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帐中时,子鸢与瑜非已经醒了来。
子鸢平日照料瑜非辛苦,比二人都起得早。
昨日因见瑜非康复,所以今晨便有些贪睡。
此时见林野和瑜非已经起身,便不好意思起来,用手抚着鬓发,含羞跪坐在皮裘之上。
她低头坐着,便见地上角落里有一个绿松石的小盒子。
她顺手拾了起来,打开一看,轻呼了一声。
她这一叫,瑜非和林野都转过身来。
瑜非一见她手中绿盒,正是平时放在怀中的那样东西。
这东西是他从汉未央宫景华殿取来的,平时十分珍视,保存妥帖,没想到病中竟将它遗落。
林野不知子鸢叫些什么,凑上去一看,原来是块残玉。
“这是什么?子鸢,你在哪里得的?”林野问道。
“这是我的东西,大概是昨晚从衣中掉落出来,滚在一旁。”
瑜非笑了笑,伸手便要从子鸢手中拿绿盒。
谁知子鸢一缩手,并不给他。
她抬起头来,一双美目看着瑜非,另一只手伸入颈项上,拽出一样东西。
原来她脖子上也挂着一块残玉。
她将两块残玉放在地上,手指拨弄,竟将那两块玉的一侧拼合在了一起。
虽然仍缺了一部分,但三人都看得出来,这两块残玉本是一块玉佩上的两块残片。
瑜非一见,神色大变。
“子鸢,你从哪里得来的玉?”
“这是我舅父之物。我临走之时,偷偷从家中带了出来。”她低声道,眼中竟有泪水落下。
瑜非知她大概是想家了,心中怜爱,便坐在她身边。
子鸢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失声而哭。
这一哭,林野和述衍都是莫名其妙。
瑜非平时和人谈起生意来颇有一套,但女孩儿一哭,他顿时乱了手脚。
他一面轻轻拍着子鸢的背,低声安慰;另一面便对着林野使眼色,让他想点主意。
林野虽然有些经验,但他打架的功夫远强于劝人的本事。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说不出一句有用的。
林野憋了好一会儿,终于想出办法。
他说:“大哥,这玉佩是个什么来历?”
他想着只要大家说一说话,自然可以让子鸢不再想那伤心之事。
“这玉佩名叫鸾凤九歌佩。”瑜非听他提起这玉佩,叹了口气,说道,“只是还是缺了一块。”
这一招果然好用。
子鸢听到这玉佩的名字,抬起了头,但仍然偎在瑜非身旁,模样十分乖巧可人。
“鸾凤九歌佩?原来它叫这个名字。”她轻声说道,神色黯然。
“子鸢,这玉佩是你家中之物,难道你并不认得么?”林野问道。
子鸢摇了摇头,说道:“我自幼与舅父舅母一起生活,只知家中有这玉,但这玉的名字,舅父舅母从未说过。”
瑜非见她不再哭泣,便把这玉佩的来历说了起来。
鸾凤九歌佩最早现世的时间是在商汤之际。
商汤灭夏桀后,于夏帝宫中发现了这块玉佩。
夏帝史官禀报,此物是黄帝遗物,名为鸾凤九歌。
玉佩历经数十代,传至夏桀手中。
据说其中隐有千种变化,可以明死生,测未来,夏时诸帝将其视若至宝,轻易不肯示人。
这块玉佩在商王开国之初便突然失踪,直到武王伐商之时,才又见天日。
但那时,也只见有一块残片。
残片的主人曾经与武王一起征讨商纣王。
武王的一名史官向其问起这块玉佩的下落。
那人只说,玉佩裂为三块,分由三族收藏。
三族皆弃世。
“什么叫‘三族皆弃世’?又是哪三族呢?”林野问道。
“三族生死由命,玉佩永不相合。”
子鸢身子一震,说道,“有一次舅母带我山中采药,提起过三族弃世之事。”
“子鸢,你是三族之人?”瑜非轻声问她。
子鸢叹了口气,说道:“是。我只知道,三族中有龙方和高辛两族,第三族无人提起,大概已经无人了。”
她说完这话,又看着瑜非,她心中所想与林野一样:既然述行也有玉佩,自然也是三族之人。
“大哥,你是哪一族?”林野问出了他们心中共同的问题。
“你忘记了,我不过是个孤儿。我自幼跟着母亲生活,从未见过父亲。母亲早逝,也未来得及说起父亲的事。别说是哪一族,便是家在何方,我也个然不知。”瑜非勉强笑道。
林野叹了口气。
他毕竟还比瑜非强些,至少父母的音容笑貌,时时还能想起。
林野于心不甘,又问子鸢:“子鸢,三族为何弃世?”
“天命已定,强求无益。”她回答道。
子鸢的眼睛没有离开瑜非。
这个男人,会不会是消失的第三族的后裔呢?
……
明瑄之殿的门在他面前打开,又在他的身后关闭,陵安君进入殿中,殿中空无一人。
大殿空旷,两侧各有十六根圆柱支撑石质的天顶,柱旁的炉中燃着香料,袅袅青烟,在殿中萦绕。
殿中为祭祀之台。
白色的祭台上已经备好祭器,台后三束阳光从距地两人多高的三个方窗中照射进来,洒在祭台雪白的石面上。
小窗开在悬崖处,每到春分日出之时,中间一窗中进入的阳光会正好穿过祭台中央。
“君暠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落暠身后传来。
此人穿着葛袍,扶着木杖,正是氾林大巫咸梁禹翁。
跟在他身后两人也穿着葛衣,低着头,手中各捧着一个木盘。
一只盘中放着一柄玉刀,另一盘中则是一个小小的玉瓶。
“又要有劳大巫咸了。”陵安君礼貌地点头致意。
梁禹翁走到殿中祭台之旁,躬着身子,说道:“君暠,请上前。”
陵安君并未上前。
他环顾四下,说道:“请问长者,今日这殿中怎么如此热闹?”
梁禹翁答道:“今年不比往年,所以我让氾林诸人也到场观礼。”
他用木杖敲击地面,从柱后两厢门中走出十二个人,都是一身葛衣,腰上佩着短剑。
“这是何意?难道大巫咸忘记了规矩?”陵安君脸色顿时变了,厉声喝道。
按照惯例,陵安君的祭祀之礼只允许大巫咸与两名助手到场。