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过,《嬴政多活二十年》的印版全部雕刻结束,就等最后印刷。
谢佐文、刘掌柜和王管事三人在誊录房商讨刊印前的最后一个问题,小说作者署什么名?
三人已经达成共识,不署谢佐文的真名。
谢佐文提议用“金陵鼻涕虫”,立刻被刘、王二人否决,说这个名字过于儿戏。
谢佐文坚持,他的理由十分充分,《嬴政多活二十年》本身就是一部儿戏得不能再儿戏的小说,再多一个儿戏的署名,负负得正,正好印证了作者不是一个儿戏的人。
谢佐文孤掌难鸣,最终没能拧过刘、王二人,只好另觅佳名。
刘掌柜和王管事想的名字,在谢佐文看来又相当陈腐,一时间双方僵持不下,互不接受。
三人不欢而散,各自回去吃饭。
谢佐文穿越过来的那天是八月初九,如今过去一月有余,秋意渐浓,正是河蟹肥美的时节。
刻坊的饭堂后厨今天做了清蒸了大闸蟹,给临时居所也送过来不少。
谢佐文因为小说署名的事情,心里稍许有些不快,吃饭也不大有胃口。
见桌上有一盘大闸蟹,便伸手抓起一只,解开捆扎的草绳,掰开蟹脚和大钳摆在桌上。
王云诞也抓起一只螃蟹,有样学样地掰开螃蟹的腿脚,在桌上摆开阵势,与谢佐文摆放的螃蟹对峙了起来。
谢佐文用筷子敲了敲王云诞摆放的那只螃蟹的背盖,呵呵一笑:“不学好!”
“文哥教得坏!”王云诞也用筷子敲击谢佐文摆放的那只螃蟹的上壳。
小月板起脸,装出三分嗔怒:“你们两个要是不想吃饭,就把碗筷收了,不要作践饭菜。”
谢佐文和王云诞对了一个眼,赶紧从饭碗里扒饭。
王云诞嘴里吃着饭,眼睛还在盯着两只螃蟹,咽了一口饭,说:“文哥,你看这两只螃蟹像不像全身穿着铠甲的大将军啊?”
经王云诞一说,谢佐文再看两只螃蟹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嘴里不断默念两个字:“将军?将军!将军……”
“铁螯将军!”小月也朝筷子在一只螃蟹壳上敲击下去。
“铁螯将军?”谢佐文略有疑虑地重复。
“铁螯将军!”谢佐文惊叹一声,抓起桌上的一只螃蟹,跑出门去。
此时正是饭点,刻坊的伙计们都在饭堂里吃饭,刘掌柜和王管事也在。
多数人都在啃咬螃蟹,刘、王二人也不能免俗,为了吃螃蟹肉,不惜弃了筷子,赤手空拳上阵,将蟹腿挨个掰断,两只螯钳也未能逃脱被肢解的厄运。
“铁螯将军!”谢佐文举起抓在手里的螃蟹,来到二人吃饭的桌前大喊一声。
刘掌柜手里正捏着一只刚从螃蟹身上掰下来的螯钳,往嘴巴里送,被这声喊惊得一口咬到了自己的手指。
“哎呦——”他手里的螯钳掉落在桌上,忍着痛看向谢佐文手里的螃蟹,心里升起一股怒意。
一旁正在掰蟹腿的王管事躲过一劫,只是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正要斥责谢佐文,忽然心脑相通,点着头说道:“铁螯江军!”
谢佐文把手里的螃蟹放到刘掌柜面前,掰下一只蟹螯,塞到刘掌柜手指还隐隐作痛的手里,微微一笑:“铁螯将军!”
“什么铁螯将军?”刘掌柜莫名其妙。
……
半个月后的一天,傍着名儒巷的河道上驶来一条乌篷船,船尾摇橹的船工和船头撑篙的船工配合默契,把船歇在了名儒书肆后方的码头上。
撑篙船工拽着缆绳跳上岸来,在石驳岸上系扣好,回头接过摇橹船工递过来的一捆书籍,跨进了名儒书肆的后门。
不多时,撑篙船工从书肆后门走出来,回到驳岸上解开缆绳,跳上船头,举起竹篙,对着驳岸只一点,船儿便离了岸。
摇橹船工右手推橹,左手拉绷,乌篷船撞开河水,漾出道道涟漪,向下一家书肆航去。
名儒巷口拐进来一个书生,与从名儒书肆里出来的两个书生打个照面,双方寒暄几句后,两个书生作别而去。
书生一人跨进书肆,掌柜笑脸相迎:“马公子一向可好?”
“好,徐掌柜好。”
“马公子,我们这里有两本艾北英先生编撰的《皇明今文定》、《戊辰房选删定》很受举子们欢迎,还有邹钟先生辑录的……”
“哎呀,徐掌柜,你可饶了我吧。那些个科考策略,看得我眼睛都花了,有没有什么可供消遣的书啊?”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徐掌柜说着话,从书摊上拿起一本书,送到书生面前,“这本是万卷刻坊刚刚刊印的新书,他们前脚刚送来,后脚你就来了,保管你看了以后神清气爽。”
“哦,什么书……《嬴政多活二十年》?”书生被这个书名惊疑到了,“这……这是什么人想出来的书名?嬴政怎么多活二十年呢?”
“铁螯将军!”徐掌柜又拿起一本《嬴政多活二十年》,指出书本封面上的署名。
“这铁螯将军又是何许人也?”马公子的疑问越发浓重了。
“马公子不妨先坐下来翻看几页。”徐掌柜建议,“若是看着有趣,便买了回去慢慢消遣。”
片刻过后,书生从名儒书肆背着手踱步出来,手里握一本《嬴政多活二十年》。
……
万卷刻坊先期刊印好的一千余册第一卷《嬴政多活二十年》,悉数铺派进了平江府各路书肆内。
刻坊的伙计们,每天都奔走于平江府里的大街小巷,统计各家书肆的售卖情况。
起初几日,毫无波澜,只有一些零星的售卖记录。
刘掌柜终日蜷缩在刻坊里的大石头上抽水烟,等待伙计回来汇报书肆的售卖情况。
听完汇报,总是先吐出一口浓烟,再呼出一声叹息。
王管事和誊录房的几位先生没能闲下来,他们还在继续誊抄谢佐文口述,王云诞记录的第二卷《嬴政多活二十年》。
尽管不知道第一卷的售卖,最终是好是坏,依旧要做好准备,万一卖得好,到时候再续写第二卷,时间上就拖得久了。
一天,双楼街上一个茅房的门,正在被一个胖屠户不耐烦地拍打着。
他到茅房里解手时带了一本书来看,为了腾出手提裤子,顺手将书塞进了茅房的墙缝里,系好裤腰带后,直接拍屁股走人,忘记把书拿走了。
偏巧有个书生内急,慌乱中闯进这处茅房,倾泻后无意看见茅房的墙缝里面塞着一本书。
取出一看,书里面闻所未闻的情节牢牢将他吸引,竟然忘记了出茅房。
此刻胖屠户回来茅房找书,发现里面有人了,于是敲打茅房门,说明来意,讨要书本。
书生正蹲在茅房里面看得津津有味,哪里肯还书!
胖屠户上火,用力踢开茅房门,把里面光着屁股的书生教训了一顿,拿回了他的书。
书生好端端地在拉屎看书,无端被胖屠户殴打羞辱一番,颜面扫地,身心俱受伤害,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纸诉状,书生将胖屠户告到了官府。
百无聊赖的大老爷是读书人出身,侍立一旁的师爷也是读书人出身,问清缘由,自然为读书人撑腰,胖屠户不敢申辩,引发事端的书本充公,赔钱道歉两不误。
原告被告谢过大老爷,各自离去,又跑到书肆买书不表。
遣退原告被告后,大老爷坐于堂上,好奇什么书有如此魅力,竟能使得屠户这等粗鄙之人爱不释手。
命师爷将书呈上,翻阅了起来。
大老爷一看之下,连连称奇,叫上师爷一同翻阅此书,二人直接入坑。
大老爷和师爷皆是好事之人,看完书后,急于知晓故事的后续,不但托人向万卷刻坊打探“铁螯将军”是何许人也,何时刊印第二卷。
还抓住一切机会向身边的人推荐《嬴政多活二十年》这本书。
一传十,十传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