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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第二节

棺运天下 尘客老罗 9290 2024-07-06 15:12

  那日,王平在王家村的祠堂里喝茶,门口站了十来个护卫,祠堂已经没有办学堂,王家村新建了在村西头的学堂。新的医馆也建立起来,伤员都移去了外边。祠堂里摆满了先人的灵位,这里只保留了族人议事的功用。

  天井里摆了一个方桌,一个茶壶,一个茶杯,旁边放着煮水的小炉,王平自斟自饮。

  一个青衣道士打扮的人出现在王家村里,那道士花白头发,留着长长的胡须,胡须比他的头发还白,他一手举着八卦白幡,一手摇着铜铃,边走边喊,“吉凶占卜,五百两一卦……”

  王家村的人见了外乡人,无不警戒,都虎视眈眈的盯着他,王家村已经很久没来外乡人。几个子弟跟着他,他却不管不顾,大摇大摆的走着喊着。走到王家祠堂前边,站住了脚,放开喉咙喊道,“吉凶占卜,五百两一卦!”

  门前侍卫见他喊的声音大,怕打扰了王平,上前黑着脸喝道,“你这江湖骗子,赶紧离开,莫在这里找事儿!”

  青衣道士翻着白眼问他,“我说小哥,如何砸我招牌啊?”

  护卫怒道,“我如何砸你招牌了?再不走,我就真扯了你的旗,把你打出去!”

  青衣道士不依不饶,说,“大家都听到了的,你说我是江湖骗子就是砸我招牌。我怎么成了江湖骗子?”

  护卫说道,“你行走江湖胡乱混点饭钱大家也不跟你计较,喊着叫着一卦五百两,哪个冤大头会上你的当?你做骗子都没个套路,如何骗人买你的卦?这样喊,怕不吓着别人。”

  跟着的人哄笑,道士不怒反笑了起来,说,“这小哥的话虽然粗鲁,却还直奔主题,平常人是不会买我的卦,我也不想把卦卖给平常人。我这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我的卦都是天机,收五百两已经是便宜的呢。你说没有冤大头上当。我今儿就跟你打个赌,定然会有人找我算卦,而且这个人就在那祠堂里!”

  护卫一听,脸色大变,那祠堂里只有平先生一人,这道士分明是冲着平先生来的,上前要抓道士,“你这道士分明是个奸细,我现在就拿下你去交给烈大侠,让他酷刑伺候!”

  这时,王忠办事回来,撞见护卫要拿人,忙拦住劝开,说,“你这后生如何这般无礼?伤着老人家可不是玩的。”

  护卫道,“王大掌柜,他是奸细。”

  道士争辩道,“你无凭无据,为何污蔑我是奸细?我老人家脾气好,否则一棍子敲了你脑袋。”

  王忠对着道士作揖道,“这位道兄,是孩儿们不懂礼数,你不要跟他们计较,看在老夫薄面,就饶过他罢。”说着,从袖口里掏出一锭银子塞给道士。

  道士接着银子,说道,“本道长是卖卦为生,不是要饭的,你这银子还是拿回去施舍那些叫花子罢了。”把银子抛给王忠。

  王忠接着银子,叹口气道,“道兄,我这王家村遭了难,大家都不好过,你来这里胡搅蛮缠,实在没有意思,你还是去别的地方卖卦吧。”

  道士冷笑道,“我这五百两一卦的买卖,别的地方没人买得起,也只有这里一个大东家能卖。你去叫他出来迎我,我才愿意卖给他。”王忠听他话里有话,并非装疯卖傻,拱手作揖,转身进了祠堂。

  来到祠堂,王忠把门口卖卦的道士说了,王平心里一惊,想到前些时日来救援的就是青衣道士,不敢怠慢,起身出门来迎。

  王平见那道士花白头发,面容嫩滑,眼睛光芒闪烁,知道是个内功行家,忙双手捏个道家手揖,举在胸前,回胸过顶,九十度鞠躬,对着那老道士行了大礼,然后侧身请他进祠堂。

  老道士嬉笑着说,“还算有个懂事的。”大摇大摆的走上台阶,对着那个拦他的护卫说,“小哥,见着没有,冤大头有着呢。”顺手拿着旗杆敲了他一下头。

  那护卫羞得脸通红,见平先生如此礼遇他,心中只是着急,以为平先生着了他的道,怕不是要被他白白骗去大把的银子。

  来到祠堂天井中,王平请道士上座,道士毫不客气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王平忙斟茶,道士撇了眼茶汤,说,“福生无量天尊,老夫我平日里清茶淡饭,好不易出来遇着个大东主,想着打打秋风,却只用寻常的茶来敷衍咱,唉……”王忠见他拿腔拿调,挑三拣四,有些忍不住想说他。王平忙说,“忠叔,去取我云峰山的古茶来。”王忠只好去取茶。王平叫人换了茶壶茶碗,去打来新鲜的泉水煨上,王忠取来茶,只是一个小锡盒子里装着两寸长揉捻紧索暗黑发亮的大叶茶,王平把一个建水广口陶壶用泉水温了两遍,用木夹子夹起两根茶准备放进陶壶,道士拦住,说,“此茶一根便有一根的性情,不该多放。”

  王平笑着只放了一根,泉水煨着蟹眼,取木勺舀水泡茶,只见水半满陶壶,水汽氤氲,茶叶在壶中缓缓展开,一枪一旗在水中飘着,茶汤渐渐变得金黄油亮,那茶叶却变得黄绿起来。天井中很快奇香扑鼻,如幽谷兰花,又如八月桂花,仿佛花香争艳而起,那香气说不清道不明,闻着心醉,物我两忘,恍惚中如临仙境。

  道士微闭着眼,沉浸在茶的香气里,脸上充满喜悦。王平斟茶,茶汤在细白的碗中泛着金光,如蜜蜡般浑然光洁。道士双手捧起茶碗,微微啜饮,一口“清场”,清的是满口满腔的浊气,二口“镇腔”,直把那腹腔荡气回肠,三口“入神”,那茶气进入体内,把那十二经脉通透流畅,让人化羽成仙。

  道士喝了这云峰山上的“神茶”,神采奕奕,叹道,“出神入化,出神入化,老夫得饮此茶,便不枉此生了。”

  王平笑道,“道长爱茶懂茶如是,王某生平难见。”

  道士说,“如此神茶,谁人不爱?茶如女子,有雀舌如少女稚嫩,有祁门如风韵妇人,而这茶却不是凡品,只好用仙子来比喻。我饮此茶便是与仙子神交,虽不敢亵渎仙家,却只好如此做比,哈哈哈……”

  王平叹道,“道长雅致,在下喝茶只是觉得适口好喝罢了,在我这里,茶便是茶,却品不出其中的妙趣。”

  道长点点头,说道,“平先生富甲天下,才能得此神茶,只是把这茶上供给那些贵人,怕也喝不出茶的好来,只白白的糟蹋了茶的清白。”

  王平道,“我知道长前来并非为茶,是有教于在下,还请先生赐教。”

  道长哈哈一笑,“你错了,我真的是为茶而来。我可以看在茶的面子上,免费为你打上一卦。”

  王平迅疾跪下,磕头求道,“道长,我知您方外之人,都是洞悉玄机的,如今王家内忧外患,王某心中疑虑重重,不求打卦,还请道长为在下解惑。”

  道长起身扶起王平,和颜悦色的说道,“平先生何必如此,自古以来,打卦的真正目的其实就是解惑。人的命数都是定数,何必去占卜未来?只是心结不解,便举步维艰,老夫此来便是为你解惑的。”

  王平听了,正中下怀,欢喜问道,“还请赐教。我知道长必是救我王家于危难的贵人,那些青衣道士必然是道长门下,只是问他们,都不肯透露一个字。道长前来,定然是了此残局而来。”

  道长颔首道,“平先生果然聪慧过人。老夫此次前来一是为了解惑,二是要赠你两个字。既有这茶,待我慢慢喝,慢慢品,慢慢解你心结如何?”

  王平拱手道,“还请道长告知尊号?”

  道长说,“老夫白姓,名飞雁,道号‘一鸣’。”

  王平霍然站起,惊道,“您便是中原大侠白飞雁,白老前辈?”

  白飞雁道,“江湖虚名而已,不足挂齿,还是叫我‘一鸣道长’,我爱听。”

  王平再次跪拜下去,激动得热泪盈眶,说道,“谢道长救了我王家村。我王家村上下必定供神木主位在祠堂里,日日礼敬道长。”旁边王忠听了,也激动得跪了下来。白飞雁先扶起王忠,问道,“老人家高寿?”

  王忠回道,“老小儿现年七十有六了。”

  白飞雁笑道,“我虚长你九岁,还好还好,你刚才一跪,我还怕自己折寿。”王忠听他说比自己大了九岁,看上去却不像,很是诧异。白飞雁转手扶起王平。

  王平歉意道,“白大侠如此高龄,还要为在下的事情亲自前来,王某愧疚难当。”

  白飞雁白了他一眼,说,“看你满头白发,不知情的还以为你比我年长些,我虽八十有五,却只半白而已。”

  王忠伤感道,“白大侠,平儿是忧心太重,一夜白了头,他今年也才六十不到的年纪。哎,都是操心劳神的命啊。”

  白飞雁道,“我来了你便不要再忧心,我送你的两个字就是‘放下’。”

  王平斟茶,请白飞雁坐了,听他慢慢说来。

  “十几年来,你棺运天下把生意做到了全国各地,那些入盟的商号和江湖人士都以你平先生马首是瞻,可谓风光无限了,只是物极必反,这是天理,我想平先生自然懂得其中的道理。”

  “王平我无时无刻不是战战兢兢,只是没想到事态会发展得如此迅速,急转直下,实在让王某猝不及防。”

  “虽然你一手笼络江湖人士,一手结交权贵高官,把天下生意做得顺风顺水,而事情从一开始便埋下了祸根,那陈升被你强势折服,祸心埋了下来。他只是忌惮你的气势,不敢轻易发难。这些年来,他一直阴养死士,收买江湖亡命之徒,蓄势待发。之后结交到瑞王爷,甘心做了瑞王爷的奴才,这才借势而发,勾结杨万里,杀了你在广宁府的王家子弟,突袭周瑾,你南边的商号都转到他的旗下,苏州府一路也已经被他把控,可以说长江以南都是他的势力。”

  王平惊问,“您是说瑞王爷?幕后主使是瑞王爷?”

  白飞雁点点头,“便是他。”

  王平不解的问,“那瑞王爷在京城做着满城的生意,我们棺运天下跟他并没有冲突,还是他最大的客户,我们南来北往的货都是经由他‘泰兴商号’,他为何要害我?”

  白飞雁冷笑道,“在瑞王爷的眼里,他看上的不仅仅是你在京城的生意,他看上的是你整个生意,是你棺运天下布满天下的商路。你做了他一直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

  王平心头发冷,“所以他找到了陈升做他的代理人,要陈升取代我。可他已经位极人臣,富甲天下,为何还要这样做?莫非,莫非他……”

  白飞雁点点头,“瑞王爷贪的不是钱财,而是至尊之位,他要用天下的钱财收买天下。他早有不臣之心,皇上早有察觉,只是抓不到实证,只能想办法打压他。”

  王平,“如此说来,此次王家村一役是瑞王爷主使。”

  “他不仅召集了臭名昭著的三大帮派杀手,还派出五军都督府里的亲信指挥使杨密和他亲信弓弩手督战。目的就是要一举歼灭王氏一族。那杨密官居三品,是沙场征战的宿将,却被银子和瑞王爷许下的荣华富贵迷了心窍,做了瑞王爷的走狗,死不足惜。”

  王平,“二弟告诉我说他们的主将必然是军部的人,果然如此,那青衣少年扔来的必是杨密的人头。”

  白飞雁神秘的笑道,“那青衣少年是我爱徒,你觉得如何?”

  王平赞道,“好个少年英雄,百年不遇的天才少年。”

  白飞雁咧嘴笑道,“夸不得夸不得,还是言归正传吧。”

  王平问道,“我从杨知府那里得知,此事已然牵扯朝局,兵部严令地方上按兵不动,既然皇上已经知道此事,又要打压瑞王爷,为何不派兵剿杀?只是看着他们屠村?莫非是要抓他的铁证,要牺牲我们这些草民?”

  白飞雁意味深长的看着王平,说道,“因为皇上也忌惮你。”

  王平听了,如雷贯耳,脑袋嗡嗡作响,说道,“我只是一心做生意罢了,并没有谋反之心,天地可鉴,皇上没必要忌惮我这样的江湖中人。”

  “江湖从来都是跟朝堂密不可分的,历史上多少开国帝王都是起于草莽之中。你在江湖中的声望已是如日中天,你若振臂一呼,天下就大乱了。你虽不这样想,但你有能力这样做,走到这一步,并不是你想不想,只差你做还是不做。所谓国之利器不可假手于人,天下的生意天下人可放手去做,但不能让一个人做。这是皇权的禁忌,你已经触犯了皇权,便进入了死地。”

  王平如醍醐灌顶,叹道,“皇上是要一箭双雕,用瑞王爷的刀灭我,让我们两败俱伤。”

  “你根本没有伤到瑞王爷的根本,皮毛都不算。朝廷还有大动作在后边,若你想保全王氏一族,便要看你的态度。”

  王平看着白飞雁,意识到中原大侠的身份并不是江湖领袖那样简单,他欲言又止,白飞雁已经明白他的心思。

  白飞雁开口说道,“你猜得不错,这些都是机密,我能知道这些机密,因为我还有一个身份,我是皇上潜龙时的武术教习,官拜太傅,不过是虚衔。我早已置身事外,退隐江湖,只是瑞王爷在江湖中搅动风雨,皇上便召我应对。为国为民,老夫义不容辞。”

  王平沉默一阵,问道,“白大侠,要我做些什么?”

  “帮着朝廷摧毁瑞王爷的江湖势力。首要就是除掉陈升。”

  王平,“不需白大侠吩咐,陈升我一定要杀的。”

  “如此,我帮你清除路障。你放手去做便是。”

  王平,“之后呢?”

  白飞雁叹道,“我虽是帮着朝廷做事,但我并不喜欢官场。我更愿意看到江湖风平浪静,百姓安居乐业。我并非朝廷中人,冷眼看多了那些尔虞我诈的丑态,领悟到这个世界并没有几个清醒的人能放下荣华富贵。所以,我送你那两个字可保你平安。”

  “放下?”

  白飞雁点点头,“你是有悟性的人,自然懂得放下的道理,该如何放下,只在你一念之间,不可执着。”

  王平叹道,“我一心想光耀王家,不想遭此劫难,既然一切都有天数,我王平也只好认命。罢了罢了,风雨太大,只能自保。”

  白飞雁笑道,“老夫数年前观天象,占卜得‘乾’卦,不由骇然,依数理推知,将有‘圣人’出于东方。老夫便去江南一带寻踪觅迹,见余姚县一带异象频出,芳草异乎寻常,祥云幻化而生,那圣人必在那里,只是时辰未到,圣人还未出生,那些祥瑞只是迎接圣人降世的先兆罢了。”

  王平问道,“白大侠说此何意?”

  白飞雁道,“王家当兴,但不在西南,你做的一切善行一是为抵偿你犯下的罪愆,二是为后代积福,积下厚厚的福德。”

  王平惊得目瞪口呆,说道,“我王家这一族世居西南,并未在江南有旁支,白大侠何出此言?”

  白飞雁哈哈笑道,“王平啊,王平,自家的儿子去了哪里,你这做父亲的还不清楚?”

  王平一听,恍然大悟,喜道,“你是说现居江南的我儿耀祖?”

  白飞雁点点头,说,“那王耀祖与老夫甚有渊源,十几年前我让他托句话给你,后来他的儿子出生,便送到我这里来拜我为师,我已经很久没收徒弟,见那孩子天赋异禀,忍不住就收了做关门弟子。”

  王平激动的说,“耀祖书信来说生了个小子,我给他取名叫王华,不想我的孙儿已经拜在白大侠门下,真是万幸啊。只不知那孙儿现在可好,能否有缘一见?”

  白飞雁笑道,“你们不是见过了吗?”

  王平一愣,激动得老泪纵横,说道,“原来那青衣少年便是我的孙儿王华!难怪他要抱我,叫我爷爷也那样的亲切,原来是我嫡亲的孙儿啊!忠叔,你的重孙啊,我的孙儿王华,就是前些天抱我的那个孩子啊!”王忠激动得抹泪,“这么些日子,这还是第一个好消息,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王平跪拜下去,“白大侠受我一拜,你是我王家的大贵人。”

  白飞雁呵呵笑道,“如此,你可放得下?”

  王平连连点头,“放得下,放得下。”

  白飞雁指着桌子上的锡盒,“那茶叶你也放得下?”

  王平开心的点头道,“不说茶叶,我王平所有家产都归你也毫不吝啬。”

  白飞雁白了他一眼,说,“你那亿万家产还是留着自己消受罢了,我不稀罕,只这几片茶叶我却要带走,告辞。”说着,把茶叶盒子装进怀里,眉开眼笑的往外便走。

  王平一把拉住,说,“白大侠难得见面,何不多多盘桓几日再走,让王某人尽尽地主之谊才是。”

  白飞雁摆摆手,“拿了你的茶还不快快走,怕你反悔呢。有缘再见吧。”

  祠堂外,一辆软垫马车停着,马车两边排着整整齐齐的青衣道士,都牵着马站在边上。王华骑在马上等着,那把宝剑比他的脑袋高出一大截。王家村的人认得他们是救援自己的青衣道士,并没有拦阻他们进村,都很热情的围着他们问好,青衣道士却一言不发。

  众青衣道人见白飞雁出来,拱手作揖喊道,“师尊。”

  王华飞身下马,笑嘻嘻的跑到白飞雁跟前,喊道,“师父,徒儿来接你了。”他虽少年,辈分却在那些青衣道士之上。

  白飞雁呵呵笑道,“好徒儿,见了你爷爷也该跪拜跪拜。”

  王华诧异的张着嘴巴,问,“师父你愿意让我认爷爷啦?”

  白飞雁刮了他一下鼻子道,“师父又不是不近人情的怪物,如何不让你们亲人团聚?前些日不让你认,是怕耽误了大事。”

  王华开心的跑到王平面前,扑通跪下,连磕了三个响头。王平忙俯身下去抱起孙儿,颤着声说道,“好孙儿,爷爷总算在有生之年见着你啦。”转头对着手下喊道,“快去叫夫人来啊!”

  手下回过神来,飞奔去了王平的宅院,叫开门,见着王夫人,说她孙子来了,王夫人一听,喜从天降,就有些晕头转向。手下怕耽误,背着王夫人往外便跑,来到祠堂外,放下王夫人。王夫人几步过来,见到一个模样清秀俊朗的少年抱着王平,大声哭喊道,“孙儿,我的孙儿啊,想死奶奶啦……”

  王华激动得泪流满面,转身要跪拜,被奶奶一把揽进怀里,放声痛哭。王平见此情景,又喜又伤感,上前拱手致谢白飞雁。

  白飞雁摆摆手说,“不必说了,我拿了你的茶,自然要承你的人情,就让华儿再多留十日,不许讨价还价,老夫如今离不开他呢。”

  王平听了,感激不尽。白飞雁便嘱咐王华在王家村多留十日,十日后务必去黔州府汇合。王平心里清楚他们是要去清除陈升的爪牙,为他杀陈升铺平道路。

  王华谢过师父,扶着师父上了车。青衣道士护着白飞雁的马车离开了王家村,向南而去。王家村的人送了一路。

  一个夜晚,白飞雁神秘的出现在永昌府南郊外南山峰顶上,他背负着手站在山顶,看着山下灯火辉煌,山风吹拂着他的白须,他的眼光渐渐望向北方远处。

  一个身影如鬼魅般从山林下飞闪上了山顶,那人穿着一身黑衣,和黑夜融合在一起,在没有光的夜晚,根本看不到他身在何处。黑衣人来到白飞雁的身后五米处,跪拜地上,开口道,“师弟烈风拜见特使师兄。”

  白飞雁并没转身,只是专注的看着北方,良久,缓缓说道,“仙尊隔空传话给我,说你护着王平,他很放心。”

  烈风动容道,“劳烦仙尊挂念着,弟子心中无时无刻不在观念着他老人家。不知仙尊可好?”

  白飞雁摇摇头,叹道,“你挂念他也才二十年不到,因为你离开他也不到二十年。而我离开仙尊已经两百年了。作为昆仑特使,我便是维系昆仑仙派和入世凡尘的纽带。我昆仑仙派虽是世外仙家,不理会世间的杂务,只是这世间的一切与我们的世界息息相关,无法割舍。我们只是依着天命而行,有时也要插手世间的事务。我的任务就是守着大明朝的天下,直至他们的衰败,我才能重新回到昆仑去向仙尊复命。我挂念着他老人家已经两百年,幸运的是,我还能跟仙尊隔空对话,还算解得挂念之苦。仙尊已经羽化仙界,没什么好与不好。他倒是很担心你。”

  烈风黯然道,“弟子知道自己身上戾气太重,这么些年也在尘世中不断化解,身上的戾气已经消了许多。守着王平这些年来,打打杀杀不断,都针对的是些恶人,也化解得快了些。还望师兄告知仙尊,不必担心弟子,弟子惶恐。”

  白飞雁转身,说,“你起来吧。我们好好说话。永昌府的事情还要你盯着,接下来我还要帮他们清理外围。”

  烈风起身,站直身体,拱手道,“师兄,只不知事态会发展到什么样子,什么时候是个了局?”

  白飞雁道,“快了,不过还要有耐心,事情还要一件件去做。寂峰上的神木叶子都掉光了,那最后的仙缘是仙尊留给你的,待你功德圆满,自然就回到仙尊的身边。”

  烈风大喜道,“师兄已经是羽化成仙的人,有师兄这句话托底,师弟我也就满心欢喜了。”

  白飞雁点点头,说,“你本在幽冥谷修炼,无非就是要吸取那里的阴气戾气,然后把这些气转到世间消磨掉,修炼途径虽然诡异,却都是万法归一,终成正果。阴损的功法自然要伤你的本元,待你戾气都消散了,能保你万年的只有那寂峰顶上的仙果。”

  烈风道,“这个我自然知晓,刚才师兄说道神木叶子要掉光了,却不知是什么意思,还请师兄明示?”

  “世间万事万物无不遵循的是自然的生老病死。一个人的一生是这样,一只蚂蚁是这样,一颗草也是这样,一个朝廷的兴衰更是如此,没有谁能避开这样的自然规律。一颗梨树开花结果,年复一年,经历多少风雨后,终还是有无法结果的时候,那便是这颗树的定数。枯树逢春也有时,那也是代表着树魂的一念,若那一念心心向往的是生,是希望,那么还有更多的时间存活。若只是私欲膨胀起来,就要砍了那树做其他用处,便是断了自己的根基,绝了念想。”

  “寂峰上的神木便是这大明朝的根基,如今已然是结不出果子来,叶子也掉光了,能否继续活下去,就要看那朱家的人是怎样的心思。而从历代的经验看,那心思都不会朝着好的一方发展。”

  “若不出意外的话,你我都能很快回到昆仑。”

  烈风道,“仙尊传道说,这个世界其实都是能量的流转,并没有生生死死。弟子蒙昧,还不能开悟,不知师兄能否提点一二?”

  白飞雁叹道,“生生死死只关乎情感,而就算是我,也免不了感情用事,也只有仙尊那样达到寂灭境界的,才能领悟得到。或许,我们根本割舍不了。”

  烈风似懂非懂,说,“如此,便顺其自然。”

  白飞雁哈哈大笑,道,“师弟好悟性,就这顺其自然,便是个开悟了!你我就此别过,仙尊说,你那些下作的手段也该丢了,若还那样恣意妄为,看他不打断你的腿!”

  烈风拱手送别白飞雁,“弟子谨记在心!当从心里消除戾气。师兄珍重!”

  白飞雁腾空而起,化作一缕白烟往南而去,烈风闪身消失在黑夜里。南山顶上空空荡荡,唯有山风空响,在山谷中跌宕,如海啸般卷起云雾,沸腾翻滚不息,然后风消失了,一切渐渐归于平静。

  那山和万里之遥的海都呈现出同样的状态,因为他们都是大自然的一部分。

  回说王平送走白飞雁,便带着王华去祠堂拜先人牌位,然后在家里大摆宴席,热闹了三天。王夫人日日不离王华,嘘寒问暖,好不开心。十日后,王华南行去找白飞雁汇合,家人依依不舍,泪别相送。

  王平自此放开心结,开始谋划下一步的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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