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妨把时间线稍稍往前推。
月明星稀,掖县县衙所在的街道上一处宅邸,也正是掖县二把手县尉雷横的府上。
此时书房之内,雷横却反常的还没有睡觉,在摇曳的烛火照明下,其半张脸隐于黑暗中,脸色沉峻。
“雷县尉,你别忘了,你坐上如今的位置,大家可没少出钱出力。往日你诸般产业,尤其是你那赌坊借贷还有私盐的生意,没我们替你遮掩,那武县长早就将你免职逮捕。如今,那淳于谦如此不要面皮,把大家往死里逼,刚刚还派人乔装出城干起打家劫舍的勾当,真当别人是瞎的聋的。”
一位大腹便便,留着三绺须的中年富商庞大海边装模作样喝着茶,暗暗威胁。这位庞大海本是整个东莱郡都数一数二的富商,要是换了从前,以他圆滑的性子,说话绝对不会这么冲。可自从淳于老贼贪图其家产,将其闹得家破人亡之后,他就只想报仇雪恨,连带着对这些贪官污吏恨之入骨。
书房间内还坐着三四人。
一位是雷横的小舅子,坐立不安,却又不敢出声,正给雷横狂使眼色。
另一位却是一位七尺四寸(185),跟单雄信一样,留着一头赤发,赤着上身,皮肤黝黑,生得一副紫黑阔脸,鬓边还一搭朱砂记,上面生一片黑黄毛。果真是形容丑恶,正是诨名赤发鬼的刘唐。这人本就是晁盖收容的心腹打手,如今进城,出现在雷县尉的府上,委实耐人寻味。
最后一位却是书生打扮,戴一顶桶子样抹眉梁头巾,穿一领皂沿边麻布宽衫,腰系一条茶褐銮带,下面丝鞋净袜,生得眉清目秀,面白须长。正是道号加亮先生,原在乡下私塾教书的智多星吴用吴学究,也不知他啥时候也投了贼,做起了说客。
到底是吴用会察言观色,眼见雷横脸色发黑,赶紧出来打圆场。“庞先生这话生分了,雷县尉也不是不辨是非之人,之前我等平日也未尝没得雷县尉关照。就连主上先前为淳于老贼所害,身陷囹圄,能够脱困,雷县尉也没少出力。淳于老贼搞得天怒人怨,连雷县尉的老丈人孔员外都义愤填膺,举起义旗,想必雷县尉也会明了大义所在。”
雷横闻言,沉默下来,浑身力气都卸掉了一般,塌坐在椅子上。
在官场厮混许久,惯会打官腔的他怎会不明白他们的言下之意,自己私下所干的非法乱纪之事,与他们牵连甚深,老丈人也被裹挟,谋反可是株连三族的重罪,他已经没有选择,要么死,要么搏一把。
雷横当然不想死,但即使他反水,破城也不容易。
这倒不是说淳于谦早就想到会有人做内应投敌,而是因为对武植不信任的连带后果,他们这群掖县县卒也被排斥,不仅被打散了,而且只能干些又苦又累还没油水的活,四座城门也都是掌握在郡尉独秋生麾下的四位曲军侯手里。
雷横沉思半晌,指出了东门的方向。
东门本来是兵力最多,且是由独秋生的堂弟独文泽掌控,照道理不是个好选择。但是独文泽贪猾懒惰,手下有样学样,军纪极为懒散,刚刚出城熬夜打劫,回来肯定要呼呼大睡,到时守城巡逻的任务估计又会临时派遣到县卒的手上,自己就有了操作空间。
挨到将近天明,雷横等人又收到了不少好消息,出城的官军碰上了铁板,不仅独文泽死了,独秋生都受了伤,郡兵损失不小,需要休整,东城临时由县卒接管。虽然独秋生还是在东城军营里留下了近一百五十人,但群龙无首,这已经是最好的机会。
于是天微明的时候,本就困意十足却被临时喊来加班巡逻城池的守卒正叫苦连天,却惊喜发现,有人来替换他们了。
来人还是熟悉的雷县尉,大家都没多想,纷纷兴高采烈地回家补觉。说来也惨,这些县卒都是本地人,加上军营被郡兵占了,得回到家才能休息。
来人合计一百人,其中既有雷横的绝对亲信,也有之前分批混进来的晁盖所部。人群一分为三,其中,几个人在城墙显眼处插上了一杆白旗,一半人去对付郡兵,剩下的人则在城门洞将大门打开。
大门打开声音终归是惊醒了城门左近的郡兵,但当他们醒来的时候,不仅四周已经被点上了火,迷迷糊糊间跑出军营,很多连武器都忘了拿,却在营外遭到起义军的群殴,纷纷做了刀下之鬼。
城墙之上零散的站岗士卒,发现不对的时候,早已埋伏在城墙外的晁盖已经率领大军杀了进来,回天乏力之下,又有雷横劝说,于是这些以县卒和壮丁为主的守军意志瓦解,纷纷跪地请降。
至于偶尔有些食古不化非要抵抗的,其下场也不必多说。
此时正在集结兵力准备追捕武松武植的独秋生,惊闻噩耗,再也顾不得武氏兄弟俩,调转枪口,领着他集结起来的一千官军,就要去反攻东城,夺回城门。
却在临近东门的街道,突然遭到箭雨攻击。箭雨之后,更是被一众贼军围攻,为首的赤发大汉更是一马当先,一把大刀舞得虎虎生风,斩杀了数名健卒。
独秋生却并在在意,这等武艺,若是平时,我十和之内必斩此獠,如今虽然右肩受伤,但也不是这等臭鱼烂虾可比的。可惜自己手下,竟没一个能打的。
为了争取时间,他也只能亲自上阵,却没想刚用矛打掉刘唐的大刀,准备取他性命时,旁边这个人畜无害的书生不知何时靠近,一个流星锤如流星般打中独秋生前胸。
幸亏独秋生怕死,套了三重甲,又利用后仰卸了不少力,而吴用确实力气有限,再加上一干亲兵救援,最终导致独秋生虽然身受重伤,却逃了出去。
虽然脸上无光,但独秋生本就是贪生怕死之辈,又深感自己流年不利,却是实在不想再置自己于险境。反正淳于谦被杀,作为郡尉他难辞其咎,在丢一座县城,又能如何,而且可以都推到淳于谦那个死人头上。
想开躺平的独秋生也不再想着反攻了,反而带着剩余部队回到县衙仓库匆匆将值钱的财物一卷,便离开了,这淳于谦这些时日积攒的财富却是便宜了独秋生,毕竟疏通也是要钱的嘛。
这掖县也终归是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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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武氏兄弟一边,本来命亲信准备了逃生通道,这下县城被破,更是令他们的逃生之路更为顺畅。
来到城外,一行人绕过那帮哄抢入城的盗匪,来到一座坞堡,也是郑玄藏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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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武氏兄弟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绕路避开那群匪寇的同时,他们也与一股官军擦身而过。
却是眼见事情闹大,淳于谦向隔壁因为国除而改名北海郡求了救兵,如今终于姗姗来迟。
带兵的郡尉也是世家子出身,而且是出自如今士族之中唯一可以袁家抗衡的弘农杨氏的旁支子弟。
其人姓杨名林字植松,身高七尺六寸(190),虎背熊腰,端的是威风凛凛。虽是世家子,却精通武艺,尤其是背上挂着两杆丈二长(3米)各重一百二十斤的水火囚龙棒,更是令人畏惧三分。更难得的是,他自幼习读兵书,韬略出众,时人皆以为是将帅之英。
可惜,如今是皓首穷经的时代,武将可并不好升迁,若非他是名门子弟,如何能在二十五的年纪,就登上郡尉一职。
杨林离开当利县境内,快到掖县,就碰上了溃兵。等靠近掖县县城,更是迎面撞上独秋生。
士族出身的他自然看不惯独秋生这样的阉党,虽然弘农杨氏主脉的下代家主杨彪为了家族选择跟阉党沾亲带故的袁氏联姻,但与他杨林何干。
杨林体贴的将一干逃卒收斩,只留下独秋生打断了双腿,准备日后送他槛车上洛,至于那些金银珠宝自然是分润于众军士,正好可以激励军心。
不理独秋生骂骂咧咧,杨林眼神示意下,自有军士上前堵住独秋生的臭嘴。
杨林留下一伍士卒看着他,又分兵五百,绕道去东城外埋伏。
等到部署到位之后,杨林不禁冷笑,贼寇就是贼寇,没有章法,夺城之后不知道先控制各处要点,也不知防备外敌,不知道赢到最后才是真的赢。
那我今日便做一做那黄雀,将晁盖这只螳螂来个瓮中捉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