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昀地把张霓的奏报放在桌上,一脸失望:“张霓杀李晛不成还被人追杀。”“陛下不必忧虑,”一旁递公文的曹资宽慰道,“如今汉中崔氏兄弟已经起兵了,上庸孟远态度不明,焦樊数万大军深陷南中,虽说梁国打算支持我们,可一旦梁国背弃同盟,大举西进,成都只怕朝不保夕。”
“那你有何良策,成都内外可调兵马不过六万,除去镇守四方的就剩下三万。”
“是啊,要不是杨昂协助,成都早就易主了。”
“当务之急是让焦樊真正归顺陛下,陛下还记得南蛮为何反叛?”
“陈年往事,提它作甚。”
“奴臣记得是太后之侄对南蛮王女花鬘见色起意却求而不得,就诬陷南蛮王谋反,南蛮王被逼反才有今日之祸。”
“先帝已经杀了那恶贼,南蛮却还不满足,朕又有什么办法?”
“南蛮王早就有反意,此事不过是他的借口。”
“那他到底为何起兵啊?”
“梁国。”
“什么!”李昀有些诧异。
“南蛮起兵就是依仗梁国,只要梁国不支援南中,南蛮就掀不起什么风浪。”
“接着说。”
“现在梁国就是等我们、播州、、孟远、李昀、焦樊甚至是南中这几股势力争斗后好坐收渔利。现如今焦樊和南蛮相持不下,孟远态度不明,播州站在我们这边,我们应该速战速决击退李睍,至少要把敌人赶出西川,这样其他势力才会知难而退。”
“那当初你劝朕答应修改婚约,就不怕这个萧昶把梁军引来?”
“陛下,臣以为对于蜀国来说萧昶的价值远大于萧怿。”
“你有何见地?”
“萧昶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他需要资本和别的皇子抗争,我们的支持对他来说就格外重要。萧怿贵为太子万众瞩目,在他心里我们并不重要。而我大蜀在萧昶看来就是靠山,他的回报一定多于萧绎,更令人放心的是他不会也没有能力出卖蜀国。”
“这么说,朕就是要赌萧昶能够继承梁国皇位。”
“陛下,臣以为萧昶虽非善类,却可化为己用。”
“那南蛮军该如何应对。”
“陛下,现在南蛮军与焦樊相持不下,南蛮不过是占据了乡间荒野,七郡城池在手就不会出大乱子。陛下还是要小心汉中,汉中进可攻退可守,才是心腹大患。”
“你即将出使焦樊军,千万要把我给恪儿的信送到。”
“臣遵旨。”
李昀进过晚膳后便密令前线的马镛率军出击试探梓潼防备,谁知第二天晚上就传来消息,马镛在李昀命令到达前就主动出击,谁知高沛锁城避战,等到马镛军队疲惫时和随后到达的崔起主力大军夹击马镛,马镛两万兵马全军覆没只身逃往绵竹,半路被追兵擒杀。
此消息一出,群臣大乱,谁也拿不出好建议。李昀瘫在王座上,曹资站在身旁一言不发。李昀近乎绝望地问:“众爱卿可有退敌之策?”不出意料的死寂令李昀更加沮丧,他看了一眼曹资,曹资会意扶他回宮。坐在龙榻上,李昀懊悔万分:“这可如何是好。”
曹资无奈地摇摇头叹着气说:“陛下,事到如今臣以为陛下只能派重兵防守绵竹,涪水二处关隘再派人出使南中,休兵言和。只有南蛮安稳才能让焦樊有机会北上勤王,再对焦樊多加封赏。”
“只能这样了,拟旨封焦樊为车骑将军、益州牧、新亭侯。”
“爱卿忠勇,委你为全权特使,便宜行事。”
“臣领旨谢恩。”曹资出门后心里想着拟旨的事就快步往尚书台走,刚出宫门就撞见了公主李姝试图闯出宫门。曹资皱皱眉想避着走过去,可刚走几步就又返回来,满脸堆笑地对李姝说:“奴才们为了公主殿下的安危着想,还请公主不要为难这些奴才们。”
“哼,你就不是奴才了!”
“有劳公主提醒,奴才恭喜公主。”曹资恭顺地说。
“我何喜之有!”李姝挑着眉问。
“公主就要嫁给梁国江陵王萧昶了。”
“什么!你把话说清楚……”李姝差点叫起来,可曹资好像一点都没听见径直走了。李姝冷静下来,慢慢走回自己宮里想了半天,露出一抹令人难以捉摸的笑。
这天夜里,绿萝提着食盒进来了,一边把菜往桌子上端一边低声说道:“公主,宫里都议论说你要嫁给萧昶了,就是那个江陵王。”“嗯。”李姝抓起桌子上的点心塞进嘴里,“打听打听这个萧昶。”
吃完了点心,李姝躺在床上,可她怎么也睡不着,白天曹资说的话一直萦绕在她耳畔,她本来不把自己的婚事放在心上。生在帝王家的她早就接受了命运,时刻准备着心甘情愿地献出自己的婚姻。之前李旻将她许配给步旨并非因为他们二人青梅竹马而是因为李旻缺少一个值得信任的禁军统领,可是万万没想到恰恰是步旨把李旻出卖了。如今李昀又盘算着把她嫁给萧昶,这又是一笔什么交易?
李晛待在原先为他父亲修的行宫里,还在和崔起商量。“国师以为当下最要紧的是什么?”
“如今我军承蒙陛下天威势如破竹,可南中焦樊手中尚有数万精兵,若是能引为外援,里应外合,成都自然是唾手可得。”
“国师有何高见。”
“焦樊盘踞南中已久,一般手段难以拉拢,如今他驻兵南中却毫无动静,应该和蛮王尝羌达成了什么合作。”
“他能给南蛮什么,让尝羌愿意放弃南中七郡之地?”李晛思索道。“这背后可能还有人在操纵。”
“还?莫非……”李晛狐疑地看向了崔起。
“陛下要知道,南中牵动着蜀梁魏三国的利益,不知道多少双眼睛正盯着尝羌,他经手的交易可是多得数不过来。”
“魏国宇文禧派人传信,你看看。”崔起看完大吃一惊:“李昀用上庸诸郡换取魏国铁骑南下?”“是啊,你怎么看宇文禧此举?”
“老臣以为魏国宇文禧老谋深算,他这是想让咱们出更大的价钱让他退兵或者是让我们向他借兵。”
“那我们如何答复?”
“不予答复,静观其变。反正上庸守将孟远拥兵自重,他要是抵御不住魏军,自然会归顺陛下。”
李睍听到崔起的意见点了点头,喝了口茶,看了看屋外的雪景若有所思,说道:“老国师,你看可往南中拉拢焦樊?”
“臣深受皇恩,愿意为陛下效劳。”
“好!就劳烦国师前往南中。”
“老臣遵旨。”
李睍看到崔起走远了,问一旁的李登:“魏国凉州牧赵齐的援军什么时候能到?”
“三日后赵齐和宇文护一起兵临阳平关,到时候我军只需要闭关不出,伺机截杀宇文护,然后赵齐就能和陛下的兵马会合进取上庸,只要收服了孟远,把商路从崔氏手中夺走就易如反掌了!”
“哈哈,崔起他们都老了,太胆怯了。朕才是平治乱世之主!”
“陛下万年!大蜀万年!”
萧昶根据梁帝的安排踏上前往山越的旅途,可他先是向东去了历阳郡。历阳毗邻建康,一直是京畿重地,驻有北府兵三万。他一鼓作气把青鸟社从江东整个撤离实属无奈,根据谍者密报,梁帝的北府已经开始注意青鸟社的一举一动了。
北府是皇帝从登基前就设立的特务机构,其中最令人恐惧的就是北斗堂。只有七人却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皆是梁帝从北方逃来的孤儿中精心挑选来的,分别被唤作天枢、天璇、天玑、玉衡、开阳、摇光、天权。北府手下就是北府军,他们在南方没有背景,对皇帝有着绝对的忠诚。
萧昶心里清楚青鸟绝非北府的对手,自己手中的兵马更不可能对抗北府兵。面对手握重兵的萧桓,富甲天下的萧昂,深得宠爱的萧秀,还有出身高贵的太子萧怿,他的胜算微乎其微。唯一的机会就在于梁帝的信任和蜀国的助力,如果还能得到山越的支持就更好了。
这时防风对他说:“主上,前面就是历阳郡了,你看……”“婉凝,你叫我什么?”萧昶很享受与她独处的时光。“夫君……”她红着脸,低着头半天吐出这两个字。萧昶心满意足地笑了笑,说道:“刚吩咐人给你热好了米酒。”当初她刚进宮就受了寒,萧昶就给她喝了热米酒驱寒,从此防风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米酒。
“放心,你夫君护着你,什么事都没有。”
“就你逞能,你看哪个王爷像你一样成天隐姓埋名地东跑西往的。”
“为夫让夫人担心了,到未时了,小睡会儿吧,昨晚没睡好。”萧昶起身把她抱进船舱,轻声说,“历阳郡这些年在为朝廷专营红茶,我去买点。”
“你还用亲自去?”防风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又说了一句:“快去快回。”萧昶点了点头,揉了揉怀里人的脑袋,起身掂了掂手中的剑。
雷彬扶他下船上马。二人手持通关符节,很快就进了历阳城。郡守郭奕赶紧到府门口迎接,看见萧昶一言不发进了门,就赶紧说:“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王爷视察了。”萧昶回头转身,说:“让人给我打包三斤红茶。”郭奕点头吩咐下去了,萧昶就和雷彬熟门熟路地走进了地牢,这座建于刘宋朝的地牢已经消失在世人的记忆中,萧昶有点嫌弃这里的阴暗潮湿,他在郭奕的引领下终于见到了他一直心心念念的东西——刘宋朝军械局残留的全部成品。
郭奕拿着各种各样的图纸向萧昶介绍:“这个军械局是刘宋朝末年建立起来的,现在咱们的技师已经能够制造出弓弩床和连弩。”
“把弓弩床的图纸和样品准备好,我要进献给陛下,连弩尽快量产配发青鸟卫。”
雷彬在手里仔细查看着弓弩床配备的巨大弩箭,一旁还有用整只猪代替人体做的实验,弩箭直接穿透了猪的身体,拔出弩箭后留下的伤口足够塞下一个成人的拳头。雷彬一想这箭射到人身上,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萧昶对这些装备都很满意,对雷彬说:“这些东西早晚能救咱们的命。”正说话间,一青鸟卫来报对萧昶耳语一番。萧昶皱了皱眉头,接过郭奕封奉上的红茶,往外面走了。
到了郡守府的正堂上,宇文菡正在品尝刚沏的红茶:“好久不见啊,江陵王,想我了没有?”
“你喜欢历阳郡的进贡红茶?这看上去不是个好习惯。”
“我说怎么这次一见郭奕,他就把我送到这来了,原来他不止是你的掮客,还是青鸟社的管事啊。”
“你亲自上门,想做什么?”
“求你帮我做一件事。”
“那我不能白干。”
“那是自然,你帮了我这个忙,我就帮你杀个人。”
“好,可以帮。”
“那就今晚帮我杀人。”
“谁?”
“来杀我的铁弗军。”
“铁弗军不是你的产业吗?”
“宇文禧花钱了,要是不杀我,他不就知道我是铁弗军的主子了吗?”
“这就是你找到的交易担保,你在历阳对付自己人,这样一来,我会被北府盯上,你会被宇文禧盯上,你我二人要是不好好合作,都活不到明年开春。”
“萧王爷可还满意这个担保?”
“在我即将迎娶蜀国公主的节骨眼上,赌这么一把……公主觉得我为什么要冒这个险呢?”
“从你我联手重开西域商路的时候,咱们就铁定绑在一起了,要是我被宇文禧杀了,你也早晚被你的兄弟们杀喽。”
“看来咱们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了,你的计划和他商量。”
萧昶看了眼雷彬就拿着红茶走了“夏峙侯爷啊,这么英俊又武功高强,怎么能给他萧昶卖命呢。本公主的被窝暖和着呢,想通了今晚就来本公主的闺房,啊?”雷彬一言不发地把宇文菡送进了院里的暖阁。
到了晚上,雷彬就吩咐郭奕把府中各门关严,仆役守卫都分批离开。不一会儿,就剩下这雷彬和萧昶两个人,郭奕猜不明白萧昶的意思。在萧昶刚把会到达历阳的意思传达给他时,他就急急忙忙地赶去历阳境边上亲自等候。郭奕以为萧昶是来责问自己没有及时把宇文菡的行动消息传达,就害怕得不行。萧昶看着他满头大汗,便把他心中所想猜出了七八分,他对郭奕还是满意的,当初郭奕在大街上被房威府上家奴寻衅殴打,就是萧昶把他救下并收归麾下,花钱请吏部主事任他为历阳郡守。上任三年就把历阳郡治理得不错,更重要的是郭奕对自己绝对的忠诚。
萧昶正打算开口解除郭奕内心的疑虑,只见一镖飞来直冲郭奕咽喉而去,萧昶一剑过去把镖打飞,那飞镖直插入一旁的铜案。萧昶捡起地上的剑,冷冷地看着已经跃到自己面前的黑衣人。
“不愧是北魏铁弗军教头,苏先生有何指教?”萧昶说话间又退回到座位上。
苏铁也不客气地坐在萧昶一旁,自己倒上一杯红茶,摘下面罩也是个棱角分明的刚毅汉子模样,这人把还有点烫嘴的红茶一饮而尽说道:“指教不敢说,公主此次冒昧拜访,想必是有些误会,还请萧王爷见谅。”
苏铁一口一口地啜着茶,一脸严肃地看着正把玩茶盏的萧昶。萧昶玩够了,放下茶杯半开玩笑地说:“公主来见我是请我帮忙,没什么误会。不过没有告诉你,莫非公主暗中对我仰慕有加?”这话一下子让苏铁脸色铁青,他自幼心仪宇文菡,他也知道自己配不上公主,但还是见不得公主婚嫁之事,更何况萧昶的儿戏胡言。
萧昶知道这人是真怒了,却故意补上一句:“本王床榻宽大,容得下宇文公主和蜀国公主酣睡。”苏铁气得把牙咬得咯咯响,一拳直扑萧昶那张令他生厌的脸。眼前却一道黑影闪过,想要回避已来不及,硬生生地挨了这一镖。回过神来,伤口已经发黑紫色,愤怒地抬起头对上雷彬那张冷漠的脸。
“夏峙,”苏铁站起来瞪着雷彬,“你们主仆果真都是卑鄙小人!”说罢,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而此时萧昶已经到了宇文菡住的暖阁门口了。数十名铁弗军身着蒙面黑衣,手持弯刀涌进府内,直奔大堂,又快步走进暖阁。宇文菡正在洗澡,萧昶开门进去还没等她说出话来就点了她的穴,拿过一条被子把她裹起来,连人带被子拴在腰上。踩着房顶上了一旁的佛塔,站稳了脚就点开了宇文菡的穴道。
宇文菡这才说出话来:“真是的,人家正在洗澡呢。”“宇文公主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生死关头还如此淡定自如。”“别说话!影响了本公主看杀人的雅兴。”只见铁弗军兵士冲进暖阁却没找到宇文菡,再出去已经团团被守军包围。纵使这些铁弗军士刀法娴熟,可驻守历阳的北府军皆装备方盾长矛,不等对方近身,就将这些铁弗军尽数刺死。看完了杀人,萧昶就和宇文菡一起下了房,走到一边的民居里。萧昶递给她一件普通的白色胡服,宇文菡皱了皱眉,还是接过来进了里屋换了。萧昶稍等了一会儿就走进了里屋,刚穿好衣服的宇文菡一脸嗔怪仿佛一个被丈夫调笑的小妻子。“你怎么知道铁弗军里面出了叛徒的?”萧昶有些疑惑,铁弗军一直是以苏铁名义成立的佣兵团,难道宇文禧已经查到了宇文菡的底细?“没出叛徒,宇文禧雇铁弗军来杀我,我还不想让宇文禧知道我是铁弗军的主子,就只能这么做了。”“够狠毒。”萧昶虽说吃惊却相信了宇文菡说的每一个字。
萧昶自然清楚她这副娇羞模样下的阴狠面目,还不等他开口,宇文菡先问道:“你怎么能调动北府军?”
“哪里是我调动的,分明是公主你调动的,”萧昶轻笑着又说了一句:“从公主踏入大梁的那时起,北府军就在监控你的一举一动。”
“北府军的情报、战力,真是令人胆寒,难怪宇文禧南下被打成那个狼狈样子。”
“所以说你我现在就都在北府军的监控下,只有合作才能互保。”
“这笔买卖很划算,现在有了担保更划算。”
“看来公主应该可以告诉我,你和萧昂的买卖了。”
“好说,他用茶叶丝绸换我的马匹。”
“看来公主很是缺钱啊。”“笑话,我怎么会缺钱。”宇文菡好像满不在乎。
“南阳太守卢杰在江北屯垦牧马,魏国用盐从柔然换的马多半都被你换成了丝绸茶叶在魏国倒卖吧。这一来二去可就是暴利啊。”
这一句话就让宇文菡心里咯噔一下,她知道萧昶已经查出来她和襄阳王的交易以及经手人卢杰。宇文菡想到这,倒也释然了。“萧王爷真是聪明到让人害怕。”
听到宇文菡吐出这句话,萧昶微微一笑说:“这次动静太大,历阳已经不安全了,你可以去江陵,有什么具体合作就去那谈。可一定在一个月后就要到,不然我可就要娶亲去喽。”
说罢,萧昶在随后跟来的郭奕和夏峙的护卫下离开了。苏铁随后而来,他已经止住了毒,跪在宇文菡面前:“卑职无能。”“输给他们主仆二人,不丢人。接下来去凉州准备拿下汉中和上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