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卫乃至整个西安府，仅靠一条内陆湖泊养活，水运根本不可能，而且为了保证水源，官府严令任何船只不得下湖，违令者斩。

　　“来日方长，二公子怎知，以后没机会涉足水运呢？”朱一笑道，抛出了诱饵。

　　沈轻舟看了一眼朱一，终于端起那杯酒，冲着朱一，道：“朱公子出自南直隶富贾人家，怎么会不远万里护送粮食，还要在这蛮荒之地做生意？南直隶富庶，这岂非舍近求远，本末倒置？”

　　话题终于转到正题上来了。

　　朱一苦笑，摇了摇头，喝了一大口酒，才无奈道：“哪里是我想来这蛮荒之地，实在是迫不得已啊，我是偏房所生，是庶出，在家中本来就没什么靠山，虽然不愁吃喝，但……我也不甘心呐！凭什么大哥二哥明明没什么本事，却可以……”

　　说到这里，他接连叹息，又喝了一大口酒，仿佛才压下心中烦闷，继续道：“凉州卫地处蛮荒，大哥二哥身体娇贵，不想来这种地方，是我主动去求父亲，父亲才给我这个机会的。

　　我想在这里做点成绩，证明给父亲看，我虽然是偏房所生，但也不是一文不值，男子汉大丈夫，就该轰轰烈烈的干一番大事，才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这个解释很合理，最关键的是，沈轻舟也是庶出，大概是遭遇一样，沈轻舟听后，对朱一流露出了一抹同病相怜的沉痛，如果不是沈家长子体弱多病，父亲沉迷炼丹修仙，就算他有天纵奇才，沈家也永远轮不到他来主事。

　　“说得好！”沈轻舟受他情绪感染，也喝了一大口酒，道：“西北蛮荒之地，虽然不比南直隶繁华，但也有独到之处，朱公子若是真的想在这里大干一场，沈某愿……倾囊相助！”

　　“二公子这话当真？”朱一一脸欣喜，高兴的道。

　　二人都是各有所图，能迅速达成合作是最好，就算不能，他也可以借势打势，借沈家之手，制衡柳家。

　　沈轻舟举起酒杯，脸色涨红，高声道：“大丈夫一言九鼎。”

　　朱一也举杯，和他对碰之后，二人都干了杯中酒，彼此相视一笑，这事就算是这样定了下来。

　　送走朱一，沈轻舟又回到了莺歌房中，他神色清明，一点醉意都没有。

　　“你觉得，此人如何？”沈轻舟一手挑起莺歌下巴，像是随口一问。

　　莺歌慎重的想了想，回道：“深不可测。”

　　沈轻舟来了兴致，“哦？说说。”

　　“这人看上去还很年轻，面对二爷时却一点都不露怯，谈笑风生，甚至还刻意顺着二爷的话入套，对二爷的试探点到即止，却又恰到好处，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此人是个很有阅历，城府极深的人。”莺歌说到了问题的关键。

　　朱一太年轻了，却偏偏给人一种少年老成之感，真是因为在家中不受宠，厚积薄发，还是伪装出来的？

　　沈轻舟若有所思，坐了一会儿，便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无论如何，他现在和朱一达成了合作，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到柳家耳中，无论朱一是个怎样的人，都是一把对付柳家的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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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红袖招出来，朱一上了马车，装出来的醉意瞬间消散。

　　马车在神武大街疾驰一阵，赵琨猛地一勒缰绳，把马车急停了下来。

　　朱一掀开帘子，问道：“怎么了？”

　　不用赵琨回答，朱一就看到马车前方，站着十几个半大不小的乞丐，这些乞丐，站在昏暗灯火下，朱一看不清楚他们的脸，也看不到他们脸上的表情。

　　赵琨皱了皱眉，呵斥道：“你们是哪来的乞丐？为什么拦我们的马车，还不让开！”

　　朱一下了马车，朝赵琨摆了摆手，赵琨退到了一旁。

　　他看了一圈那些乞丐，发现其中一个看上去很面熟，不就是之前在红袖招前那个？

　　他一直在等着自己？

　　“是他！”赵琨也认出了那个小乞丐，随即沉着脸，道：“朱大哥，别理他们，这些小乞丐，多半都是来讨钱的……”

　　赵琨的话没说完，便戛然而止。

　　那十几个小乞丐在那个小乞丐的带领下，忽然全都在地上跪了下来。

　　朱一还没开口，黑暗里，颤颤巍巍的再走出来一个人，两个，三个……

　　神武大街上灯火昏暗，一时之间，很难数清楚这条大街上究竟有多少乞丐。

　　破衣烂衫，脏兮兮的脸，眼中无神，却都齐刷刷的跪在大街上，拦住了他的去路。

　　“谢谢恩公活命之恩，谢谢恩公……”先前那个小乞丐，跪在地上，很小声的开口。

　　“谢谢……”

　　“谢谢恩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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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上跪着的乞丐，开始跟着小乞丐道谢，起先声音不大，但后来因为喊的人越来越多，声音逐渐大了，也整齐了。

　　朱一深吸了一口气，去拉地上那个小乞丐，“你们这是干什么？都起来！”

　　小乞丐愣了一下，然后小心的避开了他的手，“……脏，恩公别碰。”

　　他们身上的衣服都很脏，油腻污垢还有虱子跳蚤，什么都有，他怕脏了朱一的手，所以避开了。

　　这是一个很小的举动，却令朱一眼睛逐渐变红，他二话不说，拉起了小乞丐的手，道：“什么脏不脏的……都起来吧，如果真的感谢我，就站起来说话。”

　　小乞丐低着头，挣扎了几下，也没抽回自己的手，他小心翼翼的站了起来。

　　其他乞丐面面相觑，小声议论了一阵，终于有人慢慢站了起来。

　　“你们一共多少人？”朱一忽然问。

　　“我们这一起的，一共有116个，大多……大多都是这附近的孤儿，没爹没娘，家里的人都死绝了，没吃的，我们只能出来要……恩公给的钱，够大家吃一阵的了，所以我们才来感谢恩公的。”

　　他只不过是给了一点散碎银子，对这些人来说，却是救命之恩，朱一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你们这么多人，官府都不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