业,还要干掉亲侄子的人,居然还能喝得酩酊大醉睡在火炕上。
这要不是罗有寅的亲爹,罗有宝的亲叔叔,韦岩说什么都得干掉他,看见他就是一肚子的火,不干掉他留着闹心玩吗,尤其是有罗树青在前面对比着,
韦岩闲庭信步地走在罗家村里,跟后世逛名胜古迹的感觉差不多。
身处这景色其中的感觉又不一样,冬日的气压低一些,那些炊烟不能快速散去,笼罩着半山间的罗家村。
这里有一座座围屋,高低错落,烟煴袅袅,当真是如诗如画。
这些围屋间距不小,一是为了防火,二是为了防匪。
从山脚下的河边开始向半山上依次建成,大小相错,中间的道路可以并排走几辆马车,间或有些行人走在其间,互相点个头、摆摆手,一句问候,一声吆喝,如静水中一点墨汁落入,弥散开一团氤氲,一股乡土气息也在韦岩的胸中扩散。
这是一种意境,与面朝大海并无不高下之分,如果未来这里可以不经历战争,真的挺好的。
这里是罗家村,罗家是最大的家族,而罗家有兄弟四房,还有两位姑母嫁出去了。
其中三房的罗树莆,年纪轻轻的时候就为了家族打拼死了,留下一个妻子一个女儿罗蓝。
二房的罗树箐一家子在京城做官,除了每年收些家族产业的收益之外,不能常常回来,在罗家村里只有一座围屋由几个老下人看守着;
四房就是罗有寅的亲爹罗树苍,他家里还有一妻一妾和三个孩子,大的是个未出阁地闺女罗蕊,今年才十五岁,小的两个都是儿子,一个是原配正室钱氏所出才八岁的罗有宁,另一个是妾室张氏所出才十岁的罗有安。
韦岩对这几个兄弟姐妹没有什么感觉,从罗有寅那里就没留下多少关于他们的记忆,但是韦岩依然要去看看他们,毕竟在名义上他们才是亲兄弟。
在罗树苍家的围屋前连看管的人都没有,从这一点上更进一步证明了罗树青的胸怀,犯错误的是罗树苍,跟他的这些妻儿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有罗树苍丢的脸面在外,他的家人也没脸在外面若无其事就是了。
围屋的大门关着,韦岩亲自上前去拍打了几下,不一刻一个老仆出来开了门,惊呼一声“是五少爷来了”。然后就听到里面一阵鸡飞狗跳地声音,
板凳上前一步就撞天了老仆,又侧身给韦岩让开了路。
里面从各个房间里跑出来不少人,站到醒目位置的是两个妇人是钱氏和张氏,她们的旁边还有一个少女是罗蕊,另外有两个孩子兴奋地冲上来,是罗有安和罗有宁。
板凳刚要再次上前挡住两个孩子,被韦岩拉住了。
罗有安哥俩叫嚷着“五哥,你终于回来啦?”
“你知不知道,你其实是我亲哥哎!”
韦岩对这两个还不知道愁地兄弟笑了笑,没跟他们搭话,迈着方步径自四平八稳走到两位妇人面前,一拱手身体微躬一礼,“侄儿有寅,见过两位婶娘。”
钱氏和攻氏对视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一丝担忧,钱氏转过头挥手示意一下,“寅哥不必多礼,快起来吧。”
韦岩也没想多礼,要说起来他才是最无辜地人。
“谢两位婶娘,”
韦岩又对旁边冷眼看着的罗蕊一拱手道:“见过姐姐,”
罗蕊微福回礼,“五弟一路辛苦了。”
钱氏马上转身请进,“寅哥快请进来说话吧。”
韦岩点头,跟着进了屋里。
房间里规规矩矩摆着椅子,几个人之间就算没有那层关系也算是家里人,没多少客套各自落坐。
钱氏和张氏正觉得不好开口,罗蕊就先说道:“五弟这平平安安地回到家,又是威风八面过来,不是上门问罪来了吧?不知道大伯打算怎么处置我爹?”
韦岩微微一笑,跟这个姐姐说不着啊,不过是看在两个婶娘也正是在担心这件事,这才温声地回答:“我不知道,这个不关我的事,上一辈的事情跟我没有关系,这一辈的事情,我就只管宝哥,他要是能顺利接了位子,万事好说,要是有人从中作梗,我这个人,就是专治各种不服气的。”
罗蕊咬牙道:“什么叫‘不服气’?你别忘了,这罗家不是大伯一个人的,交给那个傻子,他就不怕让傻子给弄丢了?再说,你不知道你到底是谁的儿子吗?”
这句话一出,韦岩都还没有表现出怒意,旁边站着的板凳“啪”地一声顿了一下脚。
吓得罗蕊心一跳,“罗有寅,你怎么管教下人的?咱们家里人说话,让她滚出去。”
韦岩忽地站了起来,脸上的神色如同挂上一层霜,他深呼吸了两口,这才开口道:“过几天吧,如果你还有胆子这么跟我说大哥的坏话,那我就叫罗蓝不用走了。”
说完韦岩向钱氏张氏两人微一行礼,“侄儿告退了。”
这回说完他转身就走,没理会罗蕊在背后叫嚣着“罗有寅你别走,说清楚,这跟罗蓝那个老女人又有什么关系?”
也不知道是钱氏还是张氏拉住了罗蕊,反正是她没有追出来,也幸好是她没闹到这一步,不然韦岩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处置。
离开罗树苍一家地围屋,韦岩让这美景舒缓了不少的抑郁之气再次升腾起来,只好又围着这些围屋转了一大圈,这才回到梅迎春住的围屋。
挺好的,一进大门就看到王素贞的一张笑脸,还连忙上来给韦岩解下外面的大氅,顺手交给丫鬟小莲儿。
她自己给韦岩递上一条还温热着的毛巾,“梅姨对我挺好的,还说以后这里的事情交给我来管,”
“我这就叫人去找墨叔给安排了一些下人过来,让他们把这里好好打扫一下,”
“前些时候不方便进出,梅家又没带几个下人过来,照顾不过来,很多屋子都是落满了灰。”
“梅姨和梅家人常住的屋子我没叫人动,你喜欢住在哪间?我叫人就先去收拾出来。”
韦岩一边擦手一边向这三层高的围屋扫视了一圈,果然看到不少下人打扮地人在进进出出,韦岩这才回应王素贞,“叫人收拾好最上面的几间,一层的可能会有危险。”
就这一句话,他也没多说什么,王素贞的神情一凛,忙跟上韦岩的脚步,追问道:“那中午你想吃点什么?东西不算多,我用心做着,”
韦岩头都不回地走向他娘的房间,“用心做就行了,中午我在娘的屋里吃。”站在远处听着的第五六急忙转身去准备了。
路过庭院里的几丛竹子旁,韦岩招呼了一声在跳绳的野利萧,“野利小胖,跟我去吃饭了。”小家伙把绳子收起来,原来还是韦岩教给马队的抛绳,两头有石头的那种。
小家伙抬起袖子擦了把汗,屁颠屁颠地跟上韦岩,嘴里还跟他叨咕,“来了个姓墨的家伙,我不喜欢他。”
韦岩顺着他小胖手指的方向看,原来在竹丛另一边,有个静静站着的年轻人,一身灰蓝的衣服,微低着头站在那也不吭声。他站的这个地方有点意思,能看到大门口,但从大门口不一定能轻易发现这里有个人。
韦岩停下脚步,抬头看着他,没办法这个姓墨的比韦岩现在的年岁大,本身也长得高大一些,“你叫什么名字?”
韦岩正常说话时的声音都还有些稚嫩。这个年轻人面无表情地轻声回了一句,“我叫墨剑,别人都叫我阿剑。”
韦岩点点头,道:“不用我把你当客人吧?中午了,自己找下人去弄点吃的,别在这忤着了。”
韦岩说完就走了,完全没把墨剑当回事的样子,弄得墨剑有些发懵,这第一次见面不是应该聊聊武功高低、会做些什么,或者家里是怎么跟他说的吗,就问了个名字,然后就没了,甚至还有些说话不太客气的样子,墨剑觉得有一点点委屈,是不是爹的眼睛出了问题,让自己跟着这么个不靠谱的少爷。
这是他爹吩咐地,也没办法,墨剑自己去安排。韦岩进了梅迎春的房里,和她闲聊着,感觉她的精神好了一些,大概是王素贞的出现带给她一份曙光,能活着,未来还可能看到会有个孙子或是孙女,就是希望,她这半辈子不就是活在希望中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