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芳仿佛又回到青葱的校园时代,除了三餐时间她按时出现在行堂,便是看书、玩耍。
当然,那只是表象。不管学习,还是玩,王芳依然在苦苦寻觅留下来的机会。比如玩耍时,她会有意识地引导单泽善带他们去各个地方。观里的很多地方,如果她一个人出现,显然是不合适的,而一批顽童打打闹闹而来,就完全没问题了。
行堂的温堂主对她印象很好,事实上,教授他们这批孤儿的第三个教官,便是温处顺。教官,是个久远的概念,大周朝就有,是所有从事教化和教学工作者的统称,像应天书院,就建有专门的教官楼。
过了三天,又到了上大课的时间,两个班级再次坐到了一起,而陈济群也再度出现。
陈济群手中拿着一个罗盘,道:“今天,我们开始讲三式占卜的奇门遁甲。
三式占卜,式,栻也,俗称罗盘。就是我手中的这个东西,上面是圆的,叫作天盘,有北斗九星等;下面这是方的,叫作地盘。两盘的中间,有一个连接的轴。
无论是奇门遁甲,还是六壬太乙,都借助罗盘来运算。其中,太乙的运算最为复杂,没有算数功底,难以胜任,它往往被运用于国家大事。而奇门遁甲,则常常被运用于战争军事。所以,这两个,是禁止私人学习的。
我们是道士,自然例外,因为我们既可以参与到国家大事中去,比如李淳风这样的太史令、袁天罡这样的皇帝智囊;同时,我们道士也有和他们不同的地方,那就是道术。
今天,我们只说相同的部分,也就是基础部分,术数奇门。
奇门遁甲的起源,当然也是神话。当年黄帝战蚩尤,战况不佳,九天玄女送来《龙甲神章》。黄帝命宰相风后去学,可是,只学得皮毛,其中一部分,就有奇门遁甲。
这是道家前人的谦虚风格了,但有发现发明,只求被传,不求出名,故而托于名人,如玄女、黄帝等等,且不管它。
俗话说,学会奇门遁,来意不用问。又说,天地都来一掌中。为什么?
因为学会了奇门遁甲,则万事万物均可测度。比如我只要知道了敌将的名字,就可以得知他一系列相关信息,自然就可安排相应战术;又比如,说出你家在什么方位,我也可以测出相关的吉凶祸福。
原因何在?因为万事万物无不处在时间与空间之中。那你知道了时间点,或者知道了空间点,再辅以万物类象法,不就行了吗?
这就是上堂课提到的易学的象、数和理,天下万事万物,既然存在,必然要遵循这些原则,除非他跳出了三界、不在五行之中。又所以,何谓神?不测谓之神。
我们现在有两个办法去预测目标的生老病死、吉凶祸福。一个,八卦法,孔子属于这一类;还有一个,就是五行法,现今最为流行,恐怕将来也会一直流行。因为八卦法基本失传了,而五行的生克刑冲等等原理,却是很容易掌握。
说容易,起步阶段却是比较麻烦,因为涉及到一大堆的记忆内容。这也是你们接下来就要面对的,或者说本堂课的主要内容。
首先,二十四节气。节气歌都会背吧?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嗯,不错,这是司马迁修定《太初历》时就定下来了。但仅仅会背还不行,还必须,对,了若指掌。食指,春季,寅卯辰。。。。。。
抱歉,应该是,首先,要学的是天干地支,忘了你们没有这个基础。历法,普通百姓呢,比如今天是几号?九月初六,这样说;我们道士呢?不是这样。我们用的是天干地支法,不管年月日,都是天干配地支。
天干地支嘛,你会说,我知道啦,甲乙丙丁、子丑寅卯。但这还不够,还要倒着背,也就是倒背如流;还要知道阴阳,也就是跳着背,等等。
再难一点呢,六十甲子全部背下来,熟悉程度是,随口说某年,你就知道归属于哪一个甲旬,这是最基本的。至于空亡、十二长生什么的,慢慢来吧。
这是一个比较大的关卡,同样的,八卦预测,难度也一样。京房的八宫卦,八八六十四卦,也要熟练。
别苦着脸啊,你想要掐指一算,什么都知道,那就要先自己什么都知道,天上至少知道一半,《步天歌》都背了吧?然后,地上全知道。那你,才能知道别人的全部,对吧?不然没道理就你能神机妙算,是吧。
利用手掌呢,确实能减少记忆量。左手后天,右手先天。右手先天掌,比如食指发出木气,等等,斩妖除魔,法术用的。如果只是普通道士,熟悉左手就行了。
来吧,我们就用左手,回到最初说的二十四节气。因为你想要做到来人不用问,首先就要完成布局,那么,到底是用阴遁九局,还是属于阳遁九局?就是靠冬至和夏至这些节气来划分,不然的话,你布的九宫就全错了。
嗯,又忘了,什么叫作奇门遁甲还没说。奇,三奇六仪。三奇,乙丙丁;六仪,十天干的后六位。
那么,三奇六仪,加起来只有九个,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对吧。那么,甲,遁到哪里去了呢?就是躲在六仪下面,所以叫奇门遁甲。
门,八门。奇门遁甲常用的有四个盘,地盘、天盘、人盘和神盘。看到我手上的罗盘了吗?这个门,就是人盘,共有八门,要记忆,休、生、伤、杜、景、死、惊、开。。。。。。”
王芳在下面一边听,一边暗自揣摩。这位陈道长,看天资,的确比那位张济洁道长稍稍弱了一些。起码张道长上课,那是有条不紊,非常流畅。
当然,这也不奇怪,有些人属于内秀,肚子里有货,表达能力一般。不仅有些道士如此,就是佛家一些圣者,也是如此。
他成了圣人,也可能支支吾吾,说不出个名堂来。甚至,他想要收徒弟了,都不知道怎么表达,于是干脆表演一个神通,然后就站那不动。意思是,自己瞧着吧,我很厉害的,你要不要拜我为师?
有个词,叫作解脱知见。如何解脱,得到大自在,他做到了,相关的知识见解,他却说不通透。
但这不管她事,她琢磨的是,陈道长或许性格更敦厚一些,也就是说,嗯,便于套话一些?
终于下课了,陈济**代几句,便翩然而去。
没走几步,前边有一个小姑娘向他行礼,柔声道:“道长,学生正好有个课余的小问题,不知能不能请教一二?”
陈济群一看,嘿,一个新来的小姑娘,走路还挺快,浑不介意道:“说说看。”
王芳于是道:“道长,我昨天忽然发现,你和张道长,名字中间居然是一样的,都是一个济字;还有单泽善,也是水字旁的泽,所以心里很好奇,问他,他也不知道,所以想着向道长请益了。”
陈济群想了想:“水字旁是一种巧合,我跟张道长是同一个师父,单泽善的师父是客堂的胡道长,你见过的。”
王芳又道:“是,是,见过。那么,这样看来,道士用的都是道名吧?”
陈济群点头:“没错,就像僧人欲要上成佛道、下化众生;道士呢,既要长生久视,也要济世度人。
所以,道名的第一个字,是姓,即便出家,还是保留俗家的姓,表示不忘祖先;第二个字,则是师门班辈,代表传承;第三个字,是师父选的,或彰显志向,或表达愿望。咱们华夏人多,道名、道号相同的,也不奇怪。”
王芳轻笑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单泽善与两位道长是同门,正想着自己有没有机会,也叫王泽什么的名字呢。”
陈济群笑道:“以后你拜师了,自然也会有道名。呵,我明白了,你这小姑娘贼精贼精的,你其实是想问,自己能不能拜在桃源观门下吧?”
王芳心里暗笑,很明显的事,你反应也太慢了,嘴上却道:“学生的确有这个小心思,想留在这里一直学习。只是,单泽善说根本不可能,故而来请教道长。”
陈济群倒是不以为意:“这没什么,说明你有求道之心。不过,泽善的确说的没错,我们三个出身桃源观,纯属巧合。我和张道长呢,是师父云游时收留的孤儿;泽善呢,他师父的宗门据说是毁于战火。”
王芳急忙追问道:“那观里还有没有这样的道长?”
陈济群想了想,半晌道:“还真没有。”
他看了看王芳小脸上流露出的失望之色,笑道:“这根本就没什么关系,你年纪这么小,去了小庙后,过得十年八年,不正好再来桃源观参学么?”
王芳听到这里,早已心如死灰,强笑道:“多谢道长指点,晚辈告退。”
陈济群看她黯然而去,摇了摇头,这小姑娘个性挺犟啊,有点十头牛都拉不回的样子。
王芳一个人茫然而去,再无来时的期待与幻想。此时心情,正如李太白所说,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