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1年三月二日的夜晚,芒焕林和撒都盖尔悄悄进入王后的卧室。只见王后着睡袍坐在沙发上,接受了二人的行礼。不一会儿国王朗代十三从书橱后出现了——那里是通向国王卧室的密道。
“微臣参见陛下!”
“免了免了。现在是非常时期……现在还少谁?”
“彼西朗德队长。”芒焕林说。
“他来这里更要掩人耳目。他大概打算怎么把朕送出去?”
“这……臣也不太清楚。”撒都盖尔用他那清脆的嗓音说,“队长大人似乎不想告诉任何人。”
“应该说没有可以告诉我们的机会,哪里都可能有眼线。”芒焕林纠正道。
“关于这个问题,您应该早已解决了,宫廷财务官大人。您应该知道每一个眼线的名字。”
“我不是孔扎隆唯一的心腹,侍从长大人。彼西朗德队长的担忧是有必要的,他迟到也应该是出于谨慎……”
“国王陛下是反感迟到的!”
“不不不,撒都盖尔。朕可以理解火枪队队长的迟到,黎贝宫外的危险比里面要大得多。朕并不着急,朕已经等了七年了,难道会为了这么会儿而着急吗?”
此时传来一阵铃铛声。
“是我手下的暗号。队长大人来了。”撒都盖尔也拿出一个铃铛晃了一晃。
房间门被打开了,彼西朗德那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王后的卧室里。他恭恭敬敬地向国王与王后行礼,而后退至门前。
“您用不着退那么远,火枪队队长大人。”
“这是一个军人在王后卧室该站的位置。”
“今晚是特殊会面,这些该死的礼节就免了吧。朕只想知道您的计划是什么,怎么保证朕的安全。”
“明晚。”彼西朗德压低声音说,“火枪队会为陛下准备好马车,保护陛下出城。”
“然后呢?去哪?”
“我们先突围到达宾慕尔行宫城堡,亲王殿下会在那里接应,然后我们便可以和议会正式宣战。”
“卫兵怎么办,您是打算直接杀过去吗?”
“当然不是,陛下。臣当然有计划,只是要委屈一下陛下……”
“没关系,朕受到的委屈已经不少了。”
“陛下要伪装成商人,并且要露脸;王后陛下要和陛下暂时分开,伪装成一个普通贵妇人出城。当然,火枪队会为国王与王后保驾护航!一旦发生差错,陛下和王后就赶紧加速出城,后面的事情全由火枪队处理!”
“您的计划非常聪明。明晚什么时候?”
“准确地说,是傍晚。”
“朕认为,这个计划还应该再增加一点内容……”
“陛下明示。”
“朕需要在宫里留下一个替身。”
“陛下明早起床就要在卧室装病,傍晚我们迅速离开,并不需要……”
“这是保险起见。朕需要有个人躺在朕的龙榻上。”
“微臣愿为陛下效劳!”
只见撒都盖尔瞪大了充血的双眼,在国王面前跪了下来。他天生就是国王的替身,而且他机灵聪明,只要他想逃,也可以逃出来。
“撒都盖尔!”
“请陛下下令!”
“你到时候怎么离开?”
“臣带着众侍从随陛下离开本来也很危险,陛下撤离危险的珞芒不要拖着冗长的队伍!臣本该就留在黎贝宫!臣会安排好陛下撤离后宫里的一切!臣的那些小伙子们各个都很机灵,珞芒的城墙根本关不住他们,只要您出了珞芒,一切就好了。我们可以在清晨通过简单正常的途径离开珞芒,没人会认出我们。”
“好极了!我的撒都盖尔!”
“陛下,”芒焕林插话道,“此时您不应该关心任何除您自身安全外的事情,这些都是我们这些仆臣该做的。您只需要考虑到了宾慕尔后该做什么。”
“朕明白您的意思了。现在也该散会了吧……王后还有什么问题和吩咐没有?”
“臣妾没有。”
“那么请诸位回到各自的岗位,明天傍晚,朕与各位于此处再会!”
紧张的氛围是隐藏在平静的外表之下的,但这并不代表这紧张不值一提。相反,芒焕林觉得自己的心就要跳出来了——紧张、激动、兴奋和担忧搅合在一起,填充了他的心。他的理想终于有了起色,有了马上将能看到的成果。芒焕林真正地感受到了快乐和愉悦——在他的前半生中是极少有这种瞬间的。只要国王能离开珞芒,未来便是一片光明,不仅仅是烨文兰得到光明,他自己也一样。他的生命终于可以攀上顶峰,在充斥着激情的云层跳跃舞动。他那平静又无聊的生活终于要真正结束了,迎接他后半生的将是无尽的战场和那无尽的血色。
次日的傍晚,众人按计划分为两组,国王朗代十三由两个青年侍从陪同,王后艾芙洛狄由教诲师芒焕林护送,几人悄悄出现在黎贝宫的后方,登上已经准备好的马车。彼西朗德已经在暗中指挥火枪队保护他们了——这些火枪手也分成两组,一组组成正常的队列在国王队伍的后方跟随,但伪装成正在巡逻的样子,第二组则分散在周围的人群中,随时准备好应对一切未知的危险。彼西朗德早已经把效忠国王的观念刻在了火枪手们的头脑和心灵中,他们从来没有像孔扎隆所设想的那样成为他囚禁国王的帮手,相反,他们是国王的解放者,是国王的忠实仆从。天色逐渐暗沉,国王队伍快速地穿过代索河,向东南方向驶去。
紧张的气氛仅仅笼罩在这些人的头上,此时谁也想不到国王会突然扮成一个富商出逃,谁也不会想到黎贝宫里因生病而躺在龙榻上的人是撒都盖尔,黎贝宫几乎已经人去楼空。这是平静之中的紧张,是紧张之最。然而赶往宾慕尔的众人没有一人脸上出现过恐惧和担忧,只有坚毅和希望。尽管我们从头到尾讲的都是旧制度下的特权阶级的故事,但我们也不得不承认他们之中也有人充满了值得赞美的精神,他们之中也有不少硬汉。队伍行进一定要快,要赶在孔扎隆反应过来之前,时间非常宝贵。只要国王出了圣多本尼门,胜利就会到来,
彼西朗德已经预先想好了孔扎隆发现国王出逃的应对方案。他认为孔扎隆大概率不会首先认为火枪队才是国王成功脱逃的保证,孔扎隆大概只会认为这是疏忽所致,所以火枪队暂时还不会失去一定的权力,他们尽可以在珞芒的城墙内故意制造混乱,延缓孔扎隆手下的追踪。但在计划被识破以前,任何多余的行动都是打草惊蛇——平静,此时国王最需要的就是往日珞芒的平静。在这样的平静之中,国王和王后分别以富商和贵妇人的身份通过了圣多本尼门。
然而一支小型巡逻队出现在了珞芒城外,他们对国王的队伍感到迷惑,因为在出城以后,国王的队伍看起来就不那么像富商的了,国王失去了珞芒市民的掩护。这些家伙让国王的队伍停下,要对这些人例行检查。朗代十三沉稳地坐在车上,回答了巡逻队一个又一个的问题。
“我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您。”这个巡逻小队长说。
“在下一直在珞芒和比特福德之间往返,大人见过小人也是正常的。”
“不对!我见过你,但你当时不是什么商人!你是……啊!”
彼西朗德已经将利剑刺入那人的喉咙,火枪队也已经把这些巡逻兵团团包围。在没有队长的情况下,这些士兵也只能选择投降。“你们的选择是正确的,也是正义的,我的士兵们。”国王说,“你们要听从彼西朗德队长的指挥,保护朕前往宾慕尔,明白了吗?”
国王的话总是有某种奇异的震慑作用,尽管这些士兵们从来没有从国王那里得到过命令和军饷,但他们就这样被国王的话语征服了,从此成为朗代十三亲卫队的一员。原来的那个可怜的小队长,是不是也会在认出国王后俯首帖耳呢?这我们无法说清,也许他是被冤枉的,但彼西朗德已经决定要把一切威胁消灭在萌芽状态,因此也只能对小队长表示同情和惋惜了。彼西朗德不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也不是一个滥杀无辜的人,但他同时更是一个硬汉,一个铁一样的男人,为了任务的成功他也可以不择手段。
“您要回到宾慕尔行宫了,我的王后。”芒焕林远远望见宾慕尔行宫城堡的小塔楼,对艾芙洛狄王后平静地说。
“我才住到珞芒不到一年。不过我也喜欢宾慕尔,珞芒总是那么吵闹。”
“今后的战争会更吵闹的。”
“但只有战争才能换来真正的安宁。”
“您毕业了,我的王后。”
“什么科目,教诲师?”
“政治。”
“我这个学生还差得远呢。”
“我们到了。在我们离开珞芒之前,臣已经为宾慕尔城堡准备了基本的入住条件。”
冷清、孤独的宾慕尔行宫城堡首次出现在朗代十三面前,尽管破败简朴,但出乎意料地赢得了朗代十三的喜欢。“国王需要安全,而这里就很合适;同时国王也要居安思危,住在这里就更合适了。”
“亲王大人已经离这里不远了。”
“是吗?很好,不过他的部队也需要防范。朕记得他和显贵议会联合过一段时间。”
“可现在是关键时刻,陛下不得不信任亲王大人了。”芒焕林说。
“这是当然。只是朕疑心久了,唯有您和撒都盖尔是朕真正的心腹。”
“您还有王后。”
“对,王后……对不起,教诲师大人,朕总是想不起王后,朕真的不配做一位丈夫!”
“但您是为好国君。”
“不要奉承朕,教诲师。朕最听不得奉承,朕的确没有尽好丈夫的义务……可怜的艾芙洛狄……提到她我就感到伤心,她才十六岁,就被迫跟着朕四处逃亡。”
“您太忧郁了,陛下。在黎贝宫的重压之下,您尚且还那么保持着崇高的威严,怎么脱离了孔扎隆的禁锢后,反倒忧郁了起来呢?”
“朕也不知道,这是朕的性情……您说该怎么办,教诲师大人?”
“请陛下安心等待您的叔叔。把一些担忧交给应该处理它们的人。”
“那艾芙洛狄呢?”
“臣是一位教士,陛下不该问臣的。”
“但您比朕更了解王后,不是吗?”
“是更了解,但夫妻之间的事,臣不懂。只是请陛下明白,不能因为国王夫妻间的事,影响到国家。”
“朕明白您的意思了。朕会分开两件事。”
“但王后是个聪明人,虽然年轻,但能够帮到陛下,不只是家庭意义上的。”
“朕会记住您的提醒。”
就在此时,明松亲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