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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棺运天下 尘客老罗 5345 2024-07-06 15:12

  15.

  锦衣卫指挥使戴辉折了西宁府兵马,不敢回西宁守备处交兵,便打发那些残兵自行回营。西宁兵士心有怨气,又听那拦截的人是“奉旨办差”,各个猜测抱怨。戴辉听了,心下盘算道,折了这么些兵马,西宁守备绝不会善罢甘休,定然会上报兵部弹劾自己,若把听来的话传上去更加对自己不利,传到皇上耳朵里,自己的脑袋哪里还保得住?戴辉把心一横,一不做二不休,乘那些兵士不备,骤然出手,结果了他们的性命,瞬间杀得尸横遍野。想着如此赶尽杀绝,守备定然会把怨气撒在王平身上,而自己奉太后密旨调兵的事无凭无据,抓不住把柄,定然不敢对兵部乱说。戴辉想到这一层,心中暗自得意。

  收拾完残兵,戴辉飞马往京城而去,马不停蹄,驿站换着快马,不日回到京城,慌慌找到钱能,添油加醋的说“王家军”厉害,非派出训练有素的将士才可拦截得手。钱能听了,气急败坏的问,“他们果真打出‘王家军’的旗号?”戴辉道,“下官看得真真的,那旗幡鲜红惹眼,他们没有朝廷许可,便扯着大旗在官道上耀武扬威,其叛逆之心昭然若揭,分明是一伙逆贼。还望公公禀报太后皇上,派出大军去剿灭才好。”钱能问他为何不去调兵剿灭?他说自己在西宁府调了数百兵士,都被“王家军”杀了。钱能知道事情闹大,西宁守备折了兵马,定然会上报朝廷,此事便遮挡不住,心中责怪戴辉办事不力,恨不得杀了他灭口,身边又短着人手办差,便只好饶过了他。

  钱能去禀报了太后,太后怒道,“这还了得,那王家人都组成军队了,必然是朝廷祸害,即刻传哀家懿旨,去五门提督处调派精兵强将,定要将那王平首犯剿灭,夺回神木棺来。”

  钱能领着戴辉去了五门提督府,传了太后懿旨,说山西匪患猖獗,有流寇要进京,务必剿灭护守京畿,即日点起上千虎贲将士让戴辉带着去了。那五门提督没见着皇上旨意,只听说是太后懿旨,心中打鼓,惴惴不安,只是皇上而今正在丧子悲痛之中,谁敢去打扰?一切政务都是太后在暂行处理,也只好领了懿旨,发了军令牌子给戴辉。

  戴辉得到驿站急递,知道王平一众已经入了山西省走的是官道,悄悄带着军马往山西境内必经之路设伏。

  王平一行又走了五日,一路无惊无险,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王平计算着行程宽裕,见众人都很是疲累,便缓下速度往前。

  王兴听了拓跋火奴一番话,惊为天人,心中很是赞同,却被王平泼了冷水,让他不可有那样的想法,那些言语听了都是大逆不道的悖论,不可记在心上,更不可与旁人说。王兴只好作罢,只是心中很是羡慕拓跋火奴的举动,寻思着若有朝一日王家被逼上了绝路,决不能坐以待毙,到那生死存亡之时,啸聚山林高举义旗也是有可能的。

  那日到了中午,肖战身体好了些,便依旧在前边引路。只见前方不远处重兵把守着,肖战仔细看去,发现那些官军的服饰与之前见的官兵不同,更是齐整威严。肖战不敢大意,让众人停下警戒,自己勒马上前,喊道,“我乃永昌府王家,奉旨办差,官兵不得阻拦!”

  那边戴辉看得真切,哈哈大笑,喊道,“尔等山贼,还敢入京犯上。我等得皇太后懿旨,今日必要剿灭祸乱!大军在此,还不束手就擒?!”

  肖战见他人多势众,调转马头来到王平跟前说道,“大哥,如你所说,正是太后要拦截我等。他们人多势众,我们根本冲不过去,这却如何是好?”

  王平无奈叹道,“速速折返,先脱离险境再做计议。”

  肖战引着众人折返。那边见他们要逃,戴辉叫兵士吹响号角,只见两侧骑兵绝尘而来,很快断了众人的退路。

  肖战大吼一声,“兴儿护住你爹,众人与我杀出去!”王家人呐喊一声,刀枪在手,跟着肖战往来路冲去,王平驾着装棺材的马车,王兴护在后边,快速跟了过去。

  前边军士也冲了过来,很快,肖战冲到官兵阵营中,抡枪左挑右刺,杀得沙尘滚滚,飞血乱溅。王平见没了退路,便弃了马车,骑了马,扯过一把长枪,追上肖战,与肖战并肩厮杀。王兴也抡枪来战。官兵举着盾牌,放着密密的箭,很快围拢过来。

  众人奋战半个时辰,却被官兵围得水泄不通,围在中间。

  官兵举着铁甲盾牌拦住各个方向,众人靠近便被长枪捅来,死伤无数。铁甲盾阵缓缓缩小,王平众人如困兽一般,插翅难飞,身边躺满王家人的尸体。

  肖战和王平的战马都被箭矢射杀,双双落地,对视片刻,哈哈大笑一声,一起冲向前边要撞开盾牌。

  长枪飞速刺来,肖战左闪右劈,夺了几杆长枪,撞翻几个士兵,不想后边士兵迅速补上。肖战怒吼一声,想要再撞,那盾牌缝隙处冷箭射出,肖战来不及躲避,又受了多处枪伤,只听“嗖嗖”数只箭射进了他的胸膛。肖战仰倒地上,砸在身后王家人的尸体上。那边王平身中数枪,用力撞翻数人,见肖战倒下,痛呼一声,飞身过来抱起肖战。

  肖战口吐鲜血,已然活不成了,凄惨笑道,“大哥,死在这些宵小手下虽然不甘,但与你同生共死,此生无憾了……”说完,气绝而亡。

  王平绝望,长枪落地,放弃了抵抗,喃喃说道,“是我害了大家啊……”

  边上,王兴和最后三个王家人各个带伤,面目狰狞,怒视官兵,要做最后的抵抗。

  戴辉骑马飞奔而来,分开众人,洋洋得意的说道,“尔等宵小,竟然敢犯我京畿,真是自不量力。太后有旨,格杀勿论。”众军士山吼一声,闪出长枪,正要刺杀最后几人。

  突然,空中“嗡嗡”声响,一道金光飞掠而来,金光在戴辉脖子上掠过。

  戴辉听到声响,感觉一丝凉气往自己脖子上钻,来不及躲闪,噗嗤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那头咕噜噜掉在了地上,身子还在马背上稳稳坐着。

  众将士无不骇然,慌着转身去看。只见不远处,一骑马飞速而来,马上一个青衣老道打扮,白发白眉,白须垂胸,目露神光,不怒自威。老道近前,高声喊道,“圣旨到,众将士跪下接旨!”

  众将士半信半疑,从未见过道士传旨,有些官兵举着枪对准老道。老道一手勒紧缰绳,一手举着圣旨,怒道,“我乃陛下帝师白飞雁,尔等抗旨是要株连九族的大罪,还不速速放下兵器跪下接旨!”

  原来兵部接到西宁府八百里军情后,知道有人拿着太后密旨调兵阻拦王平办差,不敢隐瞒,迅速上报了司礼监掌印太监覃勤,覃勤不敢怠慢,迅速报给了皇上。皇上见军报上说戴辉是手拿太后懿旨调的兵,心中大怒,却不敢声张,毕竟那是自己的生母,便火速让人找到白飞雁,让他去保护王平安全入京,拟旨让他带了去。白飞雁带着众弟子星夜兼程赶往昆仑山方向,却没接着王平回来的车马,便猜到他要走贺兰山捷径入京,于是折返方向追赶,却还是迟了一步,刚好追上,见王平被困,事态危急,在马上单手一挥,宝剑出鞘,飞剑取了戴辉脑袋。

  后边数百青衣道士赶了过来,众将士看那阵势不像是假,也听说过皇帝身边有一支秘密军队,只听命陛下差遣,比那锦衣卫更有权势,慌忙放下刀枪盾牌跪了一片。

  白飞雁在马上高声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永昌府王平奉旨办差入京,任何人阻拦,格杀勿论,钦此。”

  那地上官兵慌成一片,一个校尉跪着拱手道,“大人,我等并不知情,是那锦衣卫戴指挥使拿着太后懿旨调兵,说是有匪寇进京,令我等前来拦截。”

  白飞雁哼了一声,问道,“他们之前可曾说明是奉旨办差?”

  校尉脸色惨白,慌张说道,“曾说过,只是没能辨别真伪,那戴辉便要我们冲杀。”

  白飞雁道,“大胆,念尔等不知情,被奸人所惑,才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来,今日暂且饶了你等项上人头。如今逆犯首恶戴辉假传太后懿旨,十恶不赦,已经正法,尔等务必戴罪立功,火速押运神木棺去司礼监交旨。回去后不可说太后懿旨一节,否则所有人都活不成了!还不赶紧谢恩办差去。”

  校尉听了,暗自松了口气,连忙谢恩,集结队伍押运神木棺火速返回京城交旨。白飞雁派两个弟子跟了去。

  白飞雁下马,走到王平跟前,黯然道,“平先生,白某来迟了。”

  王平见了他,凄然笑道,“白大侠,你又救了我一次。”说完,昏厥过去。王兴慌忙叫着父亲,俯身去抱,三个王家人也上前扶着王平,慌做一团。白飞雁忙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打开,取出一丸红色的药丸来,送到王平口中,让弟子取来水,灌他吞了下去。很快,王平苏醒过来。王兴连忙拜谢白飞雁。

  王平看着满地的尸体,又看着肖战的尸体,伤心欲绝,道,“为了口棺材,赔上了王家上百口人命,天理何在啊!”

  白飞雁安慰道,“平先生节哀吧,那神木棺我已经派人押送进京了。我即刻送你去就近的医馆,先养好伤再从长计议吧。”

  王平摆摆手,转头问,“兴儿,兴儿你还好吗?”

  王兴忙跪在父亲面前,垂泪道,“父亲,兴儿好好的。”

  王平摸着王兴的脸,又捏了捏他的胳膊,见他虽四肢健全,却满身是伤,心疼道,“活着就好。你赶快去就近的市集采办棺材来,雇上马车,不能让你的叔叔弟兄们暴尸荒野,我们就是死也要把他们拉回去。只可怜那一路上死伤的却没法收尸了……”

  王兴点点头,嘱咐三个王家人照顾父亲,自己骑马往南去采办棺材。

  白飞雁见满地尸体,又想到王平刚说的话——“为了口棺材,赔上了王家上百口性命……”,唏嘘不已。他叫弟子们去收集尸体,把那些残肢尽量拼凑起来。然后让几个弟子作法超度。

  王平守着肖战的尸体怔怔如痴呆了一般。

  一切都安静下来,风沙不起,悲情暗涌。

  王兴快马到了太原府远郊的乡镇,找到当地最大的棺材铺,亮出了“棺运天下”的旗号。那棺材铺老板一向与永昌府往来,是太原府最大棺材铺的分支,见了旗号,慌忙把王兴敬若上宾,安排饭菜美酒招待王兴。王兴哪里有胃口吃饭,只是肚子实在饥饿,只好狼吞虎咽吃了一些,然后拿出银票叫他收集七十七口棺材和马车,那老板没有如此多的棺材,便去集市上高价收了些,总算凑了五十口棺材,雇了五十三辆马车,三辆带蓬的马车上铺了软垫被褥要给父亲和受伤的王家人用。王兴又卖了些饭菜酒肉带上。王兴想着只好回去沿途路上再买些棺材,多的尸体也只能先两个两个装在一副棺材里。

  王兴引着众人回到关卡处,已经是二更天了。青衣道士做完法事,帮着把尸体抬进棺材,装不下便只好一口棺材装了两具尸体。

  王平亲自把肖战的尸体装在棺材里,盖上大板,自己一口鲜血喷出,又晕了过去。白飞雁扶着王平上了一辆带蓬的马车,护送他一路到了太原府。

  到了太原府,王兴包了一个客栈,五十口棺材停在了街上。惊动太原府一街的人,官兵也来了。白飞雁拿着圣旨说明了情况,官兵这才散了去。

  白飞雁在客栈里给王平疗伤,见王平心脉尽断,已经无药可救,不胜唏嘘,却不好明说。王平昏迷不醒,急得王兴又哭了一场。白飞雁给王平调理了两日,王平才缓缓醒来,叫来王兴吩咐,“去买些生石灰来撒在尸身上,路途遥远,只怕还没到家,尸身就坏了。我们即刻启程,不要再做停歇,早日到家才好。”

  白飞雁劝他多休息几日,王平执意不肯。

  王兴去买了几担石灰粉撒在尸身上,又买了二十七口棺材,雇了二十七辆马车,把那些两个尸身装一起的分开取出来重新装殓了,收拾停当,王兴扶王平上车。

  白飞雁辞行道,“平先生,我也要回昆仑山去了,从此不再过问世事。我让我的徒儿护送你们回永昌府。”

  王平道,“有劳了。不知我孙儿王华如何没来?”

  白飞雁道,“华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有心仕途,说要做些利国利民的事情,已经回余姚去了,前些时日来信告知已经中了举,不久就要进京会试。”

  王平苦笑道,“本是一家人,却走两条路,都是天意。这次出来我才知道,白大侠和我五弟烈风都是昆仑山白猿仙尊门下。我家小帅和他媳妇已经拜在仙尊门下,做了徒孙,也是你的师侄了,还望白大侠多多看顾些。”

  白飞雁笑道,“这个自然,只不知平先生是看好小帅还是华儿?”

  王平道,“我得仙尊开导,虽然一知半解,却凉了世俗的心。经此劫难,更是心灰意冷,功名利禄自然是浮云,那修炼成仙在我看来也是浮云,做事只要遵从本心便好,何必强求?”

  白飞雁道,“恭喜平先生大彻大悟。只这‘何必强求’四个字便可圈可点。”

  王平拱手道,“自此别过,山高路远,怕已没了相见的机缘,那云峰山的茶我会叫人年年给你备下,有劳你派弟子来取便是。”

  两人辞别,白飞雁把圣旨递给王兴,嘱咐一众弟子护送他们回永昌府,自己带着另一众弟子直奔昆仑山去了。

  一个月后,王兴带着棺材车队回到永昌府,一府的人哭天震地,披麻戴孝。杨知府已经得到庭寄,知道王平办完了差事,悬下的心也落了定,让守备大人撤了守在王家村的官兵和南山下的官兵。

  王家人的劫难过去了,他们牺牲了大半的王家后生,王平重伤而归。

  那王家祠堂里又增加了上百个新的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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