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盖能成大事,自有其优点。
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能者多劳以及疑人不用。
凡事,不患寡而患不均。每逢碰到硬点子,不会因为你是杂牌就故意派你去当炮灰,往往是自己嫡系部队先上,但最后战利品那里,自然也是出力多的占大头,大家明面上没有不服气的。大家都想分的多一些,积极性也就出来了,组织的活力就有了。
至于疑人不用,就更好理解。晁盖认命一个头目的地位与工作,都是察其能而定其职的,更不会因为派系之分,亲疏有别,而明面上有所偏爱,对于非嫡系的部下也不会过于怀疑警惕,从而让其没有安全感。
所以当吴用与宋江都支持向城北撤退的计划时,他就立刻行动起来,而且一视同仁,并没有对嫡系杂牌区别对待。(邹渊、邹润他们是例外,总得有断后部队,他们位置太合适了。)
而在边传令边撤退的过程中,却发生了混乱。
撤退本就是容易出问题,是及其考验统帅组织力。而晁以义气为核心,类似李广的军事管理模式,早已被证明在溃退时,极容易出现问题。
也很多大小头目,对危机认识不清,沉迷攫取财富,对命令放任不管。
即使听命的,大多数也不舍得之前的战利品,大包小包,甚至还带上了新“娶”的媳妇,导致行动迟缓。
但此时,晁盖也没有时间慢慢整顿了。
随着时间的推延,晁盖这边收到的信息也就越发丰富,不仅城西的义军残部将丁衡的信息传递过来,而且城东的消息也传来了。
城东负责镇守的将领是晁盖新收服的神机军师朱武,麾下有混世魔王樊瑞、八臂哪吒项充、飞天大圣李衮派以及没遮拦穆横,手下有两千五百人,原先也是绰绰有余,毕竟大军从城东杀进来,照理来讲城东的反抗势力一早就被扫清了,而东面除了深受水灾的黄县就是结盟的王伦势力,安全得很。甚至两千五百人里一半都不在城门,而是在城里打打牙祭。
但一直坚守在城墙上的朱武接到军令之后,但朱武是个能办事的,他并没有直接撤军,而是在召回部队的同时,抽出一千余兵力出城探查,毕竟到底有没有埋伏的敌军是一定要确定的,这直接影响未来的一系列决策。最先回来的是穆横,因为他武艺最高,所以先占了好地方,其他首领就只能去更偏的地方讨食,朱武自然也就命令他出城一探究竟,还千叮咛万嘱咐其要小心。
但很明显穆横没听进去,甚至对于朱武这个资历与自己仿佛的前山贼头目很是不屑,连带着对晁盖也鄙夷起来。刚刚打下城池,大家还没玩爽利,就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先把自己吓跑了。依我看,官军也就那样,如今我众敌寡,直接汇集大军灭了他丫的才是我辈男儿应尽之事。
看来,之前轻取掖县,使得穆横对官军的畏惧之心彻底丧失,而这马上就将承受巨大的代价。全程没有啥好说的,虽然肉少了点,但刘方也不能放任这伙人逃走。于是一千骑兵对同等数量步兵,对方还轻敌大意,最终全军覆没,真是一场沉闷又无聊的战斗。而自持在晁盖麾下武艺可排前几的没遮拦穆横,也死在武艺更高的刘方大刀之下,看来这个没遮拦的名号也只能由其弟穆弘继承了。朱武此时也只能怨自己所托非人,白白折了兵力,但如今之计也只能下令剩下的城东部队将城门封死之后,就一同去城北与晁盖汇合。徒留发现不对的刘方,面对几丈高的城墙无可奈何,但刘方毕竟是熟稔军事,心下算计一番,就也转道城北去了。
晁盖对于朱武汇报的穆横自大轻敌也是怒不可遏,但此时也没闲心计较这个,因为此时北城也已经遭到攻击的军情被传递了过来。
最前面的军队已经与早到不久,刚刚击溃了城北几处贼军,还未完全控制住场面的邱瑞所部杀成一团。
北城原先就只有几个小头目抱团,捞点好处,哪里是邱瑞的对手。诸如白日鼠白胜、险道神郁保四、金毛犬段景住、鼓上骚时迁,原先不是小偷就是强盗,本事也就那样,在邱瑞手里走了不到一和,就纷纷被刺于马下。
也就王雄、杨雄、石秀三人武艺不仅比前面的强上何止一档,而且之前就是结拜弟兄,配合默契,靠着三人合力,堪堪抵敌邱瑞一杆白龙枪。
当然这也是邱瑞的武艺较之杨林与丁彦平还是差上一筹的缘故。
起义军毕竟人多,在邱瑞无法迅速击杀敌将之后,双方也就渐渐僵持住了。
而此时晁盖的先锋李进义率领刚刚归附,亟待证明自己的雷横、朱同与朱仝(朱同与朱仝都是投降的军司马),合计两千兵马,也是贼军中晁盖的亲军,最是骁勇。(原本是一千五百人,在打散收编了官军精锐后数额涨到三千,留了一千在晁盖身边。)
晁盖倒不怕这些前官军反正,因为这些人已经投降义军了。谋反可是要抄家灭门的,即使他们只是小兵,被事后坑杀的几率也很大。而且,晁盖已经事先宣扬过了,里面的军官更是在之前的破城时就交了投名状了,所以这上上下下反而比一般的贼军更加卖力,毕竟他们更清楚官军对于起义军的一贯套路。
而且这队伍也很考究,别看这只是临时混编的,还没磨合好,但晁盖故意将这部分军官以投降的官军为主,只是主帅派了自己人李进义担当,以最大限度的保留这部分军队的完整战斗力。
而此时已经取得优势,一枪挑开了石秀朴刀的邱瑞,正准备痛下杀手,却惊觉后脑冷汗直冒,赶忙一个倒挂,趴伏在马背上,原来是李进义眼见石秀有失,赶忙放了一箭,算是救下了石秀性命。
此时,王雄、杨雄、石秀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最严重的是石秀,虎口开裂,只能左手持刀,战力大减,王雄、杨雄也被邱瑞扎了几枪,只是避过了要害,暂时不影响作战。
李进义向来自恃自己武艺纵横胶东半岛未逢一败,更不屑以多欺少,让石秀三人先下去包扎一下,雷横、朱同、朱仝三人领兵去继续攻杀官军,而自己却要会会这员官军虎将。
邱瑞与李进义可谓是将遇良才,两杆银枪翻舞,你来我往,眨眼间就交手了十余和。旁人只见阵阵残影,听得枪枪的凌厉撞击声,瞧不真切,但若要靠近,往往自己还未发觉就丢了性命。这一番龙争虎斗直把附近的几个小兵看呆了,直到有人因此丢了性命,剩余人等方才清醒过来,专心对敌。
交手百余和,邱瑞的心思却是愈发焦躁起来。他统率的兵马委实太少,在李进义所部到达后,更是连装备与兵员这两项优势也丧失了。他虽然不怕李进义此人,但若是最后被大军围困,被此人缠住,可就不好脱身了。也不知杨林他们何时前来救援,没想到这批贼寇还有点脑子,知道不能去东门,全往北门突围,就是苦了我麾下儿郎,此番恐怕要损失惨重。
杨林还没等到,晁盖他们先到了,此时朱仝与朱同两兄弟已经控制住城门,晁盖挥手下令,将城门洞开,就要先率军逃出掖县县城这个土瓮。
晁盖还传令自己麾下第一大将的李进义不要恋战,赶紧随自己一起突围。
不是他不想也斩对方一员大将,以解自己心头之恨,实在是杨林他们追的太紧。刚刚又派出部分兵力作为断尾阻挠杨林等人,也不知能争取多少时间,他们只能争分夺秒。
李进义冷哼一声,不情不愿的一枪逼退邱瑞,也驾马往城门奔去。
邱瑞倒也相想追击,只是眼前一伙死硬贼军生生挡住了去路,令他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想法,转而去清缴贼军的断尾部队。
杨林与丁彦平此时也赶了上来,三人合力,迅速将城门这块清理干净,但负责驻守城门的朱武却也是机灵的紧,根本不与那三人交手,见事不可违,就放了一把火阻路,然后就一溜烟跑了。
那把火虽是临时起意,堆积的可燃物不多,但此时建筑本就以木质为主,杨林等人只能放慢手脚,先将这火扑灭。
晁盖等人逃出生天,难免有一丝精神放松,此时,却有一枝冷箭射出。
好在此时是白天,自然有人看到后大声提醒。晁盖终究也是武艺不俗之辈,情急之下,随身一刀下意识击出,身体也微微侧倾,终是只是肩头中箭。一众头领也暗暗松了口气,若是此时晁盖死了,那他们这帮乌合之众人心就真的散了,晁盖暂时还不能死。
刘方却暗道可惜,他所率领的马军,拼命才趟过来,因为此时城北一块,由于受水灾和降雨影响,极其泥泞,路不好走啊。甚至不少马匹都因此折了马腿,刘方可是真的心疼坏了。所以此时还依旧保有战力的兵马已经不足九百,而敌军虽然损兵折将,可总量摆在那里,依旧有四五千之众,而且优胜劣汰,剩下的这四五千人,不好打。
更何况,泥泞的道路让刘方根本不敢让马匹奔跑,骑兵的最大优势荡然无存。他必须等待杨林等人到来,合击对方。
归根结底,他不想在消耗他好不容易训练出来的骑兵,即使能把这四五千人拼光了,他也觉得是亏本买卖。就算放跑一些人,那就下次再消灭他们,刘方根本不觉得他们能翻出啥浪。
此时晁盖身边已经汇集了数员武将,将其团团围住,避免再有冷箭射出,而刘方也只是让马军远远吊在贼军的身后,不让其溜掉即可。
杨林这时也终于走出已经被大火熏黑的城门,跟刘方的马军汇合,再次合军冲杀之下,晁盖大军不得不再次折了小两千人马,但幸运的是,此时王伦所派的的青眼虎李云所部终于姗姗来迟,改变了战场上的走势。
但是其统率的部队都是杂牌整编过来,在一番苦战之后,还是被杨林所部打崩了。还战死了崔豪与王飞豹、冕以信三位头领,李云如何还敢在待下去,赶紧率领残部退往东牟县。
晁盖所部却见机暂时脱离了杨林所部的纠缠,可以使用自己早就已经准备好的退路。这本是以防万一,若是自己事败,为部下谋一条生路而准备的。
在由李海、李俊、张横等人统率的渔船部队的帮助下,一众残兵败将纷纷登船,好在此时只剩下两千五百人左右,要不然这些渔船还不够塞得。
此时才有时间包扎的晁盖愤愤不平,左手重击船舱,明明就要走上巅峰,却又被踢入谷底,他不甘心。这下使得疮口迸发,当下血流如注,晁盖也昏死过去。
等他再次清醒,已经来到了他之前挑好的藏身之处,黑桑岛。
在岛上最好的一处茅草屋中,在床榻之上悠悠醒转的晁盖,脑子依旧昏昏沉沉,但仍是强打力气,唤来几名心腹。
他的身体他自己知晓,怕是不行了。
这倒不是刘方在箭上下了毒,而是单纯的破伤风感染,而古代这种情况基本只能靠自己死扛。
晁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他想在最后时刻,为那些追随自己的人,做一件事,选一个新的话事人。
他看了现场的几个心腹,想了想,还是让宋江上前一步,宣布他为新首领。
他明白,现在岛上既有灾民,也有之前的盗匪,还有入了贼坑的前官军,要能调和三方,也就八面玲珑的宋江能堪堪完成这个任务。
他不仅跟吴用、马麟等人相熟,也与雷横等人关系不错,在灾民众名声也不错,有我为他背书,他应该就能掌控局面,想必不会出现我去了之后部下自相残杀的场面。
最重要的是,晁盖已经丧失了起义的信心,他明白仍就心向朝廷妄图诏安的宋江,或许才是能给大家指出一条明路的人。
宋江啊宋江,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如此,我也就可以安心睡去了,真的好累啊!
“大王去了!”
一众心腹,包括宋江,全都嚎啕大哭起来。
晁盖终归是凭着一片真心,赢得了一些人的真心拥戴,夫复何求呢,其也算是不枉这世上走一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