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话说北方少数民族西羌族中一支叫做党项族的,自古以来便过着游牧部落的生活习俗,族中以拓跋氏最为强大。唐朝时黄巢起事,唐王传檄全国勤王,党项族人拓跋思恭做着宥州刺史,领着兵马勤王护国,被封为夏国公,赐姓皇家姓为“李”。在大宋年间,拓跋氏出了一个奇男子,叫李元昊,建立了西夏国,与辽,宋分庭抗礼,成就一方霸业。后来西夏被蒙古国灭了,蒙古国之后取了中原,建立元朝。自西夏被灭国后,拓跋氏一族居无定所,索性又过上了游牧部落的生活。他们不愿意叫中原皇帝赐的“李”姓,恢复了远古的姓氏——“拓跋”。拓跋一族盘踞在贺兰山一带繁衍生息几百年,却因对抗朝廷,被剿杀不休,渐渐人丁凋零,难成大患。人口少了,游牧无处,只不过留得万余人东躲西藏,过着山贼一般的生活。这拓跋一族艰难传承到明朝成化年间,出了一个人物,叫拓跋火奴,此人力大无穷,自小练得一身武艺,聪慧过人,又跋山涉水,隐姓埋名潜入中原寻名师学习中原文化,兵法谋略,治国方略,历史政治无不博览于胸,之后回到族里,领着一帮残部在贺兰山修生养息,采用一些中原的奖惩机制,等级制度,完善了部队建制,建立了一只强悍的骑兵队伍,号作“西夏狼军”,在周边府道与官兵对抗,作战剽悍狡猾,战无不胜,自此名声大振,官兵不敢进剿,从此占着贺兰山做了根基。那“西夏狼军”两千多骑兵,步兵配制四千,个个被调教得剽悍善战,马术精湛配合,横扫奔袭包抄,样样拿手,在战场上以一敌百,胜那千军万马。
肖战见“西夏狼军”拦住去路,心中陷入绝望,看来今日便要葬身贺兰山下了。
王平见前队停了,情知有变,从马车边拉过一匹马骑上,快步来到肖战边上,问道,“四弟,是何情况?”
肖战道,“大哥,前边是西夏狼军,人多势重,各个精于马术战阵,我们根本没有胜算。”
王平叹道,“天亡我也!”抬眼望去,见前边黑压压一队人马,山坳里又窜出些人来,摇旗呐喊,声如鬼魅,吓得座下马匹慌乱受惊。王平拉紧缰绳定住马匹,看见前边一首领拍马上前而来,那首领身材魁梧,胯下一匹乌黑白鬃马高大盛骏,手中抡着一根狼牙棒,赤裸上身,腰间一根牛筋拴着一张老虎皮做的短裙,脚上踏着长筒牛皮靴子,靴筒上用牛筋扎紧在小腿上,头顶秃着,后边蓄着短发,脸上用黑炭横竖画得张牙舞爪,显得更加狰狞可怕,上前二十米,声如洪钟,用汉话高声叫道,“兀那汉人,可有个敢出来与我战上三百回合的?”
肖战一听,拍马要战,王平一把拉住,“四弟重伤在身,不可出战!”转头对王兴道,“兴儿,你去战他,记住,那汉子满身橫练筋骨,怕是力大无比,你不可力敌。”
王兴欣然领命,拍马抡枪,上前应战,喊道,“兀那汉子报上名来,永昌府王兴在此!”
那汉子哈哈大笑,道,“无名小辈,也敢问我名字?见你皮包骨头的架子,也敢出来应战,便卖你个乖。听好了,爷爷是西夏皇族后裔,拓跋火奴是也!等你死了也好去阎王那里通报一声,待我阳寿尽了,我便去他地府夺他宝座,毁他冥府。”
王兴笑道,“奴儿好不可笑,你这阳间的宝座都夺不来,还敢妄言夺那地府的宝座?你若有那等神通,何必窝在这大山里做贼?”
肖战听了,连连摇头,叹道,“兴儿不知天高地厚,不该用话激他,那拓跋火奴力可拔山,智谋无双,根本不是一般的草莽蠢汉啊……”
拓跋火奴听他嘲讽自己,不怒反笑,“想来你们这些汉人都是伶牙俐齿,最好的是嘴上功夫。来来来,让爷爷我送你去阎王那里练嘴上功夫。”话音刚落,拍马而来。见那马蹄翻飞,戳翻一尺厚的地面,腾空而起,如泰山压顶般向王兴撞来。王兴见他来势凶猛,不敢大意,使出绝杀“飞枪封喉”,运着气力把长枪投向拓跋的马匹脖子,自己从马背上一跃而起,手中袖出一把短刀,飞身去刺拓跋脚踝。
拓跋一惊,不想他临阵出此奇招,不及多想,凌空翻身,一脚踹在马背上,马匹受了坠力,猛然下沉,躲过那致命一枪,却摔在地上折断了马腿。拓跋顺势也躲过了王兴冲着脚踝来的那刀。
拓跋火奴几个后空翻越,重重落在地上,把那地面砸了一个大坑,见自己的座驾断腿地上挣扎,好不心疼,气得哇哇乱叫,“你这汉人,好不阴险,竟然出此下作手段!弄残我马匹,拿命来偿!”说罢,挥舞狼牙棒,挺身来战王兴。
王兴身法灵巧,得了王平刀法真传,又值壮年,功夫已经在王平之上。他眼疾手快,躲过拓跋闷头一棒,挫身贴地,窜到拓跋下盘,拓跋感觉不妙,侧身滚过一边,很是不适应王兴的近战,想是遇着个克星。这正是水灭火,柔克刚。
拓跋不再猛攻,一味开始防守,要寻找到王兴刀法的路数。战了几十回合,拓跋大笑一声,回手扔了狼牙棒,赤手空拳来战王兴。按说是“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只是拓跋狼牙棒在手,根本化解不了王兴的险招,他看清王兴路数,心下豁然明朗,于是毅然丢了狼牙棒,一双虎爪便能灵活接招。果然,又对战百多回合后,王兴精气弱了,那拓跋却是力道越来越大,双手越来越灵活,身法也学着王兴变得诡异起来。王兴渐渐不能招架,心下骇然,不想这粗鲁汉子丢了兵器后,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他哪里知道,拓跋火奴内力惊人,学武功无不一看便会,本身就是一个无师自通的武学奇才。
后边王平见了,心头叫苦不迭,知道再打下去,王兴必败无疑。他担心王兴有失,也顾不得规矩,暗喝一声,飞身上前。那拓跋火奴听到风声,一个“蜻蜓点水”,脚尖对着地面一点,庞大的身躯居然轻巧的往后跃出一丈远。
王平拦在王兴面前,背对着王兴说道,“兴儿,你退下。为父来替你接战。”
王兴面带愧色,说,“父亲,孩儿无能,打不败他。”
王平叹道,“而今你的修为已经在为父之上,你都不是他对手,我又如何能敌得过他?”
王兴急道,“如此还是孩儿来吧,让孩儿跟他拼命便是!”
王平厉声暗喝,“退下!”
王兴只好后退几步,却不愿离开,眼睛警惕的盯着拓跋火奴。
拓跋火奴哈哈大笑,上前几步,说道,“你两个一起上便是,俺不会叫帮手的。”
王平拱手致意,说道,“拓跋大侠身手了得,我们自愧不如,认输了。只是我等皇命在身,事关重大,还望大侠网开一面,放我们过去吧。王某定有重金酬谢。”
拓跋火奴冷哼一声,“我若放你等过去,你有多少银子孝敬?我这里外几万张嘴等着要吃要喝,可不是小数。”
王平说道,“王某不才,薄有积蓄,若拓跋大侠放我们过去,日后定当奉上白银五万两,黄金一万两。”
拓跋火奴哈哈笑道,“平先生果然是富甲天下的巨商大贾,有了这么多的银子,我的族人可以逍遥快活好些年了,哈哈哈……”
王平一惊,问,“你如何知道老夫名号?”
拓跋火奴冷哼一声,道,“我知道的不止这些。我还知道你身后护送的是昆仑山神木棺材,是要送去京城给皇帝老儿那死鬼儿子用的。”
王平心中更是一惊,问,“拓跋大侠远居北方边陲,如何这么快就得到消息的?”
拓跋火奴道,“平先生在中原江湖地位超然,一举一动自然都被世人关注。我拓跋一族虽然偏居北方山林,却在中原江湖也布满眼线。你等去昆仑山寻神木棺的事情早在一个月前就传遍江湖。我知你们期限紧迫,要想从昆仑山捷径入京,必然走我这贺兰山一路,我便派出探子沿路查探,果然见你们自投罗网,便在这里等你多时了。”
王平叹道,“天意如此,人何能为?只要拓跋大侠放我们生路,便是再生父母,定当倾家荡产报答于你。”
拓跋说道,“平先生乃江湖豪杰,如何自甘堕落,做了朝廷走狗?还拼着一族人的性命冒险进那昆仑山,只不过是为了给皇帝家做一口棺材,岂不可笑?”
王平道,“王某只是一贩夫走卒,而今垂垂老矣,只一心想归隐山林,却不想遭此巨变,也是身不由己。还望大侠体谅王某苦心甘为家族冒险,侥幸得了这棺材,也死伤了几十个族人子弟。还望大侠慈悲,放一条生路吧。”
拓跋道,“生路自然有,只要你放下神木棺便是。”
王平道,“我若丢了神木棺,那朝廷就要对我王家动手,甚至会祸及永昌府一府百姓。我的家人如今都在永昌府官兵的掌控之中。”
拓跋道,“你若死在这里,不能运去棺材,你那永昌府还不一样会遭此劫难。”
王平,“天命如此,我王某人也无力回天,既然拓跋大侠不肯让步,不过是拼死一战罢了。”
拓跋看着王平,说道,“平先生,你想过没有,你若葬身此地,是否心有不甘?”
王平点点头,“确实不甘心。”
拓跋诡异的笑了笑,说,“我却有一个既能让你护送棺材入京,又能让你等平安无事的两全之策,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王平拱手道,“一切都在大侠善念之中,只要放过我们,王平定当信守承诺如数奉上金银。”
拓跋火奴摆摆手,道,“我不要你的银子,我只需你答应我一件事。”
王平问,“何事?”
拓跋认真说道,“平先生在中原江湖中乃不世出的领袖人物,自然是一呼百应。论财力也是富家一方,招兵买马不是难事。我放你入京之后,你即刻返回永昌府,招兵买马,盘踞一方,你我一南一北打天下,灭了大明王朝,你我南北称王岂不是万世基业!”
王平一听,惊得面如土灰,道,“你这是要陷我王家于不仁不义,我王家只不过是些江湖中人,如何敢与朝廷大军对抗?”
拓跋怒道,“如何不能?永昌府地靠西南边陲,进可攻,退可守,我这贺兰山也如此,你我南北呼应,让他明朝大军前后顾此失彼,耗上几年,也就兵疲国虚。那朝廷奸佞当道,根本不得人心,到时候人心散了,你我趁那时机,高举义旗,必然是摧枯拉朽一般,夺了他大明的江山,你我南北分而建国,有何难哉?”
王平叹道,“拓跋大侠乃西夏皇族后裔,自然有复国建功的想法,而我王平只是一介平民,有今日的财富地位已经是木秀于林了,已经心满意足,哪里还敢有非分之想。”
拓跋火奴义愤填膺道,“我拓跋氏被灭国之后,惶惶如丧家之犬,几百年来被外族剿杀一空,无有立锥之地,而今只能躲在山林里做贼,不过苟延残喘罢了。我拓跋氏的男儿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厉兵秣马开疆辟土,重新建立西夏帝国。只是天下大势当前,我等势单力薄,如何做得成事?若先生成全,愿意与我共举大旗,这乾坤便要扭转过来,让他天地变个颜色就在眼前。”
王平想了想,说道,“说到天下大势,我却有天机可告知拓跋大侠,若大侠能放我过去,我就算顶着天谴,也知无不言了。”
拓跋火奴半信半疑,问,“当真?”
王平道,“王平对着昆仑万神发誓,如有欺瞒,当天诛地灭!”
拓跋火奴喜道,“好,你说。”
王平问,“我若说了天机,是否合意,你都放我过去?”
拓跋道,“既然是天机,必然合意,决不食言。”
王平转身对王兴说道,“兴儿,你退下,我要说的话不可第三个人听到。”
王兴见拓跋火奴已不再动手,只是要邀父亲同盟,想来并无危险,便领命退到肖战旁边。
王平低声对拓跋说道,“此去昆仑山,遇到仙人,仙人指出那不死树其实是大明朝的命脉根本,而他们朱家却派我来砍了去,岂不是自掘坟墓?这不死树一砍,朱家的气数就要衰落了,覆灭只是时间问题。大侠试想想,若我不能把那不死树做的棺材送到朱家人手中,又岂能应了自掘坟墓的话?”
拓跋听了,喜形于色,问,“当真?”
王平认真说道,“我如何敢欺瞒大侠?”
此时,空中一个惊雷炸响,王平惊得目瞪口呆,面如死灰,叹道,“天神怒了,怪我王平泄露天机,命数将尽了,但能保我王氏一族平安,我王平虽死无憾。”
拓跋见他说得认真,又有天雷为信,自然深信不疑,满心欢喜,既然那朱家的运势衰落,自己复国的希望就指日可待,于是开心的往回走去,另外牵了一匹马过来,对王平说道,“平先生为我解惑,我便不再为难于你,我护送平先生一行出陕西省。只是先生心胸太小,格局有限,不能与我共襄大事,哎,可惜,可惜……”
王平大喜过望,一是他不再逼迫自己造反,二是要护送他们出贺兰山,如此便可省了好些风险。王平连忙谢过,招呼王家人跟上。“西夏狼军”一路护送他们出了陕西省,来到山西省交界处,拓跋火奴勒马,拱手辞别,“平先生,我只好送你到此,不好再往前了。青山不老,绿水长流,你若改变主意,火奴随时愿意与你共图大业。”
王平拱手道,“拓跋大侠盛情,老夫诚惶诚恐。大侠武艺绝伦,胸中韬略了得,为何一定要做那山贼,若得朝廷招安,护疆守业也能干出一番大事,亦可光宗耀祖,何必一心要造反?刀兵一起,生灵涂炭,实在是万劫不复啊。”
拓跋火奴哈哈大笑,说道,“平先生此言差矣。你看那贺兰山下连着广袤无边的草原,草原上牛羊马儿成群,山林里野兔鹿子野猪黑熊,白虎黑豹,野狼潜伏草原,出没山林,整个贺兰山生机盎然。牛羊马儿吃草,豺狼虎豹吃肉,这些都是自然不过的事情。又说那海中,小鱼小虾吃些海藻泥土过活,大鱼却要吃小鱼小虾,鲨鱼要捕猎大鱼吃,那庞然巨鲸却张开口,大小不拒的生吞饕餮一般,也是自然不过的事情。再看这人的世界,百姓,佃户,地主老财,地皮无赖豪强土匪,官家,更大的官家,皇亲国戚,从下至上,那个不是你吃我,我吃你的活着?人的世界也跟这贺兰山和那大海一般,究其根本上没有区别。弱肉强食罢了,那些千年来定下的规矩不过是皇帝老儿愚弄百姓的把戏,他们的强大并非是他们的仁慈,而是他们的军队爪牙。上古圣人做得天下王,后代子孙没本事做得,便要禅让给贤良。而后的皇朝无论贤愚,只要是自己的儿孙,就一定要做的。定下这样规矩的人哪个算得是圣人?这些规矩根本是逆天的。而今往后再没有圣人,或者就算有圣贤的人出世,也做不得皇帝。皇帝是要靠着刀枪拼出来的,绝非仁义慈悲。”
王平听了,知道自己说服不了他,叹道,“人各有志,拓跋大侠保重了。”两人辞别。拓跋火奴带着自己的“西夏狼军”返回贺兰山,王平往东而行。
进了山西省,王平见离京城近了,便放心上了官道,不想大祸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