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宿有了,接下来就是回行堂,看看怎么分配干活。
宁道长亲自带着他们,因为这群小猴子现在相当于在云水堂挂单。
这群小孩个个聪明伶俐,早已请教过宁道长的名讳。宁虚中,慈利县人,从五雷山过来的。
五代十国这会儿的慈利县很大,包括了整个桑植县和其他一些地方。而五雷山,更是湘西道教的重要组成部分。
行堂堂主温处顺正和另一外道士在门口说话,旁边还站着一个道童。宁虚中大步上前行礼,原来,这位竟然就是桃源观的都管马思汉。
马思汉年近五十,身材偏瘦,辨识度很高,因为他左边脸颊上长了一颗痣,这颗痣上又长出一点小毛。他一说话或者笑,这些小毛就随之飘扬。
这是一位精明强干的道长,笑容满面而话语简洁,配合着一些肢体动作,显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跟王芳以前见过的一些上位者很是相似。
看到一群小猴子都来了,马思汉哈哈大笑,道:“好,好,都是聪明孩子,欢迎你们来桃源观作客。”
他转头又温丁处顺、宁虚中道:“一定要保护好他们,至于分工,尽量是轻松一些的地方,不要累着了,最好还听听他们自己的意愿。”
温处顺和宁虚中连连称是,马思汉这才带着那个十五六岁的道童,和大家挥挥手,慢慢离开。
既然领导有了指示,分配起来也速度飞快。温处顺先作安排,然后还再问一句愿不愿意去,现场气氛很是和谐。
郑细妹被分配到灵官殿,那简直就是玩啊,无非擦擦灯盏、添加点酥油什么的。其他几个女孩子,也差不多。
轮到王芳了,温处顺道:“王芳,你就在云水堂的女寮吧,给巡寮打一下下手,有问题没有?”
这也是轻松的活儿,如果说巡寮是丛林的老虎,但凡道观里有什么扯皮、违纪的事情,巡寮就是是执法者,那王芳以后也就成了狐假虎威的小狐狸了!
不想,王芳似乎心中早有主意,她上前一步,叉手道:“道长,我就跟着你们吧,在行堂做事。”
温处顺和大家都是一愣,他扬了扬眉毛,道:“行堂?那可是要早中晚三餐,给斋堂送饭打菜,比如提着一个大粥桶。你小胳膊小腿,能行吗?”
王芳笑道:“粥桶我自然提不动,可我能添添饭、洗洗碗啊。”
温处顺想了想,实际上,添饭加菜,王芳也添不动。因为要胳膊下面夹着盆子,在斋堂到处走,她一个小孩哪行。
不过,洗碗什么的,就没问题,再说也不可能真的让她一个人洗。关键还有,领导刚刚有指示,要照顾,要尊重意愿。
“瞧她又黑又瘦,也许,她看到我这么高大威猛,也想上菜前多吃几口?哈哈,真是狡猾。不过,我喜欢。”温堂主果断同意了。开玩笑,前面几个没一个提出留在行堂的,这个一定要大力肯定和表扬。
这下好了,后面的小猴子一看真的可以自己选择,立刻绕过温处顺的安排,纷纷说出自己想去的地方。
他们经过单泽善的普及,已经大致知道了道观的部门构成。
“什么?你想去库房?那不行,东西你搬不动,又不会算账,只能添乱。”
“那,那猿裤子为什么可以去?”
“你说袁钦若啊,人家年龄比你大嘛。”
“哼,老温你骗人,什么比我大,也就大两岁而已,还不是他有背景。”
“咦,你哪里听来的?可别乱说。换一个,不然也来行堂吧。”
“行堂?算了吧,我,我想去方丈寮,当住持行者。”
“嘿,你可想得真美。住持的规矩可多了,不能收佃户子弟为徒,不能收女徒弟,很多不能。再说,已经有住持行者了。”
。。。。。。
一群小猴子上蹦下跳,有的干脆挂到温处顺身上,有的拉着宁虚中的手卖萌求情,不一而足。过了老半天,才终于确定下来。
温处顺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虚弱道:“好了,分配完毕。接下来,一个,你们要记住丛林的钟鼓和梆子声,也就是作息时间。这可是丛林独有,小庙没有的,具体的,你们问单泽善。
另一个,读书安排。行者堂虽说也是学戒堂,可没有读书的地方。经堂、圜堂你们还不够格进;客堂和云水堂本来也有讲经的地方,可是加上前一批戒子,现在已经有四十多人了,而你们年龄又不一样。
所以,观里初步决定,把学习的地方放在天宁书院,那里地方足够大,桌椅板凳都是现成的。
都记住了,以后每天吃完早饭后,就去书院,听教授给你们上课。课上完了,再各自去干活。吃完午饭,要么继续干活,要么,嗯,要是没活干,玩耍一会也是可以的。
现在,哎呀,我先走了,你们听宁道长的指挥,先去斋堂吧,要吃午饭了。”
原来,“板!板!”的梆子声,就从行堂附近的大厨房附近传了过来,这是提示要准备开餐了。
众人于是跟着宁虚中,排队向斋堂走去。
斋堂宽敞无比,简直可以跑马。一排排的案几,摆的整整齐齐。
宁虚中把这些目瞪口呆的小猴子安排在最后面一排,严肃道:“虽然只是便堂,却不可少了规矩。我简单说一下,吃饭的时候不准说话、不准敲碗筷、筷子掉地上要跪香,喏,跪香处就在那边。。。。。。”
他说简单,其实叽里咕噜说了一堆“不准。”
至于什么是便堂,很简单,就是普通日子的用餐,着装和礼仪都不讲究。
稍微讲究一点的,则叫过堂,那就要复杂许多了;至于最隆重的,则是年底腊月二十四直到正月初五,叫作过大堂,那个排场就大了。。。。。。
这时,已经有道士相继进入斋堂,前前后后不下三四百人,又把他们看得目瞪口呆,都暗想,果然不愧大型丛林。
王芳却不以为意,因为以前做过义工,这种场面见多了。
她之所以选择行堂,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因为熟悉。比如什么时间点进入行堂搬运饭菜、然后站在神像后的什么位置、接着按怎样的顺序上饭上菜、又怎样一堂接一堂地添加,等等,都很熟悉。
至于另一个原因,则是她想留住最大的自由度。像巡寮什么的,看起来轻松,实则也被寮房拴住了,根本走不开。
如果按部就班地过日子,相信过不了多久,等外面的仗一打完,她就得卷铺盖走人。所以,她需要有属于自己的时间和空间,在摸清楚道观情况的前提下,找到转机。
既然单泽善也是孤儿,只不过早来一年,就留下了,她为什么不行?
开餐了,十个行堂的居士提着粥桶和饭菜,从后面走出来,开始给大家盛饭夹菜。
虽然是最不讲究的便堂,偌大的斋堂,数百人会餐,却鸦雀无声,只有行堂人走路时微不可察的脚步声,实在令人感慨丛林规矩之严格。
行堂的人在结束第一堂后,就站在他们这群毛孩子的身后,吓得他们都大气不敢出,老老实实低头吃饭。
之后,便是第二堂。也就是有些人吃完了,他需要添饭加菜。
斋堂黑压压一堆人,还不许说话,想添饭加菜怎么办?
其实很简单,每个人都是两个碗,左饭右菜。你如果想添饭,就把筷子指向左边的碗。半碗还是满碗?用筷子在碗里一半的位置或者碗口,画个圈示意一下就行。加菜也是如此,所以不需要说话,就是眼神加筷子搞定。
又有些人可能来得晚了点,那就是第三堂了。
三堂过后,道士们终于相继离开了斋堂。
这下好了,小猴子们终于放松了下来,互相嬉闹起来。
忽然蔡世杰喊道:“你们看,前面还有一些人没走。”
果然,就在斋堂的右边,还有一些年轻道士也没走。而且,听到这里的嬉闹声,也都纷纷转头看了过来,然后,居然还向他们走来。
很快,这群人已经走近。当先一人,风度翩翩,正是袁钦若。看来,他似乎还是这个群体的头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