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永昌府南郊南山上,王家的南山别院已经修得很有气派,半山的平地上都修建了砖瓦房屋,演练场,跑马场,粮仓,草料仓一应俱全,能容得下数千人居住。王家人并没如此多的人丁住在山上,这些房屋建设只是以备不时之需。
在南山上隐居的江湖高手有数百人,俨然有占山为王的架势,却并不做打家劫舍的勾当。他们都是忠心拥护在“棺运天下”旗号下从各个地方投奔过来,形成了江湖中最大的帮派势力。如今的“棺运天下”总管是关旭,关旭深感责任重大,广交天下英豪,招揽奇人义士来南山上相聚,让手下安排各个好汉的起居生活。他打理着王平身前所做的事情,在江湖中惩恶扬善,诛杀凶顽。插着“棺运天下”旗帜的马车拉着棺材不时在江湖中出没,无人能挡,威震天下。永昌府南山别院已经是让江湖人敬畏的圣地。
那原先藏“潜龙棺”的洞穴处已经被夷为平地,而今却被圈了起来,视作为“圣地”,任何人都不许擅入。
王平乘龙飞天的故事在江湖中传得很是神秘。朝廷也听到了风声……
那日,一个穿着内宫服饰的人大摇大摆的进入南山“圣地”,站在那块曾经飞龙冲天的山地上,看到一块石碑,石碑上刻着两行大字,“飞龙在天王公讳平肖公讳战成仙处”,那人冷笑数声,双手运足内力,对着那石碑伸臂一展,只见一股劲风起,卷着泥沙枯叶冲向石碑,顿时“轰隆”一声,那石碑被击成两截。
就听空中厉声传来,“大胆狂徒,竟敢擅闯圣地,毁我石碑!”
那人寻声望去,只见侧边一个灰色的身影从天而降,一个好汉抡着把关公大刀对着自己劈了过来。那人来势迅猛,大刀威风凛凛,满头白发长须,眼睛里露着凶光。来的正是关旭。关旭得知有人闯入后山“圣地”,便提刀飞奔而来。
那人便是宣旨太监汪直。只见他身形一晃,很轻松的躲过关旭的大刀,拉开一丈距离,背负着手冷冷的看着关旭,问道,“你便是关旭?”
关旭见一刀没劈着那人,那人身形异常诡秘,心下胆寒,不敢大意,捏着大刀,站稳身子,厉声问道,“你是何人?竟敢来此?”
汪直道,“我乃皇上特使,御马监汪直,来你永昌府宣旨的便是。”
那日关旭不曾下山,认不得汪直,听他一说,又看他穿着,知道不假,关旭问,“你既然奉旨敕封王家,为何来我南山,还要毁了王公的石碑?”
汪直冷笑道,“江湖传闻,王平和肖战死后在这后山双双跨龙飞天,咱家犹自不信,想来无非是尔等宵小故弄玄虚蛊惑人心。那石碑所刻乃悖逆之言,我毁了它,便是解救你王家人脱离苦难,你不谢我,却还要杀我不成?”
关旭怒道,“一派胡言!王公和肖公跨龙上天,乃我等亲眼所见,哪里有假?江湖中人传了去,无非夸大其词,何来故弄玄虚?何谈悖逆二字?”
汪直阴沉着脸,说道,“真龙乃皇家天子,尔等刻着飞龙在天四个字在这里,莫不是天子出在南山,岂非天子是他王平?又说跨龙而去,那王平和肖战岂非凌驾在真龙天子之上?如此狂言,岂非悖逆?”
关旭被他说得一愣,辩道,“世间各处都有龙王,书家记载四海便有四个龙王统属,各个山川河流,甚至水井潭湖都有龙出没,哪里便只有那皇家一条真龙?”
汪直哈哈笑道,“那些神话传说,你这么大的人也要信?莫非你见过那些龙来?你说这样的话就显然包藏了祸心,咱家奉旨来永昌府还有一个任务,便是要查实你王家是否有逆反之心,悖逆之行。而今看来,人证物证都在了,咱家奉皇上旨意,可于紧要处便宜从事,而今拿了你这反贼项上人头,再调齐军马,灭了你王家和这‘棺运天下’,为朝廷铲除祸根!”
关旭大怒,“我王家实无反叛之心,更不会做出反叛的事情,公公信口雌黄,只是为了邀功,便要起杀戮之心,为何如此苦苦相逼?我王家忠心朝廷,从未做过对抗朝廷的事情来。官逼民反的事情都是你这样的小人做出来的!你们才是朝廷的祸根,我今日便要除了你这祸根。”
汪直道,“说得冠冕堂皇,无非是想杀人灭口。实话告诉你,就算没有这石碑,你关旭也要死在我手上,于公于私,咱家都要取你项上人头。”
关旭哈哈大笑,大刀一展,道,“关某的刀已经很久没有见血,如今用我的刀杀你这样的腌臜泼皮,实在是脏了我的刀!”
汪直叹道,“刚才见你劈刀,已然力道不稳,想来是年纪大了,气血衰弱,若你还在壮年,尚可与我一战,可惜咱家初出江湖,还未遇着一个称心的对手,今日只好先将就将就拿你的人头先扬名立万了。”
关旭心中暗自叫苦,此人能避开南山上隐藏的上百高手的视线来到南山禁地已经可见轻功了得,刚才一招对战便发现自己的弱点,那定然是高手中的高手,他的武功深不可测。关旭曾经听闻在禁宫中有些太监自小便被收到宫里,内宫中挑选一些天资聪慧的教习学问,武功,兵法,是为了给皇家培养忠心不二的鹰犬爪牙。他们所习武功高深诡异,大多走险招,重视身法速度,巧劲可四两拨千斤。而关旭的武功乃刚猛一脉,遇着这样的对手,便是遇着了克星。而今对方已经言明要杀了自己,看来这是一场硬战,只能拼死一搏。若侥幸杀了这个太监,“棺运天下”便还有生存的机会。他哪里知道,汪直带来的锦衣卫引着上千的军士已经潜入南山,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围剿“棺运天下”的高手,翦除对朝廷的威胁。
关旭横下心来,屏息凝神,手捏大刀,运足劲力,“呀呀”叫了两声,举起大刀,猛虎下山一般向汪直冲了过去。
那汪直不慌不忙,冷静得出奇,稳稳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关旭的刀刚到面门,他身形一晃,鬼魅般飘到关旭身后,伸手去点关旭后腰。关旭猝不及防,后背完全空了出来,他的大刀舞得身外数米范围没有空隙,不想那汪直仿佛从地下钻出来一般,闪到他的身后。关旭感到后腰上被戳中,顿时腰身僵硬,慌忙撤刀斜刺里一划,隔开汪直手臂。汪直缩回手,身子飘出去一丈远。
关旭忍着腰痛,知道他戳中自己穴位,阻碍了气血,横刀面对汪直,怒目而视,自己暗自运功要冲开腰间被点中的穴位。
汪直乍一得手,那容关旭缓和下来?身形虽然离关旭一丈多远,突然双臂一展,身子闪电般冲到关旭面前。关旭情知不妙,虽然看不到汪直身影,却感到一股冷风铺面而来,把大刀混乱往前一抡,身子迅速后撤。
汪直见他大刀来势威猛,不敢怠慢,蜻蜓点水般,又撤后一丈远。关旭后撤虽然脱离了汪直的威胁,却搅得气血在体内乱涌,那身体里气血不畅,胸口淤塞难忍,顿时一口血从嘴里喷了出来,很是狼狈。
远处汪直见了,冷笑着飘了过来。关旭站稳脚,心里很清楚自己远远不是对手,叹道,“想不到你这太监武功如此了得,关某今日栽你手上,也不枉此生。”
汪直得意的问他,“听说那死鬼王平也是个高手,却不知与咱家比,还能匹敌否?”
关旭不屑的说道,“没种的阉货,也敢口出狂言,敢与我大哥匹敌?我大哥英雄气概,韬略过人,如何相比?”
汪直气得脸色发白,尖声怒道,“狗屁韬略气概,咱家只是关心他的武功高下,谁稀罕他是不是英雄狗熊?咱家就算没种,也是不出世的武学奇才,我就想与天下顶尖高手一决高下,如你这般的,根本不在咱家的眼里。”说完,双手虎爪一探,喝道,“没家教的东西,纳命来!”猛然冲向关旭。
关旭强忍疼痛,与汪直对拆了几十回合,一个赤手空拳招招阴险,一个长刀在手刀刀如风,打得山林乱颤,山鸟惊飞。关旭虽然有兵器傍身,却招招落了下风,近身对战哪里是汪直的对手。战得久了,关旭已经手软脚软,身上多处受伤,浑身鲜血,用刀撑着身体。汪直只是呼吸加重了些。两人拉开五米距离,汪直斜对着关旭,冷冷说道,“看你与咱家对战上百合的份儿上,自行了断吧。咱家其实在八十招之内便可取你性命,只是难得遇着个高手,便留了些力气与你缠斗罢了。”
关旭知他所说非虚,自己之前破绽漏了许多,汪直都没有乘机发难,想来是要戏弄于他,心中屈辱绝望,哈哈大笑数声,道,“不想我关某顶天立地一汉子,今日却要死在一个阉货手中!”说完,取过刀口,对着自己的脖子用力划去,那鲜血喷射而出,关旭轰然倒地。
汪直叹道,“太监怎么了,难不成太监就一定低人一等?这天底下的太监难道都是欢喜自己去做的?”
汪直上前,捡起大刀,举起刀来,割下了关旭的脑袋,然后撤下关旭外衣裹了脑袋,往外便走。可怜铮铮铁汉,做了个无头鬼。
南山上各处打斗声传来,汪直见手下还在打斗,也不着急,找了个树荫下,把关旭的脑袋放在一边,自己坐下休息,对着空中喊道,“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还不赶紧把山匪剿灭光了来这里汇合。”说完,汪直坐在树荫下,闭着眼睛睡了。
两个时辰后,锦衣卫和官兵们陆续汇集到汪直身边。汪直睁开眼,伸了伸双臂,问道,“得了多少首级?”
一个锦衣卫慌忙拱手道,“禀公公,一共得了一百三十八颗人头,还有好多跌落山崖了,没能取得。我们也战死一半,边军差不多死了五百个弟兄……”
汪直不耐烦的说,“死了多少军士我不关心,这山上的高手有近三百个,杀了大半,其他的落荒而逃,再不成气候,也算剿灭了。”拿起身边的人头抛给锦衣卫,继续说道,“这颗人头是匪首关旭,送给你去领赏吧。”
那锦衣卫接过人头,大喜过望,千恩万谢。
汪直起身,“回吧,咱家也累了,那白虎皮铺的床实在舒服,咱家走的时候一并带走。”锦衣卫连连说“是”,然后几个亲卫在前边开路,牵来马匹,汪直纵身上马,飞快下山。后边数十个锦衣卫把士兵手上的人头收罗起来,挂在马匹上,也骑马追去。那些地方守备军士见他们不体恤士兵,只顾自己邀功,腰间挂的人头都被锦衣卫收罗去了,心中愤恨难平,却不敢声张,扶着伤员,抬着自己人的尸体走路下了山。
南山上各处扑倒“棺运天下”的尸体和那些没人手搬抬的官兵尸体,一时山林血染,血腥冲天。
汪直心知杀了关旭势必会激怒王家人,那王家刚得了封赐,他如何敢痛下杀手?那样岂不是说皇上出尔反尔,给皇上脸上抹黑?于是他决定不回永昌府,带着手下锦衣卫绕道往北便走,不敢停歇,只是心中惋惜那张白老虎皮没能带走,只好以后想办法。
逃亡下山的江湖人飞快找到王兴,禀报了南山的事情。王兴得到关旭被杀,“棺运天下”被汪直剿杀,那特使汪直已经北上回京,不由怒火中烧,跑到王家祠堂,一把扯下圣旨,扔进火炉里烧了,迅速集结起王家人,聚拢有二百人,各个劲装护甲,刀枪剑戟在手,万丈火焰在胸,骑了快马往北狂追去,誓要复仇。关旭的家人得到消息,顾不得悲痛,纠集一起和王家人汇合一处,往北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