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四个轿夫抬着小轿向永昌府奔去,红平跟着,约莫一个时辰,来到永昌府衙前落脚。红平见府衙东面墙根停着一个小轿,想来白府的人已经到了。红平掀开帘子,请少爷红光下轿。红光却不下轿,端坐着说道,“棺材的事情你先去说清楚,他们应下了,我才进去,如若不然,我们即可返回罢了。”
红平苦着脸说,“少爷,与官府和白家人对话哪是我奴才能做的?还是您亲自与他们说好些。”
红光“哼”了一声,说,“那知府也不过从四品,我家祖上乃是二品大员。我跟他说不着。如此鸡毛蒜皮的事情少来烦我,你自去处理,处理不好,我要你这奴才何用?”
红平嘟囔道,“是,少爷您金贵,四肢不沾阳春水,触霉头的事情就只好老奴才去做好了。”
红光怒道,“狗奴才,废什么话,赶紧的。”
红平无奈,走向府衙,对着守门的衙役打了声招呼,便进得大堂。进了大堂,见堂官杨知府端坐堂上,中堂上高悬“公正严明”的牌匾,两边衙役摆着水火棍静静站着。杨知府边上站着师爷邵东方,邵东方五十岁上下,白净干瘦的面庞,带着个皂巾,穿着灰色长衫。堂下坐着白府少爷白辉,白辉和红光年纪相仿,穿着白色长袍,面目更是清瘦些,皮面上泛着菜色。白辉身后站着白府的管家白丁,那白丁四十来岁,体态肥胖,面庞红润,衣着光鲜,看上去比他家少爷更体面些。
红平来到堂下跪了下去,拱手给老爷请安。
杨知府点点头,问道,“你家少爷红光为何迟迟未到?”
红平跪在堂下回话,“禀大老爷,我家少爷现下就在门外,他要奴才来跟白府确定一件事后才肯进府回话。”
杨知府嘴角露出丝冷笑,心中便有些恼怒,开口说道,“我敬你们红府白府祖上功勋卓著,一早就设了座待两家人来,白家少爷还懂些礼数,早早的来了。你家少爷却要摆足架子,莫非是要本官出门迎他不成?”
慌得红平纳头便拜,说道,“白府不敢不敢,都是因为我家少爷脸皮薄,见识浅,说那件事情难以启齿,只能白家答应下来,他才好进门来。绝不敢生出要大老爷去迎他的念想,那岂不是乱了朝廷礼数,成了僭越的乱臣贼子?”
杨知府点点头,“你这奴才还知些礼数,懂得规矩,你起来说话吧。”
红平松了口气,颤着腿站了起来,举手用袖口抹抹额头上的汗珠,对着杨知府拱手鞠躬,然后侧身对着白家少爷拱手鞠躬,开口说道,“这次决斗必是要做个了断,我家少爷吩咐小人去打造一口上好的棺材,小人去回龙场铁皮的棺材铺寻下木料,那铁皮开价四百两纹银,想着决斗是两家的事,为公平起见,红府和白府该各出一半才是。所以,少爷让奴才来问下白家少爷是否应允,也请大老爷做个见证。”
杨知府意外的听到这样的事情,刚端着茶碗喝了口茶水,差点喷了出来。师爷掩嘴而笑。
白府管家白丁高声叫道,“什么棺材要四百两?五十两的板也是上等木料了。老红头,你莫非诳我家少爷不懂行情,欺瞒抬价不成?”
红平面不改色的说,“那是一口楠木棺材,是上等的料,楠木有金丝水文,本来稀少。想着两府地位高贵,定要上好的货色才显得尊崇。”
白辉冷哼一声,开口说道,“置办棺材是你家少爷一厢情愿的事情,与我何干?我白家枪远胜红家枪,我本胜券在握,用不着那口棺材,无非是你家少爷为自个儿置下,且讹不上我白家。”
红平朗口说道,“白家如果短缺银子,明言一声便是,我红家败落,四百两银子还是拿得出来的。我家少爷说了,若白家不答应,只当自己发善心,把棺材送与白家,要给死人留些体面才是。”
白辉被红平的话一激,霍然站了起来,指着红平大声说道,“我白家的体面白家自有,哪里需要你们红家来发什么狗屁善心?二百两银子罢了,我白家出得起。就当我提早给红光做个发丧费用。”
红平见他着了自己的道,心下暗喜,转身对着杨知府拱手说道,“禀大老爷,白家已经答应下来,这口棺材他们也出一半了。请写在文书里,好做个凭证。”
杨知府点点头,让师爷记下,然后说,“如此,便请你家少爷进来吧。”
红平一拱手,转身跑出大堂,喜滋滋的来到轿子前,说,“少爷,事情已经办好,白家答应了。知府大人正等着您呢。您抓紧些,可不敢怠慢了。”
红光出了轿子,骂道,“狗奴才,那棺材的事情本是你闹出来的,却要记我账上。”说着大步流星往府衙里进去。
红平刚要跟上,被轿夫一把拉住,问他要轿钱。红平黑着脸说道,“还要回去的,着什么急呢?”
轿夫不依不饶,说,“俺们都是下苦力的,一大早候着,肚子还是空不浪荡的,回去哪有力气抬轿?你先给了我们,我们去吃了早饭,才有力气往回赶。”
红平只好从怀里掏出一两碎银子给轿夫。轿夫说,“说好的一人五钱银子,这不够啊。”
红平骂道,“你个泼皮无赖的憨货,跟我面前耍心眼呢?我还不知道你们,都给了,我出来哪里寻你们?走了单面只有单面的钱,回去后才给剩下的。”轿夫只好作罢,红平转身跑向府衙。
上了台阶,红平放慢脚步,改成快步走进公堂。公堂里,红光和白辉像两只即将开斗的公鸡,相距三米的距离怒视着对方,要不是官家地界,两个世仇公子已经大打出手,此刻,只能是嘴仗。
“瞧你那德行,面黄饥色,皮骨裹得紧呢,怕不是自小得不了一顿饱饭,还大言不惭说什么白家枪远胜我红家枪。怕是没力气扛起枪来,便被自家的枪压成了灰,正合了你的名字‘白辉’。”
“满嘴喷粪的阉驴,没种的破烂货,你也好不到哪里去,败光了家产,怕你那铁枪也当了换酒喝吧?光光光,你那名字也正合了你红家的命数,活该死光光。”
“我没种,你便留得种来?一样的光棍,好意思骂我阉驴?你那祖上见了你这死鬼,怕不要羞愧恼恨,后悔生你这蠢货。瞧那身衣裳,还可怜巴巴的打着补丁,你便穷成这样,又有什么资格说我败家?”
“你满嘴喷粪!”
“你口出狂言!”
……
两人在公堂上吵个不休,杨知府却是好脾气,支着胳膊顶着腮帮子看他们吵个够。两边衙役忍着笑。师爷看不下去,催着杨知府主持大局。杨知府笑着拿起惊堂木,照着桌案用力一拍,“嘡”的一声,惊得众衙役愣了愣,瞬即收了笑脸。两个少爷这才停止了对骂,转身对着杨知府拱手行礼,然后回到自己座位上气呼呼的坐下。红平蹑手蹑脚的走到红光边上站立。
杨知府的手被惊堂木震得发麻,缩着手抖了几下,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本官刚来永昌府上任,便接了你们两家这一段公案。本官尊重你们都是世家公子,给足你们的颜面,而你们呢,却咆哮公堂,成何体统?”
两少爷忙站起来赔罪。
杨知府摆摆手,叹道,“本官度量大,不跟你们计较,否则,先每家二十大板再说了。你们两家的情况我大约有些耳闻。朝廷三令五申严禁械斗,而你们两家不顾法令,私下械斗祸害几代人,也殃及了永昌府百姓上百年。我想在本官这里就该做个了断了。”
“二位少爷,听本官一句老话,万事和为贵。红白两家如今的光景都因械斗而起,为何就不能放下仇怨,和平共处呢?安安分分的过日子不好吗?”
红光拱手回话,“知府大人明鉴,我红府与他白府世仇不共戴天,不死不休,没有和平共处的道理。一山不容二虎,一世不容仇怨。”
杨知府说,“你们一个在西乡,一个在东乡,哪里就在一座山了?永昌府这么大,如何就不能容得你们两只虎来?要把眼界放开些,你们一身本事,何不驰骋沙场,博取功名,为国效命呢?只要二位公子首肯,我定当举荐二位进兵部用事。那时振兴家业才是正途啊。”
白辉拱手说道,“谢谢知府大人美意,我白家与红家没有共存的道理。只要求得生死文书便是。”
杨知府见劝不动他们,叹道,“我本好心息事宁人,你们却魔障了一般,罢了罢了,本朝允许公平决斗,这也是保持勇武血性的好事情。只是做下文书,你们便不得反悔。”
两位少爷异口同声的答道,“关乎荣耀,定不反悔。”
杨知府摇摇头,说,“也算是有个了断了。师爷,你去写文书吧,还有把棺材的事也加上去。”
师爷邵东方领命,上前两步,对着红白少爷说道,“二位少爷,知府大人体谅你们的心情,也做了调解的努力,你们既然执意要决斗,那就只能立下生死文书公平决斗。还望二位少爷体谅,知府大人刚上任一个月不到,便要见血,实在不吉利,我想二位的决斗日期向后延迟一些,改在下月,也就是六月初七如何?”
红白少爷点头认可。杨知府见师爷说的妥当,满意的点点头。
邵东方继续说道,“一日里午时阳气最盛,那就是六月初七午时,在永昌府回龙场决斗。”
红白少爷点头称“是”。邵师爷拿出笔墨纸砚,在侧边一张桌子上挥毫如飞,很快写成生死文书,呈递给杨知府查验,杨知府细细看来,见文书写道,“现有东乡侯白浩然大将军后人白辉与西乡侯红英豪大将军后人红光系世仇不解,选择生死决斗,于庚子年六月七日午时于永昌府回龙场,各安天命,生死不究。上等楠木棺材一口为死者用,白辉与红光各出纹银二百两为资。此据为鉴。见证人。”杨知府拿着笔在见证人处签了字,然后递给师爷。
师爷递给白辉,白辉签字画押,然后递给红光,红光签字画押。
杨知府见事情做完,说道,“生死文书已签,你们便回吧,决斗之前不得寻衅滋事,否则当做违约,本官必定严惩不贷。师爷把文书存档便是。”师爷领命。
两少爷拱手,“谢谢知府大人成全。”然后带着各自的管家出了公堂。
出来衙门,两少爷气哄哄的上了轿往回走,红平说要去处理棺材的事情,迟些才回府上。红光也不搭理他,轿夫抬着轿子一路回了西乡。却不想红平忘了给余下的轿子钱。红光回到红府,下了轿,轿夫便拉着他要钱,红光身上半文钱都没有,那轿夫就夹枪带棒的说些风凉话来。红光脸上挂不住,嚷道,“谁雇的轿子便找谁要钱去,我没有钱。”轿夫说,“雇轿子的没在,坐轿子的便要给钱,天经地义的事情,难不成你堂堂大少爷,还要赖我们一两银子不成?莫不成大少爷身上一两银子都没?”
真个是一文钱难道英雄汉,红光恼怒至极,心中大骂红平办事疲沓疏忽,又恨着轿夫胡搅蛮缠,身上摸不出钱来,羞得面红耳赤,只得撑着场面吼道,“我白府不是欠钱不还的主,等管家回来自会给你们钱,别拦我路。”
那出力的汉子眼皮浅,哪里知道轻重缓急,扭着红光不放,红光急得大吼一声,抡起双臂推开扭自己衣服的汉子,一拳打在他面门上。红光是练家子,身上有功夫,也有气力,顿时把那汉子打倒地上,满脸血污。其它人见状,愣了愣,欺他单个人,仗着自己人多势大,冲上来要打红光,反被他三拳两脚撂倒地上,嗷嗷乱叫,“红府少爷打人啦!欠钱不还还打人啊!”
红光见府前行人渐渐聚拢,怕脱身不得,迅速跑进红府,关了大门,只等红平回来处理。
被打的轿夫哄着街坊乱砸红府大门,大门沉重紧锁,无法砸开,闹了一阵,想着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便抬着轿子回了商行。
按下这头不说,永昌府杨知府退了堂,来到后院一个花园边,看着花园里一丛丛兰草很是喜欢,丫鬟递上茶水果盘,他就坐在石凳上赏花。花园里梅兰竹菊错落有致的种植了一些,杨知府风雅惯了的人,河北士绅大族,书香门第出生,五年前中了进士,在京城赋闲等缺等了几年,知道南边这些最盛产兰花,所以花了很多银子谋了西南的官职,一接到调令便欢喜的离开京城,来到这四季如春的西南永昌府上任。家人因路途遥远,也怕水土不服,便没有随行,他乐得自个儿逍遥快活,寻思着置办宅院,娶几个小妾伺候,天高皇帝远的日子那真是人生最大的幸事。永昌府民风淳朴,风调雨顺,市井一片繁荣,一切事务都可以原班照旧,而西乡红府和东乡白府的恩怨也快有个了断,他便又立了一功。红白两府的恩怨已经惊动了朝廷,积年顽疾将在他的手上解决,而且能以这样的方式解决最好不过。出京时吏部堂官专门嘱咐了这两家的事情要好生处理,怕处理不当会激起民变。他也上心,上任以来才知道两家已经败落,根本无法组织械斗,不由心中暗喜,庆幸自己官运亨通,一来就捡了个现成的功劳。
师爷邵东方来到花园,杨知府便拉着他一起赏花,吩咐丫鬟添了茶碗来。邵东方谢坐,陪着杨知府赏花。
邵东方本是江浙举人,因偏好作诗写赋,把那经世的功课都荒废了,便做不好八股试卷,拔不了贡,在京城混了多年,参加了两次会试,都名落孙山,混得盘缠磬光,万幸结识了杨善之如今的杨知府,与杨善之一见如故,得了接济,与杨善之一同会试,他是第三次参加会试,杨善之是第一次。不想杨善之一次便跃了龙门,他再次失败收场,便心灰意冷,没了去处,投靠杨善之做了师爷。杨善之放了缺,他便跟着来到了永昌府。
杨知府说道,“这梅兰竹菊虽代表四季,在这西南却是常年枝繁叶茂。听说只要入了冬,那腊梅花便要落了叶子才开出花来,虽然南方冬季不冷,它却好像有灵性般知道季节时辰,实在是妙不可言。”
邵东方笑道,“老爷来任上时间短,还不知那腊梅花的最妙处。”
杨知府饶有兴致的问,“何来最妙?”
邵东方说,“江南也有腊梅,只是没这边的多,少见些。腊梅花开的时候,香飘十里,沁人心脾,闻者如醉如痴,更胜世外仙境。所以卑职以为腊梅最妙的地方是它的花香。”
杨知府点头拍手,“说的有道理,实在是说的我心痒难平,迫不及待的等着入冬了,哈哈哈……”
邵东方说,“五月兰花开得最盛,古人云‘空谷幽兰’,想来那最好的兰草定是在深山幽谷之中,等闲暇的时候,我找个向导上山给老爷采些来如何?”
杨知府眼睛一亮,说道,“何必等?如今清平世界,政务本来就不多,明日我便与你上山寻兰。”
邵东方拍手叫好,“妙啊,踏青寻芳无人径,只为兰香沁人心。老爷这上山寻兰必将成为千古佳话。等老爷成行后,我便献丑作画配诗文,必将惊羡世人。”
杨知府哈哈大笑,说,“师爷这才华都在丹青诗词上了,也算个妙人,你的画作,必当佳品。就那两句随口而出的诗也是清新脱俗啦。”
邵东方笑道,“让老爷见笑了,班门弄斧,班门弄斧,只落得贻笑大方啦。”
杨知府摇摇头,“师爷就别谦虚了,我知你才华了得,只是在科考上下的功夫不够,所以屡屡落第,其实也没什么,功名利禄如浮云,平生最好逍遥仙。”
邵东方,“老爷说的是,足可慰我平生之志。卑职以茶代酒敬老爷。”两人举着茶碗欢饮。
杨知府放下茶碗,问道,“永昌府红家白家的事情我虽有所了解,但具体细节我却很是疑惑,比如他们结怨的原因,败落的细节,不知师爷可查探清楚?”
邵东方回道,“我便是为这事来的。我已打探清楚,待我细细说与老爷。”
原来西乡侯红英豪和东乡侯白浩然是永昌府回龙场两个自小拜师习武的少年,拜的同一个师父就是铁枪镇西南的江湖侠客铁三军。铁三军与军部素有往来,见两少年天资聪慧,武力过人,便举荐给军部。白浩然和红英豪便从了军,经历各样历练,建了屡屡战功。更在涤荡西北叛军时两个少年将军孤军深入,出奇兵,以极少的兵力斩获叛军元帅首级,得到皇帝嘉奖。两个少年亲如兄弟,结为生死之交,年岁渐长,军功越来越多,后来积功至伟,双双封了镇边大将军,爵位西乡侯,东乡侯,皇帝下旨把永昌府西乡作为红英豪采邑封地,东乡为白浩然采邑封地,各家恩赏黄金千两,白银万两,蜀锦五百匹。自此两家建院开府,开枝散叶,各自家族聚拢一起,好不繁荣鼎盛。待两个大将军年老解甲归田,各自安享晚年,儿女们也通好来往,成为永昌府两大世家。永昌府因出了这两大将军,也得到皇室嘉奖。
正所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盛极而衰。两个大将军垂垂老矣,便要儿女们在南山上择了一块坟地,要比邻而葬,以显示两家永世交好。不久,红白大将军于同一天死去,轰动了永昌府及周边大小官员前来吊唁。两家人选了吉时下葬,却不想因为两口棺材品质不同而争吵起来。两家在同一个棺材铺订的楠木棺材,那棺材铺因楠木紧缺,一时无法备齐,给红府的棺材大板是楠木,白府只好用梓木盖棺。开始白家并不在意,直到两口棺材装好尸身运到坟地并排下葬的时候才显出优劣来。那红家的棺材显得整齐华贵,而白家的棺材却略显小气了些,上下材质不同,看上去就显得别扭。白府的人就犯了嘀咕,心下不满,觉得丢了颜面,便要发作,只是碍于有朝廷大员主持下葬礼仪,只好忍气吞声看着下葬。
之后,白府家人就去砸了棺材铺,打得那老板跪地求饶,只好答应赔上一块楠木大板才作罢。那棺材铺老板耗尽家产花了重金去外地购来楠木才平息了白府的怒气。待大板做好,白家人便去南山迁坟,把大将军的遗言搁到一边,挖出棺材,换了大板,然后把大将军尸身拉到东乡后山葬了。红府得到消息,无不愤慨,也去南山挖坟迁墓。
接着,白府休了府上二房娶的红家人。红家妇人性子烈,没脸回红府,在半道上投了河。红府一怒之下,杀了嫁入红府的白家三小姐。由此,两家的恩怨杀戮拉开了序幕。两家族人械斗不断。从大将军开府到今历时近百年,两府明里暗里争斗就没完没了。而今两家彻底败落,家产散尽,人丁凋零。世人都知道两家世仇,不单永昌府,外府的人家哪里敢跟他们沾亲带故,更不会把自家的女子嫁入这两家来,那简直就是把好好的闺女推进阎王殿里。如今两家都没了财势,只剩下空荡荡偌大的宅院,阴森怕人,红光与白辉更是凄惨,年近三十也是光棍两条。却是被下了魔咒一般,不拼个干净誓不罢休。
杨知府听了,唏嘘不已,叹道,“原来事情的起因只是因为一块棺材板。”
邵东方说道,“表面上看是一块板,其实究其原因还是两家太看重脸面,贪慕虚荣,为了身外之物伤了和气,忘了本心。不但让老祖宗英魂不安,现世的人也被搞得鸡犬不宁。那仇怨一开始只是一口恶气,处理不当就凝结成疤,然后像瘟疫般散开来,各个心底种着祸根,哪里还有安生日子可以过得?”
杨知府点点头,“师爷分析得深刻入理。世人痴愚如此,更何况那些荣华富贵中的世家子弟?”
邵东方笑道,“老爷,其实事到如今,对老爷来说就是捡了个现成的便宜。”
杨知府笑道,“那是啊,他们总归有了了断,我也好跟朝廷有个交代。在我任上定然平安无事。想着之前的官员怕不是焦头烂额,为此丢官罢免的不在少数吧。”
邵东方说,“我说的可不单单是有个了断,还有更大的好处呢。”
杨知府看着师爷,心领神会,哈哈笑了起来,“我说你个狗头师爷坏得很,原来是惦记着他们的宅院呢。”
邵东方委屈的说,“我哪是为自己惦记,是要为老爷您谋个落脚处。老爷您不辞万里来当官,总不能寄居府衙,飘零随风吧?府衙里住着并不宽敞,也没有自家的宅院来得愉快。我想着那白辉和红光签了生死文书,必有一死。两个都是光棍,没个后人,老爷您顺势就把那宅院收了回来,自己修缮修缮,换了门楣,捡个现成岂不是完美?”
杨知府说,“收也是替朝廷收着,哪就收到自己这里来的道理?”
邵东方说,“话是这么说,老爷是朝廷的人,替朝廷保管着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呢。”
杨知府点点头,说,“话是不错,不过那是侯爷府,我一小小知府怕承受不起,我若住了进去,岂不是僭越,平白招惹祸端?”
邵东方说,“改了门楣,把那些侯府配置都撤了,一些颓废的地方都平了,就不算僭越啦,老爷尽管放心,这些我都懂,该怎么改交给我便是。”
杨知府哈哈大笑,拍着师爷的肩膀说道,“有你邵师爷在身边,可是给老爷我省了很多心。你我就算谈不上伯牙子期的交情,那也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啊。真个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明儿个你我结伴上山寻兰,今日便要一醉放休!”
师爷便叫着下人换了酒席,陪着杨知府在院子里喝酒赏花,谈古论今,很是惬意,不知不觉月满西楼,院子里清风徐徐,吹散着花香醉人,更加添了情趣,两人就着月色,唤来歌姬舞娘,一班乐倌儿,尽兴畅饮作乐一番,子时散了席。
第二天,杨知府和邵师爷起床,洗漱一番,吃了早点,换了便服,带着两个下人,悄悄往南山上去游玩寻兰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