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刀头剑首 (5)
柜台方向忽地传来一股嘶哑又不失中气的声音:“奶奶的,老虎不发威,都当老夫是病猫啊!今日倒是看看谁敢在老夫面前逞凶耍横!”
声音未落,红袍女郎突觉后背有一物袭至。她猛然拧身急转,使出一式“蓦然回首”。长剑霎时划出无数个光圈,化作漫天剑气向来物罩去。
只听得“哐铛”一声脆响,长剑劈中的竟是一坛尚未开封的女儿红。红袍女郎被倾洒而出的酒水浇得混身上下全是湿透。
红袍女郎慌乱地用衣袖擦拭着头上、脸上的女儿红,不经意间将所戴的人皮面具弄得掉落地上。她容貌较好,美中不足的是下巴尖细、颧骨突出。若按《面相学》书中记载,此乃尖酸刻薄、小肚鸡肠之人应有之相。
红袍女郎瞥见适才被她踢倒在地的老头重新站起,在此数九寒冬之时用一坛酒浇得自己透心凉。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红袍女郎咬着牙,恶恨恨地说:“你到底是谁?胆敢捉弄本姑奶奶!报上名来,本姑奶奶赏你一个全尸!”。
上官隐从柜台上捧起一坛女儿红,拍开泥封。咕噜咕噜地一口饮尽,打着酒嗝应道:“老夫行不改姓,坐不改名,上官五虎是也。江湖中人给得三分颜面,给老夫取得一个诨号叫五虎断魂刀!”
“呸!就你这半只脚踏上黄泉路的醉鬼也敢在本姑奶奶面前说大话。”红袍女郎暴喝一声“看招”,左脚虚点右脚踩实、纵身前跃,剑随身动带出六朵剑花直点醉汉身前要穴。
此着虚虚实实,令人真假难分,无可躲避。上官隐眯着醉眼抽起一对菜刀不退反进,朝着剑花乱挥乱砍。
只听得“铛…铛…铛…铛…铛…铛……”六下敲金击石的声响,刀剑已然相交六次。
红袍女郎一击不成心生怯意,连忙倒跃三步定睛盯着醉汉,高声问道:“敢出手妨碍内卫办事,你到底是谁?”
“呸!海坨派夏云杰铁骨铮铮,当年舍尽家财私募兵马,力抗漠蛮。可他老人家咋都瞎了眼,尽收了这些不肖弟子啊,竟然反过来当上漠汗的内卫了。”上官隐啧啧啧地讥讽道。
“可不能让他活着把咱们的身份扬出去!二师弟、三师妹,我等结三才剑阵一并联手干掉这醉鬼!”言毕,褐袍老者与灰袍汉子、红袍女郎按天、地、人三个方位站好,将上官隐围在中间。
“二师弟、三师妹,我等结三才剑阵一并联手干掉这醉鬼!”上官隐调嘻皮笑脸地将褐衣老者所说的又重复了一次,他拿起菜刀逐个点名:“原来着褐袍的是徐惮刚,着灰袍是黄华才。”
当上官隐刀尖指向红袍女郎时,不禁哈哈大笑道:“你叫唐潇潇。你就是那个江湖中传言嫁了五次都克死夫君的那个尖嘴薄舌的贱妇啊……哈哈哈哈!”
“你这个老不修自是寿星公上吊嫌命太长啦!本姑奶奶送你上路!”唐潇潇手中长剑倏地向醉汉胸前周身要穴刺出,剑锋飘忽无定,不可捉摸。这招乃是海坨派三才剑阵中极尽诡奇难测的起手剑招。
黄华才、徐惮刚穿插迂回,如鬼如魅般竟然已绕到了醉汉背后。两柄长剑缓缓指出,在空中突然一颤,发出嗡嗡之声分刺其风府、膏肓二穴。
三柄长剑上下翻飞,轮番刺出;交织出的光影俨如一轮明月,将醉汉笼罩其中。
倒在边上的萧瑶只听得有若是珠盘玉落的一连串钉铛声响,想必这声响乃上官世叔手上的一对菜刀与长剑相交的撞击声。他竭尽全力瞪大双眼,费劲地看着这幕以一敌三的争斗。
上官隐边将菜刀舞得刀光笼罩全身,边口中念念有词道:“醉卧泥潭君莫笑,无常引路入冥府。游龙潜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一生惟有业随身,万两黄金带不去。孽镜台前无好人,阎王统得吉与凶。前事种种叹奈何,五浊之处渡转轮……”
菜刀每每砸在长剑剑身之上,即可将来招格开,又能避免被利刃削断。虽打得毫无套路看似破绽百出,却是防得针扎不进、水泼不入。
“吼!”上官隐气聚丹田大喝一声,手中两把菜刀连环攻出数招,抹、钩、剁、削、砍、劈!刀意绵绵不绝,向着徐惮刚、黄华才连砍了四四一十六刀。
徐黄二人顿感刀气扑脸,被逼得同时使出海坨派轻功中的一式“风送轻舟”,双脚脚尖接连踩出,向后倒纵数步。
上官隐一招将两个劲敌逼退,以左足为轴,前后转了个圈。
于电光石火之间,唐潇潇长剑已至。上官隐踏前半步,左手向外挥动菜刀,以刀背磕在剑面上,将其荡开。双腿一弯蹲下身来,右手倒执菜刀将刀柄向前推出。这一推实乃其毕生功力所聚。
唐潇潇感觉一股像海啸般的劲力袭来。只听得一声惨叫,菜刀刀柄正正砸中唐潇潇小腹丹田处。但见唐潇潇犹如腾云驾雾似的,整个身体平平飞出。腾的一响,唐潇潇已摔落在丈许之外将一张木桌压塌,直挺挺的躺于地上,生机全无。
“三师妹!”黄华才见得唐潇潇倒地,发了狂般跃步抢前,长剑破风迅猛地劈向醉汉颈脖之间。
上官隐嘴角上扬突现笑意,似乎早已将黄华才的武功招式看破。手中菜刀接连攻出九招——横劈、斜削,硬砍,竖切,上剔,突刺、疾挑、转划、旋崩。每一招的落点俱是黄华才剑法破绽所在。这九刀所出又是一气呵成,手法之快,认位之准,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这刀法与号称“天下第一剑”的川西青莲剑派掌门伊雪的成名剑招——“莲生九瓣”大有异曲同工之秒。
黄华才被这精妙的刀式攻得措手不及,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抵挡。
数道低微的利器划破皮肉的声音响起,黄华才身上的灰袍霎时间露出多个口子。血浆从多个破口中同时涌出,将灰袍晕染成暗红色。
刹那间,黄华才只觉混身上下瞬间涌出冰冷的汗珠,四周如同天旋地转般。仿佛自己置身海坨山的云海深处,又觉得自己似极山中随风飘扬的柳絮。
朦胧中,黄华才脑内涌起了许许多多往事:“自己生于冀州缙山县,那年黄河以北大旱,颗粒无收。漠蛮多次犯边,兵灾连连。父母沾染风寒双双过世,他因此成了孤儿。师父收养了自己,教会自己一身的本事,可谓是恩同再造。
小时,师父为哄自己入睡。每晚都会说海坨派所在的海坨山形成的故事。师父说‘缙山县在远古之前名为曹州城。有一年接连下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大雨,曹州城变成一片汪洋。掌管曹州城一方土地的土地爷逐级将灾情上报予玉皇大帝。玉皇大帝令千里眼、顺风耳施展神功打探得知曹州人民因水灾而生活得异常艰难痛苦。
玉皇大帝就派菩萨带一头神猪下界来到曹州,解除水害,拯救黎民百姓。菩萨娘娘吩咐神猪拱开官厅山泄洪,曹州城的大水下落,在水面耸立起一座孤山。因此山乃海水陀起,故取名为海陀山……’
十数年前,漠国撕毁盟约大举南侵之时,师父散尽家财招募乡勇,组建义军抵抗漠蛮。在一次,自己与师兄在冀州长乐赌坊玩了几把,将要置办军需的钱银都输光了。师父知道此事后很是生气,将其二人打得足有一个月下不得床。
师父年纪大了,身体每况愈下,常有目视昏暗不清。大夫诊症后所言乃是阴虚目暗之状,故开药方,以当归六两,附子一两,磨为细末,炼为蜜丸服用。
然则,是药三分毒。附子原有剧毒,猎人及军队多将生附子捣成汁液做成箭毒,使之能更迅速地杀死猎物及敌人。但经泡制后的附子却有回阳救逆、补火助阳、散寒止痛之功效。
因心存怨念,在制作药丸时,自己并没有将附子用盐水进行浸泡处理之余,并加重了附子的份量,且混入贝母。有心人算计无心人。纵使师父武功再高,服药的时间长了,亦也病入膏肓,药石无方。
师父病逝后,义军群雄无首;与漠蛮一战便被击得土崩瓦解。为求生计,师兄带着自己及师妹投靠了漠国,成为保护漠汗的内卫,每日吃香的喝辣的。如今,一切也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