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库斯很快就被买走了，一个年轻的罗马新贵看中了他的贵族教养，

　　“这个孩子所表现出的礼仪意识令我震惊。”

　　“强大共和国的照耀下，蛮夷部族的贵族们也纷纷学习了共和国优良的品德，这个孩子恐怕是这些学习的最佳成果。”

　　马库斯有些紧张地望着眼前这个健壮的青年男子，刚刚他才被商人命令展示能证明自身品质的东西，他按照不多的罗马礼模糊的记忆自谦了一下又用自认为正统的罗马语吟诵了一首赞美诗。现在正等待着这个青年的评价，就像学生等待着老师的评价一样忐忑不安。

　　旁边笼子里的卡塔带着安慰的目光望向马库斯，期待用着这种安慰能平稳下马库斯的心情，又希望自己这种高高在上的模样能掩埋住对别离的伤感。

　　“你说的不错，但如果只是念诗认字，我恐怕……”

　　商人听这话音一拐，忙说：“如您所见，他的礼仪素养是不逊色于一般大人的，学习能力当然也能保障——“

　　“我不是领一个奴隶回去供着的，况且，我孩子的礼教得由我亲自来教，这个小奴隶以您出的这个价位我是接受不了的。“

　　“好吧，大人，9251塞斯提斯，可以吗？“

　　“再少两百个我也同意不了。“

　　“您不能这样，他可是通晓罗马语和北部方言，况且，他长得不差，任何一个有特殊癖好的人都可以轻易将价提到20000塞斯提斯还要更多。“

　　青年男子闻罢皱眉道：“你用不着把我和那些人相提并论，我只拿他做事，显然以这样的学识，只值7000塞斯提斯，一锤定音。“

　　“8500是我的最低价，大人，以后您来我这做生意我也会给您优惠的。“

　　“这里是85奥里斯，你要帮我给他打造一个全新的项圈，前额印上【D】，我下午来取。“

　　“当然，大人，您放心吧。“

　　说着商人将油腻的手拍上马库斯赤着的背，“你就等着享福吧，马库斯。“

　　说着将马库斯往牢里推重新锁着，望着狄奥尼方向一脸笑容，下边点着金币数，上边的嘴里说着对狄奥尼的奉承话，又陪着狄奥尼走了出去。

　　马库斯望着卡塔，说起话来带着愁绪：“我要走了，卡塔。“

　　“嗯，埃加会过的很好的，你肯定是被买去当教师什么的，很容易变成自由民的。“

　　“卡塔也要努力实现自由，我们一起去北边。“

　　卡塔笑着点头，但那笑实在苦涩，石场的工作可是天荒地老呢。

　　“我们都会自由的，埃加。“

　　下午，马库斯挂着【布西亚奴隶店 189号奴隶马库斯会多种语言，身体健康，有礼仪素养】小木牌的项圈被换成了刻有【锁住我，不要让我逃掉】小字的更精致项圈，火红的【D】字样烙铁在马库斯恐惧的目光下印上前额，巨大的疼痛差点击晕了马库斯。

　　手和脚上都被拷上更重的镣铐，防止马库斯在到达狄奥尼府邸途中逃跑。原本就被脚镣勒出的伤口现在更是每走一步都更加疼痛。幸好只要走到门口，就上了马车一骑绝尘。

　　马库斯胆怯地坐在马车角落里，忍受着前额的灼烧感与脚踝的又痒又痛，和穿着精致的狄奥尼隔得很开，全身上下破破烂烂还臭烘烘的他是这辆豪华马车上的一个突兀。又是一种巨大的失落感笼罩了他，他已经不是什么贵族了，他被人买走了，正式成为了别人的物件。

　　“马库斯，你会几种语言？“

　　“北亚平宁大部分方言、罗马语和一些日耳曼语与希腊话。“

　　“布西亚是一点没教过你奴隶该怎么说话对吗？我不奢求别的，但你起码得称呼一声‘大人‘。“狄奥尼不满地看着马库斯，

　　看着狄奥尼高高在上的神色，马库斯心底莫名冒出原来身为贵族独有的气傲来，非常大声地说：“我一直不懂怎么身为一个奴隶说话，大人！”

　　狄奥尼听了这种刺耳的话，眉头皱的更深，

　　“我一点不为你会多门语言感到自己赚了，因为我买回来了一个还不知道摆正自己态度的贱奴，你的贵族礼仪什么的不过是用来教给真正贵族而供他们使用的工具，你不必肖想亲自使用，我会马上教会你身为奴隶所需的礼节的！”

　　说着，狄奥尼要车夫停下，起身粗暴地拽着马库斯下了车，手铐勒着伤口汨出新鲜的血，泪水一下在马库斯眼里绽开，又不知从哪拿出来细长的铁链从马库斯手铐中间拷链穿过，首尾两端固定在马车车板一个小洞处。

　　马库斯恐惧地看着狄奥尼的行为，嘴唇吓到有些发白，

　　“作为一个小惩罚，你要努力跟上车子的速度，不然可会有点惨，希望你之后懂得尊敬自己的主人。”

　　说着让车夫继续赶路，

　　戴矮草帽的车夫心里虽然可怜这个小奴隶，但也只能尽量压住速度，不敢让狄奥尼感觉出来了。

　　车子一动，细链条一下变成夺命锁，要把马库斯两只手的骨头从那薄薄的一层肉里扯出来，马库斯只能近乎昏厥地跑着，脚被重重的脚镣来回摩擦着，脚踝和脚背掀起一层血肉沫子，上头撒着灰尘。

　　心脏“扑通扑通“的声音灌到了脑子里，眼睛艰难地撑着一半，汗水把扬尘吸附到身上，痛感已经到了近乎麻痹的地步。

　　街道的喧闹被耳鸣模糊成痛苦的底色，阳光是毒箭，穿刺着他的每一处伤口，裸露着的每一寸肌肤，脚镣像将下肢钉进土里，与马车配合着，要把他瘦弱的身子撕成两块。

　　刚开始还能奋力跑一跑，后来就只能由马车拖着行进。

　　当马车终于停下，马库斯已经昏厥过去。他的泪水与汗水混着，糊满了整个脸，脚踝上血像焦油一样黏在被脚镣硬生生勒出的肉上。狄奥尼皱着眉头看着跟个死人一样半挂在马车上的马库斯，招呼一边的老管家，

　　“把他洗干净，伤口处理好，教他规矩，一周内给他搬到少爷旁边的单间住，他是少爷的老师。“

　　“是，主人。”

　　马库斯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他像是在一个混沌中炸醒来一样，脑袋很痛，披着白袍的老医生坐在床边，看见他醒来很高心地说：“太好了，你醒了，你能感受到有哪里不舒服吗？

　　“头，头很痛。“

　　老医生摸了摸马库斯的额头，确定体温正常后说：“没关系的，这是昏迷后醒来的正常现象。“复又换上哀叹的目光望着马库斯：”你也是蠢，怎么能冒犯大人呢？落得个这么惨的惩罚，奴隶就该守住本分了才好，不然还不知道要多痛苦。“

　　马库斯沉着头，神色低落，但老医生没给他或悲伤、或思索的时间，

　　“好了，你试着起身站起来。”

　　马库斯忍着头痛勉强从床上下来，摇摇晃晃地站着，站直了还打了个踉跄。

　　“你走两步。”

　　虽然有种轻飘飘的感觉，但走起来还算顺利，

　　“感觉脚痛吗？”

　　“没有。”

　　“看来你恢复得不错，那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马库斯轻声道了声谢，此时老医生已经过了门扉，清冷的月光从一边的方框小窗里泄进来，把床头蜡烛的微光盖了过去。

　　他躺回床上，刚一想事头就钻起来痛，但又不可遏制地想到未来，他会当老师，也许小少爷很纨绔，他很难管，也许他尽心教书结果狄奥尼老爷高兴地给他自由，也许他会和一个自由民结婚生子——总而言之，他的未来似乎还是挺值得期待的，似乎和一般的奴隶有了差别。他又想到卡塔，只有卡塔还留着自己的真名，他会去哪？干苦力干到死吗？像以前在部族的采石场一样，对卡塔来说，生活从没什么起色吧。奴隶的儿子终其一生也还是个奴隶，因为他们一出生就是苦力，容不得有时间和精力干其他事，贵族的儿子一出生就是贵族，他们躺在父辈的功劳簿上想干嘛就能干嘛。

　　他又想起父亲，父亲是最鄙夷奴隶的，他爱诗，爱无边的草地和自由的风，他也爱自由本身，他曾经很困惑地问父亲，奴隶主凭什么能束缚奴隶呢？

　　父亲很不高兴地说：“奴隶就是奴隶，一等一的废材，天生就只适合干笨活，还懒，我们要是不把奴隶看好了，他们就懒得动——你要好吃好喝供上了，他们就狮子大开口，真tm是一等一的贱骨头！”

　　也许吧，也许是奴隶懒，也许是这个社会运转需要一帮在奴隶头顶管教奴隶的人，否则这帮奴隶就懒得做事了，也许出发点是善意的只是手段粗暴了？

　　“小主人真是爱想些怪问题，主人智商高，管的来这么多产业，酒席上这么会讲话，你要小奴上去讲会是酿成大笑话，劳心者治人是天经地义嘛。“

　　又想起他的贴身家奴的话，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太出来。

　　头一下子更痛了，他很快吹灭蜡烛，蒙在简陋的被子，隔绝了所有的光强迫自己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