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宵在会客厅见到了江州知府赵鸿,也就是本案的主审官。作为证据确凿的案犯,原本是不必见的。但是林家的面子太大,只能勉为其难的见上一面。
经过两句寒暄,林宵直接开门见山的抛出了自己的意见:“府台大人,我不同意改为流放。”
赵鸿还没有开口,林骥却急了:“林宵,你不要不识好歹!”他十分气愤,居然被这个废物给耍了。
林宵冷笑,果然如此。情急之下,林骥连大哥都懒得叫了。“俊驰。”他故意着重的叫了他的字,“我问你,你所谓的‘过来处置’是父亲的意思,还是你个人的意愿?”
“自然是父亲的意思。”林骥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林宵道:“江州离京城有千里之遥,从钦差遇害算起,到现在也才仅有两天时间。此时父亲应是刚收到讯息才对,他又是怎么向皇上求情,而你又如何受到父亲的指示,出现在这里的?”
林骥无言以对,赵鸿皱眉道:“林公子,本官不知道靖国公请了什么皇命。但是此案是本官主审,是该流放或者死刑,都应由本官判断。”
林骥急忙道:“可是赵大人,这是我父亲的意思。”
赵鸿摆手,肃颜道:“我才是江州的父母官,钦差大臣死在本官的治下,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为严肃朝廷法纪,本官有必要将此案断得明白。”
林宵心想,原来他的“父亲”是国公,难怪有这么大的面子,是朝廷勋贵啊。但是一个国公长子,居然在这偏远之地当一个捕快,这说出去谁信啊?
“启禀大人,我没有杀害钦差,不能认罪。”他十分清楚,那躺在地上已成为尸体的林捕头不可能是犯人。昏迷不省的阿史那是凶手的可能性也非常低,这个案子肯定有背后的隐情。他不会为了这个冤案,而白白枉送自己的性命。而且这位江州知府满身正气,似乎是可以用道理说服的人。
“证据确凿,你狡辩又有什么用!”林骥收起羞愤,转而又居高临下的说道。
赵鸿也摇头:“林宵,现在证据、口供都指向你和那盐帮匪徒,不用再辩了。”
林宵道:“赵大人,本案还有许多疑点。只要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将这个案子查得水落石出!”
江州知府沉吟片刻,才说道:“好,本府就给你三天时间。如果三天之内你仍然没有自证清白,那么本府将维持原判,你与那匪徒仍是斩立决!即便靖国公求情,本府也会依国法斩你!”
“好,一言为定!”
林宵从林骥眼神中看出了得意,感到了一丝不安。他虽然赢得了宝贵的查案机会,但是如果在期限内没有斩获,那么等待他的将是维持原判,而他只有短短三天时间。
走出了江州府大门,林宵马不停蹄的前往卷宗所在地。为今之计,只有先从卷宗调查起。
一路畅通无阻,他那个倒霉的前身是江州的捕头,在捕快里还算有几分威信。但是如今落难凤凰不如鸡,就无人来献殷勤了。林宵也不在意这些,直奔文册库。调来昨日的“钦差大臣遇刺案”卷宗,上面书写的短短几十个字,决定了他的生死。
“大魏神极二十年,腊月初五,皇命钦差宋普遇刺于江州行在。戌时正,神策军昭毅将军万山岳疑钦差久未归,与江州知府赵鸿及诸官员同往行在。卧室门锁,昭毅将军推门不入,破门。钦差连同侍者已被害于房内,钦差胸中一刀毙命。侍者割喉而亡,面部多处刀伤,不可辨认。卧房门窗俱锁,无有逃脱密道。凶手为盐帮大当家阿史那一护、江州捕头林宵,已报请知府批阅。”
林宵颓然放下了卷宗,这是密室杀人案!凶手首先不可能是自己,他刚穿越过来,不可能杀人。同时排除已经故去的那位前身,他是被割喉而亡,也是一位遇害者。那么唯一可能的疑犯,就只有当时密室中唯一的幸存者,那个铁憨憨阿史那一护!
但是他的杀人动机是什么?林宵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性,即便那个阿史那表现得很憨,也不会将他排除出嫌疑人之外。如果他是装的呢?
这时一个捕快抱着一卷装好的文书走了进来:“林捕头,这案子已经是铁案了,证据充分。”他将文书放在了林宵的桌上,随即小声道:“为今之计,就是把罪责都推给那个盐帮的,他才是主谋,林捕头你是被裹胁的。”
林宵皱眉道:“我没有参与杀钦差的事情。”
那捕快一愣,尴尬的道:“林捕头,说句不好听的话。这案子太大了,如果全盘推给那盐帮,怕是过不了府台那一关。咱们就把大罪变成小罪,保住性命再说。”
林宵自然清楚这捕快说的很有道理,但如果不能查明案件,等待自己的绝对是斩立决。因为林骥与知府在旁边磨刀霍霍,让他无处遁逃。
呈上来的是阿史那的口供,他因为昏迷中被投入了大牢,还没有过堂。所以手上这份,就是嫌犯的唯一口供了。希望能有所突破吧,林宵认真的看了起来。不消一柱香便扫完了,
如果那憨货敢站在自己面前,他一定要手刃了这傻子,林宵咬牙切齿。阿史那一护倒是光棍得很,在口供里一五一十的把自己给套了进去。他说自己是因为幼童拐卖案被林宵抓住,扭送钦差。问他为何会出现在钦差的房中,他说是因为林宵送他单独约见的钦差。这傻子甚至还添了一句,当时没有旁人!密室只有三个人,活下来的两人便坐实了犯罪事实。
如果林宵是主审,想必也会这么判的。但是他对阿史那口供上的一句话十分在意:“我喝了一杯茶,睡了一觉,醒来时就被抓了。”
喝了一杯茶,睡觉。林宵沉吟着,如果说有问题的话,应该就是在这里。但是现在肯定已经晚了,假设茶里有毒,经过两天时间,也早就被真正的凶手处理干净。
现在他和阿史那的罪名,就是官匪勾结,拐卖人口。被钦差大人发现,因为惧怕王法而杀人灭口!作案动机非常充分。
将这糟心的口供丢到一边不去理会,等见了那憨憨,一定要先给他一拳出口恶气。
在这文册库是查不出什么有效的线索了,下一个地点是案发现场。
他朝着钦差行在疾行,路至一半,却被一名年轻女子在半路拦下。那女子戴着面纱,一时看不清样貌。但是身材高挑,婀娜多姿,不出意外是位美人。她的声音清脆而柔弱,语气也十分恭谨:“请问是林捕头吗?”
林宵不知她的来意,被拦在路中央,来往行人都抱以注目礼,颇不自在。好在她也不愿意在众目睽睽之下谈话:“林捕头,可否借一步说话?”
陌生的街道,陌生的女人,林宵衡量了一下自身的处境,发现处于生命倒计时的他已经不可能再糟糕了,便与这位来历不明的女人走进了一家茶楼。那女子出手阔绰,要了一个包间,小二奉上了一壶好茶。期间她都拿好奇的眼神打量着自己,似乎对他有些兴趣。
“这位姑娘。”林宵赶时间,不想在这类无意义的社交上多花时间。他可不愿意三天之后人首两处,“你我素不相识,有什么来意就请直说罢。”
那女子突然跪在地上,恳声道:“小女子有个不情之情,还请林捕头成全。”
林宵皱眉,错身避开了她:“你先起来说话……你也许不清楚我的为人,但是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我不是心软的人,并不会因为一个女子向我下跪,便什么都答应她。你不妨先与我说下你的事情。”
女子柔弱得仿佛一株拂柳,轻轻站起身,低声道:“林捕头是否在查这次的钦差遇刺案件?”
“你是如何知道的?”
那女子叹了一声,摘下了面纱说道:“小女子名叫香凝,是北境遗族。这次便是想请林捕头救一救我的族人。”
面纱之下,是一张媚惑万千的脸蛋。饶是林宵已有准备,但她的一颦一笑,都差点将林宵石化。对她的自我介绍尤其在意,仿佛抓住了什么:“你说的族人,莫非是那个傻子?”
香凝倒是默契的点头道:“正是阿史那一护,他是我的族人。我北境遗族历经千年,如今已经是人丁凋敝,所剩无几。现在残余的族人都分散在各地,过着苦不堪言的日子。小女子如果有能帮助族内同胞的机会,自会竭尽全力。”
听她说得这般可怜,加上绝美的面容,林宵也有些动容:“香凝姑娘大义,只是敢问姑娘。你说你们遗族在各地过着苦不堪言的日子,这是何解?”
香凝有求于人,便将自己所知的信息都告诉给了林宵。原来所谓的北境,即是大魏的极北三州。那里是极苦寒之地,生活虽然艰难,但不分男女老幼,都可上战场。
前朝大周曾与北境有一场大战,结果自然是兵强马壮的大周完胜,将三州纳入了版图。而后经过几百年的奴役,北境遗族逐渐接近灭种。直至近百年间,本朝甚至兴起了对遗族的人口买卖。将一些年轻漂亮的族女卖给达官贵人们,蓄作私奴,在上层圈已是一种风气。
因为北境虽苦,但其族人却与中原不同,大多身材高挑,肤白貌美。
“香凝姑娘你……”
“香凝亦是如此。”香凝漠然道,眼神中带着几分悲伤,“只是我大隐隐于市中,非如此,也不可幸免至此时。阿史那大哥是我的同胞,听闻他因为刺杀钦差下狱,便想尽自己的一份力量救他出来。”
林宵感叹道:“当真是让人动容的故事。”
香凝面色一喜:“林捕头这是答应帮香凝了吗?”
“不。”林宵摇头,“我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