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我记得,一直记得,雅尔塔斯先生赶着那两只愚蠢又忠诚的狗,踏过风雪来到我面前。在酒馆外等着我,酒保大叔为我穿上大衣,提上行李,目送我远去。这一幕是多么的让人感到温暖和怀念,哪怕是在冰冷的太空里,在加百利为我模拟出的虚拟空间里,在楚科奇的风雪里,都是那么值得怀念的一幕。可惜,我却无法看见雅尔塔斯先生那张在我记忆里逐渐消散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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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开缰绳,两只愚蠢的狗就夸张的甩着舌头,疯狂地加速向喀秋莎跑来,差点把她扑倒在一旁的雪地里。雅尔塔斯隔空抓住两只在半空中加速飞扑向喀秋莎而来的狗,才确保喀秋莎只是被吓了一跳,而不是被蠢狗扑倒在雪堆里。
惊魂未定的喀秋莎躲在雅尔塔斯身后,看着低着头不敢抬起来的阿拉斯加犬和冰蓝色眼睛里闪动着妖异邪魅的不屈之光,昂着头仿佛是要和雅尔塔斯先生理论一番的哈士奇,“噗呲”一下笑了出来。
“雅尔塔斯先生,我没事的,你就原谅它们吧。”喀秋莎抓着雅尔塔斯的黑色皮衣,悄悄地从他身后探出可爱的小脑袋,歪着头看着雅尔塔斯。
看着昂着头依旧桀骜不驯的哈士奇,皱了皱眉头,雅尔塔斯对喀秋莎说到:“那以后喀秋莎你来收拾它俩,对了,它俩还没有名字,喀秋莎给它们取个名字吧!”
“诶?真的吗?真的可以吗?”喀秋莎惊喜的看着两条翻倒在地上,半死不活舌头都耷拉到雪地上的狗,当然,那只更加愚蠢一些的哈士奇已经在吃雪了。
她走到两条狗身边,拔下手套,轻柔的抚摸着阿拉斯加犬的狗头。看着耷拉着舌头的傻狗,喀秋莎说道:“嗯...你就叫努努吧!是西伯利亚的雪怪!”说着龇牙咧嘴的对着这只瘫倒的狗,摆出一个凶恶的样子,但雅尔塔斯看着却很可爱。
然后又抓起另外一边的哈士奇,对它说道:“那你就叫皮鲁斯!一位追逐着飓风的勇士!”而这头被称为勇士的哈士奇却以一副你傻我不和你说话的表情看着喀秋莎。
看着喀秋莎蹂着两只狗的狗头,雅尔塔斯坐在雪橇上有些开心的笑着。
“上来吧,喀秋莎,去酒馆里收拾你的东西,然后我带你去看你的房间!”雅尔塔斯虽然很喜欢看这阳光下的雪地里,和愚蠢的狗一起玩耍的喀秋莎,但他更想看着喀秋莎对于自己为她装饰出来的新房间有着怎么样的评价。奇怪的表现欲望,雅尔塔斯有些自嘲地想到。
“诶,好的!雅尔塔斯先生!”喀秋莎提过她的垃圾桶,挂在雪橇后面,高兴的坐到雅尔塔斯旁边,欢呼到:“皮鲁斯,努努!快跑起来!”
两条傻狗无动于衷的倒在地上,一副狗生仅此而已,一切都无所谓的样子,雅尔塔斯看着鼓着嘴巴有些气呼呼的喀秋莎,像个小金鱼一样感觉十分可爱,悄悄地摸摸身边小女孩的金色小短发,对两只狗说到:“这是喀秋莎,你们要守护的人。”
“诶?”看着两只狗狗听了雅尔塔斯的话,竖着耳朵转过头看着喀秋莎的样子,喀秋莎惊喜的问雅尔塔斯:“雅尔塔斯先生!它们好像听得懂你说的话诶!”
“它们当然听得懂,但我还是更喜欢和猫说话,因为猫要,更聪明一些。”雅尔塔斯一脸神秘地笑笑。
好像听到雅尔塔斯说它们不聪明,两条傻狗立马又瘫倒在地,一副狗生不过如此的样子。
“诶诶,它们真听懂了诶!”喀秋莎捂着脸有些惊喜又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说道。
“走了走了,去酒馆。”雅尔塔斯笑而不语,对两只狗说到。
于是努努和皮鲁斯一脸不情愿的站起来,拉着喀秋莎和雅尔塔斯向着小镇里走去。一直走到小镇的水泥路上,雅尔塔斯才和喀秋莎站起来自己走,任由两只狗撒手之间就消失在视野尽头的街道上,雪橇摆在原地。
“我给喀秋莎准备了一个在二楼,有一面很大的落地窗的屋子。等到冬天彻底过去,小屋附近还有一个冰冻的湖,湖边的树木也会从冬眠里醒来。”雅尔塔斯微笑着描述着,虽然他也从未见过这样的风景,但他总是能从呼啸的凛风里听出很多不一样的风景。
“啊?我...我只需要一个阁楼就可以了。雅尔塔斯先生,不需要为我准备房间的...”喀秋莎低声说着,但是眼镜下那双漂亮的眼镜里藏着的期待可骗不了人。
雅尔塔斯不说话,只是跟着提着半人高垃圾桶的喀秋莎,一路往酒馆走去。
很快,就到了酒馆门口的广场上,隔老远就看见同样穿着厚棉衣的酒保站在门口,和两只傻狗吵架。应该是在吵架吧......
显然,两只傻狗在一起的叫声远高过可怜的酒保,他那头已经有些灰白的金发,和有些发福的身躯,此刻感觉有些苍老无力得像个小老头,他张大嘴,歇斯底里的想和两只傻狗争论着什么,却被两只傻狗的嚎叫打断,只能无奈的捂着耳朵一脸痛苦。
“酒保大叔,你在和努努还有皮鲁斯吵什么呢!我也想知道诶!”喀秋莎看着这搞笑的一幕,把手搭在嘴边,像是个喇叭一样的喊道。
“?”
酒保看着喀秋莎在不远处,脸上打出一个问号,赶紧站直腰杆,若无其事地对喀秋莎说道:“谁会和狗吵架?”
又看了看旁边站着的雅尔塔斯,感觉换了个态度谦卑的说到:“啊,是尊贵的客人啊,我马上赶走这两只狗。”
“不用了,这两只狗,是我的,我给喀秋莎找的伙伴。给它们一只来一份热肠吧。”雅尔塔斯说。
“这样啊,我就说,两只狗看起来就很......”仿佛是确实找不到形容词,只能用大手分别搓了搓两只傻狗的狗头,搓得努努一副还不够再来,和皮鲁斯瞪着它的冰蓝色大眼睛,龇牙咧嘴。
看着这一幕,喀秋莎开心的哈哈大笑着。
酒保也一脸尴尬的看着雅尔塔斯,然后才想起来,今天好像...是个分别的日子。
“啊,对了,雅尔塔斯先生您是来接喀秋莎的吗?”酒保有些恍惚。
看着喀秋莎的眼神里带着太多不舍,有些犹豫,又毅然决然的说到:“你看我这脑袋,喀秋莎,快把垃圾桶放下,快去收拾你的行李,记得我说的话,你是个大姑娘了,不能像个小孩一样淘气,还有......”
“不着急,等吃了晚饭,在天黑之前出发就行。”雅尔塔斯说。
“当然,一切都由您决定。”
“喀秋莎,快让雅尔塔斯先生进去,这两......”酒保看着两只还在冲他叫唤的傻狗,有些犹豫的说到:“也进来吧,这外面怪冷的。”
喀秋莎轻快的把垃圾桶放到酒馆后面的走廊里,牵着狗走进了酒馆,雅尔塔斯看了一会也走进去。
本来有些冷清的酒馆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两只狗蜷缩在靠近壁炉的桌子下面,等待着它两的午餐,在吃完肉肠以后,就满足的睡去,口水流了一地,喀秋莎拿着拖布小心的拖掉口水而不把狗弄醒。
雅尔塔斯也点了一份丰富又普通的午餐,烤的焦黄的肉块淋着肉汁铺在软糯的米饭上,满满当当,还有一杯开胃的餐酒和一大杯黑啤,这一切都让雅尔塔斯感觉非常的惬意。这就是普普通通却又简单充实的生活吗?
而喀秋莎早早的整理好了自己的行李,仅仅两个小箱子,酒保拉着她,在一旁细细的叮嘱到。
过了一会,喀秋莎坐到雅尔塔斯对面,小脸上写满了不高兴,雅尔塔斯忍不住伸手又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笑着说到:“喀秋莎不舍的离开吗?”
沉默了一会,喀秋莎才小声的说道:“是的,雅尔塔斯先生,酒保大叔说这里太乱了,可是那些当兵的确实讨厌,但也不敢做什么过分的事情,怎么就叫太乱了呢?”
“喀秋莎,你还记得那天晚上,那些带着头罩穿着黑色制服的那些人吗?那些人如果我没猜错,他们是美国人,美国特工。”雅尔塔斯解释到。
“可,酒保大叔也是美国人啊,美国人又有什么的?”喀秋莎噘着嘴嘟囔道。
”因为这是苏联啊,喀秋莎。”
“苏联都放弃这个地方了,我们吃的东西都是美国人运来的。我反正觉得,那些苏联自己人巴不得我们全死在冬天里。”
“可如果,哪天这些美国人和当地的红军士兵起了冲突,拔枪对射呢?这里其实很危险的呢。”
“为什么会起冲突?我看他们不也好的很吗,在一起喝酒一起......反正我不明白,但我听酒保大叔的话,去雅尔塔斯先生那里住一段时间。如果有机会,我还想回来,继续打工挣钱,我还想去欧洲呢。”
“喀秋莎,你还有......家人吗?”
“......没有了,我只在小时候见过我父亲,后来他去莫斯科了,去年冬天,我妈妈跟破冰船走了。是酒保大叔收留了我,不然我应该也死了吧。”
喀秋莎低着头,坐在雅尔塔斯对面,眼镜下面那双蔚蓝色的眸子里漾着水花,换下了经常穿在身上的女仆裙,穿着一身新衣服,应该是酒保给她买的,而她应该也是第一次穿。高领毛衣承托着她的脖颈,下身的裤袜和长裙显得喀秋莎已经确实如酒保所说,是个大姑娘了,应该已经有一米六出头的身高了。
“喀秋莎,你还有我,而且正如我所说,这里离我住的地方并不远,如果你想念酒馆了,你和你的新朋友就可以回来看看了。而且,如果你厌恶了我做饭的手艺,我们就得经常来酒馆解决吃饭问题。”雅尔塔斯开玩笑到。
“不,不会的,有吃的就行,我不会挑食的。”喀秋莎低着头,还是很失落。
“那这样吧,在离开之前还有些许闲暇时光,我把上次没有讲完的故事讲完吧。那个关于诺敏的故事。”
看着小姑娘抬起头,雅尔塔斯便微笑着,在脑海里,把记忆重新翻到那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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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0年,冬天快要过去了,从许久之前雪就不再下了,万物的复苏之日很快就会到来,但同样的,死亡和肃杀的阴影却早已笼罩在公国的上空。
雅尔塔斯对汗国那日渐复苏的阴影越发感觉到不安,去年夏末丢出去的那段祷词终究是促成了那个在深海中被他吞噬的旧神的复苏。在他体内,那藏匿在深海中吮吸着这个世界的源火的旧神,祂那被灰烬镇压的因子正在苏醒,如果放任不管,也许有一天,祂就会在雅尔塔斯体内复苏,甚至取代雅尔塔斯成为......那个注定背叛这个世界的灰烬。
等到霜雪彻底融化,阿合马大汗的军队肯定会再次踏上公国的土地,战争和杀戮又将久久回荡在公国上空,雅尔塔斯不知道汗国的军队在这个冬天会蜕变成什么样子。就诺敏那个女人的疯狂来说,超凡者军队,会踩着这个世界对神秘的限制,扣响莫斯科的大门。而神战,将是总结这一切的唯一途径,更绝望的是,如果雅尔塔斯输了,那位旧神必然复苏,那全知全能的上帝已经快要把自己烧烬了,祂亦无能力阻止旧神的降临,所以雅尔塔斯作为行走人间的最后一位人类神明,为了人类的延续和未来的希望,祂也是人类第一道和最后一道防线。
当然,这场灾难可以说,也是因雅尔塔斯而起,但给出那段祷词的原因,雅尔塔斯想了很久,必然是那位没落的旧神在他体内,沉寂千年持续影响干扰着雅尔塔斯,给自己换来一个机会,事情已经发生了,雅尔塔斯要做的只有面对。
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冬天快结束了,等到霜雪彻底融化,战争就要开始了。说来可笑,这场战争,由凡人来进行,胜负却并不是由凡人来决定。无论是,正在集结的公国军队,那些由贵族私军和乡下骑士,当然,还有作为人口基数被领主们从寒冷的草屋里驱赶到更寒冷的军营里,作为炮灰送死的农奴们。亦或者汗国那些诵念祷词,突破了屏障,觉醒了自我却又可悲的成为旧神眷属的凡人们,都不过是灰烬和旧神之间时隔千百年的对局中的棋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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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时间就是那么残酷,不会给予任何人,任何一丝多余的缓冲。在一片雪刚刚融化的草甸上,露水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彩,嫩绿的草刚刚抽出新芽,是牛羊最喜欢的鲜嫩,当然马也喜欢,所以,在战争开始之前,也许只有马儿们是快乐的。
两军在这里摆好了军阵,进行一场相对的冲锋,谁能最终骑在马上,谁就是胜利者。是的,彻底蜕变的蒙古大军放弃了他们那让人恐惧不已的火药武器,披着甲,握着长刀,军阵整齐,神色肃穆或者说,死板。这场战争开始后,位于中军的阿合马大汗都感觉到了不对劲,他的军队,仿佛一夜之间成为了一个整体,他的私兵们除了少许没有诵念祷词的凡人守卫,其他人全部变得呆板不已,平日吵闹的军营居然变得死寂起来,那些以突厥人为主的骑兵像极了一具具行尸,成为了没有意识没有感觉的提线木偶,阿合马大汗也感觉到了莫大的恐惧,他出去巡视营地时那些脸色惨败的士兵刻板的遵守着他定下的指令,那无神的目光随着大汗的移动而一直紧紧跟随,这让大汗第一次希望他的军营能够吵闹一些,而不是这样的......死寂得诡异。
“找诺敏来。”大汗感觉自己脸上开始冒出冷汗,他拉着缰绳的手都有些颤抖,他对自己身边的侍卫说道。
“是......是....是的。大汗。”身后的卫兵显然也被这诡异的一幕吓得不轻,声音有些颤抖的说。
“算了,我们去找她。”
阿合马大汗回头看着自己身边这群侍卫,除了两个贴身的超凡侍卫,其他人都还是正常的,松了一口气,命令两个超凡侍卫回到大汗营帐,看着那两具僵硬的活尸离开,才对其他侍卫出声安慰道:“没事的,这些都是汗国的军队,你们见过他们的能力,只是快要开战了有些紧张罢了。走,我们一起去诺敏的营帐。”
“是。”
“是。”
......一片应和声里,让阿合马大汗感觉好些了。策马向着诺敏那独立在大军营帐外的营地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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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伊凡三世站在提前修筑好的木质塔楼上,拿着一个单筒望远镜探视着汗国的军帐,越看眉头皱的越紧。
“雅尔塔斯卿,为什么我总觉得汗国的军营那么......诡异?”想了一会才想出形容词的大公说道。
“古老的邪异在汗国的土地上复苏了,我看见了,汗国的军营里异常死寂,那些站在营帐外面的卫兵一动不动的站了一整天,我想哪怕是陛下最好的侍卫也不可能一动不动战一整天吧?”雅尔塔斯说。
这个木质瞭望台上只有大公和雅尔塔斯两个人,显得有些拥挤,但也很私密,不用害怕他们之间的谈话被听到。
“是的,雅尔塔斯卿你这一说,我才想到。真是太诡异了。”
“陛下,这里看到的一切请不要说出去,尤其是对那些贵族。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古老的邪异已经复苏了,祂在控制着汗国的军队。所以,等到战争开始,我希望陛下让那些贵族们偏保守一点,不求取胜,拖到我解决那位旧神,就能取得胜利。”
“雅尔塔斯卿,真如你所说的,会爆发神战吗?”
“就这个征兆来看,神战必然会爆发。”
“我知道了。我会全力配合雅尔塔斯卿的,你是公国的希望,我也希望你能得胜归来。”
“是,陛下。凡人的事物我不能插手,但我不会让一个已经被我击败过的旧神,吞噬我们伟大的新罗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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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敏的军帐空无一人,她带着她的姐妹们离开了营地,骑着马在战场远处的一座山坡上,俯视着这一切。
“我想,我可能,带来了一场灾难。娜木罕。”诺敏对她的侍女说道。
“怎么会呢?我的主人。等大汗踏平着小小的公国,圣祖的荣耀会在汗国的土地上再度复苏。”娜木罕的马就在诺敏身边,其他侍卫都在远处警戒着。
诺敏摇摇头,她看见了,那天空中若隐若现的阴影,一个从黑暗宇宙深处漂泊而来的尸体停泊在这颗星球上空,一根根黑色的丝线从汗国的军帐中牵出,一直连接到那具庞大的尸体上,那无数尖利的足部仿佛要刺穿云层,垂落在大地上,而那些乳白色的眼球微微的颤动都仿佛在预示着,这位古老的旧神正在缓慢而坚定的复苏着。
逆转生死的过程,从死去的躯体开始逐渐活过来。
“不,我错了。我不明白雅......那个......伟大存在为什么会把那段祷词给我,但这场灾难却是由我开启的。而那位却是人类唯一的希望了。如果这世上再没有别的神明的话。”诺敏看着那死寂的营帐,有些失落的说道。
她回过头,看着新宿营地里,她的姐妹中,扫视一圈后发现并没有黑色的丝线从天空中牵引下来,松了一口气,心想着,还好,至少她的姐妹们还正常。
却突然间看见身旁的娜木罕身上有一根黑色的锁链直贯天际。
“娜木罕,你。”诺敏看着身旁这个与她相伴许久的女孩,想要看出她的异常,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只是第一次注意岁月居然侵蚀着这个女孩,她的头发有些斑白,眼角也有了皱纹。
“怎么了,主人?哦,您是看见,蛛母赐予我的丝线了吗?”娜木罕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有些诡异的歪着头看着诺敏。“伟大的蛛母说,这根丝线是我们两个人的丝线,只是现在先寄存在我身上,等到合适的时候,系到您身上,您就会永远和我在一起了。死亡都无法将我们分离。”
“为什么?我不是特意吩咐过你,不许姐妹们知道或者诵念那段祷词吗?”诺敏感觉像是一只恶毒的蜘蛛攀附上了她的心脏,又残忍的注入了过量的毒液。让她痛苦不堪,她不敢相信这样的背叛会发生在娜木罕身上。
“是啊,我没有给别的姐妹说过哦,我的主人,只是娜木罕太没用了,我以为我觉醒了超凡,也能跟上您的脚步,可,时光没有给您留下一丝痕迹,我却老了呀,你看,我的头发都开始出现白发了,眼角也有皱纹了。我老了,我也会死,会比您快很多,所以我好不甘心啊,我向伟大的蛛母祈求,祂对您很感兴趣,祂承诺会让我们永远在一起,只要您也接受祂的丝线。我的主人,和娜木罕永远在一起吧。”娜木罕狂热的说完,闭着眼睛,伸出双手,向诺敏敞开怀抱,渴望着诺敏也给她,一个,又大又久的拥抱。
可她等来的却是诺敏的长刀,那刻着浮雕的钢刀架在娜木罕的脖子上,为她带来一丝凛冬般的冷冽。娜木罕睁开眼睛,难过的看着诺敏说到:“我的主人,不愿意和娜木罕永远在一起吗?”
“你已经堕落了,如果不想死的话,跟着我念......”诺敏冷漠的看着这个从少女时代就陪伴她的女孩,确实如她所说,岁月的侵蚀爬上她那被草原上的风吹的有些粗糙的脸颊。可诺敏的心里却更加疼痛,仿佛那只恶毒的蜘蛛钻入她的心房,啃噬着里面的一切美好。
她看着娜木罕的身体扭曲着,漆黑的节肢从她背后生长出来,以肉眼只能看见残影的速度向诺敏的要害刺去。诺敏根本来不及反应,但那些利足却在最后的距离上停下了,这下诺敏反应过来了,她大喊到:“跟我念,深邃宇宙中的晦暗星辰,无光之地的黯淡火焰,支配......”
诺敏看着娜木罕想要跟上她的语句,却被那些尖利的足部反向刺穿,那根黑色的锁链本质只是两根缠绕着的丝线,被无明的火焰一烧就断了,娜木罕从马上坠落,倒在山坡上,诺敏赶紧下马扶起她,那些尖利的肢节哀嚎着扭曲的被烧成灰,消散在空气中。娜木罕的嘴里涌出血液,棕色的眼睛却紧紧地盯着诺敏,虚弱的说到:“对不起,我的主人,差点伤害了您,还好,我的本能反应让我没有做错事。”
“娜木罕......”诺敏难过的说。
“我的主人啊,为什么时间不肯给我多一点时间啊,我明明也很努力的觉醒了沉睡的自己啊。”
“我的主人啊,你看春天又到了,我又想起您踏进军营前那个春天,我们骑在马上,放牧着羊群,谈论着未来会有个怎么样英俊怎么样勇武的丈夫,可我心里其实对您早有爱慕,那段少女的时光多么美好啊。”
“我的主人啊,我的父亲在您的父亲手下服役,是您的父亲给了我父亲荣耀,我的兄长在您的兄长手下,却愧对了父辈的荣耀,没想到我在您手下却差点做出伤害您的事情来。娜木罕真的没用啊。”
“我应该快死了吧,我的主人,我不能再在您身边守护你了,愿长生天原谅我的罪过,让我死后化作草原上的风,吹动您的旌旗,伴您驰......骋......”
那只蜘蛛好像已经不在诺敏的心房里了,那阵剧痛好像得到了缓解,可诺敏却觉得自己的心也空了。她怀抱着死去的女孩,看着下方的军队集结在一起,发起了相互之间的冲锋。苍凉的号角在草原上响起,喊杀声响彻天际,那复苏的旧神提动着祂的木偶,进行这场不对等的战争。
“你是怎么知道,向我祈祷的祷词的?”狂风吹拂着祂漆黑的天鹅绒袍子,银色的长发也跟着狂风飘散着。祂没去看身后的诺敏,只是背着手,抬起头看着天空。
“算了,这不重要。这场你和我一样带来的战争,这个结果你接受吗?”
终于,祂回过头,那双紫色的眼睛里充斥着疯狂,没有戴着面具的脸庞俊美而妖异,可所有的美感都被祂的疯狂所扭曲着。
“这个世界神秘的大门早就关上了,从伊甸里再无新神开始,诸神的时代就结束了。再给你看看,所谓的神,究竟是什么样子吧。”
扭曲又畸形的双翼从祂背后伸展开来,漆黑的肌肉间睁开无数复眼,发青的舌头耷拉在眼睛旁边,银色的头发如同菌丝一样覆盖在其中,燃火的骸骨突兀的暴露在空气中,金色的心脏在空气中自由的跳动着,雅尔塔斯冲上天际,向着那具巨大的尸体突进,钻入那张苍白的巨脸中,便再无音讯。
草原上,两军对冲,汗国军队以压倒性的能力吞噬着莫斯科公国的士兵,伊凡三世看着天空,向基督祈祷着,祈祷雅尔塔斯可以带来胜利。溃败很快开始了,贵族骑士们率先逃离了战场,乡下骑士们紧跟其后,农奴和步兵们丢下武器,混乱的奔逃着,或者跪在蒙古人面前,可这些面无表情的蒙古人只会无情的举起屠刀,屠杀着公国的军队。
伊凡三世骑着马,看着这场一面倒的战争,云层上的雅尔塔斯迟迟没有露面,贵族们丢下旗帜四处奔散,只有他和他的禁卫军还在直面蒙古人,砍杀了数个逃跑的小贵族和乡下骑士,蒙古骑兵终究还是冲到了面前,伊凡三世觉得他的末日可能就是今天,举起骑枪,拉上面甲,皇帝带着他的禁卫军在溃逃的公国军队中杀出一条血路,向着蒙古大军发起冲锋。当伊凡三世依靠惯性刺穿第一个蒙古人,他看着那个挂在他枪上的男人,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没有绝望,没有疼痛,有的只是沉沉死气和麻木,但一瞬间,背后便伸出数根蜘蛛腿般的利足,向伊凡三世刺来,他赶紧丢下骑枪,仍由那个木偶般的男人被马蹄踩碎,拔出骑士剑准备挥砍着。
一瞬间,蒙古军队停止了动作,又很快像是全死了一样和马匹一起倒在地上,伊凡三世和他的禁卫军冲过蒙古人的军队,转身看着蒙古大军瞬间瓦解,禁卫军们高呼着大公万岁!只有伊凡三世取下头盔,看着天上,阴云遮蔽了太阳,但很快,阳光穿刺阴云,又把温暖和光亮播撒在大地上。这下,伊凡三世也高兴的大笑着,大喊到:“谁有酒!给老子喝一口,现在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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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球之外的真空中,那具漂浮在星球上空的巨大尸体,总归只是尸体罢了。那个新凝聚出来的意识被雅尔塔斯捏碎,这下这位旧神彻底失败了,在雅尔塔斯体内的意识尤为躁动的活跃着。但没有任何机会,雅尔塔斯净化着这一切,火焰迅速烧空了这具巨大的尸体,而其中不可燃的垃圾化作坚硬的颗粒伴随着这颗星球的外太空沉寂的漂浮着,那是被旧日支配者吮吸干的星球留下的最后证明。雅尔塔斯一挥手,让它们飘向更远处的太空,所有的网,被顺着丝线而来的火烧灼干净,深邃宇宙中那个被巨网环绕的黑暗星区,此刻燃烧着熊熊烈火,那无数包裹在网中的眼球都得到了净化,深陷其中的灵魂们化作群星向着,携带着点点的薪火,向着遥远的星海飘去,也许某一天,一个黑暗且荒芜的星球,也会被这星星点点的火焰点燃,飘荡的灵魂被火所吸引,生命和文明也将开始他们的故事。
在地球的外层,雅尔塔斯看着那些运转的行星,看着那炽热的恒星,看着那深邃宇宙中飘散的火苗,甚至目光穿透无数时光,第一次与多元宇宙中心的那团不可名状的初始之火接触,那熊熊燃烧的火中,那道橘红色的目光和他对视着,信息以独属于雅尔塔斯的方式传递着,是的,那镇压星空外域,现实与星界的监视者,便是雅尔塔斯的起源,他只是监视者分裂出的无数分身之一,收割地球的火焰,踏入星空,去追逐更多的火焰,最近回到多元宇宙中心的初始之火,站在监视者面前,才是每个灰烬的宿命。那与生俱来的本能在呼唤着他,但成为人类神明之后,守护人类的职责同样在制衡着这样的本能,雅尔塔斯对那橘红色的目光摇摇头,转身坠入大气层,是的,诸神也许不会再回归了,但若是雅尔塔斯收割了火焰,那么这个世界就真的再也没有一点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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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结束了,以旧日支配者和祂的眷属们的死亡而彻底告终,整个多元宇宙甚至星空外域都将彻底忘记这位旧日支配者的名讳,祂的祷词只会拼接出一段无序的呓语,让人疯狂,但却再无实际意义。
大公享受着他的胜利,游荡在蒙古人空旷的营帐里,看着这整齐的有些刻板的军营,属实有些羡慕。再看看阿合马大汗那金色的营帐,乱的跟狗窝一样,伊凡三世唏嘘的摇摇头,但也毫不嫌弃的坐在大汗的王座上,提刀割着身前的烤全羊,津津有味的吃着,又从大汗的毛皮垫子里摸出一个酒袋,就更高兴了,一边大饮一口,一边嬉笑到:“阿合马这个老东西啊,不让别人喝酒,看看,这是啥?嘿嘿。”
然后叫来禁卫军统领,说到:“把我们的旗帜挂上去,我要在这里开三天宴会,那些狗东西来了有一个算一个,告诉他们,要是把这军营弄乱了,老子今年就增税。”
说完就一边吃着羊肉一边喝着酒,悠哉的搭着腿,想着刚才战场上那一幕,心里更加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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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诺敏带着娜木罕的尸体,策马奔腾在返回汗国的路上,却被路上侧倒的尸体挡住了,诺敏让她的姐妹们停下,查看着这些汗国军队的尸体,那金色的旗帜显示着这是阿合马大汗的亲卫,不妙的感觉徘徊在心头,果然,阿合马大汗的尸体在他的亲卫尸体中被找了出来,这些死者的死亡原因都是被节肢刺穿,这让诺敏想到了大汗的那两个超凡侍卫。
想通这一幕,诺敏的脸色更加苍白,汗国好像被她彻底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了。“姐妹们,带着大汗和他的卫兵们,我们......回家。”诺敏艰难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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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又开始飘雪,雪花把玻璃窗户外都堆上了一层柔软的白霜,天快要黑了,吃过晚饭的雅尔塔斯和喀秋莎坐在木桌两边。
“该走了,喀秋莎。”雅尔塔斯看着窗外,那逐渐黯淡的天空说到。
“可,雅尔塔斯先生还没有说完诺敏的故事呢。”喀秋莎还是有些不舍的看着那个忙前忙后的中年酒保。
雅尔塔斯笑笑,想了想,说到:“诺敏啊,她回到汗国,成了汗国的摄政王,在克里米亚汗的军队入侵金帐汗国前,她就带着她的姐妹们赶着羊群,去了东方。也许,楚科奇也有她们的后裔呢。”
喀秋莎有些惊讶的抬起头,看着雅尔塔斯,揉揉眼睛,好像要看清楚眼前这个男人一样。“雅尔塔斯先生也会睁眼说瞎话吗?”
“?”这话属实把雅尔塔斯呛的不轻,嘴里的烈酒直贯肺部,正确体验了一把红牌伏特加的进阶版饮用方式,属实很顶。
“喀秋莎为什么会这样说呢?”雅尔塔斯有些不确定的看着这个金发的小姑娘。
“因为诺敏不像一个会放弃她的汗国的人呀。”
“好吧,那喀秋莎想听听真实的故事吗?”
“诶?雅尔塔斯先生之前的故事里也有虚构的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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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到了1502年,金帐汗国已经在毁灭的边缘了,整个萨莱城里,无数个势力都在互相攻陷着,这个巨大的城市沦为战场,沦为汗国自己人混战的战场。哪怕无人干涉,这座城市也会很快化成一片废墟。
火药的殉爆,枪炮的轰隆,燃烧成一片的街区,流离失所的平民,路边永远清理不完的尸体,这座城市早已陷入饥饿,军火库失陷,大汗征服各地的武器都被暴民们劫掠一空。火绳枪,火炮,不再是珍贵的武器,只是一个个挥向同胞的大号屠刀罢了。刀剑算是每家每户都配备的装备,路人们发狂的互相攻击。
诺敏站在大汗的宫殿外看着这末日般的景象,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个国家就像一辆脱缰的马车,向着深渊奔驰着,也许很快就会结束了吧。那土耳其人的奴才,克里米亚汗据说已经发兵向萨莱而来,准备在将死的汗国身上啃上最后一口。诺敏有些无奈,二十年前那个冬天,她就已经把这个汗国推向死亡的漩涡了吧。看着宫殿里年幼的大汗,诺敏的心里更添几许悲凉,从那场惨败之后这个国家其实就已经崩溃了,大汗之位后继无人,反倒是一些只有野心的宵小之徒对那镶金的王座充满了觊觎之心。
看着王座上那个被那种长得像一个个老斑鸠的阉人守卫逗得开心不已的年幼孩童,诺敏无奈的摇摇头,向大汗行礼后默默的离开了宫殿,她那些已经苍老的姐妹们在雪夜里沉默的等待着她,不知不觉间诺敏的样貌已经和她的姐妹们拉开距离,所以诺敏也喜欢上了戴着面具,就像那位猫脸神父一样。一副黄金打造的无眼凶兽面具,扣在诺敏年轻的脸上,她的容貌全部藏在了面具背后。
穿过破碎的街道,房屋坍塌,颓圮的篱墙支离破碎,诺敏无暇他顾,纵马穿越流离失所的人群,回到她的营帐,金边镶嵌的旗帜在雪夜里飘荡。
半夜,突然传来的号角却打破了冬夜的寂静,克里米亚汗的军队已经包围了萨莱,诺敏穿上她的铠甲,戴着面具,带领着她的姐妹们向克里米亚汗发起冲锋。
当诺敏倒在血泊里,雪终究是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